本书由书本网整理, 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om/ 顺者昌,逆者床(晋江VIP完结) 作者:晴天包子 世人都知道 一手遮天的苏暖勤勉克己 奉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行为准则。 可是 右思偏偏不信这个邪 然后……请看左上角…… PS: 本文1V1,保证HE ^o^ 新文 撒花 日更或隔日更哦 欢脱甜文,主调宠副歌小虐~ 我心慈手软的啦~~ 萌妹子们勇敢的跳吧 不坑 包子需要乃们火热的爱~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右思 ┃ 配角:苏暖,左骞,陆续增加中 ┃ 其它:漫漫宠妻路 ☆、思春·江南残花     长街漫漫,微风不燥,酒馆的旗子在空气中荡出和缓的涟漪。   右思盘腿坐在凳子上,眨巴着一双眼儿,一只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翻阅着怀中的江湖轶事。   要说这江湖之上,连几岁小孩都知道,有几个人是万万惹不得的。一是七失岛的七个老不死,二是离心客栈的大掌柜。然而有一个人已然超脱了这种境界,别说不能惹,你最好连他的名字都别念叨,一不小心就被他轻描淡写的干掉了,还得笑着谢大爷给了个痛快。   这个不能说的人便是纵横天下,祸乱世人的无间域尊主苏暖。这人倒是起了个如沐春风的名字,可惜为人乖张恶劣,思想品德极其低下,简直就是人人愤恨的主,还不敢唾骂。   右思敛下睫毛,扫过如今风头正健的首页人物,居然盖过苏暖成为了头条,实在是令人……发指。她微微抽搐了嘴角,不忍卒睹。   大大的标题醒目异常“江南第一残花”。   正值春日,此妖女难以压抑内心之邪火,几度向名剑庄第一公子卓远告白,卓远婉拒。妖女急怒攻心,竟将卓远绑至希音谷,百般凌/辱。索性卓大公子品性至坚,高洁伟岸,身虽受辱然意不可改,妖女自惭形愧,只得放卓远离开。   卓远甫一脱困,便做了云昔仙子的护花使者,为她鞍前马后,殷勤至极。   妖女眼见卓远无望,竟然铤而走险,于月圆之夜向苏暖告白,只可惜苏暖当夜心情大好,只淡淡的应了句“滚”。令吾等甚为遗撼,还望诸位才俊紧闭门户,莫要给妖女可乘之机。   慎!警惕希音谷谷主——右思。   “客官,您的菜来了。”小二端着托盘走进右思,瞥了眼她的怀中,道,“您也爱看江湖轶事?这可是一本助人为乐的好书,不满您说,这春天一到,我也有些提心吊胆呢。咦咦咦,客官您哭什么?”   右思哀怨的望着自我感觉良好的小二,十分伤感。   酒馆外忽然骚动起来,惊呼声口哨声不断。   右思正忧伤着,不闻身外事,身边的人却忽然流水一般的让开了一条道,脚步声缓缓的响了起来,在她身后站定,温柔似水的嗓音令她酥麻。   “小师妹,别来无恙。”   右思头也不回,凝望着窗外的云霞,叹息道:“师姐好大的架势。”   身后的人轻轻的笑了,“右思小师妹,即便你爱恋卓远公子,还请不要再深夜摸上我宗门圣地了。”   此语一出,平地炸响。人流立刻四散,眨眼便将右思空了出来,无数汉子手抓衣襟,握的死紧。   右思勾勾嘴角,跳下凳子,摸过馒头叼进嘴里,慢悠悠踱出门去。   只可惜没走两步,一道剑光掠过眼前,右思急忙飞退,仓促间,几缕黑发悠然的从鼻尖落下。   馒头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右思看清了来人,正欲挽了袖子上去揍他。却被另外一人拦住,那人气质出众,长剑横握,道:“右姑娘,我知道你对我相思成疾,我也很感激你今天为我挡剑,我也能理解你难耐的心情。但是,我一颗心早就放在云昔仙子身上了,再也容不得别人,还请姑娘谅解。”   周围窃窃凿凿的声音满含了对右思的鄙夷,对卓远的钦慕。   右思脸上黑了一片,很想一巴掌拍死他,奈何打不过,遂愤然的在心里问候了他的父母。   方才挥出一剑的明显是个二愣子,他对着卓远吼道:“就凭你,也配的上云昔仙子?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右思斜眼瞅着笑容恬然的云昔,撇撇嘴道:“原来是爱慕者啊。”   云昔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丢给她一个蔑视的微笑。   右思不再理会她,她仰起脸来,望了望淡淡的天光,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口气。   卓远与二愣子已经打起来了。   为了冥音宗的慕云昔,据说天下第一的美人儿。   右思对打斗没兴趣,左右看着,她的眼神落在对面暖香阁二楼招摇的纱帷上,里面影影绰绰,也不知道是哪位恩客正在销魂。   “哇,小心。”场中忽然爆发出惊呼,右思迟钝的愣了一下,再仰头看时,一柄长剑带着凌厉的气势便朝她刺了下来。   原来是二愣子技不如人,把长剑当暗器使了,卓远四两拨千斤,拨到右思面门上了。   右思呆了,所以说,凡事都得认真,切忌走神。   最后一刻,浮现在右思眼前的是飘渺的沙帷,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探了出来,如同竹子一般坚韧有力,微微一扬,“嗖”的一声,有什么破空而来。   “叮”,长剑碎成了几段,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而击碎长剑穿透地面的,右思蹲下来看了看,惊骇万分。   一颗瓜子仁。   场面一片寂静。   帷幔里紧接着响起慵懒的嗓音,略带沙哑,仿佛带着酒气,连带听的人也微醺起来。   “好吵,安静些。”   窸窣的交谈瞬间消弭于无形,只余流动的长风。   卓远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握拳迈步,正欲出声,袖子被人一把拉住。   右思仰脸看他,好心劝慰道:“害怕的话还是不要开口了。普天之下有这份功力又这么肆意妄为的,只有一个人。”   苏暖。   卓远虽然贵为名剑庄第一公子,在江湖上无论武功相貌都是佼佼者,但也看是跟谁比,与苏暖对上,那也就到此为止了。万一惹的苏暖不开心,是否留个全尸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他此刻犹豫,不过是个面子问题,右思稍稍一劝,他便默了。   关于苏暖的传说,十个人便有十个版本,但每一个版本都是苏暖笑容狰狞,血满长衫。他咧开嘴角,舌尖舔过脸颊上湿漉漉的殷红,背后则是一轮被血映红的圆月。   仿若地狱修罗。   右思呸了一口,其实他们都错了,苏暖杀人从来不沾血,不说他爱干净的要死,但说他那鬼魅一般的身法,人还没开始喷血,他已经洗好手吃葡萄去了。   苏暖打小底子就好,十二岁的时候便杀了他的养父,即前任无间域的尊主顾无心。顾无心古道热肠,为人宽厚,在江湖上是人人称颂的好人。可惜捡了个白眼狼,怎么养也没养熟,还把命搭上了。   苏暖另一件名震江湖的大事件则是西域一个门派长老,走路不瞧着,撞了苏暖,苏暖一怒之下,灭了全派。   就是这两件事奠定了苏暖不可动摇的江湖地位,人人闻风丧胆。   二楼的人许是空虚了,飘忽不定的帷幔蓦然被人一把掀开。   长街上的人俱是一凛,想跑的,腿脚不听使唤。不想跑的,纯粹是想一睹苏暖风采,此人神出鬼没又名声在外,对他仰慕的人也不在少数。   右思不甘人后的仰起了脖子。可惜苏暖并未起身,依旧懒洋洋的窝在帷幔之中。右思只能隐约看见他线条完美的下巴和一闪而过的眼眸。   真……有味。   右思想不出别的形容,说他骚,偏生眸子清亮。说他英挺,硬是揉进了些许不羁与懒散。说不清道不明,想扑进他怀里,也想撕开他的衣襟。   难怪无数少女怨妇趋之若鹜,逆流而上,知道苏暖喜怒无常仍是前仆后继,感情是着了魔了。   苏暖居高临下,没有情绪的声音依旧好听。   “姑娘。”他顿了顿,“右思姑娘。”   右思一愣,周围的人也一愣。   苏暖继续道:“你挡着我的风景了。”   周围的人爆发出讽刺的笑声。   右思愕然,回头望去,只见云昔仙子笑容柔美,羞涩动人,正巧站在她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开新文了~~还请姑娘们支持撒花~~爱乃们~~ ☆、苏暖·只手遮天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如今被苏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是冥音宗的云昔仙子。而向来饥渴思春的右思姑娘,争宠又输了。   而苏暖疼人的方式更是令无数女人咬碎了一口银牙。   自打那日慕云昔上了苏暖的床,哦不,楼。苏暖对她那是疼到心坎里,要啥给啥,指哪打哪,绝不含糊。   慕云昔骄傲的神情还时不时的晃荡在右思眼前。   右思躺在冰凉的瓦片上,嘴里叼着一根茅草,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远方绽放的圆月,愁肠百结。   苏暖为人十分厚道,杀人之前一定会提前告知,连理由都一并给了。   因此卓远已经哭了两个时辰了。   傍晚十分,一个扛着巨镰,满脸嚣张加不耐烦的少年来到了名剑庄,带来了一句话。   时辰,戌时三刻。原因,不顺眼。人物,庄主卓老爷子。   平素若是有人胆敢如此说话,不叫名剑庄的众弟子大卸八块才怪,偏偏这人你动他不得。因为这个人是苏暖的亲密下属,轮转。   况且打不打的过也是一个问题,轮转脾气火爆,武功诡异,江湖上碰着他的,没有不颤抖的。   这样一个人带来这样一句话,名剑庄瞬时间炸了锅。   没有一个人走,都紧紧的团聚在卓老爷子身边。   这倒不是众人同患难共生死,侠骨柔肠你侬我侬。纯粹是因为苏暖这人非常守信用,说杀一个就杀一个。但是性子又懒,若是来了,看不到人,发了脾气,那名剑庄一个都别想活着。而此刻众人围着卓老爷子,多半是怕他跑了,倒把自己拖下水。   黑暗缓缓淹没了洛城,衬着明月越发清冽,竟隐隐从中泛起血光来。   冷风掠过,右思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她凝神细听,啐掉了口中茅草,嘴角挑起无奈的笑。“来了呢。”   “哐”,名剑庄的大门被猛烈的掀开,力量太大导致门板不住的来回晃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风猛烈的灌了进来,好一阵飞沙走石。   待众人回过神来,一顶软轿已经凭空落在了山庄之内。   抗着巨镰的少年狂妄骄傲,仰着精致的小脸,不屑的站在轿前。   轿中的人慵懒的唤了一声:“轮转。”   少年皱了皱鼻子,满脸不悦,粗鲁的掀开了轿帘。   轿中的人无奈的笑了笑,抬脚迈出了轿子。   卓远眼眶发红,握紧手中剑,控制住打颤的腿,道:“苏暖,你休想动我爹一根汗毛。”   苏暖长袍宽袖,漂亮的脸蛋线条柔和,仔细一瞧又棱角分明。英俊凌厉,又透着股散漫的媚。总之,就是好看不好惹。   苏暖嗤笑一声,道:“时辰到了。”   毫无杀气,卓远却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名剑庄一群人早就做鸟兽散,而卓老爷子脸色煞白,怕是不用动手自己就吓死了。   苏暖气势凌人,睥睨众人,缓缓摊开掌心。   “住手。”清脆的嗓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插了进来。少女从天而降,拦在苏暖身前。   瞧着苏暖高深莫测的神情,右思不寒而栗,她也会害怕,但有些事害怕也得做。她欠他的,没法子。   苏暖压迫人的气势收敛了起来,环视过大气都不敢出的众人,最后转向找死的愣头青,弯弯眼角,道:“有趣。”   右思出神的望着他,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脸。她喃喃道:“放过他吧。”   “为什么?”   “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右思沉默良久,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苏暖眨眨眼,莫名的笑了,缓缓的道:“那我是怎样的人?”   右思垂下眼睑,黯然不语。   苏暖冷笑一声,道:“难得这位姑娘为卓庄主说情,我这人向来讲道义。这样吧,你们若是杀了她,我便放过卓庄主。”   右思猛然一惊,抬头只见他淡漠凉薄的笑着,眼睛却冰冷的望不见底。   众人看着右思的眼神陡然出现了变化。   长剑细微的出鞘声也刺激了右思的耳膜。   空气静谧的可怕,右思的手指摸上了腰间。   卓远握着长剑,犹豫着最终转向了右思。   苏暖抿着薄唇,不动声色的看着众人。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牵一发动全身。   忽然光华一瞬,,长剑如蛟龙出水,刺向了右思的颈项。   右思眼神终于黯了下来,苦涩无比。她毫不犹豫的抽出腰中的紫竹箫,送到嘴边,吹奏了起来。   长剑一滞,似是主人失去了气力。待到萧声萦绕之时,卓远再也握不住手中剑,长剑“吧嗒”一声跌在了地上,而他本人也腿脚一软,跌落了下去。   名剑庄的众人纷纷跌倒,昏昏睡去。   轮转天旋地转了一会儿,被苏暖一个巴掌唤醒,愤怒的将大镰往地上一杵。   “姑娘竟会安魂曲。”苏暖不无诧异,道,“极好,极好。”   “略懂一二。”   苏暖笑了笑,又道:“你瞧,你要救他们,他们却为了自己活命杀了你。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右思心绪复杂,沉默不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都重要不过命。”苏暖轻声道。   右思心口一痛,呼吸也变得费力起来。   “可笑之极。”苏暖蓦然凌厉起来,闪电般的出手,强大的气劲令右思几乎窒息,她只能看苏暖离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利刃切开喉管的声音利落干净,血喷涌而出的声音仿佛风鸣,右思不禁想起划过天空的灰色鸟群,没有来路,也没有去路。   没有痛苦,只是很遗憾,欠的债还没有还清。   宽大的衣袖拂过右思的脸,遮住了她的眼睛。耳边是苏暖的呢喃,仿若暧昧的情话,“你看,若不是我,你就被卓庄主杀掉了。”   右思这才醒悟,一手摸上自己的喉咙,干干净净,连一道褶子都没有。惊讶之下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卓庄主瘫软的身体,以及惊恐圆睁的眼睛,喉咙间则蜿蜒着触目惊心的血。   都道是苏暖杀人不沾血,身法飘逸的跟鬼似的。但是今天,他的宽袖掠过右思的面,硬是拦了一袖子的血。明明是嗜血的魔头,偏生白衣染血,凄美的令人挪不开眼。   “他为了活命,便要杀了无辜的你。你坚持的那些东西,终究是场虚妄。还努力什么?还坚持什么?”   右思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苏暖转过身,踩碎了一地月光,他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来,眼睛里翻涌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修长的手指握上外袍的边沿,用力一扯,外袍便被他扯了下来,随手一扬,丢向了右思。   大大的外袍罩住了右思的脑袋。右思晃晃脑袋,衣袍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她看见苏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高大的身躯仿若乔木,他微微侧过脸颊,鼻尖高挺,下颌坚毅。圆月在他身后绽放,他漆黑的眼睛里湿润哀伤。   “这道理你小时候都懂,怎么长大了,倒天真起来了?”   右思抱着染血的长袍,无言以对。   苏暖不知走了多久,卓远忽然动了动手指,醒了过来。奈何他身体仍是动不了,勉强张了张口,道:“右姑娘,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救我们?”   右思缓缓转了过来,眸中波澜不起,道:“你许是误会了,我想救的,不是你。”   ……   暖阳微风,花好人乏。   右思跃上高处,堪堪躲过丢来的长椅,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地上的几人气急败坏,道:“妖女,你昨夜勾结苏……无间域主,杀害我名剑庄卓庄主,告诉你,血债还要血来偿,我等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右思鼓起腮帮子,气的不轻,这几个窝囊废连苏暖的全名都不敢喊,还有脸在这里叫嚣,遂轻蔑的讽刺道:“你们也太瞧的起自个儿了,凭苏暖的身手,还跟我勾结?杀你们个把人,用得着这么迂回么?”   几人脸色一白,尴尬的涨红了脸,但仍然一口咬定是勾结,右思妖女乃罪大恶极的凶手。   右思被越来越多的名剑庄弟子围住,堵的无法下去,索性坐在房顶上,托着腮帮子看着他们闹,寻思着他们怎么这么浅显的道理也想不明白。   “他们并非不明白。”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右思吓的一个激灵,猛然回头。   一位墨衣公子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身边,笑眯眯的道:“名剑庄在江湖上也算是名门大派,庄主被人杀了不报仇说不过去,可是报仇的对象又太过虚幻,柿子总要挑软的捏。”他顿了顿,用眼神示意右思就是那个软的,不屑的样子十分明显。   右思握了拳头,忍了忍,努力的忍了忍,拼命的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指着他道:“你又来做什么?”   墨衣公子毫不在意的忽视了她,道:“只要一口咬定你是苏暖一伙的,那么杀了你也算是为卓庄主报了仇。并且心里知道你与苏暖并无瓜葛,即便杀了你,苏暖也不会找上门来。里子面子都罩住了。你听听,勇于挑战苏暖,为卓庄主报仇,大仁大义,侠骨柔情,孝顺勇敢。名望地位都有了。”   右思并非想不到,而是不愿信。   如果是这样,她还能拿什么来说服苏暖?   下方让开一条路,卓远提了长剑,走上前来。   “右姑娘,还请给我一个说法。”   右思颇感荒谬,选择忽视。蓦然想起身旁的人,没好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墨衣公子摊开手,轻描淡写的道:“我啊,是来看热闹的。”   右思转过头不看他,轻声道:“那就好。”   见她如此,墨衣公子眯了眯眼,危险的气息涌上了他的身躯。   “是么?”他漫不经心的扫过她逃避的脸,抿起了唇,身影却闪电般的冲向了她。   右思尚未来得及惊呼,人就撞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男人好闻的气息潮涌般的将她淹没。   头顶是那人放肆的笑声。 ☆、左骞·欺主犯上     “你、你做什么?”右思被突然涌来的气息冲的七荤八素,她涨红了脸,磕磕绊绊的道。   那人深邃的眼睛里光晕流转,唇角勾起邪气的笑,大手奔放的握上她纤细的腰肢。   右思急忙推他,却被他利落的反剪手腕,只用一只手便牢牢锁住,另一只手霸道的探入薄衫内。   “你、你、你。”右思急的说不出话来。   “早就劝你多读些书,总是听不进去,可叹如今话都说不完整。”男人惋惜的直摇头,而手也从衣衫中拿了出来。右思还来不及松口气,就瞥见他不怀好意的笑容。   “危机来了,你怎么办?”他勾起嘴角,松开双手,很好心的推了她一把。   右思瞳孔骤缩,眼瞅着自己被他轻轻一推,脚落了空,以极快的速度往下跌去。而身下则是眼里喷火,嘴上英雄的名剑庄众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些人是想杀了她的。   如果右思这辈子还能见着左骞,她一定会狠狠的凌/辱他,让他在她身下哭喊,生不如死。   当然,在那之前,得先练好武功。   右思在空中急转翻身,所幸落地时没有太难看,算得上优雅,只是对上刀光剑影的众人,右思笑的也甚为勉强。   在卓远的带领下,大批人冲了上来,右思并不慌乱,手指摸上腰间。蓦然,脸色一白,抬头望去。   房檐上的人闲庭信步,优雅迷人,他指掌间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紫竹萧,笑容十分灿烂。   右思恨的牙痒痒,实在想先问候一下他的列祖列宗,奈何形势迫人,她除了提气腾挪躲闪之外,也做不了其他事。   卓远围殴的颇为轻松,隔空对左骞抱抱了拳,道:“多谢英雄仗义,我父亲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左骞居高临下,用下巴对着他,道:“有些人一根筋,是该得到些教训。”   右思一个踉跄,险些被劈中。而卓远脑力有限,只当左骞愿意帮他,便再次拱拱手。   不知过去了多久,双方仍在胶着,右思跑不掉,人却滑溜,几次险些被砍中仍是躲了过去。只是时辰越久,难免气力不济。   左骞默默的瞅着她,安静的等待着。   却什么也没等到。   左骞眸中闪烁着怒气,声音却平静淡然,“你不是说自己一个人可以么?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处理么?不是叫我滚么?”   右思面色泛白,呼吸急促,汗珠顺着额角缓缓流下。但却咬着牙关,不发一言。   左骞瞧她逞强,脸色愈发低沉,视线中的她忽然左脚一软,人便向一边歪去,而卓远的剑却毫不犹豫的奔她胸口而去。   “唉。”长长的叹息散在空气里。眨眼间,屋檐上的人衣袂翻转,已出现在了战局之中。   男人气势纵横,所过之处刀剑俱断。他一把将右思捞进怀中,另一只手隔开了卓远气势万钧的一剑。   卓远恼怒异常,正想发作,却在抬头的一瞬,看见了抵在他剑尖的东西。他瞳孔骤然一缩,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   一枚通体漆黑的小算盘。   这世间,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只有一个人,打架斗殴用算盘的也只有一个人。   还是一个惹不得的人。   卓远扫过男人抱着右思的手,难得看清了形势。他知道如今在右思身上再也讨不到好处,便在左骞尚未说出滚之前带着手下滚了。   脑力过低又滚的相当干脆,十分难得。   长风萧萧,一片狼藉。   空空的街道上独留下墨衣白裙,仿佛是宣纸上的苍劲笔墨,清晰分明却相辅相成。   一刻钟很快过去了。   “咳咳。”右思眨眨眼,无奈的打破寂静,“你好放开我了吧。”   左骞不悦的拧起眉毛。   “咱们可早就说好了,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你别不是忘了吧?”右思循循善诱。   左骞英俊的脸孔上弥漫着怒气,他冷哼一声,将右思随手一扔,走了。   “咚”右思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痛的龇牙咧嘴。   左骞的墨衣渐行渐远,直到那抹重色消失在长街深处,右思才松了一口气。她坐在地上也不起身,只是出神的望着久别重逢的人,喃喃道:“左小骞,我很想你。”   ……   右思大大咧咧的踱进宣阳武院的大门,坦然的接受着男人瑟缩的目光,女人嘲讽的笑容,十分淡定的停在考核师父的签筒前,伸出手指,拿出了仅剩的一张卷轴,舒心的笑了一笑。   宣阳武院,地处洛城中心,是九州上最大最神秘的武院。各大门派敝帚自珍,总是将自己心法秘籍藏着掖着,不肯授予世人。而再平凡普通的人,都有一个仗剑执酒,策马啸西风的江湖梦。   宣阳武院应运而生,不但有着凡夫俗子强身健体的简单外功,而且有武林高手垂涎三尺的高深秘籍,吸引了全天下的青年才俊。   若只是想习得简单外功,少许银子便可进入外院。倘若志向高远,冲着失传的秘籍而来,那么便要在到三年一次的收取门生中参加考核。   考核方式是抽取签筒上的卷轴,每个卷轴上都写着一个任务,只要完成,便可入院。   宣阳武院除了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外,还擅曲。   右思千里迢迢,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小师妹,真勤奋啊。”熟悉的笑声破坏了右思的好心情。   “师姐对宣阳武院有兴趣?”右思瞧见了她握着的卷轴。   “谁都知道宣阳擅曲,并且藏有失传的秘籍,为了冥音宗,我自然是要探一探的。”云昔用手掩了口,笑的明媚如风,笑软了一堆才俊的心。   “这我倒是知道,师姐为了冥音宗自然什么手段都肯使。”右思垂下头,落寞的道,“我已经领教过了,不是么?”   “师妹说的哪里话。”云昔晃了晃卷轴,道,“任务是什么?我的是寻找幻木藤。”   右思摊开卷轴,看了一遍,脸色一变。   卷轴上醒目的写着,寻找幻木藤。   云昔扫过她的卷轴,露出讽刺的笑容,“小师妹,怕是你没有指望了,人人都知道,幻木藤只有一株。况且那地方,一个人可没法去。”云昔顿了顿,环顾四周,笑道,“小师妹,你似乎人缘很不好呢。”   右思已然听不清她的声音了,幻木藤确实只有一株。如今苏暖对云昔百依百顺,有他撑腰,怕是毫无胜算。   可是,右思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自己退不得。   ……   “小二哥,传菜就传菜,手别抖。”右思伏在桌上,微醺的脸颊上红晕连绵,可爱的眉毛揪成一团。   小二捏紧衣领,生怕她兽性大发,哆嗦的丢下菜盘,一溜烟跑了。   右思也不在意,照样瞅着圆圆的月亮发呆,只是,似乎有些不对。   她伸出手指,触碰半空之中的月亮,竟然摸到了实处,这一惊不得了,酒醒了大半,再认真一看,恼了。   “左小骞,你又来做什么?”   左骞自顾自的倒了杯酒,不理她。   右思被忽略,十分不开心,夺过他倒的酒,一口气干了,气呼呼的道:“左小骞,你又偷跑出来,不给你爹算账,小心他打断你的腿。”   左骞又倒了杯酒,道:“我不是偷跑出来的。”   右思仍旧一把夺过,仰头就喝,道:“你别缠着我,告诉你,我知道你觊觎谷主之位已久,早就想取而代之,我不会留你在身边的,你走吧。”   左骞被她气的没法子,索性继续倒酒,任她胡言。   右思喝了太多,脑袋又痛又沉,趴在桌上,直勾勾的瞅着左骞,道:“我说左小骞,我爹不过就是顺手救了你,临终之时托你照顾我一时,你已经完成了承诺,如今我们两不相欠,你又何以这么执着?”   见左骞并不应她,便继续嘟囔道:“死脑筋,放着离心客栈的大掌柜不做,偏要赖在我这座小庙。”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你守着这个过去的承诺,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一辈子就守着这个烂摊子么?有没有脑子?”   左骞灌了一杯酒,淡淡的道:“没脑子。”   右思一听这话,立时恼了,大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恶狠狠的道:“左小骞,你走不走?”   左骞四两拨千斤,“不走。”   右思被他坚定的眼神看得心里发堵,干脆咬牙道:“你不走我走。”说罢,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闷头闷脑撞上一堵墙,抬头就是左骞灿若星辰的眸子。   右思鼻头一酸,指着他道:“左小骞,你、你、你别逼我。”   左骞任她指着,也不说话。   右思气的手直哆嗦,看着他英气勃勃的脸,眼泪扑簌簌就落了下来,“左小骞,我不嘴硬了,我好想你,你走了以后,我难过了很久。可是你不应该留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你那么厉害,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我不能一直依赖你。好不容易将你赶走了,你又回来做什么?做什么让我为难?”   左骞静静的瞧着她,似哀似喜,他忽然一把将右思拉进怀里,牢牢抱着。   “我回来了,不走了。”   ……   清脆的鸟鸣拉开了晨时的帷幕,金色的碎光铺满了地面。   右思缓缓动了动眼皮,醒了过来。她掀开被子,快速的坐起身来。一使劲,宿醉的痛苦才开始折磨她。   右思晃晃欲裂的脑袋,悔的肠子都青了。   “谷主,您醒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右思一惊,头也忘了疼,猛一回头,差点撞上近在咫尺的脸。   她惊愕的望着谦逊的下属,结巴的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您这是怎么了?”左骞笑容完美,态度也无懈可击。   右思看看窗外,一派宁静祥和,再看看自己,也没什么不妥。最后转过头看着左骞,想了想,再掀开被子看看自己,蓦然杏目圆睁,脸颊通红,道:“你、你、你,我、我、我。”   左骞愣了愣,笑容如春风般温暖,“谷主不必自责,昨晚不过是您觊觎属下的美色,想强行……”他刻意的打住不说。   右思缩进被子里,胆战心惊的道:“那么……然后呢?”   左骞弯了弯眼睛,金色的光线落在他脸上,说不出的动人。   “不必担心,您打不过我。”   右思松了一口气,正欲窝回去再睡,蓦然惊醒的道:“左小骞,你叫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第三更了~~今天早上睡太晚,晚上睡不着了。。囧~~ ☆、苏暖·针锋相对   右思摸了摸疼痛万分的脖颈,本来以为是宿醉的后果,没想到是未遂给人揍的。想到这里,右思瞧瞧瞥了一眼身旁的左骞,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人家的属下就呆萌忠诚易推倒,而自己的这个属下却怎么都使唤不动。右思自认性格温柔驭下有方,奈何一个个都个性强烈,不堪大用。   想想就伤心,满脸辛酸泪。   左骞是在右思五岁的时候被父亲捡回来的,父亲向来当他儿子一样养。奈何父亲一去世,这死孩子就开始改口唤她谷主。右思从八岁劝到十四岁,青春年华都奉献给左骞了,可是左骞死死咬住承诺不肯走。   右思知道,左骞不应该困在小小的希音谷。而离心客栈的人早在右思八岁那年就频繁劝说少主回家。   右思着实花了大力气,总算将他赶回了家。   大好的少年偏偏奴性坚强,搞的右思十分纠结。   可惜,这厮又回来了。   当年的小小少年已经长成了如今英俊挺拔的样子。   右思痛苦之余也甚感欣慰。   左骞皱着英挺的眉,眯着双好看的眼,终于缓缓道:“谷主,您痛苦中揉杂着愉悦,愉悦中又略   带心酸,心酸中又稍漏惋惜的表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您这是走还是不走?”   右思被突然凑过来的俊颜惊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急忙拍拍泛红的脸颊,尴尬的道:“走,当然是走。”忽然一愣,指着左骞身后的小包袱,奇道,“带了什么?”   左骞摆摆手,将包袱往远方撤了撤,道:“没什么。”   “到底是什么?”右思好奇心大爆发。   “你不需要知道。”   右思愣了。   要知道,左小骞除了生气会黑化以外,平素虽然也阳奉阴违、完全不把自己当老大。但是面子上做的都很周到,态度偶尔恭顺,抗命也是婉拒,哪像今天这般单刀直入。   右思更加好奇,趁他不备一把抢过,手脚麻利的打开,石化。   一摞整齐的小册子,当先那本是几个鲜明的大字。   江南第一残花。   “咳咳。”左骞远目,正色道,“路途遥远,解闷。”   ……   洛城西 断崖   右思慢悠悠晃到断崖边时,才发现崖边已经汇集了无数青年才俊。此种盛景,不用猜也知道今年的入院任务多半是搜集各种稀世名草。   因为在断崖下方,由于奇特的地理位置,形成了一处天然的灵草汇聚地,名唤聚灵谷。不过,收益越大,危险便也越大。过去殒身于谷中的才俊不计其数,如此高危的任务仍然有这么多人做,只能说宣阳武院着实魅力非凡。   “右思小师妹。”云昔仙子人比花娇,被仰慕者簇拥着,态度很好的跟右思打了个招呼。   一听到右思的名字,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的露出鄙夷的神色。   “就凭她一个人也想完成任务,别开玩笑了。”某位侠女很是幸灾乐祸。   “她也可以找个人陪她一起做啊。”另一人貌似好心的提点道,末了又无奈的摇摇头,“不过她么,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   又是一阵哄笑。   右思苦笑的摇摇头,自从出了江湖,不但妖女的名号坐实了,连残花的名声也坐实了,想来自己也颇为能耐。   幸好右思早知自己名声在外,不想拖累左骞,便先走一步,命左骞在崖底与自己汇合。   周围哄笑声不绝于耳,右思倒是不以为意。她时常想,自己受点侮辱没关系,千万不能连累左骞。左骞一心为自己,风里来雨里去,劳苦功高,万万是受不得委屈的。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左小骞这家伙正常的时候春风化雨,温文儒雅,但黑化起来五谷不分,六亲不认,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然而左小骞素来虚怀若谷,能戳中他激点的只有两桩事。   一是说他不会算账,二是侮辱他的算盘。   “倒是准时。”慕云昔分花拂柳,款款而来,“师妹还是三思而后行,凡事都要量力而为。”   “那是自然,有劳师姐挂心。”右思皮笑肉不笑。   “师妹打算一个人入谷?”   “倒要叫师姐失望了,不久前刚找着一个缺心眼的。”右思笑眯眯的道。   光线穿透错综复杂的枝桠,斑驳的落在男人身上。男人一身墨袍,懒洋洋的躺在大树的枝桠上,脸上罩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遮着刺目的光。闻言动了动耳朵,便继续闭目养神。   慕云昔尚未开口,她身后的一位姑娘倒是嗤笑了出来,“如今找谁都没用了,谁不知道苏暖疼我家宗主疼的紧,也不晓得你怎么想的,还找个二愣子来送死。”   右思挠挠脑袋,傻傻笑了笑,“总要尽力而为么,你家宗主想进宣阳,我也想啊。”   “切。”姑娘刻薄的上下扫视她,道,“事到如今,除非你找来七失岛七个老家伙,或者离心客栈大掌柜,否则都是无用。不过,就凭你?”说罢,放肆的笑了起来。   “离心客栈大掌柜?”淡淡的声音温和平静,偏偏含着股无法阻挡的魔力。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自动的分成两列。   右思扭头看去,能做到如此不动声色却声势浩大的,只有苏暖了。他缓缓的走了过来,仿佛临世的君王。   难为苏暖今日竟然没做轿子,亲自站着,着实令人钦佩。   不过钦佩归钦佩,人群还是默默的与他保持了距离。   “大掌柜?”苏暖若有所思的望向大树的方向,视线掠上茂密的树冠,道,“那个拎着破算盘就以为自己会算账的,大掌柜么?”   右思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苏暖不愧是苏暖,一句话就连中二元,稳妥的犯了左骞所有的忌讳。右思心惊肉跳,半天回不过神来,幸好左骞被自己支开了,不然不知道暴躁成什么样了。   “吧嗒”一本小册子从枝繁叶茂的树下跌落了下来,封面是醒目的几个大字。   江南第一残花。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压抑的沉音就飘了出来,蕴含着极不稳定的情绪,仿佛随时会爆裂。   “你说什么?”   右思的下巴脱臼了。   苏暖满含戏谑,“你就是那个以为自己会算账的大掌柜?”   一道快的看不清的残影掠过,顷刻间,巨大的轰鸣在空中炸响。   众人揉揉眼睛,这才看清来人。   一身墨袍的男人与苏暖硬拼了一记,从两人后退的距离来看,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众人惊讶的合不拢嘴,下巴掉了一地。   苏暖笑意盎然,侧过脸凑近慕云昔的耳畔,奚落道:“你看,她也有好帮手了,你这下放心了?”   云昔面红耳赤,完全无法思考。待她察觉他意有所指,他已经拂袖而去了,云昔咬住下唇,狠狠的望了一眼右思,追了上去。   左骞濒临爆发边缘,哪舍得苏暖就这般跑了,正要追上去,衣袖被人扯住了。   右思低着头,语气坚定,道:“左小骞,你若是追上去,便回去吧。你仍做你的大掌柜,我们互不相干。”   左骞一顿,止了脚步。   崖上的风凛冽肆虐,左骞的墨袍与右思的长裙在风中不断翻飞。   过了片刻,左骞轻声道:“你是担心他,还是担心我?”   右思一怔,心中五味陈杂,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左骞见她犹豫,眼睛一黯,嘴角却扯开一抹笑。   他猛然将右思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窜到崖边,道:“主上,时辰不早了,走吧。”话音刚落,便纵身一跃。   “啊啊啊~~~”右思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端。   娘类,右思泪流满面,就知道最后倒霉的一定是她。   飞速下降中,右思三魂去了二,她脸色煞白,紧闭双眼,拼命搂住左骞脖子,大声吼道:“担心你啦担心你啦担心你啦。”   下降的力道骤然减缓了许多,最终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左骞心情大好的将她放下,正想说话,忽然眉头一皱,“你意思是我打不过他?”   右思刚吐罢,还没缓过来,闻言一凛,搜肠刮肚的道:“我担心你……伤着他。对、对,是这样。”   左骞一琢磨,怒道:“那还是担心他啊。”   右思想了想,立刻跑到一旁,弯下腰,认真的的吐了起来。   ……   有左小骞保驾护航,一路还算顺畅。只是越深入,迷雾越是浓重,几米开外,就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了。   右思一边嘟囔一边前行,带路的是左小骞高大的背影,她勉强环顾四周,道:“前方浓雾似乎更加浓厚,不过幻木藤本就生长在浓雾深处,这是否说明我们就要找到幻木藤了?”   左骞凝重的嗅嗅空气,道:“小心些,这个谷有古怪。”   刚说完,身后的人就发出一声欢呼,“左小骞,找到了,我找到了。”   左骞急忙回头看她,却见一道巨大的黑影朝右思迅雷不及掩耳的扑去。吓了一头冷汗,来不及通知她,便飞身上前。   右思的脊背没来由的渗出冷汗,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发现身后好久没有动静,一回头,空荡荡的只余浓雾。   “左骞?”右思心下一慌,四下搜寻,身后哪里还有左骞的影子。   再回头,一株小小的幻木藤悄然立在浓雾中,左右摇摆。右思想来想去,还是摘了幻木藤再去寻左骞。   她伸出手,将将碰到幻木藤。   “嘶”长长的芯子喷吐而出,血淋淋的大口猛然向她咬来。右思大惊失色,急忙向后退去。   方才的幻木藤已经变成一条通体翠绿的小蛇,狰狞的尖牙向下渗漏着毒液。   没想到这种蛇居然如此精通伪装,右思抽出洞箫,迅速的向小蛇削去。   “吧嗒”,小蛇毫不意外的被一切为二,跌落在地。   右思松了一口气,要赶紧找左骞和幻木藤了,她稍稍歇了歇,便向更深处走去。   蓦然脚踝一痛,腿也跟着麻木起来,右思赶忙低头去看,才发现刚才已经死亡的小蛇不知何时身体又连在了一起,毒牙狠狠的咬住了她的脚踝。   手中洞箫一划,小蛇又被切开了身体,这次右思没有转头。果然,不过片刻,小蛇的身体蠕动起来,眨眼间就恢复如初,又雄赳赳的扑了上来。   右思头痛了,想也不想,便拖着失去知觉的腿往一处逃去。   小蛇在身后穷追不舍。   右思不辨方向,胡乱跑着,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蓦然发现周围的浓雾变的稀薄起来,小蛇也没有再跟上来。   她忍着痛,四处看了看,立刻又是一愣。   又是一株幻木藤,在空气中摇曳生姿。   谁都知道,幻木藤一次只能生长一株,经历过方才的事件,右思也不敢贸然上前,   脚踝疼痛莫名,也不知道究竟中了什么毒。浓雾中隐约传来脚步声,右思当下也顾不了那么许久,艰难的挪到幻木藤边,将心一横,触上了它翠绿的枝叶。 ☆、右思·七情哀草   车轱辘碾过泥泞的山路,发出闷闷的撞击声。   右思是被颠醒的,她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坐在马车上。车上歪七扭八倒了许多小孩,比她大不了多少。   马车仍旧在前进,咕噜噜的车轴碾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上。   她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跪直了身子,才勉强够到马车的小窗口,她瞪眼了眼睛往外看。   漆黑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马车顶上的枝桠如同狰狞的鬼魅,而他们,前进的方向幽深黑暗,仿佛一只张开口的巨兽,吐着猩红的长舌。   “啊。”右思吓的惊叫起来,刚发出一点声音,就被人一把捂住口舌,耳畔是那人湿漉漉的呼吸,“不想死,就别出声。”   右思努力点点头,那人才轻轻松了手。右思的小脸憋的通红,她怯怯的抬起脸,看向那人。   黑暗中只觉得他的眼睛发亮,心里忽然就没那么怕了。   “哥哥。”右思稚嫩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这是哪里?”   男孩刚想说话,忽然脸色一变,示意小女孩闭上眼睛。   片刻后,马车停了,隐约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   “这次的猎物可真不少,够咱兄弟几个快活了。”   “我去后边看看。”   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右思手脚颤抖,害怕的眼泪涌了上来。忽然手掌一热,被另一只小手握在了手心。暖暖的力量涌了上来,右思放松了许多。   “吱嘎”马车的后门被打开了,有人巡视了一圈,他突然嘟囔了一句,“奇怪。”正要上车仔细探查一番,远方传来另外几人的调笑,“老三,快来,那帮孩子都中了迷药,根本不可能醒过来,别看了,快去把酒拿过来。”   那人忙不迭的应声,随手掩了门,便走了。   黑暗中传来他们邪恶的笑声,“真搞不懂,南山老鬼练功非得喝小娃子的心口血,这练的是什么功?”   另一人似是打了个哆嗦,语气中不无恐惧,“谁知道啊,不说了不说了,喝酒。”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坐了起来,右思也用小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她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恐惧。   男孩看了看她,道:“别怕,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跟着我好么?”   右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辆车上,不知道此刻停留在何处,不知道这个男孩姓谁名谁,她却毫不犹豫的点头了。   男孩探出头侦察了一番,小心翼翼的跳出了车,转过身,将小右思抱在了怀里。正欲走,回头一望,愣了一愣,将右思放在地上,又进去抱了一个孩子出来,是个比右思稍大一些男孩。   “你也醒了?那就一起走吧。”他压低声音道。   那个男孩睁着惊恐的眼睛,点了点头。   “哥哥。”右思扯了扯他的衣服,“我叫右思,你叫什么名字?”   “苏暖。”男孩笑了笑,“我叫苏暖。”他说完便将右思抱进了怀里,牵起了另一个孩子。   右思虽然年纪小,可是也能看明白,叫苏暖的男孩比他们大不了多少,说到底也是一个孩子。明明不带他们生还的几率更大,可他偏偏带上了他们。   右思窝在苏暖怀里,能清晰的听到他由于紧张而怦怦直跳的心脏。   三个孩子不敢出声,轻手轻脚的慢慢向安全地带挪动,一点一点,时光好像漫长的没有尽头。   “好了,现在听我说。”苏暖紧张的望望远处喝酒的人,清亮的眼睛里满是凝重,“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我们只要从这里走过去,不要惊动他们,就能活下去。”   右思与小男孩点点头。   “听明白了吧。”苏暖弯弯眼睛,“路很窄,右思你先。”然后转过头,对小男孩道,“你是男子汉,第二个走,好么?”   男孩勇敢的点了点头。   右思呆呆的站着,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她握紧了拳头,害怕的迈不出脚。   苏暖拍了拍她的头顶,凑到她跟前,鼓励道:“小家伙,你可以的,别怕。”   那个笑容一直留在了右思的心里,每当她迈不出脚步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这个温暖至极的笑容。   右思摇摇晃晃,忐忑不安的走了过去,一路上有惊无险,毕竟是成功了。   小男孩第二个踏上征途,苏暖鼓励了他片刻,他便毅然决然的前进了。前半部分走的不错,让给他捏了把汗的苏暖也松了一口气。   快到终点时,异变突生。   男娃一个站立不稳,竟然扑到了地上,跌倒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清晰。   远处的男人们也有所察觉,纷纷拔出长剑,朝发声处走了过来。   右思躲在深草丛中,咬着拳头,动也不敢动。   男孩则是满脸泪痕,吓的直哆嗦。   男人们越来越近。   黑色的天空仿佛是无尽的炼狱,笼罩了梦魇一般的旷野。   “树下面有人。”稚嫩的童音颤抖着,却咬字清晰。   寂静的夜里,犹如出洞的虺蛇,精准的注入致死的毒。   右思瞳孔里一片茫然,身体也骤然觉得冰冷。   树下面的是她。   男人们对视一眼,握紧了剑柄,往树下走来。   “真是没办法,被发现了呢。”无奈的叹息声响起,苏暖站了起来。   “臭小鬼,竟然敢跑出来。”男人们被突然冒出来的苏暖吓了一跳,急忙改变方向,恶狠狠的朝他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右思还没回过神来,而那个小男孩在自己制造的混乱中,已经轻手轻脚的窜了出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令人胆寒。苏暖被打的偏过了脑袋,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右思浑身颤抖,眼泪流个不停,她很害怕,也好难过,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腿脚不听使唤,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那个哥哥不那么痛苦。   “叫你跑。”男人恶狠狠的举起了长剑,狠狠向下一劈,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又钝又重,“老子废了你的腿。都他妈给我按好了。”   右思小小的脑子已经完全空白了,她的眼睛里只剩下染血的长剑,狰狞的面目,以及长剑割开血肉的声音。   苏暖的嘶吼沉闷又绝望。   她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而苏暖这一切都是为她受的。如若没有带着她,他一定已经平安了,他一定笑容漂亮,神采飞扬。   最后的最后,右思只记得他苍白的脸庞,染血的眼睛,对着她,微微笑了一笑。   哥哥这是在,鼓励她么?   ……   “苏暖。”右思哭的不能自已,心痛的受不了。   眼睛猛然睁开。   这是,哪里?   苏暖呢?   周围是浓稠的迷雾,不辨东西。   右思跌坐在地上,满脸泪痕,视线内忽然出现一只素白的足履,顺着足履往上看去,是苏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右思扯着他的袍边,梦呓一般的道:“哥哥,我不害怕,我来救你。”   一阵风掠过,指尖一空,苏暖已然消失不见。   右思心里一揪,眼泪不断的涌了出来,一个身影荡开浓雾,出现在了她面前。   “苏暖么?”不知是脚踝上毒素扩散了,还是刚才突然的回忆令自己情绪起伏过大,右思眼前忽然迷蒙起来,说完这句话,就昏昏沉沉的倒下了。   她只知道倒下的一瞬,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就好像很多年前那个稚嫩却坚强的怀抱。   ……   右思掀动睫毛,再度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左骞担忧的脸。   “谷主,您醒了?”   “我究竟是怎么了?”右思从左骞的怀中爬起来,揉了揉疼痛不已的脑袋。   “应该是被碎蛇咬到,毒素扩散,导致昏迷。”   “碎蛇?”右思皱起眉头,蓦然想起那种怎么都砍不死的小蛇,不由嫌恶的撇撇嘴。   “碎蛇身体特殊,身体被切成几块仍会复活。不过你只要碾碎其中一节,它就无法再复活了。”   “哦,这样的。”右思了然的点点头,忽然惊喜的叫道,“咦?左小骞,你不赖啊,还帮我包扎了伤处,这个结打的很精神啊。”开心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什么,脸颊红彤彤的道,“那毒素怎么清的?左小骞你……”右思不确定的指指他的嘴又指指自己的脚踝,一脸憋屈,欲言又止。   左骞恼了,“你那是什么表情?”瞪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伤口不是我帮你处理的,我找到你的时候,这个结就已经很精神的打好了。”   “不是你?”右思懵了,“那是谁?”她瞥了一眼四周,望见一只玉石盒子,道,“这是什么?”   “幻木藤。”   “左小骞你厉害了,我对你刮目相看。”右思幸福的一把抓过盒子,立马打开,果真躺着一枚精致的幻木藤。右思高兴之余想也不想便要伸手去摸。   “别碰。”左骞及时喝止,由于他的常年积威,右思一个哆嗦,没敢碰。“幻木藤属于七情草之哀草。只要触碰到枝叶,便会陷入到最痛苦的回忆中,令自己哀恸不已,无法醒来。”   右思呆呆的点了点头,先前的记忆这才断断续续的钻进了脑海。   “还有,我来的时候,这个盒子就放在这了。”左骞闷声道,“不知道是谁放的。”   “啊?”右思本就不太够用的大脑空白了,道,“这人是太马虎然后丢了么?”   ……   “阿嚏。”苏暖揉揉鼻子,不在意的回头望望,轻轻勾起了嘴角。   “怎么了?”慕云昔担忧的看着身旁懒散的男子,迟疑的道,“你的外衫呢?”   苏暖眯着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静静的望着远空,没有应她。    ☆、冷夜·纠缠错乱   洛城的东面人口密集,夜晚热闹非凡,花似云灯如海,如梦如幻。   绵延的长街上散落着无数摊贩,向来客兜售着自己的货物。讨价还价、呵斥顽童、爱慕告白、嬉戏打闹的声音汇成了俗世里最鲜活的乐章。   洛河里画舫连绵,丝竹之声沁人心脾。   右思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弯月一般的拱桥,蹒跚的来到了水边。她回头望望,舒了一口气,脚伤还未完全康复,左小骞严令禁止她出行。有时候真是想不明白,到底她是谷主还是他左小骞。   “呸呸呸”右思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发泄了一下郁结的怒气。待她缓过神来,忽然听到阵阵乐声。   婉转悠扬,空灵孤寂。听的右思一阵抓耳挠腮,她立马四处张望了起来,果真被她瞧见,远远的水榭之中,有人正在抚琴。   抚琴的人身旁停了数十艘画舫,船头上均立着俏生生的姑娘,含羞带怯的在后边瞧他,而他身边却只有一位姑娘陪着。   凉亭甚宽敞,几位宾客神态认真的听着曲儿,细细看来,衣饰佩剑都不寻常,想必来头都不小。   右思循声而去,一路蹒跚,十分不潇洒。   云泽朦胧,夜色微漾,抚琴的人十指修长,神情专注。他低着头,头发柔顺的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只能瞧见弧度完美的下颌。   右思愈走俞近,这才瞧见那人的面容,发了一下怔便止了步子,默默的坐上凉亭的边廊,抱着膝盖听他抚琴。   抚琴的人记忆高超,神态宁静,一串串琴音从指间流泻而出,合着温软的春风,直接抵达了内心的最深处。   右思眼前又浮现出小苏暖柔软的笑容。心里不知不觉湿了一片。   小小的她看着苏暖受虐,除了哭之外毫无他法。直到男人们怕耽搁时间,上路以后,这场酷刑才算结束。小苏暖被丢回了车上,车轮又开始发出吱吱嘎嘎腐朽又绝望的声音。   第二日才有车队经过,右思央求他们去救苏暖,幸好车队的人都很仗义。众人寻着血迹一路找去,可惜最终却无功而返。   右思回到希音谷之后,带着父亲四处寻找苏暖,后来终于打听到苏暖被无间域的尊主顾无心所救,才放下一颗心来。   然而几年之后,便听闻了苏暖弑父杀兄的壮举。再往后便是苏暖陆陆续续的血腥成名史。   她找了他那么多年,每日每夜都祈祷他平安无事,可她没想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她心目中的苏暖,温柔坚强,善良勇敢,流血的笑容也干净极了。   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嘭”,物什摔碎的声音给这支曲子掺入了杂音,琴音戛然而止。   右思也从记忆中惊醒,茫然的望向凉亭。   即便隔了这么远,众人抽气的声音仍是清晰毕现。   “对、对、对不起。”一连串的颤音从某位公子的嘴里说出,右思看见他的影子抖的很是厉害。   凉亭里悄然无声,压抑的气氛反而令人十分惊恐。   不知过了多久,苏暖懒懒的声音响了起来,温柔的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秦公子,别怕。”   被唤做秦公子的男人擦擦额头的汗,刚想松一口气。却听苏暖紧接着又道:“哪只手不听话,切了便是,留着迟早惹祸。秦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秦公子大惊,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   苏暖微微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手指便摸上了琴弦。   悠扬的音符再度响起,苏暖阖上眼皮,不再理会旁人。   秦公子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无论如何,自己得做个抉择,若是等一曲终了,苏暖来帮他选的话,只怕更糟。   满座的宾客噤若寒蝉,入耳的曲子也变得艰涩起来。   唯有那姑娘镇定自若,柔软的小手揽着苏暖修长的脖颈,缠绵亲昵。   秦公子抖如筛糠,长剑哆哆嗦嗦的出鞘,脸色白的几乎晕厥。这把剑他究竟怎么使,看客也大多心中有数。   此番陪苏暖听曲,也是盼他日后有所照料,虽说苏暖喜怒无常,但是陪他听曲儿倒确能令他生出些许好感。只是最大的忌讳便是浑了他的音,秦公子犯了太岁,血光是免不了了。   眼看一曲快毕,秦公子仍兀自抖着,蓦然,长剑闪过一道光华,众人纷纷遮目。   右思也瞬间立了起来。   “救命,救命。”竟是秦公子利用反光的一瞬逃了,叫他去刺苏暖,他断然是不敢的,刺自己那也是万万不能,为今之计只有逃了。   右思哭笑不得,正摇头,余光却瞧见了苏暖的动作,脸色一凛,瞬间在原地失了踪影。   秦公子敢在苏暖眼皮子低下逃,不得不说比切自己的手还有勇气,无间域地下每个月圆之夜的惨叫可不是说着玩的。   苏暖不悦的眯起眼,正欲出手,眼前却多了一个人。   右思不知死活的拦在了他眼前,声音哆嗦,内心也很颤抖。   “你、你不能杀他。”   群众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苏暖抬起头来,笑容冰冷,“姑娘这是活腻了?”   “不是……”右思被他望的手脚冰冷。   “不是就滚。”苏暖打断她,冷声道。   “也不是……。”右思咬咬牙,没滚。   苏暖脸一沉,蓦然出手,闪电般的卡住了右思的脖颈。   右思被巨大的力道淹没,脊背一痛,猛然撞在了后方的廊柱上。她仓皇的抬起头,就看见苏暖近在咫尺的脸。   右思被他卡住脖子,只觉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苏暖暴虐的眼睛里罡风四起,没有丝毫留情的收紧了手指。   右思意识渐渐飘远,眼前是那个一脸温柔的男孩,对她伸开了双手。   “哥哥。”右思喃喃的开口唤道。   脖颈处的力道忽然松了许多,新鲜的空气冲进了口腔,右思贪婪的汲取,被呛的咳嗽了起来。   “滚,都给我滚。”   宾客纷纷落荒而逃,一直陪着苏暖的慕云昔刚想开口说留下,被他冰冷的眼睛扫过,再没勇气说出一个字,只得愤恨的望了一眼右思,跑出了凉亭。而画舫的姑娘们见势头不对,纷纷驾船远离。   卡住脖颈的手指松开了,右思跌在了地上,她双手摸上脖颈,倔强的道:“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不能?不要跟我说什么仁义道德。”苏暖讽刺道。   “无关仁义,秦公子的生死也与我无关。”右思垂着头,看着苏暖的鞋尖,道,“只是秦公子是江南四大世家秦家堡的长子,虽说堡主也觉得他是个窝囊废,不喜欢他,但他毕竟也是长子,杀了他,平白树个大敌,虽说如今唐家堡不敢动你,倘若你有一天……众人群起而攻之,这世上,你便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头顶上是苏暖肆无忌惮的笑声,他不屑道:“这世上,早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右思愕然抬头,只瞧见他眼睛里若有似无的哀伤,待要细看,却只余下遥不可及的冷漠。她心口一滞,便道:“有的,你可以……”   苏暖蹲□来,冰冷的手指捏上她的下颌,“想引起我注意的姑娘太多了,你这方式不够有意思。”   “我没有。”苏暖的脸近看更加要命,右思想别过脸,掩饰汹涌而来的慌乱,奈何苏暖捏的紧,怎么也逃不掉。。   苏暖的手指摩挲上她的唇瓣,湿润柔软的触感令他眯起了眼睛,“你几次三番惹恼我,可曾想过后果?”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右思的身体,她的脑袋忽然混沌起来,躲不得逃不掉,苏暖的手指冰凉,却令她发热。   “苏……”   “姑娘。”苏暖打断她,手指顺着衣襟滑入,冰凉的指尖抚上滚烫的皮肤。他的眼中没有情/欲,也没有怜惜,只有一望无垠的荒漠,“你记好了,苏暖从来就只有一个,并且,不是你想的那一个,明白了么?”   右思被突如其来的刺激惊醒,她脸色苍白,奋力的将他的手指拨开,双手紧紧握着衣领,垂着头不看他。   苏暖冷笑的看她动作,站起身来,道:“害怕了就滚。”   右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凉亭。   灯阑珊,人依旧,水声浆影渐行渐远。   琴音涓涓滴滴再次流淌,欢声笑语、嬉戏怒骂都沉浮在远处。   抚琴的人形单影只,说不出的孤独。   “喂。”粗鲁的声音带着不耐,轮转扛着大镰闪电般的蹲到苏暖面前,“又发脾气了?”   琴音戛然而止。   苏暖不悦的拍拍他的脑袋,对上他满含期待的眼。“我脾气有这么差么?”   “你既担心,又何必……”   “轮转。”苏暖轻声道。   “好好,不说,不说就是了。”   轮转不再争辩的笑了笑,左手从身后拿了什么出来,很是骄傲。   苏暖挑起眉毛,嘴角抽搐。   两根糖葫芦。   “做什么?”苏暖挑眉。   “你心情不好,我安慰你一下啊。”轮转洋洋自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爱吃这种东西啊?”苏暖长袖一挥,将他拨开,望着朦胧的月色,发起怔来。   ……   夜已深,月正圆。   婆娑的树影落在右思身上,鬼魅一般的游移不定。   先前脖颈上的痕迹太明显,若是回去被左骞看见,定然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右思索性继续在外面晃荡了许久。   此刻,万籁俱寂,别有一番恐怖的滋味。   右思胆小的提了提领口,将将穿过拱桥,便看见一袭白衣,飘然若鬼。   而那鬼正直直的冲她而来。   右思还来不及惨叫,鬼已然来到了身前。   “是你啊。”右思惊魂甫定,拍拍胸脯没好气的道,“师姐,大半夜装鬼的功力见长啊。”   慕云昔一派仙子风范,神情复杂的望着她,“小师妹,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曲谱在哪里?”   “师姐不是与卓远里应外合将我希音谷都翻遍了么?”右思半敛着眼皮,“还来问我做什么?”   慕云昔冷冷一笑,道:“卓远可是你救的,与我何干?只能怪你痴迷于他,松了心防罢了。”   “我知道他不单纯。”   “知道还救他,带他入谷?”   “没法子,我看见他受伤的样子就想起一个人,没法子不救。”右思叹了一口气。   “哼,真真可笑。”慕云昔面色一冷,“你留着镇魂曲谱也没用,还是给我吧。”   “师姐的笛曲走的是管杀不管埋的路线,要镇魂做什么?”右思无奈,“我倒是想求师姐把我爹留给我的宝贝箫还来。”   慕云昔抽出玉笛,道:“师妹,你知道的,你斗不过我的。”   右思揉揉鼻子,含混的道:“是啊,你笛曲管杀,我箫曲管愈,我明白的。”   慕云昔满脸萧杀,气劲吹的长裙猎猎作响,“小师妹,有一件事倒是忘了提醒你了。你一个姑娘家,要学会自重,名声很差不说,缠着别人的男人可是不行。”   右思想了想,仰起脸笑了,“镇魂,不给,男人么,我得想想。”   “找死。”玉笛凑近红唇,尖锐诡异的曲调挣扎着从孔洞中冲了出来。   右思心口一滞,只觉得空气也开始变得粘稠。紫竹萧不知何时被她拿在了手上,正要吹奏。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却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 ☆、平安·冥冥之中   “什么人?”慕云昔不由恼怒异常,眼见右思就要上当,竟硬生生被人打断。   右思也歪着脑袋朝远处望去,借着月光,朦朦胧胧只瞧见那人头上的白玉冠,随着他走上拱桥,越来越近。   “啊!”那人大半夜瞧见两位白衣女鬼,也是受惊不小。俄倾,拱了拱手,道,“二位姑娘有礼。”   慕云昔眸光闪烁不定,方才她以笛声相逼,右思必定吹奏箫曲抵挡,这样,潜藏在暗处的卓远出其不意,便可一招将她擒下。谁知,却被这人关键时刻打断了,说是巧合,她还真不信。   “喂,你叫什么名字?”右思笑眯眯的道。   “平安。”那人走的近了,仰起脑袋,露出了年轻的脸孔,“我叫平安。”   平安身上带着儒雅的气质,清秀的面孔并不令人惊艳,奇怪的是样貌没有记忆点,过目即忘。   右思若无其事的走到他身边,背对着慕云昔,道:“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去哪里啊?”说完便用口型比了个无声的“快走”。   平安不明就理,呆呆的看她。   右思见他发傻,便一把扯了他,往回推去,“前方塌陷,道路不通,公子还是原路返回的好,快走吧快走吧。”   慕云昔握紧了玉笛,这个叫做平安的路人看样子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反正此刻月黑风高,更深露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到这里,慕云昔不动声色的瞥向暗处,点了点头。   暗中隐约亮起剑芒。   一触即发。   “对了。”平安被右思推了一半,硬是止了步子,诚恳的道,“我刚才路上遇见了一个拿着黑漆漆算盘的人,也要往这里来。”他顿了顿,道:“既然前方塌陷,还请跟他也说一声,莫叫他白跑了。”   “左骞?”右思喜道。   “姑娘认得他?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待他来了姑娘问他好了。”平安认真的道。   慕云昔脸色蓦然一变,狠狠的一跺脚,招呼也不打,走了。   寒夜寂寂,相对无言。   片刻之后。   “喂,平安,左骞怎么还没来?”右思忍不住开口。   “姑娘,请恕我情急之下谎言相欺。”平安淡然道,“我压根就没碰到人。”   “啊?”右思愣了,“那你怎么……”   “若不如此,在下与右思姑娘都难逃一劫。”平安诚恳的道,“在下不会武功。”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平安不紧不慢从怀中抽出一本小册子,眼睛里闪着睿智的光,手指点上几个大字。   残花又败洛城东   ……   翌日清晨,右思叼着包子,潇洒的带着属下往宣阳武院踱去。   如果属下的表情再恭顺一点就好了,右思默默的遗憾着。   “想什么呢?”左骞顶着湿润的晨光,斜眼看她。   “没什么没什么。”右思尴尬的四处张望,蓦然瞪圆了眼睛,“咦,那个人好眼熟。”   左骞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见一位公子抱着一个白玉盒子,正慢悠悠的走在前方。   蓦然,一把大镰从天而降,带着轰鸣声朝他劈去。   右思脸色一变,行动比脑子快,一瞬间窜了过去,洞箫寻着间隙,险险架住了大镰。   烟尘尽散,轮转嚣张的碎发在风中乱舞。   “臭丫……”轮转看清了来人,皱起眉头,凶狠的刚要吼,却不知为何改了口,“你活腻了么?”   “当然不是。”右思回过头,“平安,你没事吧?”   平安从意外之中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在下无碍,蒙姑娘相救,感激不尽。”   右思摆摆手,尴尬的挠挠头,“公子昨晚也帮了我,算不得什么。”   “昨晚?”左骞不知何时立在了右思身后,他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瞅她。   “额……”右思抬头看天,左思右想。   “昨晚与右思姑娘畅谈人生理想,在下开导了她许多。”平安笑眯眯的看了看右思。   “人生理想?”左骞眯起了眼睛。   右思焦虑的想岔开话题,可巧轮转重重将大镰往地上一杵,地面便如蛛网般裂开。她想也不想挡在平安身前。   “你救他做什么?”轮转不耐烦的吼道,“让开。”   右思不为所动。   “罢了。”轮转摇摇头,将大镰抗在肩上,深深的看她一眼,“这个麻烦,你要救就救好了。”说罢,转身走了。   左骞望了望远去的轮转,又掠过平安,若有所思。   “平公子,你不会武功,身上怎么会带着七情草?”左骞突然开口。   “七情草?”右思惊道,“你也要去宣阳武院?”   “是啊,这是我买的。”平安说着打开了玉石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株燃心草,七情草之惧草。   他笑眯眯的解释道,“我素爱听曲儿,普天之下,听曲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宣阳了。”   “你一个文弱公子,苏暖为何要杀你?”左骞再度开口。   “这个么……”他犹豫的看了看右思。   右思心领神会,立刻接口道:“昨夜我们畅谈人生理想的时候,他多看了云昔仙子一眼……”   平安抽了抽嘴角,无奈的配合道:“想必公子也知道,苏暖嗜杀成性……”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不是的。”右思难得正经的望着他,认真的道,“你误会了,他不是的。”   平安愣愣的看她,忽然道:“姑娘还真是奇怪,苏暖害你引来杀身之祸,又对你百般奚落,你还要替他说话。”   右思沉默了一下,尴尬的笑了,“那是我不自量力么,与他无关啦。”   平安看着她的笑脸,脸色复杂起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姑娘何必如此。”   “住口。”右思喝道。   左骞诧异的看了过去,他家谷主脾气可不是一般好,甚少见她动怒,如今竟为了个苏暖恼起来了。   平安看不出喜怒,静静立着。   右思愣了一下,懊悔的摇摇头,“平公子,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不过,往后苏暖的事不要再提了。”   平安认真的看着她,墨色的瞳仁深不见底,一抹瞧不透的情绪悄悄隐入其中,额发被微风拂过,平凡的脸孔也在一瞬间生动起来,他温声道:“好,往后,不提了。”   “平公子,敢问你一个普通百姓,如何这么了解我家谷主的私事?”左骞忽然凝气戒备起来。   “哦。”平安丝毫不见紧张,从口袋里摸出一本小册子,“平日闲来无事,聊以消遣。”   左骞沉默了半晌,道:“是最新一期么?给我看看。”   右思泪流满面。   ……   洛城酒楼   彼时阳光浓郁,微风习习。   由于右思顺利进了宣阳武院,开心的与一同进入的平安相互庆祝。   临窗的位置,她正拎着一坛子酒在逗平安。   “喝嘛,就喝一口。”右思倾斜坛口,满满的倒了一杯,纤细的手指衬着青润的酒杯,在平安眼前不断的晃着。   “在下,不会喝酒。”平安歉意的笑笑。   “没错呀,喝了就会啦。”右思闲来无聊,瞧见他认真的样子恶趣味就不断上涌。总觉得他的脸初瞧着很普通,但瞧的久了,竟然隐隐散出不一样的味道来,着实令人费解。   平安也没有脾气,笑眯眯的推说自己一喝就醉。   “男人连酒都不会喝还真是可笑。”嘲讽的笑声在洛城酒楼二楼响了起来。   右思跟平安玩的正开心,忽然被打断些许伤了她这个谷主的自尊心,当下便瞪眼看过去。   “哦,是卓远和师姐。”右思没好气的道,视线却落在了两人身后的年轻男人身上。   那人罩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风帽松垮的垂在脖颈处,露出了柔软的头发。肤色很白,看上去略显瘦弱,一双幽黑的眼睛在秀气的脸上特别分明。   右思正疑惑,慕云昔不知何时已经坐上了他们的桌子,挑衅的目光掠过平安又转向了她。   “师妹这胃口是越来越别致了。”她摇摇头,捂嘴吃吃笑了起来,“不过也难怪,没有人要么。”   右思叹了口气,每次损她的时候,都捎带上别人,自己听了是没差,可是连累别人心里总是不安。她歉意的望望平安,平安只是淡淡的看她,温和的眼睛里满是安慰。   平安性子真软啊,右思感叹道,不知不觉又想到那个凡事三分燥的左小骞,做人属下么,热血当然要用在敌人身上啦,可是左小骞的一腔热血全洒她身上了,折磨的她够呛。这厮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当真是靠不住。   卓远对身旁的男人施了一礼,示意他落座,态度分外谦卑。   男人看起来虚弱无害,不过卓远甘愿如此,想必有些来头,八成又是哪家的宝贝长公子。   呸,狗腿。右思心里啐道,手上倒不含糊,眼见形势不对,立刻拉了平安的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师姐我们后会有期。”   平安任她拉着,安静温顺,丝毫不反抗。   慕云昔笑了笑,眼波流转,道:“师妹这就见外了,大家都来了,不过来喝杯水酒么?”   右思气的不轻,心道你占了我的桌子,还跟卓远狼狈为奸,下马威摆过了又摆,言语侮辱,武力威胁,欺负我手下没人,只带了个软性子的书生,还有脸说我见外?是谁总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呸!   嘴上严肃认真,拱了拱手,道:“不了,既然师姐盛意拳拳,就把我刚才那坛子酒钱付了,也算你功德无量了。”说罢,拉了平安,扭头就走。   “姑娘,陪我喝一杯吧。”清润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有什么破空而来,由于速度太快发出了细微的音爆。   右思瞳孔皱缩,想也不想便要一把拉过平安,挡在他身前。奈何平安虽然不会武功,毕竟是个男人,脚步踉跄一下,没能拉过来。   破空而来那物先是撞在了平安怀里,哗啦又摔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大片水渍。   右思愣了一下,赶紧摸进平安怀里,紧张的道:“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平安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右思正摸的气劲,忽然双手被轻轻的握住,平安压抑的嗓音略带羞涩,“没事,不要摸了。”   右思松了一口气,瞧见他的表情,没心没肺的笑了,“平安,你是在害羞么?”   平安仰起脸看她,陪着她扬起了嘴角,年轻的脸孔再平凡不过,倒叫右思看的有些失神。   “真有意思,这大庭广众的,就谈起情来了。”冷淡的嗤笑如影随形,“既然公子开口了,两位就过来坐吧。”   右思心知那位神秘公子是个厉害角色,就凭他方才掷出一个酒杯引发音爆的能力,顷刻间灭杀自己也是绰绰有余,如今这个“不”字是无论如何说不得了,遂咬咬牙,一跺脚,道:“过去是可以,咱们干脆拼酒好了,这儿这么多人做个见证,若是我赢了,就不要再拦着我。”她顿了顿,又斩钉截铁的道,“不过,不管我是赢是输,酒钱,你们付。”   平安听到拼酒两个字时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嘴角,略显担忧的皱起了眉毛。   慕云昔弯眸笑了笑,道:“这是自然。”   右思利落的坐了下来,豪爽的拎过坛子,倒满了一杯,正要喝。   慕云昔纤纤素手盖在了酒杯上,“师妹,喝我这杯吧。”说罢,递过来一杯酒。   右思不在意的接过来,道:“不都一样?那你们谁来?”   “在下公子颜,我陪姑娘喝。”来路不明的男人取过右思面前的酒,凑到唇边,幽黑的眼睛透着不知名的邪气。   右思只觉得心中一凛,赶紧移开视线,执了酒杯就要喝,手腕却被温柔的力道握住,手中酒杯被轻轻的取走。她抬头看去,只见平安坦然的夺了她的酒,道:“她的酒你也敢喝?还是我来吧。” ☆、右思·醉与不醉   “你不是不会喝酒么?”   “恩。”   “那拿来我喝。”   “不行。”   右思愕然,她时常觉得平安是个看不透的人,明明性子温柔,气质儒雅,一推就倒。偏偏说的话你一点都提不起勇气拒绝。   片刻后,右思忍了忍,终于道:“那你倒是喝啊?”   平安端着酒杯,已经维持一个姿势很久了,他面无表情的看了许久,终于缓缓的叹了一口气,一饮而尽。   面前立时又推过来一杯酒。   平安自从第一杯下肚之后,便放开了,仰头的频率快了许多。   神秘的男人也是一杯接一杯,毫不停留。   右思好奇的看着平安,他明明说自己不会喝酒,可是这么多酒下去了,他却丝毫不显醉意,平静的仿佛喝水一般,感情都是骗她的么。   呼吸间,又是一杯酒推到了跟前。   平安拿起酒杯,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公子颜扬起眉毛,苍白的脸上漾起微微的笑意。   平安捏紧酒杯,沉默不语。   “不敢喝么?”公子颜大大的眼睛幽深漆黑,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   右思看着忽然僵硬的平安,只觉得他的身上忽然涌出无穷的绝望气息,眨眼间又消弭于无形。   公子颜站起身,走向了平安,黑色的斗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他从平安手里取了酒杯,眨眨眼道:“这就是你我之间最大的差距,你永远也比不了。”说罢,一饮而尽。   右思脑袋还是蒙的,平安似乎跟这人认识,但有一点很分明,肯定不是好朋友。右思瞧见平安黯然的表情,悄悄握了他的手。   公子颜满意的看着闷不作声的平安,正要开口,忽然脸色一变,“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卓远与慕云昔俱是一凛。   平安仰起脸,笑容平静又和煦。   ……   洛河边   两人漫步在铺满翠绿的湖边。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右思好奇道。   平安笑眯眯。   “你认识他?”   平安笑眯眯。   “你不是挺能喝的么?还骗我。”   平安笑眯眯。   右思蓦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伸出手在平安脸上晃了晃,无奈的拍拍脑袋,这孩子,醉了啊。正郁闷着,眼前忽然落下一个巨大的阴影。   娘类,右思逃都来不及,被一下子扑在了地上。   所幸平安虽是醉了,仍然用双臂圈着她,没让她直接摔在地上。   右思眨眨眼,再眨眨眼,终于不甘心的接受了现实,他祖母的,她被吃豆腐啦。   “喂。”右思脸红耳赤的瞪着脸颊上方的平安,嚷道,“你醒醒啦,快松手,会有人过来的。”   平安睁开迷醉的眸,灿然澄澈,丝毫不见混沌。   右思一怔,下意识的道:“你没醉?”   平安一言不发,微微一笑。   右思扶额,果然还是醉了啊。这孩子怎么醉了是这德行,右思无力至极。   平安身上的酒气渐渐漫入了她的口鼻,右思是喝惯了酒的人,不知怎的竟然也醺醺然起来。   身上的男人面孔平凡,笑容腼腆,醉了的样子毫不设防,单纯简单,右思耳边忽然响起湿漉漉的呼吸声,阳光跌碎在她的眼眶里,眼前的人忽然变得不同起来。   “苏……暖……”她脱口而出。   平安也不知道是否听见,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长长的睫毛温柔覆在湿漉漉的瞳孔上,安静的笑了。   右思恍然回神,直骂自己昏头了,对着平安叫苏暖,他一定生气了吧,想罢,小心翼翼的望过去,果真见他皱起了眉头,脸孔越来越往下,朝她越靠越近。   “啪”响亮的巴掌声经久不息。   ……   右思掬了水,替平安洗了洗脸,第一次替人洗脸,手法不够熟练,弄的平安头发湿漉漉的,水滴滴答答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活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鹿。   “平安你没有生气吧?我真不知道你是想吐,我以为你要……”右思尴尬的摆摆手,“你好点了么?”   平安脸颊上的红印还清晰可见,他眼眸中掠过一丝委屈,摊开手掌,搁在了膝上。   右思认命再次掬水,替他洗手,   这孩子果真不能喝酒,喝完酒后不说话,光眨眼。性子温顺的不像话,还爱干净的要死,一点擦不干净就委屈,那澄澈无害的鹿瞳稍稍委屈的一黯,她就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神那,她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谷主,这是在做什么?”一脸倦意的左骞从远处走了过来。   右思的手僵在空中。   “他一个男人,你、你、你。”左骞气的不轻,转过身瞪着平安,就要发火。   平安安静的坐着,抬眼望他,眼睛微微一黯。   片刻后。   “洗,洗,给你洗还不行么?”左骞一脸挫败,无奈的低吼了一声,转身去掬水了。   左骞在与右思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低低的道:“小思,出事了。”   ……   右思蹲在拱桥上,望着盈盈的水波出神。   方才与左骞将平安送回去睡觉了,他确实醉了,果真是滴酒沾不得,那些想问的话只能等他醒来之后了。   水面一圈一圈的晕开,仿佛永远无法成功的追逐,而那个人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小思。”左骞背靠着拱桥的边廊上,手肘撑着沿边,风不断的吹起他的衣袍,像一只无法脱困而出的鸟。他侧过脸,微微低下头看身边的姑娘,道,“秦公子死的时候留了血书,只有两个字,苏暖。”   右思淡淡的“嗯”了一声,每当左骞唤她小思的时候,就表示他在担心她。不过是秦公子跳河寻死么,担心她做什么……   “秦公子是江南四大世家秦家堡的长子,虽说堡主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但毕竟儿子写下苏暖名字又跳河自杀,即便畏惧苏暖,也少不得要做一做文章。”左骞说到这里,大有深意的望了一眼右思,道:“况且前些日子苏暖与秦公子又有冲突,在场的人都瞧在眼里。”   “左小骞。”右思手指搭上桥廊,默了默,道,“不是他。”   “他刚刚惹了名剑庄,杀了人家的老爷子。”左骞盯着她,缓慢却执拗的说道。   搭上桥廊的手指骤然收紧,握的指节都发了白。   ……   无论我们拥有怎么辗转难熬的心事,第二天的朝阳依旧会升起,带来新的希望。   今日是去宣阳的第一日,右思与平安一同往宣阳走去。   “平安,你好点了么?”光线透过他们身体的间隙,落在了青石板街上。   平安疑惑道:“好点了?我怎么了么?”   “什么?”右思无语,满脸不可置信,“你都不记得了?”   “你是说……”平安皱眉凝神思索片刻,蓦然眼睛一亮,“喝酒的事?”   右思猛点头。   “记得啊。”平安想了想,“我打算替你喝酒,然后……”他苦苦思索。   右思满脸的期待渐渐化为乌有,正挽了袖子,想敲敲他的脑袋帮他回忆回忆,却看到前方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接着乱七八糟的惊呼声缠绕着冲上云霄。   来不及思考,右思丢下平安便往前方跑去。   拨开人群,这才看到人群的中心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大叔,怎么回事?”右思按住颤抖不已的双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哆嗦着双唇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大叔异常惊恐的别过脸,不敢往场中看,“他突然冲出来,跑到中间就抽出了刀子,大家伙吓坏了,纷纷往两边逃,他却着这自己捅了下去,哎呀,造孽啊。”   喧嚣的声响在耳边渐渐远去,右思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双手掩面,指缝间水泽隐现。   不可能的,不是真的。   她什么都看不到。   那个人没有写字。   没有写苏暖两个字。   没有。   ……   “又见面了。”来人笼在一团阴影之中,脸色比之上次更加苍白,他目光阴郁的掠过平安,讥讽的勾起嘴角。   “公子颜。”平安斜睨他一眼,“精神看起来真糟糕,昨晚没睡好么?”   “你居然也会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往酒里加泻药,还真是可笑。”   “我可不如你歹毒。”平安略抬眼皮,细碎的光满了他的发梢,说不出的慵懒随性。   公子颜忽然笑了,“我不过是加了七情草之惧草,强大如你,居然不敢喝?”他逼近平安,道,“还是说,你日日夜夜都在害怕着?”   平安静静立着,面色淡然,垂袖不语。   “那杯酒我可是喝了。”公子颜道,“在这世上,我什么都不害怕,你已经输了。你欠我的,终究要全部还给我。”   “说完了?那我可走了。”平安迈开脚步。   “这么着急做什么?担心那个小姑娘?”公子颜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那你可要看好了。”   平安止了步子,笑眯眯的看着他,“你不是说我根本就没有心么?”   公子颜一瞬间怔住了,自嘲的笑笑,“是我傻了,居然荒谬的认为你会担心别人。”   平安不置可否的望了他一眼,随即与他擦身而过,往前方走去。   没走几步,就见右思跌倒在地上,衣衫上都是血迹,他眸中闪过戾色,大步走了上去。   “右思。”他瞳孔一缩,走的近了,这才看到右思怀里抱着一个人,“你做什么?”   “我要带他去看大夫。”右思低低的道。   “他已经死了。”平安小声提醒她。   “那怎么办?”右思的声音凄惶无助。   “什么怎么办?”   “苏暖怎么办。”右思低着头,脸颊上的血迹若隐若现。   “你管他做什么?”平安难得语气严厉起来,“在这个人写下苏暖名字的时候,围观的人都散开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没人敢管,没人要管,还代表一种习惯,苏暖杀人,再正常不过。你又非得替他辩解做什么?”   右思沉默不语。   平安直直立着,他的衣袍不时擦过她的脸颊,陪着沉默了许久,他轻轻的道:“你信他么?”   “不知道。”右思回的很快。   平安脸上现出一丝讥讽,“那你还……”   “我才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只要他好好的。”右思抬起头,“是不是害怕我了?觉得我很自私?”   平安并不应她,只是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通知过自杀身亡之人的家人之后,右思的情绪也略微好了起来,两人估摸着时间不多了,便继续往宣阳走去。   说来也是离奇,闹市里出了这桩事,居然与昨日的秦公子事件一般,石沉大海,丁点儿的水花都没有翻起来,无论是武林世家还是平头百姓,都三缄其口,并不多做评论。想来是苏暖积威慎重,大家都觉得杀个把人实在正常不过,也怕引火烧身,毕竟苏暖的激点比左小骞还要多上许多。   右思也稍稍松了口气,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没心没肺。   绿草茵茵,芳意如织。   右思指尖按在弦上,苦恼不已,只不过想看个失传的秘籍,竟然还要过曲考。她拿手的不过是洞箫,琴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身边的人对于她来说就更是灾难。   “师姐,你怎么也进来了?你不是没找到幻木藤么?”右思看着身边娴静端庄的女人,嘴角抽搐。   慕云昔指了指靠着树休憩的平安,道:“他怎么进来的,我就怎么进来的。”   右思瞄了眼对慕云昔如影随形的卓远,再想想自己,叹了口气。   “嗖”一片树叶竟已极快的速度破空而来,最终弹上了右思的额头。   右思抱着脑袋龇牙咧嘴。   树上睡午觉的人微微睁了眼,修长的手指挑开遮在眼睛上的小册子,道:“叹什么气,好好弹琴。”   右思十分伤感。   午后的阳光充足,空气湿润,慕云昔的身上已经粘了很多双青年才俊的眼睛,平安则安静的靠在树边听曲,左小骞睡了会儿,便跃下树来,盘腿看起了江湖轶事。   右思的同窗们不时将眼睛挪向左骞,看一会儿就红了脸。   没想到左小骞还挺招人疼的,右思瞥他一眼,就瞧见摊开的小册子上写着残花右思心急如焚,赖上离心客栈大掌柜,死缠烂打,脸厚心细,渴望得到大掌柜的一个眼神。   血色立刻涌上她的脸颊,这个该死的左小骞。   难得的悠闲时光令右思舒心不已。   “铮”一声响,右思太过愤然,又弹错了,身旁传来同窗窃窃的笑声,左小骞鄙视的瞧了她一眼,便又低回头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平安却蓦然站了起来,抖落了身上的碎屑,走到了右思的身边。   他坐在右思身后,高大的身躯笼着她,手指轻轻握住右思的手,按向了琴弦。   音符美妙的结合在了一起,乘着风落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右思。   左小骞也抬头看去,脸色一沉,将小册子往怀里一收,抬脚就向平安踹去。   平安微微侧过身子,躲了过去。   两人不依不饶的就闹上了。   右思想了想,还是弹琴吧,遂摸上琴弦,给两人伴奏。   ……   是夜,月华如水。   右思贴着墙根缓缓滑出前厅,往藏书阁掠去。   若是没有慕云昔在一旁咄咄相逼,参加曲考还说的过去,如今是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知道   宣阳武院所藏的曲谱究竟是不是自己想找的那一本。   一路巡逻的门生倒是不多,毕竟宣阳卧虎藏龙,一般也无人敢硬闯,不然如何守得住人人垂涎的秘籍。   藏书阁的轮廓在夜雾中若隐若现,门外的巡逻门生也比之别处多出了不少。右思小心翼翼的靠近,她倒也不糊涂,知晓藏书阁重地,必有高手把手,快到之时,她猛然停了下来,在黑暗中默默的等待着。   一道黑影窜向高空,底下的门生竟无一人看见,仍然有序的照着既定路线巡逻。   低不可闻的叹息声飘散在空气中,从藏书阁的暗处也相继窜出几道人影,朝先前的黑影掠去。   左小骞的身手果真让人羡慕,右思不由垂涎,蓦然醒悟还要抓紧时间办正事,趁着藏书阁内部空虚便一鼓作气的冲了进去。   藏书阁内部十分宽阔,数十个个巨大的书架将房间格成小的空间。右思仔细搜索了起来。   许是太久没人进来了,随意抽出一本书,便扑簌簌往下落灰。右思仔细查看了几本,不禁疑惑起来。   这里的藏书竟然与各大门派都有关联,倒真叫人费解。按说各大门派的秘籍自当妥善收着,绝无可能外泄,况且宣阳自成立也不过数年,根基不稳,到底是哪里弄来的这些书呢?还有一个更令人费解的问题,右思一直以为宣阳的秘籍与各大门派无关,乃自身所创,如今一看,似乎也不是。有很多根本就是各大门派自己的藏书。   那么,以前进过这个藏书阁的人,为什么都没有说出去呢?又或者,各大门派知道了,为什么不来要回去呢?   右思越想越觉得不对,总觉的有什么盘亘在幽深的黑暗中,伺机而动。   她打了个激灵,只想快点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离开这里。    ☆、三人·各怀心事     江湖上使用声音作为攻击方式的门派本就不多,曲谱更是寥寥无几,是以散乱零落,右思搜寻的甚为艰难。   空旷的藏书阁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的匍匐,狰狞的吐息,无声的压迫从四面八方涌来。右思肩头一沉,她一惊,立刻回头看去,黑暗的空气中什么都没有,冷汗毫不意外的出了一身。   右思不敢耽搁,硬着头皮在茫茫书海中摸索着。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双眼睛满含嗜血的红光,正冷冷的注视着她。他悄无声息的握掌为爪,向右思抓来。   蓦然,一只手从黑暗中探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的扣上了他的脖颈,指尖略微用力,便利落的切断了那人的喉管。而那只手退的甚快,沾之即走,一场袭杀干净迅速,一滴血也没有沾到。   右思只觉得身后空气诡谲,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但她凝神看去,又分明是平静的样子。   再次回过头来,她踮起脚尖够向书架较高的位置,指尖捏着一角,稍一用力,旁边的书居然也开始松动起来。   “哗啦啦”,由不得右思选择,书架顶部的藏书全部霹雳巴拉的落了下来,将右思砸了个灰头土脸。   右思苦着一张脸,一句痛也不敢说,手忙脚乱的左接一本,右接一本,总算杂耍一般的接住了所有的书,没有发出太过沉重的声响。   扑起的灰尘纷纷扬扬,染上了她的脸蛋,发梢,活像一个小叫花子。   右思悄悄吐出一口气,打算查看手中以及怀里的书。   书架上幸存的一本书方才就一直摇摇晃晃,此刻终于不负重望的落了下来。   “咚”,精准的落在了右思的脑袋上,右思立扑,手中的书洒了一地。   那本书从右思的脑袋上滚下来,咕噜噜的滚进了她的怀里,挣扎两番,自己翻了开来。   右思摇摇脑袋,警惕的四处瞅瞅,一边疑惑藏书阁守卫居然只有被左小骞引走的那些,一边奇怪,黑暗中似乎传来了笑声。   很轻却笑的很乐。   仔细再听,又没有了。   这藏书阁太可怕了,右思泪流满面,她正想站起来,眼光却被摊开在怀里的书吸引了,眼珠子立时就瞪圆了。   伸手捞过来一看,怔了。   找到了呢。   爹亲手谱的镇魂曲。   右思将曲谱珍而重之的贴身收着,站起身来,快速的将散落在地的书籍放回原处,便朝门口掠去。   黑暗中几双血红的眼睛尾随着她的身影,正欲追去,行动却忽然迟缓起来,眼前不知何时走出一位墨色长衫的公子,在暗色空气中浮浮沉沉,唯一双眸子亮的分明,敛着层层叠叠的笑意。   ……   右思一路奔至洛河边才松了一口气,胸口处的曲谱熨帖着她紧张的心脏。她左右望望,这才小心的取出那本曲谱。   镇魂曲其实遗失很久了,江湖上也并没有多少人对这一本曲谱感兴趣,在他们眼中,武功秘籍才是上上之选。右思父亲去世的那一年,曲谱便遗失了,她这才紧张起来,毕竟父亲只留给了她两样物件,一样是洞箫‘古韵’,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冥音宗里,陪伴着人比花娇的慕云昔。另一样则是曲谱镇魂。她并不十分清楚镇魂的效用,只知道是父亲留给她的,便一定要找回来。   在江湖中四处奔波的时候,打听到了遗世独立的宣阳武院,以及他们奇特的藏书阁。便下定决心来寻一寻,不曾想,竟真给她找到了。   若非如此,之前慕云昔与卓远勾结,去她谷里翻天覆地的时候,镇魂曲肯定也是留不住的。   想到这里,右思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   花市灯海,热闹异常。   右思明显心情大好,一路上左盼右顾,手上摸到一个物什,立时捧在手心,结果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中。   她昏头昏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浮现出巨大的暗影,那人伸出一只手,直接捏上了她的脸颊,扯了扯道:“乱跑什么,四处找你。”   右思被扯的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一抬头就对上左骞愠怒的眸子。她连忙推开的他的手,捂着腮帮子直喊疼。   左骞一个爆栗又敲了上去,气冲冲的道:“出来了也不知道通知我,知道我找你找的多着急么?”   右思缩了缩脑袋,不敢反驳,再看看他凌乱的袍子,知道他担心自己,心下更加内疚,便厚着脸皮的把手中物什举了起来,“英雄,我知道错了,您饶我这一次,小的把这个献给您。”   “是么?”左骞脸色可疑的一红,他别扭的道。   “当然当然。”右思将手中的东西举到他的眼前。   “咚”又是一个爆栗,伴随着左骞的怒吼,“你送我桃花?”   右思捂着脑袋,哭的很是委屈。   这朵桃花雕的多好啊,这孩子不但性子野,还粗鄙,呸,就是粗鄙,不识货不识货。   “喂。”左骞看她委屈,不情愿的出声喊她,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拨开她的手,另一只手揉上她的脑袋,“我看看,还疼么?”   “疼。”右思扁着嘴,颐指气使的道,“给揉。”   “好、好,给你揉,给你揉。”左骞没好气的一手揽着她,俯□给她揉脑袋。嘴角眉梢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远远的人海之中,静静立着一个墨衣公子,袖上的褶皱还尚未抚平,眼中的笑意刚刚浮起便冻结在了眼眶。指掌握了握,最终无力的松了开来。   “咦,平安啊?”右思余光瞥到,雀跃的唤他,“你来的正好,我心情好,请你喝酒啊。”   平安安静的站在街心,人影穿梭,拉成模糊的光晕,只有他清晰毕现,散漫的笑容里是无尽的哀伤。   洛城酒楼   二楼雅阁   “小二,来壶酒。”右思挥挥手,唤来小二,眨巴着眼睛正要说话。   左骞随意的接口道:“再来一份桃仁酥。”   右思眼睛一亮,笑嘻嘻的拍拍左骞,“左小骞,还是你了解我。”   平安默不作声,举起酒杯,舔了一小口酒。   “平安,瞧你这点出息。”右思偷笑不已,正要逗他,抬头间却从敞开的阁门外看见一个姑娘,她站在不远处,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左骞,脸颊上绯红一片。   明显是喜欢左小骞的,右思乐呵呵的招招手,“姑娘,过来坐啊。”   姑娘略显吃惊,很快就羞涩的点点头,走了进来,怯怯的坐在左骞的身边。   “做什么?”左骞不悦的看着右思。   “左小骞,看来我送你的东西很有用哇。”右思没心没肺笑的很开心。   “你就这么希望……”左骞压抑着情绪,低低的道。   “那当然,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自然是希望你……”   “啪”酒杯被左骞一把捏碎,破裂的碎渣割破了他的手指。   右思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又担忧又生气,道:“左小骞,你干嘛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我才是不明白你。”   “我很好明白啊,我是为了你好嘛。”   “你……”左骞生气的一把甩开她,看了她半晌,终于一脚踹开窗户,跃了出去,衣袍割开夜色,血色淋漓。   右思颓然伏在桌子上,苦笑道:“这人,真是孩子气。”   那位姑娘接受不了如此动荡的局面,非常识相的退了出去,还好心的将阁门带上了。   “平安,我是不是做错了?”右思恍惚道,“他怎么生气了?”   平安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温柔的盖住眼睛,他轻声道:“你没做错。”   “左小骞这些日子脾气见涨啊。”右思皱眉,“怎么办,他一生气我就没折了,觉得心里空的不行。”   平安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略微收紧,杯中酒一圈圈的荡开来。   “他在我心里那么重要,我自然是关心他嘛。”右思忽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哎、哎,平安你怎么喝那么多酒?哎、哎,你别喝了呀,待会醉了,我背不动你呀。”   右思瞧着不对劲的平安,赶紧上去劝,按住他的手腕想夺过他的酒杯,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右思挣扎半天竟然没办法脱困,咦,这人,不是不会武功么?   平安果真是喝多了,他已经不会说话只会笑了,不见醉意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他将右思紧紧锁在怀里,亮晶晶的眸子里映满了她惊讶的样子。另一只手将酒杯递到唇间,吞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就往右思嘴边凑。   右思这下才真是慌了,双手使劲推向他的胸膛,却被他单手握住手腕,反剪在身后。另一只手丢开酒杯,捏上她的下颌,阻止她偏向一边。   那张脸孔越靠越近,长长的睫毛又黑又密,仿佛翩跹而起的蝶。   右思动弹不得,怎么也躲不掉。蓦然她的身体一僵,察觉到唇上一软,绵密的触感令她迷蒙起来,酒顺着贴合的唇溢了出来,从她仰起的脖颈处流了下去,平安的舌尖有力而灵巧,细致的撬开了她的牙关,探进了她的口腔,酒也顺着他的舌哺进了她的口中。平安的舌尖追逐着她的,轻吮纠缠。   右思满脑子只剩下这个强势的吻,口腔中的酒气醺上了她的眉间,脑中一片混沌,逃不掉,躲不得。   “咚”,身后传来物件落地的声音,那东西重重的撞击上地面,然后借着惯性咕噜噜的滚到了右思身边。   木刻桃花。   右思被突然的声响惊醒了过来,羞窘不已,狠狠心,使劲咬了下去。   “唔。”平安吃痛,松开了她。   右思来不及想别的,急忙转身往后看去。   一道快的看不清的影子掠过她的鼻尖,衣袍扫过她的脸颊,说不出的冰冷。   右思慌了,立刻伸手去拉,本来凭她的本事是没法让左骞停下来的,只是奇迹发生了,左骞停了,左手还是握拳的状态,差一点就要轰上平安的脸。   左骞由于怒气,肩膀还在不断的起伏,他僵硬的身体蕴含了危险的力道,像一只旭日待发的豹子。   “左小骞。”右思不敢触怒他,小声道,“他喝醉了。”   左骞没有应她。   “对不起。”右思低低的道歉。   左骞的怒气忽然消散了,他缓慢的转过身来,忧郁的眼睛里融化了无边的月色,看上去分外伤感,“小思,你真的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么?”   右思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他,从来不曾觉得他这般脆弱。   “小思,我从来都知道。”左骞的语调哀伤,“我一直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节日快乐~~ ☆、轮转·这是绑票   “你一直想着谁,惦记着谁。”左骞的眼睛看上去难过极了,他缓缓的道,“我从来都知道。”   右思别过脸。   “他有什么好?恶贯满盈?嚣张跋扈?肆意妄为?”   “够了。”右思喝道,抬头看见左骞受伤的样子,又后悔不已,只得道,“你不要……”   “说不得么?”左骞怒了,“全天下人都看见了,偏你看不清,有没有脑子?”   “左骞。”右思握了握拳,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走吧。”   左骞身躯一震,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你居然为了他要赶我走?”   右思垂下头,不再言语。   左骞蓦然笑了,低低的笑声压抑至极。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终于拂袖而去,与右思擦肩而过的时候,顿了顿,仍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随着阁门的关上,右思无力的跌在了地上。她双手掩面,无声的抽搐着肩膀。   “既然舍不得,又为何要赶他走?”平安被两人的争吵惊醒,喝了满满一壶水,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指缝间隐现水泽,右思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模糊不堪,“我舍不得他,他一走,我的心里就空了好大一块。我从小便与左骞朝夕相处,早就将他当做亲人一般了。”   “那你为何……”   “他不能留在我这里。这些时日,他频繁的失踪,匆忙的出现,若无其事的与我打闹,这样便以为我不知道。我与他相处这么多年,怎可能看不出来,离心客栈出事了,他不同我说,就是怕我担心,我怎么舍得让他为难?留在我身边只会害他背负骂名,令他左右顾及,难以两全。”   “那你把他气走,他会很伤心。”   “不这样他根本不会走,他的固执我早就领教过了。”   “那以后呢?”   “等离心客栈的事处理完了,我去跟他道歉么,脸皮厚一点,他一定会原谅我的。”右思抬起头来,脸颊上水痕微现,她缓慢的扯开嘴角,很难看的笑了一笑。   平安瞧见她的表情,摸上了水壶,满满的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视线停留在温润的玉杯上,缓慢的道:“你既然如此在乎左骞,又何苦去招惹别人。”   “啊?”右思不明就理,惊讶的看他。   “那我问你。”平安声音缓慢却清晰,“你几次三番阻止苏暖杀人是为何?”   “我……”右思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酒杯,呓语一般的道,“他曾救了我一条命,自然是报恩了。他如今四处树敌,杀了那么多人,我很怕他孤立无援。我不信他是这样的人,我只是想劝劝他。”   “只是这样?”平安向来温和的眼睛里也隐隐有些咄咄逼人。   右思心里没来由的慌乱起来,那些原本条理分明的解释如今听来倒像是一种借口,她自己也不清楚,如今苏暖在她心里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   “只是这样。”她压下心头的不安,执拗的道。   平安端坐桌前,莫名的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他望着窗外的幽冥夜色,不再言语。   右思站起身来,由于方才的争执衣衫有些许凌乱,怀中“吧嗒”掉出一本书,落在地上,自己翻开了。   “这是?”平安转过头来。   右思捡起来,握在手中,道:“这是我父亲亲自谱的镇魂曲。”   “是么?”   “嗯,我千辛万苦才从藏书阁偷回来的,确实是我父亲的笔迹。”   “借我看两天如何?”嚣张的声音从破碎的窗户中传了进来。   右思一愣,扭头就看见月色下,轮转扛着一把大镰,分外精神。   她迅速将平安挡在身后,紧张的握紧了镇魂曲。   轮转懒洋洋的蹲了下来,大镰扛在肩上,他瞅瞅夜色,道:“你就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今天你是借也借,不借也得借。”   右思悄悄摸上洞箫。   轮转眼神一凛,恶狠狠的道:“上次就差点找了你的道,这一次绝不能让你吹。”说罢,人便呼啸而来,长袍猎猎,带起的劲风刮的右思脸生疼。   “哼。”右思洞箫已然凑向唇边,吹出了第一个音。   “你要吹,我就杀了他。”轮转昂起下巴,镰刃反射着刺目的光,锁着平安白皙的颈。   箫音戛然而止。   “这就对了,把书丢给我,否则……”锋利的镰刃轻轻向前滑了一公分。   右思毫不犹豫的把书丢了过来。   “你怎么毫不犹豫?也不挣扎一下?”轮转皱眉,想必是没有从中得到快感。   右思不应他,只道:“把平安给我。”   轮转想了想,道:“他在你心中重要么?”   右思一愣,不晓得这人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只得老实道:“我们是朋友。”   轮转挠挠头,又想了想,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右思被他这个离奇的问题问懵了,半天才想起来回答,“鲜艳的吧。”   “喜欢吃什么?”轮转继续莫名其妙。   “桃仁酥、桂花糕。”   “亲亲的时候喜欢什么姿势?”   “咳、咳。”平安忽然咳嗽起来。   右思这才想起方才,脸立时红了。   轮转偷瞄了一眼平安,不情愿的对右思道:“对不起。”   右思惊悚了,这人太可怕了,有毛病的吧,一会凶神恶煞,一会又道歉,还老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过,自己真心没问题么?居然一一回答了,想到这里,右思泪流满面。   “行了,姑娘再会。”轮转抓着曲谱,带着平安在右思的目送下跃出了窗外。   右思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麻烦了,一定要救平安啊。   ……   苏暖手指按在琴弦上,止了音,道:“轮转,有一个问题问问你。”   轮转正坐在廊柱上吹着风,吃着糖葫芦,闻言一阵风似的掠了过来,兴奋的望着苏暖。   “有一个人,他恶贯满盈、嚣张跋扈、肆意妄为,是谁啊?”   轮转愕然,咽了一口唾沫道:“你不知道?”   苏暖苦恼的托着腮,摇了摇头。   轮转犹豫了很久,道:“那我也不知道。”   苏暖斜眼看他,扬了扬眉毛。   “好吧,那我说了你不能生气。”轮转小心翼翼的求证。   “自然。”苏暖淡淡的允他。   轮转退到十步开外,道:“这个人,就是你。”   “啊?是我?”苏暖显的有些不知所措。   轮转挫败的吼道:“你那一脸的不可置信是什么意思?这头衔你都拥有了好几年了好么?”   苏暖回过神来,眯起眼睛,慢条斯理的道:“轮转,过来。”   轮转不情不愿。   苏暖拿起曲谱摔在他的身上,道:“抄十遍。”   “什么?”轮转嘶吼,“你说了不生气的。”   “我没生气啊。”苏暖慵懒的打了个呵欠,翻了翻眼皮,道,“我这叫报复。”   翌日。   右思无精打采的走在长街上,就见前方人头攒动,走进一看,才发现布告栏里贴了告示。   无间域主苏暖瞧上了宣阳武院藏书阁中的曲谱,便顺手拿走一观,特此告知。   右思恨的牙痒痒,偏生又无可奈何。   “喂。”轮转鬼祟的四处看看,这才壮着胆子叫了一声,“臭丫头。”   右思猛然看见身前满脸煞气的轮转,吓了一跳,惊道:“你一个大男人,神出鬼没的是要做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啊?”轮转满脸不爽,从怀里取出一本书直接摔给了她,“小心收好了。”   右思接过来一看,镇魂曲?   她忍了忍,终于额上青筋乱跳,怒道:“你有毛病啊?昨天抢今天还,很闲么?”   轮转握着大镰的手紧了又紧,抬头望了望天,深吸一口气,终于平复了一下暴走的心情,狠狠道:“早晚杀了他。”   “你杀谁我不管,不过你还是先看大夫吧。”右思没好气的道,手指却不着痕迹的摸上了腰间。   “哼!”轮转昂着线条分明的下巴,敛着满眼冷意,扫过她的指尖,道,“距离这么近,你是找死么?”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轮转握着大镰的手紧了又紧,脑海中蓦然想起那人懒散的声音,不由得一颤,挫败的晃晃脑袋,终于还是满脸不情愿的转身走了。   右思愣了,这人,果真是有点问题的吧。   “喂。”右思出声叫住他。   “嗯?”轮转微微侧过脸来,只能瞧见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薄唇。   “平安呢?还好么?”   轮转愣了一愣,半敛的眼睛里光华乍现,仿佛掀动睫毛,便流溢而出。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合着微风,飘进了右思的耳朵里,仿佛蕴含着他的全部感情。   “谢谢你。”   右思在风中怔然,思绪模糊,她眼看着轮转带着他威武的大镰渐渐消失,当长街淹没他背影的时候,终于悟了。   这人,是真有病。   ……   悠扬的琴音涓涓滴滴,流淌不息,抚琴的人心思却全然飘离,心不在焉的望着远方。   “铮”,琴弦断了。   抚琴的人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将琴连同手抄的曲谱一把抚在地上,表情倒是悠然,看不出气恼。他撑起脸颊,黯然的瞧着澄澈的远空。   白云皑皑,落在他的眼眶里,便迅速的黯了下去,被他眸中的墨色染透。   “不开心么?”轮转不知何时蹲在了他的身边。   苏暖收回目光,指尖掠过轮转毛茸茸的发丝,停留在他的脑袋上。   “事情办完了?”   “自然。”轮转甩开他的手,道,“你接近她就是为了镇魂曲,拿了就拿了,又还给她,如此周折,做什么啊?”   “人生多无聊,总要找点乐子么。”苏暖笑道。   “得了吧。”轮转撇撇嘴,“我多少猜得出你的心思。”他瞧见苏暖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道:“她那种身手,没有你帮忙,是断然拿不到镇魂曲的。镇魂曲藏在宣武的藏书阁,多少会留下混迹,若是不出意外,第二日,便会有无数暗流涌向她。你这番动作,不过就是想对宣武说,镇魂在你这里,想拿回去,冲你来么。”   苏暖拍拍他的脑袋,不赞同的道:“你这孩子,心思越发重了。”   “哼。”轮转又道,“你这般引火烧身,到时候谁救得了你?”   “没什么所谓。”苏暖目光游离起来。   “眼下江湖动荡,近日的几桩事都是冲着你来的,还把宣武也拦上身,你就不担心么?”轮转恼了。   “轮转,我困了,去取个软枕来。”苏暖宽大的袖袍铺满了桌面,他懒懒的伏在手臂上,露出了一半的侧脸。   耳畔的风声呼啸而来,夹杂着细微的鸣爆,大镰险险停在脖颈处,再往下一分,便是个脑袋搬家的大场面。   苏暖眼皮都没有睁开,依旧安静淡然的模样。   “发完脾气了?去取软枕。”   轮转眼睛一眯,气的直想砍下去,犹豫了半晌,还是往后一收,大镰往地上重重一杵,蛛网般的裂纹便布满了脚下。   他愤然的道:“不管你了。”扭头便走。   片刻之后,他黑着脸将软枕往苏暖脸上一扔。   苏暖一抬头,软枕便稳稳的落在了桌面上,他稍一吸气,往上一扑,睡了。   和风暖日,悠悠时光,倘若日日如今朝,那该多好。   倘若人生能够肆无忌惮,那该多好。    ☆、万岁·苏暖大人   右思扯扯身上的袍子,再正正束发的纶巾,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她得瑟的勾起嘴角,潇洒的一甩头,走进了宣阳夜宴的山庄。   宣阳武院乃洛城最富盛名的势力,三年一度,门生收取之后,少不得显摆一番,再加上如今洛城风起云涌,各路鬼神汇聚于此。不开个夜宴略尽地主之谊都说不过去。   而今日夜宴,更是邀请了城中大小势力,名剑庄的第一公子卓远,冥音宗云昔仙子、四大世家秦家堡的少堡主等等。   当然还有那个喜怒无常散漫任性的人。   而右思无论与否,都是入不得大堂的,但此番为了平安,少不得花点心思了。平安被轮转带走已有两天,而她却连他在哪都不知道,她混进来,不过就是想找轮转讨个口信而已。   苏暖厉害的不似人,但轮转对她的萧音却无法抵御。   握拳,右思眼神坚定,就要迈步走向后堂。   “喂、喂。”一个小厮匆匆跑来,“你去哪里,快把这个给客人送去。”   一个托盘被搁在手掌上,右思愕然,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么?”   “不是你还有谁?”小厮一推她,不耐烦的道,“别偷懒,宾客太多,人本来就不够用了。”   右思看着他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着装,哗啦啦流下眼泪。   娘的,自己的品味有这么差么,用心挑的男装居然跟人家仆人的衣服一个制式,还是一个颜色。这种滋味,还真是令人……心碎。   “你不要以为又哭又闹就不用去了。”小厮鄙夷的斜她一眼,对着远方望去,道,“看见了么?副院长都急了,等着你过去呢。”   右思本想托盘一摔,溜之大吉的,这下如意算盘都落了空,只得硬着头皮往夜宴大厅走去。   垂首不语,脚步稳定,右思顺利的走近了最边上的一张桌子,搁下托盘,施了一礼,就要退出去。   “别走了,人手不够,就在那照顾一下秦少堡主吧。”宣阳武院创始人林一寒吩咐道。   右思叫苦不迭,也只得应下,立在了秦卿的身后。   大厅复又谈笑风生起来。   右思左右无事,便悄悄掀起眼皮,偷偷瞄了一眼场内,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坐在首位的竟是苏暖,这人来到别人地盘也这般随性么。林一寒人到中年神矍铄,是个慈祥的脸,倒不像是大名鼎鼎的创始人。而最令右思困惑的则是另一位挨着苏暖落座的人。   那人肤色很白,看上去略显瘦弱,脸颊秀气,眸子幽深,正是公子颜。   好大的来头,莫不是哪位世外高人?可是怎么看也只有二十来岁,右思再看看自己,顿时唏嘘不已。   座首的苏暖一贯的漫不经心,在诸位豪杰正气凛然的衬托下,越发独树一帜。他左手托腮,撑在身前的矮几上,百无聊赖的眨巴着眼睛,兴趣全无的任由身旁的姑娘喂着水果。姑娘纤细柔弱,容颜秀美,不消说,正是自己那人比花娇的师姐慕云昔。   苏暖气傲性懒,凡事向来不自己动手,沾血的事轮转去做,沾水的事姑娘代劳,这样的情景右思看了很多遍了,今日看来,竟多了些莫名的滋味,心口一涩,尚未分辨,便听到剑鞘撞击桌肚的细微声响。扭头看去,竟是卓远,手指在矮几下几番松握,剑鞘便被他紊乱的情绪带的直颤。   哼,右思心中冷笑,自己爹死了都不在乎的人,竟然把慕云昔放在心尖上,明知道她对自己不屑一顾,仍是死心塌地的跟着走。姑娘当着自己的面与别的男人亲亲我我,也能不动声色,果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寻思完毕,一扭头,便看到秦少堡主眸色深沉的喝着酒,比之卓远可是差的多了。正想着,他忽然将杯子重重一搁,发出沉闷的声响,大厅霎时安静了下来。   “苏……暖。”他略显犹豫,狠了恨,将全名唤了出来,“我家大哥虽然坏了你的规矩,但是当下也道过歉了,你为什么赶尽杀绝?还请给我一个说法。”   右思抚额,跟苏暖要说法?好令人焦虑的脑力。   “赶尽杀绝?”苏暖阻了姑娘伸过来的手,也不看他,琢磨了半晌,笑眯眯的道,“确是我的风格。”   “你……”秦卿恼怒的涨红了脸,“不要以为这江湖上人人都怕你,我秦家堡虽势弱,但是也定然要为大哥讨回公道。”   “秦公子。”苏暖敛了笑,眸中冷意弥漫,看的秦卿一个激灵,“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同秦堡主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性子太冲动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在乎代价,我与大哥自小一同长大,我绝对不允许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秦卿倒是个硬汉,眼眶发红,双腿颤抖,仍是说完了想说的话。   “不在乎代价?”苏暖笑了笑,缓慢道,“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后,再说这话也不迟。”   右思陡然觉得空气变得压迫起来,苏暖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模糊,只是那双眼睛似曾相识,美得骇人。   众人脸色迥异,各怀心思。   而秦卿纵然面色发白,仍是没有后退,咬牙撑着。   “咳、咳。”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破了一触即发的局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踱到了秦卿身后。   被众人注视的右思也是苦不堪言,她低垂着脑袋,只一门心思想秦卿杀不得,若是杀了,苏暖与秦家堡的梁子就结大了。上次的秦公子不得宠,这次的可不一样,是堡主实实在在的心头血。   苏暖不怕,可是她怕。怕他终有一日孤立无援,怕他成为众矢之的。   兴许,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个碍眼的人,可是当年小苏暖的怀抱却是她一生中最温暖的地方。   怎能忘得了。   右思握了握拳头,粗着嗓音道:“少堡主,我那日亲眼所见,秦公子是自己跳河的,无人胁迫,您最好是查查清楚再动手,免的伤人伤己。”   “我大哥虽是自己跳的河,但是留下的血书我却可以确定是他的笔迹无疑。”   “咳、咳,不是我说您,苏尊主杀个人用的着这么迂回么?”右思无奈,“当日在亭台水榭都没有动手,又何苦采用这种劳心劳力的法子?”   “可是……”   右思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苏暖的方向,此刻的苏暖已然窝回了座椅之中,眯着眼睛看戏。右思诚恳的道:“你瞧他,能坐着绝不站着,顺手就能杀个人,做什么要那么复杂?这么迂回的战术,像是他想出来的么?”   秦卿犹豫起来,略一思索,也觉有理,便拱了拱手,闷闷的坐了下来。   右思松了一口气,正欲回到秦卿身后。   不冷不热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这位小兄弟面生的很,是林老新招的小厮么?”   右思一凛,便看到趾高气昂的慕云昔,孑然立着,冰冷的笑容里尽是嘲弄。   林一寒一愣,仔细看去,勃然大怒,道:“老夫在庄内从未见过你,还穿着我家小厮的衣服,你究竟是什么人?”   右思头痛了,这要如何解释?我是为了救一位被苏暖带走的朋友,所以乔装打扮来到了贵庄,然后我由于倾慕苏暖,便很狗腿的替他解释了杀人事实……说出来实在不像人话……   “如此鬼祟,定然有所图谋,林老还是好生查探一番比较好。”慕云昔又道。   娘类,赶尽杀绝啊。   “仙子所言极是,来人。”林一寒大手一挥,喝道。   右思一慌,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   苏暖勾着嘴角看着她,若有所思,眼眶里游离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从外堂涌进了数十个门下弟子,二话不说便朝右思冲来。   一切如同潮涨潮落,瞬息间铺天盖地,再也瞧不清明。   右思在混乱中已然接近大门,逃出去不过眨眼间的事。   卓远握紧剑柄,蓄势待发。   “够了。”苏暖的声音听着毫无杀伤力,却是天下间最有效的禁令。   林一寒看看他,沉默了一下,便挥挥手,令弟子退下。卓远则毫不犹豫的松开手中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片寂静。   “笃笃”叩击矮几的轻微声响令人心悸。   “过来。”他嗓音温柔,却不容抗拒。 ☆、冲撞·床榻之间     “过来。”他嗓音温柔,却不容抗拒。   右思不敢妄动,掌心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尊主,这人神情猥琐,行为鬼祟,还请莫要插手,我自行处理即可。”林一寒压抑着不满,言语间仍是慎重。   呸,右思恨得牙痒痒,奈何形势迫人,也容不得她捍卫尊严。   “林老所言极是,此人来路不明,又乔装打扮,自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慕云昔说罢,转身望着苏暖,又道,“尊主又何必自降身份,同这种人多言?”慕云昔言语锋利,语调却温软,只是一双眸子里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说到乔装打扮,右思心里着实冤枉,发生这种事,她也不想的。但是这种由于衣服品位而引发的惨案解释起来又十分无力,令她十分纠结。   “你既然无话可说,那就怨不得我了。”林一寒见苏暖并不应他,也没有明确态度,便大手一挥,就要再次喊人。   “林老。”苏暖沉默已久,终于不再游离,眼眸略转,淡淡的唤了一声。并无压迫,却藏着一丝不耐。   林一寒挥在空中的手顿时止了,苏暖毕竟还是那个苏暖,敷衍不得。只是在他的地盘上,苏暖三番两次不给面子,也着实令他火气上涌,终于语气不善的道:“你认得他?”   此言一出,场中的气氛便骤然起了变化。   卓远悄无声息的牵起一抹笑,而秦卿握着酒杯的手指却陡然收紧,低着头,瞧不见表情。   其他落座的宾客也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右思握紧手指,无所谓的笑了。   卓远恨苏暖,这是显而易见的。方才自己劝说秦卿的话,虽没有实际证据,但是却有不小的说服力,不但秦卿信了八分,在座的宾客中对苏暖有所怀疑的人也信了五分。江湖中人本就不愿招惹苏暖,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生存或者利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况且苏暖杀人向来有讲究,从不盲目。   但前些日子秦公子跳河的事与书生闹市区自杀的事却打破了这个惯例,倘若真是苏暖所为,那么,他成为武林公敌就指日可待了。   因此,林一寒的问题才真正令大家警惕起来。   若是认识,那么右思方才所说的话便都失去了意义,所有听上去有道理的地方全都将变成借口,人们对苏暖会更加怀疑。若是不认识,那么右思便是有所图谋,理应由林一寒处置。   人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右思寻觅着间隙,准备伺机而动。   怎么会认识,苏暖早就不记得她了。   “自然是认识。”毫不犹豫,苏暖脱口而出。   听闻这话,众人表情各异。   右思皱起眉头,蓦然笑了,道:“苏尊主果然好记性,小的曾冲撞过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与我一般见识。”   众人头顶笼上的愁云瞬间便散了,哦,冲撞么,以苏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这小子还能完整的活着,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看来苏尊主不但没有魔化,反而开始行善了。   “既是冲撞过苏尊主,又在我府上惹事,那么还是由林某处置更为妥当一些。”林一寒松了口气,但态度却强硬起来,“我府中也不是任人来去自如的地方。”   “林老说的极是。”卓远忽然站了起来,正气凛然的道,“这小子指不定在林老府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交给别人,甚为不妥。”   “苏尊主大仁大义,我相信是会明白的。”一直未说话的公子颜突然开了口。   林一寒面露喜色,远远的卓远也不再犹豫,朝右思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埋头苦吃的轮转一见形势不对,冷哼一声便握上了巨镰。   苏暖右手托着腮,目光奕奕的望着右思,嗓音略哑,带着戏谑与无奈,“诸位,这位公子的确是冲撞过我,但是你们可知是在哪里冲撞的我么?”   众人不明所以的望过来。   右思不明所以的望过来。   轮转一愣,丢掉大镰,认真的开始吃甜点。   苏暖眨眨眼,开心的笑了,眼角弯弯,如同暗夜里的灿然星辰。   众人瞧见他笑的暧昧,心下一琢磨,便悟了,太过实在的人在旁人的耳语之下,老脸也立时红到了耳根,尴尬的直摇头。   这人说的,可不就是床上那档子事么。   苏暖果真是苏暖,口味跟旁人就是不一样,这变态程度是俗人拍马也难及。就他这精神领域,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不但男女通吃,还是被冲撞的那一个。   众人望向右思的目光瞬间饱含了钦佩。   慕云昔则脸色铁青,神情不善。   右思毕竟是个姑娘,如此隐晦的提示令她十分困惑,一时之间钦佩的目光将她淹了个措手不及。   “也就是说,此人不但与苏尊主相识,而且亲密无间了?”公子颜不动声色的点道。   众人俱是一凛。   苏暖不为所动,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林一寒抽搐了一下嘴角,道:“苏尊主不是对云昔仙子一见倾心,怎么会……”   “哦,腻了。”苏暖淡然。   慕云昔身体一僵,紧紧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那你也不能……”林一寒欲言又止。   “这位公子,很有味道。”苏暖意味深长的道,眼眸里一片温色。   右思被他瞧的脸颊发烫,慌忙低下头来,眼前却仍旧叠满他笑眯眯的俊颜。她摇摇头,晃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理智这才一点一点回到脑海里。   她来不及思考亲密无间的含义,只知道苏暖认了,百害而无一利。认了,那苏暖便是与她勾结,图谋宣阳武院。认了,方才她为他辩解的那些话便成了泡影,从今往后,无论谁说,再有道理,也没人会听。认了,苏暖便站在了江湖的对立面。   她不在乎是否被林一寒带走,不在乎结果如何。她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他。   握紧了拳,她清晰的道:“笑死人了,苏尊主,我从来都不认识你,哪来的亲密无间?”   苏暖耐心却已然用尽,他敛了笑,道:“林老,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人我带走了,诸位继续。”   话音刚落,人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而在大厅中央发愣的小公子,也同他一起不见了踪影。   轮转望着苏暖离去的方向,略一思索,便站起身来,将苏暖桌上的甜点揣进兜里,扛着大镰,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宣阳。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秦卿一言不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衣袍宛如散开的莲,轻抚过地面。年轻的公子轻盈的落了下来,怀中的人搂着他的脖颈,紧紧闭着眸子。   亭台水榭,冷月无声。   飘渺的纱帏将朦胧的月色染成薄雾,层层叠叠铺在了水榭之中。远远瞧去,云蒸雾绕,曼妙异常。   右思乍闻耳边风声息了,掀起眼皮一看,入目便是男人伟岸的胸膛。她靠的如此之近,以至于可以听见他有力的心跳,脸立时烫的灼人。   她急忙挣扎着跳下来,语无伦次的道:“你……我……”又尴尬的左右望望,口舌十分不利索的捋了半天,仍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挫败的捂住脑袋。   苏暖不愧是苏暖,能坐着绝不站着,他斜倚在软榻之上,目光远眺,跃上云端。轻声道:“你走吧。”   右思愕然,道:“为什么救我?”   “不过是随意找点乐子。”苏暖随意的道,“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不然我会很苦恼。”   “你知不知道救了我,别人会……”右思急道。   “姑娘。”苏暖淡淡的打断她,“你该走了。”   右思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苏暖声音淡然,表情沉郁。身上却涌现出无形的压力,狰狞暴虐,鲜血淋漓。   她害怕了。   待到压力散去,右思紧绷的弦这才劫后余生般的松了下来,额上背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渗出了汗珠。   心脏‘咚咚咚’跳的不像话。   右思很想拔腿就跑,可是目光却又被他吸引在原地。   “平安呢?”右思鼓足了勇气,问了出来。   苏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改变了主意,到嘴边的‘他走了’生生换成了‘他死了’。   “什么?”右思仿佛没有听清楚。   “他死了。”苏暖厚道的又说了一遍。   “骗人,不会的。”右思略显恍惚,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他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你那么在意他做什么?”   “他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你便放了他吧。”   “我说了,他死了。”苏暖难得恼怒,只觉得她一直念叨平安竟令他心生烦闷。明明就是自己,还真是好笑。   “苏……暖。”右思眼眶红的不像话,她喃喃道,“无论别人如何说你,我始终相信你。可是今日,连我也开始迷惘,兴许是我错了,一直活在过去的臆想里,你早就不是那个苏暖哥哥了。只有我,还沉溺在过去,如今,也该是醒来的时候了。”   月色的薄雾后面,是苏暖若有似无的悲伤。   右思只觉得哀莫大于心死,坚持了这么久,信仰了这么久,如今全然颠覆,心里仿佛缺了很大一块,空落落的悬在那里。   眼眶发热,右思这才感觉到扑簌簌下落的眼泪,她视野里一片模糊,眼前的人仿佛穿越了往昔的浓雾,又来到了她身边。   那人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暖,稚嫩的脸孔英气逼人。他朝她伸出手,说:“别怕,跟我走。”   那个人其实早就死掉了吧。   还坚持什么,真是可笑。   “看到你终于想明白了。”苏暖凉薄的声音宛若风雪,“我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乃们说说看,我好不容易让他们在凉亭独处,还给弄来一个软榻……我是吃掉还是不吃哇~给我个意见呗~爱乃们~MUA ☆、月色·饕餮盛宴   纱幔合着凉风,在夜色里轻舞,仿佛那些柔软的回忆,温暖又疼痛,却无法扫清眼前的隔阂。   两人望着各自的方向,目光交错却渐行渐远。   轮转蹲在树上,远远的望着沉默的两人。略微昂起下巴,抓抓嚣张的碎发,眸子里的坚定一闪而过。   一阵风掠过,枝桠上已经空无一人,只余枝叶轻晃。   右思脑袋里昏昏沉沉,似乎有无数情绪搅在一起,令她心烦意乱却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大概是时候了,丢弃小时候的幻想,老实承认自己错了,老实承认苏暖早已今非昔比。右思想到这里,胸、口泛起的酸涩便漫上了她的眼眶、鼻腔。她缓了缓情绪,语速很慢的道:“保重,我再也不会来。”   苏暖一窒,幽黑的眸子里再也瞧不见一丝光亮,他别过头,不再言语。   一时之间,亭台之中只余右思浅浅的脚步声,仿佛在呼吸之间便会消失不见。   “唔。”右思发出一声轻呼,仓促间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人就跃过亭台的边廊往水中跌去。   苏暖惊讶之余,略带不悦的望向某个方向。身形电转,长袍翻飞,人也紧跟着右思跃出边廊。他一把将惊慌失措的右思捞进怀里,拧身,上纵,一气呵成。不过片刻间,便将右思安全的带了上来。   他将右思抱在怀里,正欲开口问询,蓦然风起,面前快速的闪过模糊的影子。唇上一片冰凉,有什么流进口中,辛辣中裹着香甜。   他抱着右思,腾不出手来,只得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溜走,想着下次再收拾他,脑袋却在蓦然间混沌起来,灵魂仿佛被拉出身体,又在一瞬间回归,思绪开始紊乱。   糟了,是酒。   该死的轮转。   苏暖残留的意志中只剩下了这两句话,随后仿佛被吹熄的蜡烛,记忆开始轮空。   右思窝在苏暖的怀里,只觉得他的胸膛越来越灼人。她意识渐渐恢复,便要下来,奈何那个人手臂收的很紧,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脱困而出。   右思暗暗叫苦,抬头望去,便看见他淡然的俊颜,微微弯起的眼角如身后的月牙,晶亮的眸子游、动着隐隐的辉光,那张漂亮的脸在此时看来更加摄人心魄。   “你……放我下来。”右思不敢再看他,低下头,中气不足的道。   等了半晌,那人毫无反应。   右思不禁好奇的再度看上去,只见苏暖的表情与方才一般无二,似乎是专注,又似乎很散漫。   这情况,似曾相识啊。   右思皱起眉头,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这种光笑不说话的样子,怎么如此熟稔,到底在哪里看过……   右思陷入沉思。   蓦然眼前一暗,惊诧之余猛抬头,唇瓣好死不死,撞进了一团柔软之中。   右思睁大了眼睛,唇瓣上绵密的触感仿若昨日,她闻到他呼吸间细微的酒气,来不及困惑,便被他湿润细致的吻层层包裹。   灵巧的舌尖舔、舐她的唇瓣,绕过脖颈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略微用力,右思便不由自主张开了嘴。矫健的游龙趁机长驱直入,攻入了柔软的腹地。   右思脑袋里已然空白,眼睛尚未来的及闭,便被苏暖一脸正经禁欲的表情深深诱惑。他依旧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却做着最世俗的事。好似琥珀的眼睛半敛着,湿漉漉的从漆黑浓密的睫毛下面探出来望她,仿佛敛着无限柔情,无限爱恋。   右思闭上了眼睛,溺死在他海洋一般的眼眸里。   苏暖意犹未尽的停下这个吻,平静的看着在他怀中不断喘、息的人,认真的脸上漾起一抹浅浅的笑。他迈开脚步,毫不犹豫的走向软榻。   唉、唉、唉,这、这是个什么情况?右思脑袋里一团浆糊,眼睁睁的看着男人单纯的脸,一种离奇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等等,她怎么会有罪恶感?右思哭笑不得,此种境遇,着实匪夷。萧杀冷漠的苏暖忽然单纯天真起来,但是一脸神圣禁欲的做着这种事又是想怎样?   身子被他搁下,陷入了软榻之中,右思不晓得苏暖着了什么魔,她只知道,此刻不逃,一定会发生一些超脱她想象的事情。她瞅准时机,身子一弹而起,宛若泥鳅一般往一边滑去。   苏暖居高临下,轻轻挥动袖袍,轻易便将她扯了回来,再度按回软榻之中。身子压下来,覆盖在她的身躯之上,不再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   右思终于急了,脸颊烧的通红,胸腔也跳的厉害,她双手溜到他背后,聚力成刀,对准他的脖颈,狠狠的劈了下去。   苏暖身形略移,快的只能看见残影,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钳制住了她的双手。   他清明的眸子无邪的望着她,手指却开始解腰带。   右思一个哆嗦,这也太强人所难了,这人的表情跟动作完全是双重诱惑嘛,哪有人做这种事还摆出这种脸的。右思简直要疯了。   宽袍如涟漪般徐徐散开,苏暖指尖握着腰带,看了看右思,慢条斯理的将腰带缠上她的手腕。   “你、你、你要做什么。”右思挣扎,失败,再挣扎,再失败。她这才觉着深深的无力感,面对绝对的强势与霸道,她似乎毫无退路。   苏暖缠的很温柔,仿佛对待自己最心爱的人。右思又是害怕又是胆怯,却被他的温柔一步一步的瓦解掉防线。她看着他细致的脸,却忘了他正在做的事,等她回过神来,只瞧见他趁着苍茫月色,对她勾起嘴角,又好看又明朗。   “啊!”右思惊呼,怎么就被他给迷走了心神,这人绝对是魔鬼,右思紧紧咬着下唇,由于对未知的恐惧而战栗着。   苏暖缠紧她的手腕,将她双手拉高过头顶,系在软榻的前端。   由于双手被拉高,右思的上、身毫无防备的暴、露在苏暖的视野里,她的脸颊由于愤怒与羞赧而布满红晕,一双眸子恶狠狠的瞪着苏暖,可惜苏暖视而不见。   他一寸一寸覆上她的身体,手指滑过她的脸颊嘴角,凑近她,将嘴唇贴了上去,右思动弹不得,无法避开,被他吻的混混沌沌,神智开始模糊。   她本能的抗拒,身体却先一步投降。不知道是苏暖手法太过厉害,还是她抵抗的不够努力。她迷蒙之间,只觉得在自己身上四处点火的人温柔又霸道,令从未经历过的她沦陷的很是彻底。   冰凉的指尖滑过白皙的颈,一路往下,隔着衣服揉、搓起挺、起的柔软,右思理智“咻”的一声便飞走了,口中与交、缠,想呻、吟出声,偏被堵住口舌,一时急躁的弓起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右思朦胧中看见深情亲吻她的男人,明明是第一次口舌相偎,却熟稔的仿佛相守了很多年。   她忽然兴不起抵抗的欲、望,这些年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名字,合着漫长时光的寻找等待,化作了两个字。   “苏……暖……”   她喘息的声音销、魂蚀、骨,是最致命的邀约。   大手不再忍耐的挑开她的衣襟,顺着开口处滑了进去,隔着丝滑的肚兜挑、逗着胸、前的柔软。右思只觉得又干又燥,而身上这人却温润舒适,她便朝他蹭去,寻求一丝清凉。   手指终于拨开肚兜,直接罩了上去,柔软在掌心中不断变换着形状,指肚略显粗糙,摸索着顶端的樱桃,樱桃渐渐挺、立,渴求更多。   苏暖眸色终于沉了下去,他轻易撕、开右思的衣衫,冰冷的空气落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激的她冷热交替,十分不安。   苏暖俯□去,将樱桃含入口中,濡湿的舌、尖带着奇异的暖意挑、逗着右思的神经。脑中的弦不知道已经断了多少回。   一直拉紧一直绷断,来回几次,右思已然承受不住。   她的手指插、进苏暖浓密的头发之中,放纵他的胡来。   苏暖的轻易的除去她的衣衫,分开她修、长的腿,挤了进去。   他揽住她的腰,将她按向自己,右思只觉得自己与他紧密贴合的部位撞到了一个灼热的硬、物,小脸立时红的要滴出血来。   她一身赤、裸,对上他衣衫完整,她满脸红、潮,欲、火、焚身,对上他谦谦君子,温润明朗。着实令她抬不起头来,偏那人不放过她。   手指探进她的幽深之处,轻柔慢捻,令她呻、吟不断,喘、息不止,恨不得开口求他。   手指蓦然施力,冲进了她的体、内。   “唔。”右思呻、吟出声,苏暖俯□,将她的呻、吟尽数吞进口中。   手指略微停顿,便开始进进出出,右思被从未有过的快、感淹没了四肢百骸,只是凭借本能的迎、合苏暖的入侵。   等到她适应的差不多了,苏暖抱了她的腰,将她两条腿尽可能的分开,眸中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温柔,他略微用力,便贯、穿了右思单薄的身体。   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如同潮水一般的淹没了右思,她一次又一次的接纳着他,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最后的渴求更多。   她什么都忘了,她只知道,此刻正君临于自己之上的男人,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人。   或许,从他抱她的那一刻起,往日的记忆便呼啸而来,小苏暖与眼前的男人重叠在一起,她便沦陷了。   又或许,她心心念念了苏暖那么久,他在她心中早就不一样了吧。   她直勾勾的看着苏暖,舌尖溜出来舔、舐红唇。惹的他低吼一声,俯□含、住她的唇瓣。   而动作愈加激烈与野蛮。   人缠绵,夜漫长。   单薄的心事全部融入在这场意外的销,魂蚀骨之中。   只盼望,明日,你还记得我,我还,相信你。   鸟鸣清脆,草木静摇。晨时的微风掠过湖面,袭上枝桠,打个圈儿,又失了踪影。   右思动动眼皮,醒了过来。一醒来,便头痛欲裂,四肢仿佛都不听使唤。   “你醒了?”惊喜的声音熟稔异常。   右思勉强转过脑袋,蓦然睁圆了眼睛,惊喜道:“平安?你没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好寂寞,上次问乃们,都不回应我,包子匿了,不说话了~哼~ ☆、暧昧·细心喂饱   晨曦中的平安温顺安静,金色的碎光落满了他的头发。年轻的脸孔上敛着笑意,墨色的瞳仁里光矢交错,像是禅定的风,又沉稳又游移不定。   右思的眼前忽然暗下来,往昔的苏暖站在蓝色的薄雾里,伸出手掌,抚上她的头顶。   “饿不饿?”仿佛晨露一般清润的嗓音响起来,拉回了右思飘远的思绪。   “平、平安?”右思回过神来,尴尬的挠挠头,笑了笑道,“平安哦。”蓦然觉得哪里不对,又惊讶的睁圆了眼睛,“你、你不是死了么?”   平安略带调侃的道:“哦,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啊。”右思按住脑袋,稍一思索,猛然一僵。,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平安见她情绪不对,立马关切的上前,道:“怎么了?”   右思血色上涌,脸颊通红,她用手背盖住眼睛,大力的摇了摇头。   平安瞧她黯然的样子,心里一苦,眸中渐渐浮上痛色,果真,是讨厌自己了么。他伸出手掌,却不敢碰触她的身体,悬在空中,仿佛无所依靠。   右思并不知平安心中所想,她压根就没有办法想其他。昨夜的事情一点一滴涌上心头,他冰冷的指、性感的唇、柔软的发、润湿的舌、以及她忘不了的欢、愉与蚀骨。   他好闻的味道以及明亮的眼睛。   竟然也不是那么讨厌。   右思越发不敢抬起头来,光是回想就令她无所适从,她察觉到自己的心跳与热度,不晓得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等等,苏暖昨晚的状态……   右思一凛,猛然抬起头来,直接撞上了平安关切的眼。   “你……”右思略显迟疑,虽说有些怀疑,但是这两人相差甚大,她也不敢妄下断言,是以犹豫起来。   见平安温顺的望着她,又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怀疑别人,便挥挥手,歉意的笑笑,“没什么没什么,平安你没事就好,苏暖没有对你怎样把?”   “没有。”平安快速的答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很坏么?”   右思一愣,脸颊又可疑的泛红,想起他昨夜的霸道强势,便恼道:“他何止是坏,江湖上谁不知道他肆意妄为、无恶不作,简直就是个混蛋。”   平安顿了顿,忽然走向了她,沉声道:“吃饭。”   “平安,你怎么了?”右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生气了?”见他不语,也悻悻的住了口,抬起身子就想下地。   蓦然,小脸皱成了一团,脸颊涨的通红,硬憋回去了口中的呻、吟。她某个部位很痛哇,果然是混蛋,一个字都没骂错。   平安瞧见她突然皱起的脸,神色和缓几分,大步上前,将被子掀开,一把将右思捞进了怀里。   右思惊呼一声,这才想起忘了一件大事。   昨晚她的衣服被禽兽撕掉了哎,那她现在到底穿没穿……   这才意识到重大问题的右思不敢怠慢,急急往身下看去,先松了一口气,后又惊骇的将到口的咒骂憋了回去。   娘的,穿是穿了,可是换了一件,这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给她换的啊。这人,是想让她羞囧而死么。   好在悲愤的右思满脑子沉浸在对苏暖的咒骂之中,完全忘记了现状,不然以她易惊易怒的性格,只会引发更大的悲剧。   平安轻巧的将她打横抱着,坐在了软榻之上,伸出手臂,取过搁在矮几上的糕点,递到右思嘴边。   袅袅的香气唤起了右思的饥饿感,昨夜体力透支过大,又没有进食,看着眼前的食物,想也不想,伸出舌头,便将糕点卷进了口中。   平安眸色转暗,似乎暗暗压抑着什么。   “桂花糕?”右思含糊的说着,脸上漾出满足的梨涡。   平安待她吞咽干净,又利落的递上一块。   右思饿的狠了,又是眼冒绿光的扑上去,平安撤的慢了些,被她一口包住手指。   柔软湿润的触感顺着指尖电击一般的传到四肢百骸。   平安不淡定了。   “不好意思啊,平安。”右思尴尬的仰头看他,口里还含着桃仁酥,鼓鼓囊囊的。平安的额发盖着眼睛,瞧不清表情,沉闷的空气也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右思见他闷不作声,以为他介意方才的事,便赔着笑脸道,“对不起啦,我实在是在饿了,一时……唔……”   尚未说完的话被尽数堵进了口中。她眼睛睁的老大,震惊的表情很是明显。   挡住视线的人毫不扭捏,大方的与她交、缠,窜进口腔的舌追逐着她的舌,汲取她口中的香甜。   鸟儿“扑啦啦”一声飞上天空,浮云游动,盖住了一小片蓝色的天空,远远的带着水汽的风挟着清香抚过她的脸颊。   发丝飞扬,衣袂轻舞。   右思很快醒悟过来,脑子再不好使也晓得发生了什么,明知道该拒绝,可是这个吻却熟悉的令她无法拒绝。   就好像,就好像昨晚那个混蛋,一般的霸道,一般的温柔。   右思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在她口中掠夺、肆虐。   双手推上他的胸膛,微弱的挣扎着。   平安一只手按向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另一只手揽上她的腰肢,令她无力的推拒更加脆弱。   右思觉得自己不是溺死在这个吻中,就是被夺去空气窒息而亡。当她觉得人生只剩下这两种选择的时候,凶手却心满意足的结束了这个吻,末了在她的唇上轻轻啄吻一下,手指抹去她脸上沾染的糕点碎渣,用一副平静淡然的口气道:“瞧你,吃的太急了吧。”就好像,就好像当年小小的苏暖抱着年幼的她,说的那句“别怕,勇敢一点。”   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好么。   右思想一巴掌乎死他,这么坦然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是个什么意思?她炸毛了。   “平安,你这个混蛋。”右思握了拳想上去揍他。   平安笑眯眯的截住她的拳头,眼睛底部翻涌着叫右思脸红的情绪,他缓缓道:“我要是你,就不乱动了。”   右思一愣,蓦然发现坐着的位置变得灼人起来,没出息的再度红了脸。她恶狠狠的对上他笑眯眯的脸,拳头却怎么也砸不下去。   按说平安如此轻薄与她,她早就该一拳挥过去,将他放在脚下狂踩,可是对上他的笑脸,她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上一回她当无事发生,是因为他喝醉了。这一回他明明清醒着,也完全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自己为什么就逆来顺受了呢?为什么不讨厌他呢?   右思百思不得其解,呆呆的看着平安,拳头还停在空中。   “不闹了,吃吧。”平安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顶,给她顺毛,再度喂给她一块糕点。   右思几乎飙泪,刚才把她当小孩哄,好歹还当她是个人。现在他这副温柔似水的样子,怎么看都是把自己当一只猫啊,口胡,是个畜生啊。   右思含泪吞下了糕点,暗骂自己没出息。   “对了,今天穿的衣裳的颜色很鲜艳啊,是你素来喜欢的?”平安一边喂猫,一边不动声色的问道。   右思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抑制住额上乱跳的青筋。一看见这身衣服,就想起那双游、走在自己身上的手,恼羞成怒的道:“难看死了,我最讨厌这一件。”   喂食的手一僵,“是么?”平安淡淡的声音落了下来。   “自然。”右思气鼓鼓,忽然着急的道,“平安,别把糕点拿走啊,我还是很饿啊。”   ……   软榻上的姑娘呼吸均匀,已然沉沉睡去。   年轻的公子托腮瞅着她,看一会儿,就眯着眼睛笑笑。   一阵风动。   “出来吧,我不怪你。”公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角落里磨磨蹭蹭的闪出一个人影,身姿挺拔,朝气蓬勃,精致的脸孔带着些许不羁。威武的巨镰被光线拉出长长的影子。   “你说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轮转仍是有些犹豫,目测着与苏暖的距离,提防对方扑上来报复自己。   苏暖斜过眼睛,确认右思已然沉睡,便道:“你只是不该这么冲动。”   “切。”轮转不屑,“若不是我,还不知道你要逃避到几时。明明在意,却要远远推开,你不累么。”   “只会连累她。”   “她明明对你很不一样,你又何苦让两个人都痛苦?”轮转站在落日的余晖里,声音泛涩,“我知道你不想连累她,想将她推开,可是你有没有问过她?有没有为你自己想过?”   苏暖沉默不语,目光逡巡在夕阳残照下的粼粼水面之上。   “我敬爱的尊主。”轮转话锋一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你现在将人家吃干抹净,可是没法逃了,负责任吧。”   苏暖手臂轻抬,一个物什便以极快的速度超轮转疾驰而去。   轮转灵巧的俯□,用嘴巴接住,竟是一块桂花糕。   轮转叼着桂花糕,含糊的道:“谢尊主赏赐。”说罢,将桂花糕一口吞下,又道,“尊主,你把桂花糕都赏给小的了,拿什么喂饱你的小美人啊?哦,我知道了。”他坏心眼的笑笑,正想再调笑几句,蓦然瞧见苏暖眯起的眼睛,立刻正色的将巨镰往肩上一抗,遁了。   苏暖瞧着他消失的地方,喃喃的道:“责任么?听上去不错呢。”   ……   这一日,右思正与平安在洛城酒楼惬意的享受久违的宁静,却被一路跌跌撞撞脸色煞白的小二扰了心境。   小二仿佛灵魂出窍,只说了一句话,就这句话,让右思手中的酒杯瞬间跌碎在地面上,溅了一地的水渍。 ☆、左骞·再度回归     右思同平安跑到宣阳府邸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稍稍一打量,便看到各大势力悉数到场,而各个小势力也零星散布。   右思走的甚快,平安则不紧不慢的跟着她。她脚下忽然踩着一物,俯身一看,是一本摊开的小册子,顺手拾了,发现是新一期的江湖轶事,视线立刻被大大的标题吸引了。   这也是小二跌跌撞撞告诉他们的事。   秦少堡主离奇身亡。   现如今,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苏暖与秦家堡关系敏感,牵一发动全身。而秦少堡主不巧的是前些日子才在宣阳夜宴上与苏暖发生争执,这与早先的秦大公子一般无二,都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众人心思活络,早就想到了这一层。   而秦卿更是秦堡主的心头血,新仇旧恨,烧的他理智全无。秦卿甫一身亡,他便赶来洛城,借了宣阳的地儿,召集了大家。   “秦某痛失二子,此番动作,便是想请诸位替我讨个公道。”秦堡主面色沉痛,声音沙哑的道。   场中不时响起小声的议论声。   右思捏了一把冷汗,这事儿即便不是苏暖做的,他也撇不清关系。况且,她现在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这事儿绝对与苏暖无关,毕竟巧合太多。   “秦某在这里,也只是想说一些事实给在座的诸位,就秦某眼中所看到的,绝无妄言。”他并不停顿,立刻又道,“前些日子,长子顶撞了无间域苏尊主,隔天就跳河身亡,留下了一封写着苏尊主大名的血书。而在昨日……”他声音低沉,几欲中断,仍是强忍的悲愤说了下去,“昨日,秦某次子也不幸身亡,次子为人直爽,为了哥哥也曾与苏尊主发生争执。而次子在身亡之时,口中则念叨着‘苏暖,杀我’几个断断续续的字。”   场中一片寂静。   右思也沉下了脸,倒是平安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蓦然有人开口,“秦堡主,节哀顺变,请恕在下无礼。血书暂且不说,您说秦少堡主身亡之时说的话,怕是有些空乏吧,我们都不曾听到过,您自说自话,可有证据?”   各个势力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也不是省油的灯,无关乎正义与信仰,不过是不想引火烧身。若这事并不是苏暖所为,自己无缘无故被当了枪使,惹了不该惹的人,不但性命不保,还会招来更大的祸患。所以说,关键时刻,还是问清楚的好。   “证据么?自然是有的。”秦堡主咬牙切齿的道。   右思心中渐渐升起不安,她与众人一道,略带着急的望着秦堡主。   “证据?”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一位墨衣公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眉眼俊逸,气势迫人,缓缓的道,“就是我。”   右思瞧见那人熟悉的侧脸,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腔,是左骞啊。他英气依旧,只是眼眶略微凹陷,脸颊也尖了不少,怎么几日未见,瘦了这么多。右思不禁暗暗心疼。   “离心客栈的大掌柜!”场中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人纷纷侧目,等着他说下去。   “秦少堡主过世之时,我就在他身旁,‘苏暖,杀我’确实出自他口,分毫不差。秦堡主并未谎言相欺。”他清晰的说道。   右思如坠冰窖,接下来秦堡主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到,满脑子只有左骞那一句‘分毫不差’。   ……   是夜,月朗星稀。   右思提了一篮子桂花糕敲响了西风客栈的一号房门。   ‘笃笃笃’的叩门声在寂静的回廊里格外清晰。   门‘吱嘎’一声便开了,左骞倚在门框,漠然的看着不速之客,并不言语。   “左小骞。”右思瞧他对自己生分的态度,心口不由一涩,道,“我是来道歉的,若是你想看到我,我这便走了。”   左骞深邃的眸子直直的望她,却无一丝情绪波动。   右思叹了一口气,将桂花糕搁在他面前,道:“我怕你为我分心,而难以顾及到离心客栈,这才故意说那些话。我从来都不曾想赶你走。”   左骞无动于衷。   右思仰头看着他依旧冷漠的面容,无奈的转过身,道:“打小我们就一块吃桂花糕,你总是让给我,我知道你也爱吃,方才路过,便买了些给你送来。既然你不肯原谅我,那我便走了,保重。”   右思迈开脚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默默的念着:“一、二、三。”   “小思。”左骞唤道。   右思偷偷咧开嘴角,然后快速换上一脸哀怨,回头看他。   左骞扬起眉毛,道:“这次,超过三个数了没有?”   右思拌个鬼脸,道:“没有,你再坚持一下就要超过了。”   左骞不置可否的让开门,看着她乐颠颠的走了进来。   “那你是原谅我了?”右思坐下来,吃起了糕点。   “不是带给我的么?”左骞无奈。   “你反正会让给我的,不如我直接吃了,省的麻烦你么。”右思很不要脸的道。   左骞哭笑不得,也由着她惯了,便也不再多说。   “离心客栈的事可处理完了?”   “差不多吧。”   “对了,左小骞。”右思吃着糕点,含糊的道,“你今日干嘛帮那个秦堡主说话?做什么证人。”   “我不是帮他。”左骞看着她鼓鼓的脸颊,略感好笑,道,“我只是没法子。”   “没法子?什么意思?”右思不解,“没有证据这也是常事,做什么欺骗别人。”   “没有。”左骞皱起眉头,“没有欺骗,我只是说出自己看到的事实。”   “我问你。”右思慢条斯理的塞着糕点,晶亮的眸子看着左骞,“秦卿是什么时候死的?”   “昨晚酉时。”   “那就结了。”右思挥挥手,道,“不可能是苏暖。”   “我亲眼所见。”   “那也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左骞蓦然恼怒起来,咄咄逼人的盯着右思。   “那是因为……”右思一滞,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晚的情景,她立刻摇摇头,晃掉乱七八糟的旖旎想法。那夜苏暖一直同她在一起,怎么会跑去杀秦卿,这明明不可能啊。可是面对左骞愤怒的眼睛,她却无法将这个理由说出来。   “因为什么?”左骞靠近她。   “因为……”右思搜肠刮肚,左骞从小便同她在一起,若是说谎定然会被他识破,但真相却又不能同他说,她几欲开口,又咽了回去。殊不知她的这种犹豫落在左骞眼里却完全是另一个意思。   “小思。”左骞离右思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眼中的一切,“即便想不出任何理由为他辩驳,也仍然相信他么?”   右思想说不是,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无措的看着左骞。   “就因为你信任他,就要我们所有人都信任他?”左骞不依不饶的看着她,眼中却逐渐被失望占据,他语调缓慢低沉,仿若哀求,“小思,我亲眼看到的,秦卿死的时候,我凑巧在他身边,他一边捂着喷血的喉咙一边模糊的说着话。血流了满地,止都止不住,他是一字一顿说的,我听的很清楚。”   右思躲在他巨大的阴影下面,仍然觉得空落落的难受,她皱了皱眉头,仍是道:“可是左小骞,昨晚的话,真的不可能。”   “小思,你信他,还是我?”左骞握住她的肩膀,认真的道,眸子里隐隐含着希冀。   “我自然是信你,可是……”右思不忍看他失望的脸,道,“如果真是昨晚酉时,就不可能是他。”   左骞眼中最后一丝希冀终于消散,他的手掌无力的滑落了下来。   “小思,在你的心里,果然只有他。”左骞黯然道。   “不是的。”右思着急的想解释,却被他轻描淡写的阻了,而人也在瞬间离开了房间。   若他诚心要走,右思是拦不住的。   门口呼啸而来的凉风灌了右思满怀,她忽然觉得心里堵的慌,苦涩难受却无法纾解。   ……   右思四处找着左骞,自从昨夜他闹脾气离开,便再也未曾见过他。   “别关别关,我就问一句话。”右思从门缝里挤进去,对着离心分店的小掌柜道,“你知道你家主子去哪了么?”   “关你什么事?”小掌柜语气不善,态度也极其不友好。   “别这样。”右思赔着笑,“就告诉我吧。”   小掌柜瞧见她那张笑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兀自气了一会儿,便忍不住道:“你说你有什么好?我家主子为了你,真是不值得。”   “恩、恩,不值得不值得。”右思无奈,这话从她八岁那年就萦绕在耳边,早就习惯了,也没多想,便道,“还请相告啊,小哥。”   小掌柜见她如此,恼了,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早些时候我家主子为了你,险些被老主子逐出家门。前些日子,突然回来了,但是失魂落魄,整日郁郁寡欢。后来想通了,没日没夜的处理家族的事,说什么处理完了好叫你放心,又说你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好,他要尽快做完好去找你。瞧把我家主子累的,瘦了多少,我们这些做属下的都心疼死了。”   右思愕然,心里五味陈杂。   “他好不容易忙完了来找你,昨天跟我说到你别提多开心了。你倒好,又把他气跑了。”小掌柜义愤填膺的指着她,“还想我告诉你他在哪,好让你再把他气走么?”   右思愣了,她小声道:“对不起。”   ……   远远看去,那一袭墨袍孤独的立在河边,分外伤感。   “左小骞。”右思走上前,轻声唤。   左骞侧过脸来看她,睫毛覆盖在情绪不明的眼眸上,冷冽异常。   “左小骞。”右思慢慢靠近他,扯住他的衣袖,难过的道,“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你要是不开心,我……我跟你道歉。”   “傻瓜。”左骞对上她红通通的眼,止不住的酸涩。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在不开心些什么,在计较些什么,果然是个傻瓜。   “那我们就算是和好了?”右思抬起头。   左骞心下不忍,便将她一把揽进怀里,道:“不吵架了,是我不好。为了一个外人,这般认真做什么。”   右思闷进他怀里,熟悉的气息四面八方的朝她涌来,便没有言语。   河边的一棵巨树后,某人慵懒的靠在枝干上,在听到‘外人’的时候,眼里的光瞬间熄了。    ☆、平安·晨曦时分   右思叼着包子,哀愁的望着窗外。   淡淡的天光铺满远空,今日的晨时并不明媚,冷冷的空气里裹着一丝阴霾。   众人并不想与苏暖作对,毕竟他强势又我行我素。但昨夜经过左骞的认证,众人也心思各异起来,若近日这几件事都是苏暖所为,那么情况就更加不同,他杀人的理由越发离奇,自身的危险也就越大。但凡威胁到自己的利益,那么无论多么分崩瓦解的关系都会和缓起来,一致对外。   右思别的不知道,但是秦少堡主的事她倒是可以确认不是苏暖所为。那么,便是有人处心积虑要搅乱这暗藏杀机的江湖。并且矛头直指苏暖,有这番胆色的人又抱着那样的目的,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   右思吞下包子,开始喝粥,江湖是非与她无关,她在乎的,一早就说过,只有那个人。如今之际,只要能证明杀人的并非苏暖,那么众人鼓起的勇气便会消散,仍然会恢复到自扫门前雪的状态。   “喂,平安,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右思自己琢磨了半晌,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   平安将自己碟子里的包子递给她,看着她乐呵呵的塞进嘴里,不在意的道:“没什么。”   右思终于将食物吃光,拍拍肚子道:“平安,今日我有些事要去做,不能陪你了,你自个儿溜达吧。”   平安转过眸子,指尖略紧,道:“去找左骞?”   右思一愣,急摆手,道:“这事可不能让他知道,不然定会发脾气,又要不理我了。”   “你很怕他不理你?”平安和缓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那是自然啊。”右思双手抓着脑袋,一想就揪心,“他一跟我冷战我就难受,所幸他很好哄。”右思咧开嘴笑了,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平安默了默,道:“右思,你是喜欢他么?”   “啊?”右思一愣,旋即笑了,“怎么可能啦,没有的事。”   “那你……”   “他打小便照顾我,无论我怎么气他,都不肯回去。”右思向来中气十足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浸满了回忆,“左骞于我,从来都是很特别的人。如同兄长,如同父亲。”   “是么?”平稳的嗓音里不知不觉的柔和起来,平安安静的眼睛里也难得闪着快活的光。   “恩啊。”右思抒发完感情,又一脸挫败的揪住自己的头发,“所以说啊,我很怕他生气啊,总觉得心生愧疚呢。”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做令他不高兴的事?”压抑的声音里藏着隐隐的期待。   “这是两码事嘛。”右思含糊的摆摆手,按说经历过上一次的凉亭事件后,她应该恨苏暖才对,应该离他远远的,再也不去管。奈何自己就是个受虐的性子,一门心思往上扑。   “那我问你。”平安转过脸来,随意的道,“关于秦家堡的事,你是信左骞还是信苏暖?”   “啊?”右思又想揪头发了,为什么一个两个都问她这种问题?她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道,“我自然信左骞。咦,平安你去哪?等等我啊。”   好不容易在拐角处将他拉住,右思颇有些心力交瘁,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了好么。   “平安你怎么了?”见他不语,便毫无自觉的絮絮叨叨,“左小骞从来不会诓我的,我了解他,对他自然是相信啊。”   平安的衣袍略滑,右思只觉得触手越发冰凉,而近在咫尺的人也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苏暖这人,脾气差耐性差,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块表情。行事更是乱七八糟。”右思自顾自的絮叨。对男人想掐死她却又于心不忍的情绪毫无察觉。   “可是我没法子啊。”右思仰起头,看着高大的男人,笑道,“因为他是苏暖啊,无论信不信他,我都要他好好的。即使他深陷囹圄,我也会拉他出来的。”   “若是拉不出来呢?”   右思认真思考了一下,笑咪咪的道:“那就日日给他烧纸。”   平安也乐了,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右思无语凝噎,这一个个究竟是怎么了?春天到了,感情充沛么?   右思窝进平安的胸膛,意外的觉着他的怀抱竟然也熟悉异常。暗自摇摇头,甩掉自己不可理喻的想法。   晨时的阴霾渐渐被探出头的阳光割裂,撕破。长街、屋舍被镀上了一层薄光,青石板上嶙峋的刻痕也在一瞬间焕发出朝气。   “平安。”右思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喜欢……”   平安的怀抱骤然收紧,右思贴着他宽厚的胸膛,听见了他有力的心跳声。   “你是不是喜欢……苏暖?”右思补完了后半句。   “是啊。”平安与她同时发出了声音。   “真的?”右思满脸不可思议。   “什么?”平安同时发出的咆哮。   额……   “你说什么?”平安勒紧手臂。   “是你自己说的嘛。”右思被他勒的稍微有些痛,委屈的道,“我每次一说苏暖的不好,你就发脾气,不是喜欢是什么啊?何况……何况你方才自己也承认了。”右思越说越小声。   “你是这样想的?”平安俯□,晨曦的微光落在他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讯息。   “额……”右思看见他扬起的眉毛,身体里本能的趋凶避吉告诉她,这个问题还是不回答的好。   “有没有脑子?”   右思泪流满面,这问题怎么总是环绕着她,阴魂不散。她爹爹泉下有知,也一定会跳起来灭了这两个小王八蛋。   冰凉的指尖抬起她的下颚,右思只来得及看清平安垂下来的额发,嘴唇便被覆盖。略带惩罚性的吻蛮横又温柔,轻轻的舐咬带来细微的疼痛,却又引发不可抑制的快、感。灵巧的舌尖诱惑她开启牙关,吻的更加深入。   这家伙,怎么每次都是光做不说啊……   右思十分伤感。   ……   右思捧着热气腾腾的脸扭捏的走在前面,平安悠闲的跟在后面,视线偶尔掠向云端,偶尔扫过身旁店铺的金字招牌。   青石板铺就的漫漫长街,只余下二人柔软的足履声。   蓦然,前方的人停下了,后面的人也顿住了脚步。   “平安。”右思想了想,回头道,“你不用跟我一起去的。”   平安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秦家堡两位兄弟身份特殊,咱们是瞧不着的。为今之计,只能从那位人群中挥刀自杀的文弱书生着手。”右思停了停,又道,“我倒是查到那位书生的母亲就住在城西。但是如今暗藏汹涌,谁知道都有些什么牛鬼蛇神藏在暗处。咱们贸然前去,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呢。”说罢,右思欲言又止的望着他,纠结的表情里带着期盼,带着遗憾,带着点不安。   平安看了她半晌,扭头,一针见血的道:“嫌我不会武功。”   右思心里直夸他有见解,面上却尴尬的摇摇头。   “我是很没用。”无奈的叹息。   “没有没有。”右思头疼起来。   “我拖你后腿。”   拍手,答对了,右思心里嚷嚷,嘴上嗫嚅道:“也不是啦。”   平安背过身,无形的哀怨朝右思压过来。   右思一个激灵,忙上前去戳戳他,小心道:“男人嘛,弱一点也没什么。”   平安更加黯淡。   “不是不是。”右思急忙改口,又转的生硬,“我不是说你弱,我只是……只是怕此行太过凶险,我武功低微,保护不了你。”   平安幽幽的转过脸,勉强笑了笑,道:“右思,对不起,我是个累赘,你直说无妨,我不会怪你。”   你既然说不会怪我,那你脸上一副万念俱灰被人抛弃又强颜欢笑的小可怜表情是怎么回事?右思纠结的心里直挠,终于咬咬牙,一跺脚,急吼吼的拽了他的手,拉了就往前走,生怕自己下一刻就反悔了。   平安黯着一双眼睛,却悄悄勾起嘴角,仍是略带酸涩的问道:“怎么了?”   右思狠狠的道:“我这一琢磨,你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我逃不掉的时候可以把你扔出去,挡挡刀剑什么的。”   平安愣了一下,任她拽着往前走,弯弯眼角,道:“在下愿意效劳。”   ……   文弱书生不过是一个连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寻常百姓,与老母亲住在洛城的西郊,平日不过就是喝喝酒写写诗。按说这样的人与苏暖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可偏偏就是他,在闹市绚烂的灯火下,蘸着自己即将流尽的血,写下了苏暖的名字。   竹林掩映下,是一间窄窄的矮屋,软软的炊烟从屋舍的顶部升腾而起。   右思小心的扣上了房门。   “吱呀”一声,门后探出一张苍老又哀恸的脸。   “婆婆,您好,我们是您儿子的朋友。打扰您了,我们能进去坐坐么?”右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友善。   婆婆的眼眶瞬间红了一下,她迟缓的将屋舍门打开,让右思和平安进到屋里。   屋内的布置极其简单,两人坐下来后,婆婆便继续去忙活中饭了。   右思让平安好好坐着,自己则跑到婆婆身边,一边帮忙一边道:“婆婆,我知道您心里一定很难受,我此次前来,也是想替他讨回公道。”她偷偷看了看婆婆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道,“我知道他死的蹊跷,绝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婆婆手中的汤勺“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右思暗骂自己过分,赶紧弯下腰去捡,尚未站起身,就听见头顶婆婆颤抖的声音。   “没有,小姑娘你想多了。”婆婆像是艰难的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的又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没有异常。” ☆、平安·霸气侧漏   “婆婆?”右思立起身,手中的勺子占满了灰尘,木然的被她捏着。   婆婆取过勺子拿到一旁去冲洗,口中道:“丫头,谢谢你来看我,不嫌弃就跟你相公吃顿饭再走吧。”   右思还在寻思方才婆婆说的话,完全没有听到这句隐藏的重点,便心事重重的应了一声‘好’。   平安倒是毫不在意的站了起来,自然的走过去,自然的走回来,自然的摆好了碗筷。   右思跟婆婆盛好饭菜也坐了下来。   屋外是翠绿的竹,将湛蓝的天空割成几块,袅袅的炊烟随风散了,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三人围在桌前,倒像是在俗世里普通的一家人。   平安默默的吃饭,偶尔将菜望右思的前面推一推。他面目温和,做起什么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千百遍不止。   右思满腹心事,吃的自然心不在焉,一副呆愣的模样维持了很久。   一双手忽然从旁侧伸过来,接过了她的竹筷和瓷碗,依次在碗里夹了些菜,又将瓷碗塞进她手中,略带不悦的道:“吃。”   右思愕然的看看他,呆呆的捧着碗,正要发表点意见,婆婆细微的咳嗽声打断了她。   “咳、咳。”右思急忙替婆婆顺了顺气,婆婆缓了缓,眼眶略红的道,“若是时儿还在,现在也该为他娶媳妇了。”   右思闻言一凛,随即小心的问道:“柳时他既是自杀,又怎么会毫无异常呢?他之前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许是受不了我总是念叨他吧。”婆婆脸上痛色甚重,眼泪悄无声息的涌了出来,她很快的用手背擦掉,道,“小姑娘,你别问了,你来看我我很高兴,吃完了就赶快走吧,莫再来了。”   “婆婆,你别难过,是我不好,不问了不问了。”右思手忙脚乱的安慰她,心里却不安起来,婆婆必定是隐瞒了什么,这当中究竟藏着什么呢。右思暗暗皱眉,回头去看平安,却发现他正无所事事的看着窗外,只得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走吧走吧。”婆婆下了逐客令。   右思无奈的退到了门口,正想着再想想办法之时,屋舍四周的风动忽然变的剧烈起来。肆虐的罡风刮过面颊,闪电般掠过的指尖点中了她的身体,胸口一滞,她便再也动弹不得。   糟了,被点穴了。   “什么人?”右思口中尚能言语,便厉声喝道。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右思急忙闭上了眼,待到光华敛去,就看见一柄薄薄的利刃紧贴着平安白皙的脖颈。   “住手。”右思急道,奈何身体无法行动,只能用眼睛狠狠的瞪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黑衣人并不言语,一双眸子隐隐泛着血光,右思这般望过去,仿佛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某种嗜血的兽类,野性而没有理智。说不上的诡异之感顺着她的脊背慢慢爬上来,令她毛骨悚然。   薄如蝉翼的细剑散发出森然的气息,仿佛略微施力,便会切进平安的脖子里。   “走。”黑衣人喉咙发出低低的声音,模糊不堪。   “平安,不要。”右思努力想冲开穴道,却毫无作用,她一急,眼眶便红了。都怪自己一时心软,将平安带了过来,若是他今日有何不测,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平安被利刃抵着脖颈,微微昂起了脸,他波澜不惊的脸上依旧是一贯的闲适,“不要难过,我不是说过了么,在下愿意效劳,可不是诳你的。”说罢,示意黑衣人先行。   右思除了干着急也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衣人带着平安走出了屋舍,一双眼睛由于愤怒与挣扎而变得通红。   “小姑娘,你没事吧?”待两人走后,婆婆才颤颤巍巍的靠近右思,担忧的看着她。   “婆婆,有刀么?”右思咬牙说道。   ……   平安被黑衣人一路挟持着走到了竹林中,风飒飒的穿过竹叶的声音仿若剑鸣,令平静的气氛无端的萧杀起来。   “不该做的事不做,不该惹的人不惹。”一道熟悉的声音落了下来,年轻的公子手持锦帕,细细擦拭手中细剑,一派高手风范的道,“没人教过你么这位公子?”   平安稍稍拧起眉毛,“卓远。”   “公子记性真好。”清脆的笑声从林间传了过来,一身白裙的姑娘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美目灵动,“不知道记不记得我呢?”   “云昔仙子么,自然是记得。”   慕云昔以手掩唇,笑的娇俏,“公子记性真不赖,可是怎么就是记不得该记的呢?硬是把自个儿的命当儿戏,好生可惜。”   平安不置可否,不再应她。   黑衣人与卓远对视一眼,眸中忽然血红一片,骤然提气,利刃便被灌进了爆炸性的气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平安的脖颈处削去。   电光火石,一瞬之间。   “铿”金属之音刺破耳膜,一切静下来之后,本该血溅当场的某人不但毫发无损,而且轻描淡写的用指尖夹着细剑,居高临下的眼眸中冷光流转。   黑衣人本能的意识到危险,立刻往远处逃去。   平安略一皱眉,将手中利刃凭空掷去,随意丢出的利刃却发出破空的爆鸣声。如勾魂之锁一般袭上黑衣人的脖子。   一刀两断,干净利落,精准迅疾。   “噗”鲜血喷出的声音急促而短暂。   慕云昔脸色变了变,卓远却不在意的笑了,“云昔,莫担心,不过雕虫小计。只是没想到这个弱书生竟然会武功,不过事到如今,都没什么用了,因为他今天就要死在我的手上。”   听卓远如此自信,慕云昔也放下了一颗心,暗自嘲笑自己的大惊小怪。   卓远将长剑指向平安,略一停顿,露出了残酷的笑意,便朝平安疾射而来,一路上摧枯拉朽,锋芒毕露,气势在最接近平安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卓远并未轻敌,或者说他只是想在慕云昔面前表现一番,故一上来就用了最厉害的一招。   平安生死一瞬却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缓慢的抬起脚,微微的勾起嘴角,眼睛里浮游而过的是地狱般的死寂。   他即便如此慢,看着卓远眼中,却仿佛什么也没做,单单弱不禁风的立着。只是比一般垂死之人少了份惊慌绝望罢了,这种强装的镇定他见的多了,过不了一秒人性的懦弱便会暴露无疑,最终丑态百出,只能屈辱的死去,想到这里,卓远笑的更加疯狂。   “轰”巨大的爆鸣声掀起一波波的气浪,冲向四周的竹林。   长剑‘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平安的脚也精准的命中了卓远的脑袋,施力,瞬间加速,卓远便如同木偶娃娃一般被迅猛的踩进了土里。   巨大的轰鸣声仿若地狱的冥音,模糊的空气里尘土飞扬。   卓远面目口鼻皆塞满了泥土,瞬间失去了知觉。   平安嫌弃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将沾到的泥土擦在卓远的白色衣衫上,这才略微舒展了眉心。他仰起平凡的脸蛋,看向了慕云昔。   慕云昔早已呆滞,她眼睁睁的看着卓远毫无抵抗力的被平安轻描淡写的踩在了脸上,一击便形神俱散,再看向淡然的平安,心里不由得战栗起来。   平安迈开脚步,朝慕云昔走了过来。   慕云昔一惊,由于太过害怕而跌在了地上,她瞪着双惊惧的眼,连呼吸也不敢。   平安居高临下的看她,素净的眸子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暗黑的雾,语调却异常的温和,“你若是安静的待在这儿,不发出声音,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如何?”   慕云昔捂着嘴巴,连连点头。   “那就好极了。”平安转过身,颀长的身型与身边的翠竹一般挺拔,他的声音蓦然转凉,冻的彻骨,“说定了哦,我脾气可不太好。”   慕云昔胆战心惊,瑟缩在一旁。   “对待美人还真是刻薄呢。”调侃的声音响起,一位披着黑斗篷的年轻男人踱步而出。   “是你。”平安淡然的视线扫过男人清秀的脸孔,并不甚惊讶的道,“公子颜。”   “你最近兴致不错啊。”公子颜笑了笑,“换脸玩的可还开心?”   平安并不回他,只是示意他看向远方血淋淋的黑衣人,道:“是你指使的?”   “你可别误会,我真的只是路过。”公子颜摆摆手,苍白的俊颜上忽然浮现出略带诡异的笑容,道,“我是闻到你的味道才过来的,你知道的,我最在乎的就是你。”   平安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这里的情况,你可以问问你身后那位美人啊。”   平安微微侧过脸,看着慕云昔。   慕云昔被他那番看着,心跳骤然一紧,忙用指尖掐着自己的掌心,快速答道:“我们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雇主是谁并不知晓,他只说要我们杀掉靠近这间屋舍的人。”   平安沉默了下来。   慕云昔只觉得方才的一瞬间,她似乎已经死掉了,此番松懈下来,才察觉到脊背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凝结成股,顺着脊柱不断的往下滑。   “对了,我想问问你。”公子颜视线仿佛定格在平安身后一点,出声将他唤了过来,不待他发火,又道,“你反正目的也达到了,又数度要杀掉那位姑娘,为什么还要跟在她身边?难道她还有别的利用价值?”   “多管闲事。”话音刚落,平安便出现在了公子颜身边,手掌握拳向公子颜的脸上招呼而去,快的只能看到残影,带起的风也含混着爆鸣,在公子颜耳边炸响。   公子颜往旁侧一滑,堪堪闪过,手掌紧跟而上接住了苏暖的拳头,险险挡住。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彼此脸上深深的不屑。公子颜挑衅的看着平安,道:“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么?我这人向来侠骨柔肠,最见不得利用和背叛了,偏生这是你最拿手的,是不是啊我的苏暖大人?”   慕云昔被这一声苏暖大人吓的不清,三魂七魄也丢了半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苏暖向来不爱逞口舌之快,他不开心了都是直接动手。公子颜挑衅嘲讽的脸近在咫尺,他断然没有收手的道理,正打算再度出手。   身后却传来物什落地的声响,闷闷碎碎的,跌落进杂草之中。   苏暖回头看去,便愣在当场。只见右思满身是血,痴痴呆呆的立着,而紫竹萧则咕噜噜的滚进了杂草之中。   公子颜幸灾乐祸的退后两步,将手拢在袖子里准备看戏。   慕云昔数度受到惊吓的心脏又再一次超出负荷。不过她在看向右思之时,依旧露出了惯有的讽刺笑容。   一时之间,众人各怀心思,却无人出声,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匍匐而过的蛇,冰冷而又致命。   “你是谁?”右思扫过血淋淋的战局,艰难的开口。   公子颜正欲好心的给她个答案,苏暖森然死寂的眼神扫过来,他立刻识实务的闭了嘴。   右思一僵,再也没有任何借口。   这双眼睛,是苏暖的。   心口涌过难以言喻的酸涩,这些日子究竟算什么?她方才怕平安有何不测,自己又动不了,硬是央求婆婆用刀刺她,在瞬间疼痛的情况下冲击穴位。婆婆心软不肯,她便一次次提气冲穴,终是逼出了几口血,婆婆看的骇人,才于心不忍的应了她。   他既是苏暖,天下间又有几人能伤他,他又何须她的保护?想起那句我不会武功她就觉得好笑。平安被轮转带走,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心里上上下下都是他,担心他被苏暖虐待,一个不顺眼杀掉,还在听到他的死讯之时万念俱灰。想必看在他的眼中,分外好笑吧?自己是个称职的戏子,演了一出好戏给他看,就不知到他究竟乐到几分。   她性子迷糊,许多事看不清楚,索性不管不顾,由着自己的心意走。那晚苏暖与她……,她不知苏暖是何想法,只知自己并不讨厌,也没有过多的去想,但凡想不明白的事她总爱拖一拖。她时常想着,人活一世,计较太多总归心累,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丢掉性命亦在所不惜。   只可惜自己错了。   最拿手的是利用和背叛么?右思糊涂了许多日子,此番终是信了。   “这些日子,让您见笑了。”右思苍白无血的脸上挂着嘲讽,“不知道,我演的可还合您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包纸二了。。取了个这样的标题。。困鸟~~碎觉觉去~大家晚安 ☆、右思·信念坍塌   苏暖身上萧杀的气息因她衣衫上的血迹而变得浓烈,片刻后又在她的诘问下尽数敛入了体内,整个人看上去安静却蕴含了满满的爆发力。他的脸上浮现出复杂莫名的情绪,一双冷漠死寂的眼睛里弥漫着难言的沉郁。   “他说的,是真的么?”右思胸口堵的厉害,见苏暖不言,便再度问道,“只是利用么?”   “是真的。”苏暖终于开口,而他的声音也不再掩饰,赫然便是苏暖惯常的随意与散漫。   “小师妹。”一旁的慕云昔小心翼翼的察看苏暖的脸色,在确定他不会伤害自己后开了口,“苏尊主本来就是为了镇魂曲,我几次三番找你要镇魂曲就是为了他。”   “以苏尊主的本事,何必弄的如此复杂。”右思垂下眼睑,苦笑道,“将我杀了不是更快?”   “镇魂曲只有你父亲亲自谱的那本,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辨别真伪?”慕云昔毫不留情的道,“莫不然你以为他为何不杀你?”   苏暖并未阻止慕云昔,只是沉默的立着,遥远的看不清表情。   “你要镇魂做什么?”公子颜寻思片刻,忽然开口。   “有趣么。”苏暖难得回应了他,“现下听的曲儿都腻了,总得找点新鲜的替换一下,好消磨些乏味的人生么。”   公子颜拧起眉毛,略带怀疑的目光落在他淡然的脸上,忽然自嘲的笑了,“也是,确是你的风格。”说罢,斜眼看向右思,“小丫头,听见了么?逗你玩呢,苏尊主不过是打发一下寂寞,取了你的曲儿来听听,你难道不要谢恩么?摆出这样一副要哭的样子怎么是好?不识抬举啊。”   右思丝毫不理会公子颜,她撑着血迹斑斑的身体,缓慢的走向苏暖,执拗且坚定。她毫不畏惧的迎着苏暖深邃的目光,也没有为自己尚在慢慢渗血的伤口皱一下眉。   竹林里仿佛只剩下她和他,那么近,那么远。   右思在苏暖身前站定,直勾勾得看他,他黑的浓郁的眼眸里是一片看不透的雾。右思伸出手,缓慢摸上他的脸颊,纤细的手指温热的触上他的皮肤。苏暖一震,浓雾仿佛也由于他的恍惚而略显动荡。   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游走,终于在靠近边缘处摸到了不一样的地方,食指与拇指捏住,稍稍用力,一层薄薄的面皮便被揭了下来。露出了苏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右思眼中的光亮瞬间熄了,她叹了一口气,勉强笑笑,道:“你看我,无论谁说我都不信,连你说的话我也不信,结果现在是真的没有退路了,我只能信了。”   苏暖平静的看着她,道:“你早就该信了,何苦拖到现在?人不能这样傻,这样固执。”   “说的极是。”右思垂下头,将面皮丢在地上,看着它被风带远,心里仿佛也丢了什么,疼的厉害,“那个哥哥那样好,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若不是为了救我,他断然不会吃那些苦。我打小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那个哥哥,跟他说,我勇敢的长大了,往后的日子里,我会保护他。左骞常耻笑我,说我身手这样的差,不惹麻烦就不错了,能保护的了谁。我知道是自不量力,但那个哥哥说,要勇敢,要相信自己,我从来都是信他的。原来我终究还是错了,那个哥哥,其实早就死掉了。我难过,不是因为你骗了我,不是因为我流了这么多血。而是,我再也没办法相信你了。”   “恩,你想明白了就好。”苏暖的叹息仿佛呓语。   右思从来不知道,这些年一直以来的坚持一旦崩塌,竟是这样的措手不及,心中不断倒下的信念掀起无边的尘烟。这么多年,信任了这么久,那个最重要的人竟然对她说你错了,我从来都只在你的幻想中。右思只觉得四肢仿佛也被禁锢,身上的伤口开始漫出鲜血,越来越多,越来越稠,眼前也全被血光覆盖,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是想走的,却一步也迈不出,胸腔中震动声也渐渐离她远去。   她还活着么?她忽然不确定起来。   ……   淡淡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暖暖的融光亲吻阖上的眼皮,长长的睫毛将眼睛下方笼上淡淡的阴影。   睫毛掀动,微微睁开眼睛,由于不适应突然的光线又急忙闭上,几次三番之后 ,那双眸子迷茫渐消,被澄澈所替代。   “醒了?”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落下来。   右思将将睁开眼睛,视线就被一张漂亮的脸蛋填满,略带焦虑的漆黑眼眸也好看的让她挪不开眼。   “苏暖?”右思痴痴了看了半晌,总算回过神来。   “你的伤我令人瞧过了,没什么大碍。”苏暖柔声道,“你感觉怎样?”   右思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暖,一时惊悚不能,头轻微发涨,之前的记忆开始逆袭,撑的她脑袋生疼。   那些零碎的片段越想越让她心凉,再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涩。   “饿么?吃点东西。”苏暖不知何时端来一只精巧细致的青花瓷碗,衬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分外好看。碗里袅袅的冒着热气,一股馥郁的香气窜进右思的鼻腔,挑逗着饥肠辘辘的胃。苏暖动作温柔的用勺子盛了一点红豆甜粥,递到右思唇前。   右思扭过头,道:“不必惺惺作态,让开,我要走。”   眼前的粥依旧在方才的位置保持不动,红豆沙绵又馥郁的香气渐渐散在空气里,苏暖的笑容也没有丝毫改变。   “你听不懂么?”右思被激的有些上火,“我不要吃,我要走。”   红豆粥依旧固执的引诱着脆弱的人,公子温柔的笑容仿若宠溺。   “啪”勺里的红豆粥被右思一巴掌挥到了地上,少许深红沾染上了苏暖素净的袍子。右思终于恼了,眼前的这个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还一副和善温和的样子,根本就是在折辱她。   “你失血过多,身子弱,不吃点东西怎么行?”苏暖淡淡扫过袍子上的粥渍,不在意的又盛了一小勺粥,递到右思面前,柔声哄着,“乖,吃点吧。”   右思炸毛了,这人到底有没有思维能力,她昨日的情绪尚未平复,又被苏暖的行为再三激怒,终是愤怒了,再度将粥挥在了地上,狠声道:“我说了不吃,你给我让开,我与你再无瓜葛,你此番作派,又是寂寞了么?”说罢,一掀被褥,便要站起来。   苏暖一只手尚托着碗,身形却丝毫不受阻的一晃,轻易便将右思按回了床上。他看着她恼怒的样子,无奈的取过小勺,舀了一勺送进自己口中。   右思瞪眼,他这是放弃了么?自己吃上了。还没琢磨透,眼前一黯,苏暖不由她反抗的靠了上来,遮了她眼前的光,她躲不开近在咫尺的脸,也被他突然的袭击吓了一跳,懵懂之间,只觉得口中蓦然一片温热。   沙绵的豆沙合着苏暖口中的香甜一并钻了进来,熟悉的味道令她略微迟钝,那人已然成功撬开了她的牙关,以喂食之名对她恣意轻薄。   右思回过神来,恼羞成怒,狠狠一使力便要咬上他的舌,他却机灵,逗弄完她便滑溜的退了出来。   右思胸脯起伏,由于口中的空气被他汲取而喘息不断,她甫一清醒便朝他攻来,只不过面对的是苏暖,一切证明不过是徒劳。   双手被他利落的捉住,反剪在身后。在她的挣扎下,胸脯便挺、立起来,由于她的剧烈呼吸,一上一下十分明显。脸颊本来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此刻略微沾染上些许红润,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分外动人。而一双眼睛则由于太过分明的恼怒而隐隐露出别扭和固执,倔强的脸庞杀气腾腾,又与身体的削瘦脆弱形成强烈的反差。   这种禁欲的气质实在是诱人沉沦。   苏暖俯□看她,眸色渐渐转暗,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用暗哑的声音道:“是我喂你还是自己吃?选一个。”    ☆、苏暖·分道扬镳   状似情话又略带威胁的声音在右思耳边回响,右思不禁想到方才面红耳赤的瞬间,脸颊烧的更加厉害。   她恶狠狠的瞪向苏暖,刚想斩钉截铁的撂下一个“不”字,却对上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面隐隐的散着期盼的光,似乎在等她的拒绝。   右思没出息的一滞,无力的道:“放手,我自己吃。”   苏暖的失望十分明显,他松开对她的钳制,待她情绪略微稳定后,便用勺子舀了一勺香气腾腾的粥,递到了右思面前。   右思皱起眉毛,“我说了,我自己吃。”   “你意思是选另一种喂法?”苏暖跃跃欲试。   “不了。”右思急忙阻止他,“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右思看着递到眼前的粥,生怕他改变主意,急忙一口吞下。   苏暖有条不紊的再度舀了粥,细致的递到她面前。   彼时天光已然大亮,脸庞苍白的几乎透明的姑娘带着一丝丝别扭,飞快的吃着喂过来的粥。温文的公子宽袖长袍,漂亮的脸上却是不容拒绝的执着笑容。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时之间,漫长的沉默里只剩下彼此缓慢的呼吸。   窗外就是前些日子两人走过的长街,足履踏上青石板的细微声响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平安的脸孔近在眼前,清晰的毫发必现。   那时的平安与苏暖的脸孔重叠,再也分不出来。   刻意避开的真相再度逆袭。   右思愣愣的看着苏暖,忽然悲从中来,她一把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腕,垂着头,不去看他的表情,道:“我吃完就走。”   耳畔是良久的沉默。风从窗户里吹了进来,视线所及,是苏暖涟漪一般散开的丝质长袍,一如他摸不透的心思。   “好。”许久之后,他应了她。   右思听到这个答案,不知为何,心口越发艰涩,又道:“再也不管你了。”   “好。”片刻之后,他仍是同一个字。   右思咬住下唇,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手被另一只手温柔的覆盖,那样的温热稍稍平复了心中的愤怒。   苏暖握着右思的手,令她松开自己的手腕,道,“你吃完了,要走要跑都依你。”   右思的情绪本来由于他的靠近稍微平复了一点,却因这一句话而彻底暴走。   她一把将粥挥到了地上,青花瓷碎裂的声响仿若平地惊雷,青白两色的碎渣浮着软红的甜粥铺了满地。溅起的红渍染上了苏暖素净的袍子,分外明显。   她仿佛兔子一般红着眼睛,眼泪扑簌簌直落,大声道:“你管我做什么?我与你毫无瓜葛。我走不走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已经不相信你了,以前是我傻,看不清楚,如今我都想明白了,你还强留我做什么?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是你继背叛与利用之后的又一大爱好么?”   右思恶狠狠的发泄一通,乱七八糟的大哭一阵,情绪波动的十分厉害,红通通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和倔强。   蓦然眼前一黑,便撞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那人的双臂箍的她生疼。   他低下头来,寻找着她喋喋不休愤怒的双唇,毫不犹豫的疯狂吻了上去,将她的眼泪和委屈尽数吞进了口中。   右思措手不及的被他蛮横的攻进了腹地。充满占有欲的吻令她舌尖发麻,右思脑袋里一阵冲击,尖鸣不断。她恍然清醒了过来,狠狠心,用力的咬了下去。   苏暖吃痛,退了出来。   右思大口的喘着气,大声吼道:“强迫得来的,有什么用?”   苏暖唇角溢出一条血线,衬着他白皙的脸,格外的触目惊心,他微微垂下的眼角仿若哀伤。   右思站起身,与他擦肩而过,道:“后会无期。”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旁的人不知道是没有拉住她还是根本就没有阻拦,反正他摊开的手掌只余握不住的清风,很快,便如同那走掉的人一般消散,再也找不回来。   ……   “左小骞。”右思一边往后躲一边用哆嗦的指尖指着他,试图给自己壮胆,但发抖的音线出卖了她,“你、你、你别过来。”   左骞捉住她的脚踝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皱眉道:“你好歹是谷主,怎么这副德行?”   右思扭头,指控道:“对着你那一脸要毒杀我的表情,我能有什么德行?”   左骞不与她啰嗦,直接将她拉到身边,大手一挥,便掀开了她的裙摆,右手指尖握着一罐乳白的膏体,开了盖子,沾了一些,便要涂上她的刀伤处。   右思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伤口,小心翼翼的道:“你真不是要杀我吧?这是什么东西?”   左骞拉开她的手,将冰凉的膏体涂了上去,慢条斯理的道:“这个是天下第一的毒药,皮肤沾之就会溃烂,还会发黑流脓,皮血消融,最后的结果就是断手断脚。”他顿了顿,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似、人、非、人。”   右思小脸煞白,倒抽一口冷气,道:“你果然还是想杀了我,你这个可怕的人。”   “咚”一个爆栗袭上额头,左骞额上青筋乱跳,恶狠狠的道:“不要胡闹,老实一点。”   右思痛的龇牙咧嘴,双手抱着脑袋直喊痛,但还是乖了不少,不再闹腾,老老实实的让他上药。她悄悄的探出脑袋看他,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抿起的薄唇,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左小骞,你是不是生气了?”   “不曾。”左骞均匀的将药膏在她的伤处晕开,略微用力,右思立刻疼的直咧嘴。   “你还说不生气?这分明就是报复。”右思疼的直抽,却没有拦住他的动作。   “不使劲怎么好的快?受伤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疼?这会儿这点程度就受不了了?”左骞一边用力一边没好气的道。   “这个不一样么,唉,你轻点。”右思小脸皱成一团,不满的嘟囔道。   “怎么不一样?”左骞最近很爱较真,“为他疼所以怎么都不疼,换了我一分疼也要嚷成十分?”   右思头又痛了起来,左骞一认真她就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偏生他最近情绪波动很大,特别爱思考问题,然后难倒她。   “不是啊。”右思讷讷道。   “怎么不是?”左骞涂好一个伤处,将她转个身,开始涂下一个,眼眸掠过她翻开的皮肉,眸色深沉的一如漆黑的墨。   “左小骞。”右思小声道,“其实我已经上过药了,你不用再……”   “小思。”左骞打断她,道,“我们离开这儿好不好?”   “啊?”右思愕然。   “远离这些无谓的纷争,我们可以回希音谷,也可以四处走走,你说好不好?”左骞英挺的脸孔显出热切,他期盼的样子分外摄人心魄,“反正你对他也仁至义尽了,不是么?”   “可是左小骞。”右思着急的想开口。   “果然还是不行么?”左骞勉强笑笑,神色哀伤。   右思蓦然想起苏暖逆着光微笑的样子,仁至义尽了,是吧。   明知道自己努力了这么久仍是虚妄,明知道那人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了,为什么心里还是舍不得呢,为什么一想到要把他留在这里就难受呢?   可是,如今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吧。留在这里,无能为力的样子才会令自己痛苦。既然什么都做不了,既然他已经坚定不移的朝前走了。   那她能做的,也只有离开了吧。   “小思?”左骞出声,拉回她的思绪,“不要想了,你若不想走,那便不走了。”   “左小骞。”右思按下心头渐渐涌出的酸涩,认真道,“我答应你。”   左骞一愣,笑容便浮上眼角,一点一点的越来越大。   “喂喂。”右思憋住笑,趾高气扬的道,“注意手法啊,你再这么马虎,我重新找一个下属了啊。”   左骞瞪过来。   “我错了,您随意。”右思没出息的怂了。   “我们临走之前,还有一桩事要做啊。”右思忽然道。   “你是说‘古韵’么?”   “果真是了解我。”右思甚欣慰,“镇魂曲找回来了,现在‘古韵’还在慕云昔手上,是爹的遗物,无论如何要拿回来啊。”   左骞道:“我现在就可以去帮你取回来。”   “你可别忘了,虽然卓远现在重伤,治不治还不一定,但是慕云昔身边又多了一个神秘公子,连苏暖对他都略有忌惮,你去若是被他发现,慕云昔定然会藏的更加隐蔽。”   “那你要怎么做?”   “过几日便是慕云昔的生辰,以她的性子,势必要操办一番,好彰显出她第一仙子的美誉。”右思撇撇嘴,又道,“咱们可以假装仰慕者前去,趁乱搜查一番嘛。”   ……   冥音宗云昔仙子的生辰就要到了,江湖上风声渐起。   不说云昔仙子姿容绝世,但说她前些日子的风光无两,也令人无法忽视。苏暖前些日子捧她捧的紧,心口上疼着。卓远公子也对她一往情深,不惜斩断某些残花败柳的情思,来对仙子表示自己的衷心。而如今,仙子无论出入,身边都跟着另一位神秘莫测的公子,面目清秀,温文尔雅。   在众位江湖女子的眼中,慕云昔就是个好命的女人,长了副漂亮的皮相,被最优秀的男人争抢,实在是身为女人最大的幸福。   而她从来不吝啬于展示她的幸福。   这一日,冥音宗门庭若市,花红酒绿,前门的两个小童不断收取来人的请帖,手都有些乏了,其中一个望望漆黑夜空下的花海红灯,揉了揉眼睛。   恍惚中仿佛有什么掠过眼前,待要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又有客人上门了,小童没规矩的打了个呵欠,伸手接过客人的帖子,努力赔了个笑脸,便将方才的事抛诸脑后了。   僻静的庭院里,树影婆娑。   左骞悠然落在地上,将怀中的右思放了下来。   右思一身锦质暗纹墨袍,看着倒是挺像样子,无论是座上公子还是夜半翻墙,都挺好使。身旁的左骞身材高大,月影之下,更显伟岸,同样的锦质暗纹墨袍,他穿起来,硬是多了几分英气。   右思略带不满的斜眼看他,被他一个爆栗敲的老实了。   “跟在我后面,不许乱跑。”左骞吩咐道。   右思乖驯的点头,忍了忍,终是没忍住,道:“左小骞,你真的不觊觎我的谷主之位?这句话明明就该身为谷主的我说啊。”   左骞额上青筋又开始乱跳。   右思忙捂住嘴,眨巴着眼睛以示讨好。   冥音谷并不大,弟子多习音律,耳力出众。但对于左骞来说,仍是如入无人之境,当然若是没有身后的累赘的话,就会更加的轻松。   正厅夜宴正浓。上方繁星满空,下方璀璨如昼,两厢对比,更显热切。   不过几柱香的时间,两人已然翻完了明面上大部分的院落,却并未找到。   “难道冥音谷还有密道?”右思捧着脑袋,“慕云昔那么娇贵怎么会挖密道这么粗糙的活呢。”   左骞无语。   “哦,对了,她有爱她的男人嘛。”右思仿佛打开了突破口,冥思苦想,“有没有精通机关密道的男人爱上慕云昔呢?”   左骞索性看起了星星。   “啊,对了。”右思一阵欢喜,“‘鬼手’啊,他对慕云昔可是矢志不渝……”   “小思。”左骞望着漫天星辰,打断了她,“慕云昔的院落是你进去找的,可有遗漏了什么?”   “不曾啊。”右思努力回想。   “结合‘鬼手’再想想。”   右思捧着脑袋,回想着方才,蓦然眼睛一亮,道:“她闺床里侧有一个肚兜,很诡异啊,放在那个地方,肯定有玄机。”   左骞一愣,便略带尴尬的道:“既然想明白了,就走吧,再去探一次,这次找仔细了,可别漏了。”   两人便趁着夜色又往慕云昔的院落掠去。   慕云昔的院落接近正厅,随着两人的前进,喧嚣声越来越大。外面的动静反而不易察觉。   右思许是追的急了,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歪,便勾上了近处的树枝,枝条划过衣服的声音细微而短促,很快便淹没在了嘈杂的声响中。   ……   正厅   座首的男人将手中毫无杂质的玉质酒杯轻轻往红木矮几上一搁,眸光略紧,散漫的道:“云昔仙子,你有朋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更新啦~~右思跟苏暖分开了捏~~撒花~~ ☆、酒宴·醋味横生     前方的人骤然停住,右思一个措手不及扑了上去,左骞似早有所料,快速转过身来,月色下他的墨袍如同展开的鹰翼,轻易便将她接在了怀中。   “左小骞你要死。”右思惊魂甫定,晕头转向,搂着左骞精瘦的腰身,习惯性的指责他。   左骞也不辩解,视线扫向远处,凝视着浮动的夜色,淡淡的道:“咱们去喝酒吧。”   “啊?”右思一头雾水,完全跟不上他跳跃的节奏。   “恩,走了。”左骞一把捞住尚在茫然中的右思,喉中发出闷闷的笑声,如一阵风般向正厅掠去。   ……   正厅   公子颜正要饮尽杯中酒,蓦然一顿,笑了笑,将玉质酒杯搁下,看向了正厅入口处。   彼时舞正兴,酒正浓。   若说慕云昔此番宴客也并不是仅仅用来显示自己有多少爱慕者的。她深知江湖水深,找靠山才是硬道理。   冥音宗男弟子寥寥无几,尽是些青春活泼的年轻姑娘,鲜活有吸引力,素来玩个音律。气质比之跑江湖的侠女多了分婉约,比之闺中小姐又多了分洒脱。无数少年便也因此趋之若鹜。   慕云昔的打算也正在此处,宗里的姑娘与意气风发的少年情投意合的事不在少数,冥音宗的支持者每逢夜宴之后便会增加。   右思进来的时候,数位姑娘正在表演笛舞,她立刻笑眯眯的直嚷好看。   “啪啪”清脆的击掌声响起,姑娘们便乖驯的收了笛子退到场边,才俊们的眼光立时便黏在了姑娘们的身上。   “左公子真真是个稀客,请上座。”慕云昔倒是不惊讶,想必她身侧的公子颜知会过她了,美眸一转,对身旁的姑娘道,“流云,给那位小公子备个矮几,放在下首。”   右思丝毫不在意,拱拱手便要走到下首,被左骞一把拉住。   他掌心温热,嗓音略沉,道:“在下不过是下属,我家谷主自然是要上座。”说罢,便后退一步,立在了右思的身后。   厅中的人俱听过左骞的名号,见他如此,纷纷震惊的将眼光放在了右思身上。   右思尴尬的迎着众人惊异的目光,侧过脸对左骞小声道:“左小骞,真给面子。”   “主上谬赞。”左骞谦逊。   右思顿时寒毛直竖,这人会秋后算账的吧。   “既然如此,那便请吧。”慕云昔咬牙道,“流云,添张桌子。”   “不必了。”左骞拒绝道,“我与主上同坐好了。”   右思愕然,这是什么道理,正想说两个人多挤你就坐旁边嘛。耳畔就传来左骞略带讽刺的声音,“她给你敬酒,你喝是不喝?”   右思略一思索,欲哭无泪,喝,鬼知道这女人恨自己恨的要死,给搁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喝,在人家地盘,不给人家主子面子,怕是更加不好。   “此法……甚好。”右思垂头丧气的应道。   公子颜不怀好意的往不远处瞅去,对着神情莫名的男人挑衅的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男人并不领情,大开大合的倚靠在软椅上,手指动也不动,面色是惯有的傲慢和懒散,视线跃过正厅,停留在一团墨色上,下意识的绷紧了下颌。   右思将将坐下,左骞便紧挨着她坐了下来。右思脸颊没出息的红了,虽说平日与左骞也颇为亲密,但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仍是有些不好意思。   慕云昔拍拍手掌,方才表演笛舞的姑娘们又袅袅的走上了正厅,悠扬的音律再度迷醉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右思这才得了空,松了一口气,想着暂时出不去,不如既来之则安之,正要打量一下四周,就被一声娇笑打断。   “这位公子有些面生,不过倒是生的清俊,我敬公子一杯。”一位坐在下首的姑娘举了酒杯,缓缓走了过来,含羞带怯的将右思望着。   虽说慕云昔一眼就看出了右思的伪装,但是宗门下的弟子却并不知晓,只道他是哪个门派的年轻弟子,又生的俊俏,心思便活动起来。   这位姑娘一看那娇羞的表情,便是将右思当了情郎了。   右思嘿嘿一笑,便立起身来,大大咧咧的举了酒杯,颇爽朗的道:“美人敬酒,岂能不喝?”说罢眨了眨眼,一仰头,便喝了。   姑娘被她逗得面颊绯红,便以长袖掩口,正要喝下,脚下却忽然一踉跄,往右思跌去。   左骞略带深意的看向公子颜,只见他收回摊开在外的右手,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右思略带犹豫,躲闪不及,就要被美人撞翻在地。左骞揽上她的腰肢,一扯,便将她拉进了怀里。他顺势踢开右思的椅子,那位姑娘去势尽了,正好被椅子一拦,就是羞窘了些,倒一点没伤着,她将将回过神来,就红着一张脸跑回了座位上。   某位男人眸色沉了沉,不悦的眯起了眼。   右思面红耳赤的跌坐在左骞腿上,尴尬的道:“左小骞,算你救驾有功,放我下来。”   “身手怎么这么差?”左骞不放,皱眉道,“平日叫你练,左推脱又搪塞,事到临头,一塌糊涂。”   右思立时恼了,道:“我是怕让开了,那姑娘便要跌在地上,一个姑娘家,影响不好,这才没让开。”   “你就不是姑娘?”左骞也恼了,倒是适时的压低了音量。   右思扯扯袍子,昂起脸,“我这不是少年英俊嘛?玩一把英雄救美不影响形象。”   左骞瞪她。   “唉要,还敢瞪我?”右思叉腰,颐指气使的道,“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啦?”   “砰”响亮的爆栗敲醒了右思的美梦。   她抱着脑袋,呜咽的道:“我错了。”   左骞头疼的取过桌上的糕点,塞进她嘴里,道:“吃吧吃吧。”   右思捧着糕点,正兴高采烈的扮小可怜,忽然若有所思的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她惊的一激灵,糕点便掉在了地上。   左骞不动声色的搂紧了她的腰肢,防备似的将她往怀里带带。   那双眼睛太过熟悉,右思一时思考不能。   右思没想到苏暖会来,他与慕云昔并不像传言所说的那么旖旎香艳。他那性子,又素来不爱凑热闹。那么,他此刻坐在那里,是因为什么   右思想不明白,索性抛诸脑后,反正他们之间也再无其他可说,遂默默的捉了糕点,捧在手心慢条斯理的吃着。   大厅正中软红温翠,翠绿的笛衬着纤细柔软的腰肢,长衫曼曼,身姿袅袅。   苏暖便坐在她的正对面,她总能从翻转的长袖间隙看到他慵懒的目光,不似缠绵,不似暧昧,却是一种无法剥离的纠结。   她心里忽然泛起莫名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影影绰绰的人群中,偏生他清晰异常。大厅中央的姑娘们每一次翻转,每一个交叠,她都能寻着间隙看见他昂起的下巴,修长的脖颈。长长的睫毛笼着幽深的眼,漂亮精致的脸在灯火下更加惑人。   右思略有停滞,便被转过来的苏暖逮个正着,他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放肆的笑容。   右思受惊不小,向后一挺,便撞上了左骞的下巴,手中的糕点‘扑噜噜’的滚到了地上。   大厅上顿时响起嗤笑声。   右思抬起头来,就看见苏暖笑的很是开怀。   她火从心起,握紧了拳头,心想还不是你吓的,有脸嘲笑别人。不过也就心里想想,面上淡定的滴水不漏。   左骞不悦的抬起头,对着苏暖不可一世的脸,也不开口,只是拉过右思,认真的给她揉脑袋,满眼都是挑衅。   苏暖的笑容立时敛了,一旁的轮转诧异的抬起了脑袋,左右看看,随后又低下头,漠不关心的吃了起来。   苏暖将酒壶丢到轮转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冷声道:“轮转,大掌柜虽说不会算账,但年纪比你长,敬酒。”   轮转抬起头来,一愣,看着自家尊主黑着一张脸,只得搁下心爱的食物站起身,将酒杯蓄满,道:“左公子赏脸。”也不管他应与不应,便自己一口干了,然后扬着一张由于被打断进食而扭曲的脸孔看他。   左骞拿起酒杯,意外的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对着右思道:“主上,喝酒。”说罢,将酒杯递到右思唇边,右思本就嗜酒,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半。“别喝完了,给我留点。”见她意犹未尽,左骞急忙拦住她,将剩下的酒一口饮尽。然后十分友好的对着苏暖微笑。   轮转一愣,只觉得脊背直冒冷汗,自家主子似乎,很不开心啊。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   公子颜坐山观虎斗,乐的开心,慕云昔面色平淡,只是偶尔看向苏暖的表情却哀怨不已。   “左公子倒是洒脱,丢下自家的烂摊子跑来饮酒作乐。”苏暖把玩着玉杯,不咸不淡的又道,“也是,除了握着把算盘珠子跑跑江湖,左公子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右思只觉得搂着自己腰身的手臂骤然一紧,她叫苦不迭,一张脸皱成一团。   “左某这点伎俩,自然是比不上苏尊主。”左骞显然是怒了,道,“许是高处不胜寒,都有些失心疯了,一人分饰两角,倒也演的自得其乐。”   两人之间风云乍起,气势陡然攀升起来,细小的气旋卷起袍边,拉扯着紧张的情绪。   右思被夹在中间,好不痛苦,使劲琢磨事态如何会发展成这样,任是她想痛脑袋也没理出所以然来。   左骞气息一滞,忽然便消弭于无形,他拿起酒杯,低低的笑出了声,“苏尊主,我与我家主上不过几日便会远走避世,我敬你一杯,权作告别。”   轮转大惊失色,扭头看向苏暖。   苏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番竟难掩震惊之色。   慕云昔默默看着苏暖,心里五味陈杂,指甲掐进掌心,紧紧咬着嘴唇。   公子颜唯恐天下不乱,特开心的对着左骞举了杯,“一路顺风。”   左骞利落的喝了,又续了一杯,勾起嘴角,满眼挑衅,对着苏暖道:“我敬你,苏尊主,敢喝么?”   苏暖拎起酒杯,愣愣瞧着,酒气冲进鼻腔,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醉了。手指徐徐靠近唇边,犹豫片刻,终是要倾入口中。   “别喝。”右思惊呼道,“苏尊主,别喝。”    ☆、苏暖·既做也说   苏暖一顿,酒杯便停在唇边,剔透的液体由于突然的停顿而往外溢出,些许沾上了他的唇。香甜迷醉的气息更加浓烈,远远看去,他的眸子比之平常更加清亮。   右思瞧见他越发友善纯真的笑,暗暗无语,沾上一丝便要醉了么?明知道自己滴酒沾不得还犯浑,真是不让人省心。   “别喝啊。”她缓了缓道,“你会醉的。”   左骞立在她身后,举着酒杯,手臂平稳,杯中的酒却一圈圈荡开了涟漪。   “担心我么?”苏暖盯着她,索要一个答案。   还能说话,那就没醉,右思松了一口气,正要回答,便被身后的人打断了。   “连口酒都喝不得,还要劳旁人担心,苏尊主真是英雄出少年,在下佩服。”左骞露出嘲讽的笑容,言辞尖锐。   右思欲哭无泪,这个时候闹什么别扭嘛。   “啪”玉石炸裂的声音分外刺耳,透明的液体从苏暖指尖滴落而下,素来爱干净的他恍若未见,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了左骞身边。   剧烈的风刮过左骞的脸颊,右思也被风力迫的退开两步。众人睁大了眼,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均心有余悸的定睛瞧着,又是恐惧又是好奇。   迫人的压力消失了,右思揉了揉眼睛,愣在当场。   左骞白皙的脸颊上不知何时被割开一条细长的伤口,正缓慢的渗出鲜血来。   右思急忙跑上前,担忧的道:“左小骞,你没事吧?”   左骞侧过脸,躲过右思的手指,狠狠的道,“无碍。”   苏暖近在咫尺,他略带期盼的看着她,认真的道:“我只是想问问你,是担心我么?”   右思气的说不出话,她也知道先前左骞三番五次惹恼苏暖,以苏暖的脾性,没有直接动手都已经算是涵养很好了。可是如今看到左骞流血,她仍是慌了心神。左骞性子也烈,苏暖更是难伺候,她两个都在乎,不想他二人争斗,为今之计也只有一个办法了,遂咬咬牙,道:“苏尊主,往日种种,也算有缘,我敬你一杯,前尘旧事,便算了了。”说罢,取了杯子,缓缓续上酒。   玉制的酒杯玲珑剔透,精致可爱,两只靠在一起,便一双一对分外好看。右思一手一只,将其中一个递到苏暖面前。   苏暖脸色沉郁,方才的期盼此刻全然化为死寂,他缓缓伸出手指接了酒,道:“你真的要我喝?”   右思看着他的样子,心口没来由的痛起来,她刻意避开他的眼睛,执著的道:“还请苏尊主赏脸。”说罢,仰头喝了。   苏暖沉默片刻,猛然一仰头,一饮而尽。   轮转丢下手中的盘子,立刻窜到苏暖身边。   右思拉着左骞,对着慕云昔、公子颜拱了拱手,道:“时辰已晚,先行告辞。”   公子颜笑眯眯的点点头。   慕云昔则是走到了右思面前,身体上的清香若隐若现,她凑近右思的耳朵小声道:“小师妹,你是在找‘古韵’么?相信我,你永远都找不到。”   右思一凛,随即笑笑,“谢师姐教诲。”说罢,便拉着左骞头也不回的走了。   ……   夜色已深,凉意纵横。   身后的人忽然停了,右思一时不察被他拽回了原地。   “小思,这是要走么?”   “恩,慕云昔已经发现了,再找起来也颇为困难,更何况我们几乎都找遍了,也没有丝毫收获。”右思无奈摊手。   “那你答应我的还作数么?”   “自然。”右思笑眯眯的道,“‘古韵’找不到便罢了,没事的。”   “小思。”左骞忽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出去等我,我再去慕云昔房里一探。别说了,你是个累赘,带着你只会坏事。倘若没有你,苏暖、公子颜都无法察觉到我。此番他们尚在宴席之上,我速去速回。”   “别,左小骞。”右思扯上他的衣袖,担忧不已,“你一个人去也是不妥。”   左骞拉下她的手,拍拍她的脑袋,道:“出去等我,不要担心。”说罢,人便如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   右思气的直跺脚,真是犟脾气,怎么拦都拦不住。要她出去等左骞,又实在是做不到,索性寻了处僻静的院落,窝在了阴影里,静静的等待着左骞的归来。   蓦然远方渐渐传来人声,右思凝神细听,竟是宴会散了。慕云昔的冥音宗不大,客房倒是不少。路途较远的宾客便夜宿在宗里,而路途较近的宾客由于有了爱慕的姑娘,也半数不愿归家,因此,宴会一散,宾客便三三两两的回到了客房。   右思屏息凝神,藏的甚好。   这座院落的外围也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右思心提了起来。脚步声忽然停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了进来,但是只有一个人的声音,而且相当熟悉。   “尊主,我扶您进去吧?不要?您这个状态我怎么敢让你一个人进去?好好好,我走我走。”语气由疑惑到无奈,最终仍是拗不过主子,走了。   这该死的声音,明明就是轮转。   右思更加烦躁,好死不死,怎么偏生躲在了这里,苏暖这厮虽然醉了,耳朵仍是贼灵。运气真是糟透了,右思苦涩不已,紧张的屏住呼吸,只盼他没有发现自己,直接进去睡了。   “吧嗒吧嗒”脚步声渐远,右思听见他渐渐远去的声音,接着是木制门“吱嘎”打开的声音,她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脚步声再度响起,不由得抬头望去,一看吓了一大跳。   苏暖灿如星辰的眸子正弯成了月牙儿,笑眯眯的望着她。   “你、你、你……”右思哆嗦的字不成句。   苏暖温顺无害的伸出手,不由分说的将她抱了出来,右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他一路抱进了屋内。   他方才过来,其实是想把门打开对么?右思泪流满面。   苏暖抱着她直接进了里屋,将她搁在铺着软垫的黄梨花木椅上,便退了出去。   右思正被这一连串的突袭弄得手忙脚乱的时候,便听到门“吱嘎”一声关上了,她心里一跳,这家伙,想干什么?手脚立时发麻,慌忙跳下椅子,往门外跑去。   却被一双手温柔的接了个满怀,右思抬头就对上苏暖澄澈无害又关切的眼睛。   回来的这么快么?右思连连叹息。   苏暖将她按回木椅,静静的瞅着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开了口。   他拉过她的手,搁在腰上,认真的道:“解腰带。”   “什么?”右思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说话了,那是没醉么?可是这状态不像是清醒啊,而且自己的确亲手灌了他一杯酒。   他用锃亮的眸子的望着她,耐心的道:“解腰带。”   右思急忙摇头,“不。”   苏暖弯着眼睛笑了,他漆黑浓密的睫毛笼着小鹿般纯粹的眼,看上去开心极了。   “那就好,我就是来强迫你的。”   “……”   “你可以说不,也可以拒绝。”苏暖想了想,善良的提出了建议。   “那你就会放开我么?”右思期待道。   “不会。”苏暖一昂头,孩子气的笑了,“我会更开心。”   “……”大变态、王八蛋、衣冠禽兽,右思恨得牙痒痒。   苏暖拉过她的手,放在腰带上,鼓励的看着她。   右思领会了他的意图,头摇的如同拨浪鼓。   苏暖并不气恼,反而眼睛发亮。右思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你拒绝,我会更开心”,一张脸红的要溢出血来。   眼见苏暖又垂下头来吻她,急忙左右躲避,却仍是被他吻到了唇瓣,轻车熟路的闯进了她的口腔,逗弄着柔软的小舌。   右思意识又要涣散,他松开了她,又是一副纯良的表情拉着她的手往腰带上放。这张脸配上这个表情,实在是令右思吃不消,她刚要摇头,便瞥见他兴奋的笑容。她寻思着若是左骞回来了,找不到她一定很着急,心里便也焦虑起来。如今苏暖这副状态,道理是断然讲不通了,只能趁着间隙溜掉。奈何他此时头脑简单,凭本能行事,一身武功却半分模糊也没有,依然犀利的令她绝望。   苏暖固执的望着她,单纯的脸孔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表情明显的仍是那三个字“解腰带”。   右思被他逼的没法子,口上便道:“好好。”眼角余光往门口掠去,测算了一下大概,指尖便触上他质料极佳的腰带,丝滑的缎线仿若他毫不避讳的视线,一样的绵密柔情。右思心头一跳,急忙摇头甩掉脑袋里旖旎的想法。   “你不要看着我。”右思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你看着我,我、我解不开。”   也不知苏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但他终究是有反应了。他转过头,将脸蛋转向一边。   没了苏暖那张脸作祟,右思瞬间觉得压力减弱不了不少,她的指尖摸索上苏暖的腰,不着痕迹的移动着,趁他不备,闪电般的窜上来,快速点了他几处大穴。   苏暖身体瞬时一僵。   右思见他果真不能动弹,便松了一口气,不再停留,往门口掠去。   木制的门板就在眼前,右思的指尖将将触摸上厚实的木头,便觉得脊背一阵发寒,身后不知何时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她来不及回头,便觉得身子一紧,被紧紧的压在了门上。   “你骗我。”声音里不愠不恼,平淡的仿佛温吞的白水。   右思叫苦不迭,这人功夫也太好了吧,这才多久,就冲开了穴道,厉害的匪夷所思。她转过身子,情急之下,只得用尽力气去推他。   苏暖不再言语,想必是方才说的几句话已经把他的能力耗光了,此刻便进入了往日醉酒的状态。   他捉住右思乱动的双手,拉高过头顶,单手牢牢锁住,低下头去吻她,身子轻易便覆盖住了她。他的吻甜蜜又霸道,仿佛惩罚一般的汲取了她的全部空气。   右思被他吻的几乎窒息,左右挣扎之下,苏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她的口舌,但仍然锁着她的双手。   “苏暖。”右思喘着气,看着面前的人,忽然悲从中来,她越想越酸涩,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你放开我好不好?你只是找乐子,可是我却很害怕。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放开我好不好?”   苏暖静静的看着她,仿佛瞧出了她的哀伤,脸孔上满是疼惜,他轻轻的凑近她的嘴唇,试探的伸出舌尖,轻舔她的柔软。   右思见他在醉酒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如此,心里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他明日醒了,便当做一场梦境,可是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却是无尽的折磨。   如今他小心的试探,疼惜的爱怜,都不是因为想这样做,只是凭本能罢了。   可是自己,却没法面对这样的结果。右思心口仿佛有什么被捅破了,许久想不明白的东西,终于在此刻明悟了。   原来她是这么在乎他。不知何时,那份埋藏在心里的感情已经发酵成了这般模样。她看见慕云昔在他身边,暗暗的吃醋,她放纵他的胡来,甚至放纵与他相似的平安。原来她的心早就先一步投降了。   只是,那人不过是图一时之乐罢了。   唇上传来一阵阵酥麻的舐咬,苏暖撬开她的牙关,将舌头探了进去。右思受不了这样的甜蜜,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这样的自己,究竟算什么。   湿咸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苏暖停下了动作,疑惑的看着他。   右思不争气的哭的越发厉害,她只觉得郁卒难当,心口积压的悲伤不断的涌上来,她想他反正听不明白,索性含着哭腔道:“全天下人都说我傻,是活该。可是我从来不后悔,我就是不想看你这样。”她顿了顿,小声的啜泣道,“我就是喜欢你,一门心思的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上了你。你不能亲我,不能抱我。”她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他,倔强的道,“你亲了我,抱了我,又忘记了,我怎么办?我要离开这儿,再也不见你了。”   话音刚落,嘴唇便被猛烈的堵住,喋喋不休的哭诉也尽数被吞进了口舌之中。   右思惊的忘记了呼吸。而苏暖的这个吻蛮横至极,根本不给她丝毫拒绝的余地。他将她压在门上,高大的身躯挤压着她瘦弱的身子,令她紧紧的贴在他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片刻之后,右思才回过神来,她慌忙伸手去推他,即便脑子被他吻的无法思考,本能却还是阻止着他的深、入。   寻着间隙,右思猛烈的推开他,艰难的道:“放、开我,左骞还在……”   话音刚落,苏暖便离开了她的身子。   右思身体一轻,下意识的就要拉开木门跑出去,却被再次拽进了熟悉的怀抱。她仰头看去,就对上他晶亮的眸子,他左手里不知何时捉了只酒壶,仰头就灌了一大口。右思暗道不好,尚未来的及细想,便被他捏着下巴凑向了唇边。   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这酒是有多浓啊。右思只是浅闻酒香,脑子就开始混沌。温柔的唇舌诱哄她张开口,辛辣的酒便源源不断的被哺进了口中。   眼前的苏暖似乎变成了两个,他鼓着腮帮子又朝她低下头来。口腔再度被烈酒灌满。   右思脸上布满红晕,她软软的偎在苏暖胸口,摇了摇头,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她去做,什么事呢?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苏暖将她打横抱起,向木椅走去。右思只觉得浑身燥热,而他却清凉的仿佛汩汩而过的溪流,她便使劲朝他贴过去。   右思的酒意渐渐泛上来,烧的脑袋里虚无一片,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凭着感觉去做。   苏暖眉眼弯弯,笑容更盛。他轻轻将右思搁在椅子上,俯□啄吻她的唇。   右思忽然失去他的怀抱,只觉得一阵失落,昂着小脸便要往他身上凑。   苏暖微微远离她,捉着她的手,依旧往腰带上搁。   右思心下着急,小手便哆嗦的摸上他的腰,一把扯开腰带,露出他精瘦的腰身。苏暖俯□,又开始啄吻她的唇瓣、脸颊,颈部。他微凉的吻落在她的皮肤上,说不出的酥、麻,右思体内蓦然窜出一股火,难、耐的呻、吟出声。她朦朦胧胧中只想要沉溺在他给的宠爱中,想要这个男人。   苏暖笑眯眯的用腰带束了她的手,将她两手分开绑在了椅子的扶手上。然后他解开了她的衣衫,含着悄然挺、立的红豆,另一只手则揉、捏着另一团柔软。   右思仿佛被雷击过,脊柱上窜起无法抑制的快、感,她软软喊道:“苏暖、苏暖。”出声唤他,却又不知道想要什么,只知道自己很难受,就想靠近他,更加靠近他。   苏暖抬起她的腰肢,分开她的腿儿,将身体挤进了她的两、腿、之间,衣衫被掀上了腰,私、密、处被瞧的分明。   右思羞囧的要逃,却丝毫都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灼人的眼神胡来。   苏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羞窘的样子,满足的勾起嘴角。手指却趁她不察探、入了她的体内,快速的律、动了起来。   右思拱起腰,口舌仿佛不听使唤,不断的溢出那些羞囧的呻、吟。想伸手,却被苏暖的腰带束缚着,不由睁开满是情、欲的眼睛,直勾勾的瞅着苏暖,满满的水雾氤氲,夺魄勾人。   苏暖被她瞅的无法自制,确认她准备好了,便抬起她的腰肢,用力一、顶,进入了她的体、内。   春、宵苦短,及时欢、好。   苏暖不知何时解开了右思的束、缚,自己坐在了软椅之上,让右思坐在他的身上,他鼓励她一丝一丝的将他吞入体、内。不消片刻,两人便密切贴、合,没有一丝间隙。   娇、喘声、交、合的声响随着皮肤上沁出的汗珠,凝结成股,将内屋渲染的更加销、魂蚀、骨。   清脆的鸟鸣将右思唤醒的时候,她正做着噩梦,梦见自己被巨大的猛兽踩踏而过,四肢俱碎。醒来以后便觉得噩梦成真,因为她觉得四肢酸痛不已,完全不能动弹。   而这个清晨与上一个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野兽这一次,躺在她的身边。   右思意识清明之后,才察觉到搂在自己腰肢的长臂,充满占、有欲的圈住了她的所有退路。她身后的胸膛宽阔厚实,温暖强健。她甚至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是在擂鼓。   身后的人将她牢牢锁在怀里,弧线分明的下巴搁在她的耳侧,均匀的呼吸声像是绵长的呼唤,一声一声的撩、拨着她的心弦。   昨晚,右思脑子里忽然蹦出了这两个关键字,昨晚便如同洪水一般将她淹没。右思正在为昨晚羞窘,猛然间如同被雷劈过,愣了一刻,由于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   他们两人,似乎,都没有穿衣服。   心中一万道惊雷狂扫而过。右思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与苏暖赤、裸相拥是可怕,更可怕的是,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与自己紧密贴、合处的不甚安分的小苏暖。   醉了夜深了是一回事,清醒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若是平安,便好了。”叹息声从耳畔拂过,右思一阵激灵,吓的一动。   苏暖传来一声闷哼,嗓音暗哑的道:“别乱动。”   小苏暖虎视眈眈,右思立刻安静下来,咬着被褥发泄。   “好了,不要怕。”苏暖安慰似的用下巴摩挲着她的脑袋。   此情此景,右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有些话却不说不行,她千回百转,心绪繁杂,上次问他并未给她答案。此时,终是忍不住再问,“若你是平安又如何?继续戏弄我么?”   “我没有戏弄你。”苏暖将她抱的更紧,他柔软的发丝落在了右思的脸颊上,“我一开始确实是为了镇魂。”   右思将他的头发从脸颊上拨开。   苏暖好笑的看她晃动着脑袋,道:“后来是为了你。”   右思身体一僵。   “右思。”他长长的呼唤仿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沾染了远方的雾,轻易的将她的心淋的湿透,“苏暖,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令右思无所适从,或许不久之前她只会假装不在意的逃避,可是如今这句话,却让她震惊不已。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里眼里便满满的都是他,兴许是他鼓励的怀抱,弯着眼睛摸着她的头顶说,要勇敢。又或者是他那时支离破碎的嘶吼,绝望又沉重。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想报恩,直到昨晚,那些婉转复杂的心思绕成的结才渐渐揭开,原来她一直以来所谓笨拙的拯救,不过就是这一句话。   我喜欢你。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右思嘴角泛起笑意,往苏暖的怀里窝了窝。那种难以抑制的愉快满的几乎要溢出,她蜷缩在他怀里,肩膀也由于无声的笑容而颤动。   “哭了么?”苏暖略显慌乱,苦笑道,“我不说,不说便是,别难过了。”   右思终于抑制不住而大笑出声,她猛的转过身,紧紧的缠抱着他,将脑袋埋进他的胸口,闷闷的道:“我想你,想了好多年了。”    ☆、碎金·希望与死     碎开的云层被橘色的光侵染的越来越亮,残夜的寒意亦随着上升的暖意而消弭干净。灰暗的天际被锋利的光芒割开,显出勃勃朝气来。   这交汇的一瞬,辽阔又不失温柔,仿佛心中倔强又固执的坚持,茫茫然的带来希望。   愈来愈亮的光穿过层层雾霭,掠过扶疏的花木,照进窗棂,落在右思羞涩的小脸上。   她跪坐在床上,垂着脑袋,略显慌乱的穿着衣服,向来灵活的手指如今却显的笨拙,系了几次衣带都没能成功,反而被她愈弄愈乱。   “扑哧”低低的笑声毫不掩饰,一双大手接过被弄的一团糟的衣带,顺势一扯,右思便跌在了床上,她涨红了脸颊,抿着嘴角,用一双发亮的眼睛瞪他。   苏暖无奈的笑笑,示意她靠近些,右思便连滚带爬的朝他凑了凑,跪坐在松软的床上,离的近了些,苏暖身上的味道便合着辰时的清香窜进了她的鼻腔。   苏暖漆黑的眼睛里是满载的笑意,他十指修长,灵活有力,捉着衣带便认真的系了起来。   天光愈发亮了些。   逡巡的光线落在苏暖的脸上,照亮了他的半边侧脸,而另一半由于背光隐在了暗处。右思跪坐在他身前,昂着脑袋看他,他漂亮的脸在光里仿若神祗,偏生世人说他是个恶魔,他的前半生像极了现在的样子,泾渭分明,由不得分辨。   在她心里,他一直安静的像曾经那个孩子,即便绝望,却是活在阳光里。而世人眼中的他,恣意放纵,却是地狱的使者。   右思正胡乱想着,蓦然,苏暖皱起了眉头,许是右思方才结打的有些复杂,他往前一凑,薄被便滑了下来,右思一愣,脸腾的红了。   苏暖愉快的勾起嘴角,凑的近了,略一抬头,沾上右思的嘴唇,偷了一个吻,道:“怎么这么僵,紧张什么?”   右思摇摇头,结巴的道:“没紧张,你快点,快点系好啦。”   苏暖不再逗她,视线专注到了衣带上,低低的道:“一定要走么?”   “恩。”右思的视线停留在苏暖的肩头,自责的道,“是我不好,忘了左小骞,他现在不知道怎样了,我要先去找他。”   “我陪你去。”苏暖解开了一个扣,缓缓吐了一口气。   “不行啦。”右思急摆手,“左小骞看见你一定会生气的,还是我自己去的好。”   “嗯。”苏暖淡淡的声音轻的仿佛听不清。   两人忽然都没了声音,薄薄的光似乎也停止了流转,室内安静的只剩下缓缓流淌的时间。   苏暖终于系好了最后一个衣带,道:“好了。”   右思犹豫了一下,快速的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道:“我走了。”   苏暖没有拦她,只是凝神看着她,问道:“你会回来吧?”   右思点点头,一边往门外跑一边道:“会的,一定会回来的。”她扭头一笑,便走了。   苏暖依靠在床榻上,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五官完全隐在暗中,仿佛失去了生气。他伸出手掌,虚虚一握,喃喃的道,不会,遗弃我吧?   不会,像他们一样,遗弃我吧?   ……   反正冥音宗有公子颜,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铁定瞒不住,右思干脆豁出去,大摇大摆在冥音宗四处穿行。偶尔拉住身边的弟子询问左骞的下落,奈何一连问了几个,一听左骞的名字就口水直流,却都满脸遗憾的表示夜宴之后并未见过。   右思十分苦恼,按说左骞昨夜若是回来,定然会四处寻找自己,以他那执拗的脾气,不可能找不到。照这个逻辑思考下去,那就是左骞找到了自己,当时自己在……右思脸色一白,左骞莫不是气走了?想到这里,她不敢停留,立刻往冥音宗大门掠去。   将将到大门口,正要马不停蹄的往下赶,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右思捂着生疼的胳膊,抬头看去,对方也正大眼瞪小眼的望她。   “右思谷主?”那人惊讶莫名,一把拽住了右思的胳膊。   正巧是方才撞伤的胳膊,右思疼的龇牙咧嘴,缓了一下才道:“北二,你怎么在这?”   北二,正是左骞的贴身下属,他一副清秀柔弱的样子,跑起堂来可是利落的很。由于她在左骞成长发育时期对左骞的潜移默化,导致左骞几次三番叛家,北二对右思可是很不友好。   向来对右思十分鄙夷的北二竟然一脸期盼的看着她,着实令右思头皮发麻,他清秀的脸上难得没有流露出厌恶,“我家主子呢?”   “我也正在找他呢。”   “啊?”北二一愣,皱起眉毛道,“没跟你在一起?”   右思想着一言难尽,便简略的道:“昨夜还在一起,我这儿正找着呢,你怎么在找他?”   “这些日子我家主子心情极好。”北二回忆道,“我很久没见他这般开心了,昨儿个夜里,叫我给他收拾些细软,在东门等他,说到时候他会带着这辈子最宝贝的过来,可是我等了一宿,他都没有来。”   右思一愣,眼前忽然被暗色的夜幕笼罩,她看见左骞英气的脸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冷峻的黑袍在夜里划出凌乱的弧线。   最宝贝的,是什么?   右思不敢想,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我家主子这些日子一直心情不大好,自从家里出了乱子,便一直操劳着,还得时不时担心某个人。”北二斜了右思一眼,又道,“我知道他不想留在家里,他想去某个人的身边,于是没命的处理家里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得了空就往外跑。可是很快又回来,那些日子他时常喝酒,怎么劝都不听,喝的懵了,想不通了,便又往外跑,隔些日子回来,又拼命的灌酒。有些人不知道他有多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宿宿的喝醉。”   右思胸口莫名的酸涩起来。   “罢了罢了。”北二摆摆手,道,“过去的都不提了,这次主子回来,前所未有的开心,整天笑眯眯的,我看在眼里,也为他高兴。昨夜等了他一宿,他都没来,我这才找了来,想来这江湖上没几个人能伤的了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你给说说,你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去哪了?”   右思如遭雷击,脑袋里一片空白,这些日子以来左骞带给她朦朦胧胧的感觉,她终于抓到了一丝重点。她一直待左骞如同兄长,便从未往别处想,也以为他拿自己当妹妹,如今听了北二的话,再愚钝的人也嗅出了些许不同。   左骞……   右思五味陈杂,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右思谷主?右思谷主?”痛楚从方才撞上的胳膊传来,北二果真是恨自己吧,偏生找了这么个地方拼命摇。   “啊?”右思回过神来,稳了稳情绪,道,“你知道你家主子素来爱去什么地方么?”   北二怪异的上下打量她,哼了一声。   “做什么?”右思疑惑道。   “你还不明白?”北二对右思惯常的厌恶流露了出来,“你在哪,他便在哪,你以为都是巧合么?”   右思顿时哑口无言。   北二瞧她呆愣的模样,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洛城西的断崖倒是也常去,去那看看吧。”   右思不由自主的开口道:“他去哪里做什么?”   北二转过身,往前走去,风吹散了他的声音,仿佛隐隐的哀泣。   “他说在这里的时候,有人伤了脚,他背着她缓慢的爬上断崖,是他靠她最近的一次。”   姑娘娇憨的脆响在耳边响起。   “左小骞,你怎么这么慢,瞧没瞧见,夕阳都出来了。”   “伤了脚还敢大呼小叫。”   “怎么不行?做人下属还敢凶我,我要逐你出谷。”   “你敢,我把你丢下去。”   “哎呀,左小骞,有话好说嘛,这么认真做什么?一点都不可爱。”   右思只记得,那个时候夕阳一点一点落在身后,她瞧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受他背上传来的热量,仿佛他对她的关爱一样源源不断。   “喂,右思谷主。”北二转过身,拧着眉道,“我不是我家主子,没工夫等你,你愣着做什么?”   右思回过神来,歉意的小跑跟上他,正要说些什么,身后的冥音宗忽然喧哗了起来,无数人的声音混在一起,仿佛临死前的悲鸣,压迫着右思砰砰乱跳的心。   不安在心里越放越大,右思有一股强烈的欲望,她觉得自己已然无法承受,转身便往冥音宗里跑去。   北二被她意外的行动弄的烦躁起来,狠狠的道:“你做什么?现在没空去管闲事,你别乱来啊,不是要跟我去找主子么?”   右思恍若未闻,一门心思的往冥音宗里跑去。   北二在她后面恨的不行,却无可奈何,想起自家主子的交代,要替他好好照顾这个姑娘,叹了口气,只得追了上去。   右思将将跑进冥音宗,就吓了一跳,周围到处都是跑动的人,似乎都往一个地方聚集,右思心急如焚,心中的不祥越扩越大。   她顺手拉过一个冥音宗弟子,姑娘很眼熟,她早上才见过,问她是否见过左骞时,她脸立刻就红了,害羞的直摇头,明显是左骞的爱慕者。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右思着急的开口就问,问完才发现姑娘哭的眼睛红通通的,右思心口针扎一般,厉声道,“究竟怎么了?”   姑娘也想起了她,泣不成声的道:“左公子,左公子,他、他、他……”话说一半,又抽泣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右思的眼泪翻滚了上来,一颗一颗的落的很快,她睁大眼睛,颤抖的道,“他怎么了?”   “他、他死了。”姑娘哽咽的说完这句话,便被身边的姐妹扶走了。   右思睁大了眼睛,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上来,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死了?开什么玩笑。   左小骞,怎么可能……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更新啦~这张满意咩?包子扯乎~~ ☆、再会·从此陌路   静谧的窗外花木扶疏,翠鸟用小小的爪子抓着枝桠,低头啄食。一阵风掠过,便受惊的‘扑拉’一声窜上了天空。   床榻上的人收回目光,看着赖在房内的某位不速之客,道:“怎么来了?”   那人将巨镰搁在身边,坐在椅子上,摸过八仙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缓慢的撮了一口,这才笑眯眯的道:“尊主,感觉如何?”   苏暖带着晨起的慵懒,倚在床上,薄被滑落在胯上,漆黑的发丝衬着白皙的皮肤,更加摄人心魄,他略带湿气的眸子仿若大雾之后的翠绿森林,神秘迷人又危险致命。   “你要不要上来试试?”   轮转一口水呛在喉咙,剧烈的咳嗽起来。   苏暖心情极好的笑了。   “尊主。”轮转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小脸涨的通红,他发恼的将大镰捏的直响,道,“您胡说什么。”   苏暖今天心情极好,笑眯眯的望着他。   “尊主。”轮转不闹了,忽然安静了下来,“我很开心。”   “你这孩子,怎么又开始抒情了。”苏暖无奈的道。   “有个人肯这么待你好,我很开心。”轮转不在意他的奚落,自顾自的说,“你能不再顾虑那么多,我也很高兴。说起来,我也没资格说这话,毕竟我……”   “轮转。”苏暖打断他,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   轮转一滞,点了点头。   “对了,尊主。”轮转想了想,道,“你昨夜去哪了?”   “昨夜?”   “对啊,我瞧着您出了院子,还奇怪您佳人在塌居然舍得出去。”   “哦,没什么。”苏暖想了想,不在意的道。   ……   远处的人一路追过来,终是喘着气到了右思跟前,他看着忽然情绪崩溃的女孩,也不知所措起来,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右思恍若未闻,木然的转过来看他,眼睛里却一片荒芜。   北二见她不动,心里担忧左骞,本就焦躁,便嚷道:“右思谷主,我家主子待你这么好,你竟是连寻他一寻也嫌麻烦么?”   右思被他的话激的这才回过神来,一扭头,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她也顾不得北二,脑袋略显清明便随着人流往里跑去。   总觉得,有什么在那里等着她。   北二想拉住她又是落了空,气的直想扭头走,又被左骞的叮嘱定在原地,咬咬牙,只得再次追了她去。   彼时天光已然大亮,稀疏的枝桠扭曲成嶙峋的姿势,零星的花苞点缀其上。从枝桠的间隙望去,许多人聚集在了慕云昔的院落前,或笑或凝的脸上是事不关己的淡漠。   一只花苞在劲风的吹拂下,悠悠的落向了地面。   右思奋力拨开聚集的人群,走到了最里层。   慕云昔薄纱素裙,在瑟瑟晨风的吹拂下,我见犹怜。再配上她凄婉的模样,便如同一只盛开在寒夜里的花。   “你可来了。”她扬起美眸,嗓音凄凄,道,“快来看看。”   右思恍惚的随着她往里走去,耳边是嘈嘈杂杂听不真切的议论声,她只知道,昨个儿夜里,左骞最后就是来了这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双深色的靴子。   “右思谷主。”那人向来阴郁的嗓音仿若下过雨后的潮湿土壤,散发出一种泥泞的味道。   “公子颜,”右思看清了他的脸,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公子颜露出了惋惜的笑容,让开了面前的路。   刺目的红光令右思一阵晕眩,她腿一软,便要跌倒,一只手正巧拉住了她,又是那只受伤的胳膊,牵扯着肩膀的伤处更加严重,疼痛令她清醒了过来。   拉着她的正是北二,他红着眼睛看着她,恶狠狠的道:“不可能的,我家主子不可能的,你别不是信了吧?”   面前赫然是一滩滩的血迹,从凝固程度上来看,应是昨夜留下的。不过,一个人,如果流了这么多的血,还能活下去么?   慕云昔走过来,递给右思一块破裂的锦缎,色泽软硬与自己身上的一般无二,撕裂的锦缎染透了血液,泛出死寂一般的暗色来。   右思将锦缎捏在手里,用力到指节发白。   “怎么可能,这江湖之上,能伤的了我家主子的本就没几人,更何况是将他如此重伤。就凭一块破布就说我家主子死了,还真是笑死人。”北二眼眶发红,却硬是扯出嘲讽的笑。   “江湖上没几人伤的了你家主子,若是伤你家主子的就是那几人之一呢?”公子颜沉声道。   北二与右思俱是一凛。   公子颜勾起嘴角,掀开了角落里的一块纱维。   一小块殷红斑斑的印在墙壁上,略显模糊,却依稀可见。   是个小小的“苏”字。   能将左骞如此重伤,又姓苏。   右思脸色煞白,只觉得日头有些发白,仿佛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她只看的见北二流着眼泪的脸,慕云昔惺惺作态的凄哀,公子颜幸灾乐祸的笑脸,却什么也听不见。   “是我家主子的笔迹。”北二不可置信的仔细看过,终是嘶哑的道。   那模糊的字迹即便隔得如此远,也熟悉的令人心悸,右思不敢再看,偏过头去。余光忽然扫到了什么东西,她顾不得思考,便上前寻去,翻开层层阻隔,便见下面躺着一个小小的物什。   一只沾满了尘埃的木刻桃花。   她仿佛听见左骞佯装恼怒,明明开心却生气的吼道,你居然送我桃花。   如今这朵小桃花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再也找不到它的主人。   右思将桃花捡了起来,细心的拂去灰尘,握在掌心。   “师姐,既是伤在你的院落,昨夜可曾听到动静?”   慕云昔一愣,被右思眼中骇人的光吓了一跳,怔怔的不知道说什么。   “她昨夜在我房里。”公子颜开口。   周围传来一片叹气之声。   “敢问以公子的耳力,可曾听到什么动静?”右思转向公子颜,“若是左骞伤的如此重,以公子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到吧?”   公子颜稍稍露出错愕的神情,末了笑了笑,道:“姑娘说的有理,可是在下确实没有听到,可能昨夜太过嘈杂,也可能那人的武功远超于我。那么,我自然便听不到了。”说到那人的时候,他的眸光若有似无的落在了“苏”字上。   右思不敢再看,心乱如麻,一想起左骞眼泪便掉个不停。   昨夜他若不是为了自己,断然不会落到如此境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凭空消失了一般。那个小小的“苏”字更是仿若一根针般扎进了她的心里,时时刻刻都在疼着。   “都是因为我。”右思喃喃道,“若不是为了我,左骞断然不会……”   胳膊上忽然传来剧痛,身旁出现阴影,北二怒气冲冲的扯着她的胳膊,道:“当然是因为你,我家主子处处为你着想,你何曾为他想过?若是他真的……我……”他说的急了,用力一扯,右思一个措手不及,本就受伤的肩膀疼的仿佛撕裂一般,而握在掌心的木刻桃花也由于骤然的力道甩了出去,咕噜噜的滚向了远处。   右思慌了,也不辩解,从他手中挣脱开来,便去捡桃花。   北二见她脸色惨白,紧咬着嘴唇已经泛出血丝,不由得懊悔起来。   右思弯下腰,手指即将碰上桃花之时,视线里却出现了一双鞋履,修长的指尖比她先一步捡起了桃花。   右思一把夺了过来,垂下头不看他,小声道:“你……别碰。”她没有抬头,也察觉到了那人瞬间的僵硬窒息。   “怎么了?”那人掩饰住嗓音里的一丝慌乱,佯装无事的问道,“怎么哭了?”   “苏暖?”公子颜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凉薄的笑道,“你来的正好。”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的散开了些,将苏暖空了出来,各色的目光悄悄的打量着他,又是恐惧又是好奇。   苏暖垂手立着,过往的风掀起他的额发,露出一双毫无情绪的眸子,他走进右思,瞧见她唇齿间的殷红,便伸出手指想要替她擦拭。   右思略微向旁边一躲,闪开了他的碰触,她垂下眼睑,避开他的视线,语气淡漠疏离,“别碰。”   手指僵在空中,苏暖受伤的表情很是明显。   “你昨夜,可曾出门?”右思努力让声音平稳。   苏暖沉默不语。   “我还是太天真了,总以为一切就该如我想的那般美好。以为自己能找到从前的你,甚至今天早上还想同你在一起。我们总是会被一时的甜蜜所迷惑,而忘了曾经的危险。你点滴的温柔令我忘了曾经的鲜血淋漓。而现在,梦境被打破,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我一直信你,全天下人不信你,我还是信你。可是如今,我不能再如此一意孤行了,我失去了左骞,我已经无法再肆无忌惮的相信你了,我也会害怕。”她捂着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流淌而下。   苏暖的手指按上了她的肩膀,右思想躲开,却逃脱不掉他的掌控,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的手掌涌出,熨烫着她的伤处。先前刺骨的疼痛减缓了不少。   “别动,不疼了就放开你。”苏暖瞧见了她的挣扎,淡淡的劝阻道。   右思拗不过他,只得别开脸,道:“苏尊主又要做这个样子给谁看?横竖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又何苦不放过一个小小的右思?亦或者由着自己的性子,杀了我?”   苏暖真气一岔,脸色一阵变化,险险稳住,道:“若你认为是我杀了左骞,那么,你要为他报仇么?”   “我不敢妄言,眼见为实,一日没有找到左骞的尸首,我便相信他仍是活着,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至于报仇,待我寻着左骞后,即便粉身碎骨,也一定会为他报仇。”右思蓦然抬起头来,眼里闪烁的坚定仿佛跳动的火焰。   苏暖默默看着她,只道:“保重。”   右思胸口仿佛被重重的砸了一下,她不是不想信他,可是现场的情况容不得她不信,左骞确实来过这里,墙角的字迹也的确是左骞的笔迹。左骞虽然恨苏暖,但是也决计不会陷害于他,而在江湖上,能令左骞重伤如此的,也确实只有苏暖。   如今左骞命悬一线,生死未卜,她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转过身子,向前走去。    ☆、右思·密室探险     竹林掩映下的小屋显出孤寂的颓然,簇拥在侧的翠绿色竹叶将浅色的天空与灰色的小屋搁了开来,右思立在不远处,忽然想起上次来的样子。   她摇摇脑袋,上前叩响了木门。   “吱呀”一声,门很开被拉开了一条缝,婆婆沧桑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小丫头,是你啊。”   右思轻轻的“嗯”了一声,便随着婆婆走进了屋内。   简单至极的摆设让小屋显得空旷,空气里是难以忽视的清冷。   “婆婆。”右思随她坐在了桌旁,开口唤了一声。   冲开水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咕噜噜的水声渐渐逼近了壶口,袅袅的热气氤氲在上空。婆婆倒了两碗茶,缓慢的走了过来,塞给右思一碗。   “小丫头,你脸色太差了,快暖暖。”她坐在右思对面,又道,“怎么你自己一个人?你相公呢?”   右思一震,握着茶碗的手骤然收紧,热气盘旋而上,熏红了她的鼻尖和眼睛,她吸了吸鼻子,道:“婆婆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相公。”   “别难过了。”婆婆粗糙的手指拨开她被茶碗烫的发红的手指,略带责怪的道,“年轻人总是要吵吵架的,不要太过担心了。”   右思点点头,犹豫了片刻,终是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婆婆,对不起,我知道你会难过,可是我这次来,还是想问你上次没有问完的话,能回答我么?”   婆婆痛苦的神色爬上脸庞,隐隐有眼泪掉进茶碗里,她的声音苍老平缓,“我上次就想告诉你了,可是事出突然,没来的及,所幸你又来了,便一道同你说了吧。”   右思没想到婆婆同意了,略带诧异的凝神听着。   “我儿柳时是个读书人,平常也不与江湖中人打交道,素来不过吟诗作对读读书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他竟会……”婆婆顿了顿,右思急忙站起来替她顺气,“前些日子,小时忽然变的很古怪。”   “古怪?”右思接口。   “嗯。”婆婆陷入回忆,她说的很慢,仿佛说的慢一点,儿子便能在身边多停留一分,“他的性子向来活泼外放,不似那些个心事重的人。可是那几日,却时哭时笑,毫无征兆。我道他是中了邪了,想求道士给驱驱,他就拉住我说他没事,好了几日,又是夜里忽然哭醒,如此反复。”   “竟是如此?”右思惊愕莫名。   “那一日,他跑了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夜里便听说了他身亡的消息。”婆婆以手掩面,泣不成声,“开始我疯了一样的到处寻找凶手,我儿性子大方,断然不会轻生,有来问的人我都一一说了小时先前的异状,可是没几日,听过的人却一一死了。”   “所以上次我问,你便说毫无异常?”右思这才想透其中缘由,哪有母亲不想找到儿子真正死因的,刻意隐瞒必有些原因。   “我想你年纪轻轻,何必淌这趟浑水,听闻我儿子的死因与某个姓苏的大魔头有关系,小丫头你还是莫要多管了。”婆婆心有余悸,却露出无奈又哀伤的表情。   右思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小声道:“恩,我知道了。”   右思离开的时候,恰是傍晚时分,如同今天晨时一般瑰丽的橘色将云层勾出漂亮的形状,竹林也显出隐隐的金边。   那时的自己还跪坐在左骞的床上,让她给自己系衣带,那时的她满心欢喜,想要一直陪在他身边。   “婆婆。”右思驻足在屋前,凝神望着远空,道,“上次同我一起来的那人,你觉得怎样?”   婆婆颤颤巍巍的倚在门框,闻言难得的笑了笑,道:“是个好孩子。”   右思顿了一顿,自嘲的摇摇头,道:“婆婆,这次可猜错了。”   ……   夜幕很快淹没了城镇的每一个角落,华灯初上的时分,行人反而多了起来,夜晚的集市倒是从不曾冷清。   “小二,再来一份桂花糕。”右思擦掉嘴角的碎屑,对着忙碌的小二唤道。   “客官稍等。”利落的回应很快传了过来。   右思一边等食物,一边左右张望着,蓦然头顶笼下一团阴影,她抬头望去,却是北二。   “你还有心情吃?”北二满脸愤怒。   右思不以为然的点点头,“不吃饱哪有力气找左骞?万一找到他而我饿死了怎么办?”   北二无话可说,只得气鼓鼓的坐在她的对面。   “叫你查的事情怎样了?”右思晶亮的眸子盯着他。   北二没来由的气消了一大半,道:“你说的不错,慕云昔与公子颜已经离开冥音宗了。”   “此刻已经不在冥音宗了?”右思追问。   “是的。”   “那是自然,慕云昔有了公子颜这个靠山,怎么还肯窝在冥音宗发霉,必定要在江湖上游走,好显摆一下么。”   “这倒不是。”北二看了她一眼,道,“这次是苏暖被困,他们应当是去看戏了。”   右思惊愕的看他。   “我家主子出了事,家里人断然不会不管,家里长老已经连夜启程,准备找苏暖要个说法,即便他武功再高,也无法和几大长老抗衡,早在他还牙牙学语的时候,长老们已经驰骋天下了。”   右思垂下头,不知道再想什么。   “客官,您的桂花糕。”小二笑盈盈的跑了过来,将一碟子桂花糕搁在了桌上。   右思蓦然抬头,笑眯眯的道:“吃饭,先吃饱了再说。”   ……   弯月如狼牙,疏云如飘絮。   一道墨影在空中优雅的拉成长线,从月前掠过,长袍被风鼓成飞翔的鸟翼,几经辗转,落在了冥音宗内。   右思裹着夜行衣,连脑袋也包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无论如何,左骞是从冥音宗失踪的,慕云昔的反应也确实有些古怪。平日这里有公子颜坐镇,如今没了左骞,她只要踏进半步,不出一刻便会被那个奸诈的家伙发现。   她等了些许时日,总算是等到了他们离宗的时刻。   路上巡逻的女弟子并不多,只有寥寥数个,警戒并不言,右思轻易的避开守卫,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慕云昔的院落内。   自从上次出了事之后,这里的警卫却反而比平日更加少了,怕是姑娘们想的多,一到夜里总有些不寒而栗。   右思踏上台阶,之前留在上面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她挪开视线,推开了慕云昔闺房的木门。   物件摆放的都很整齐,姑娘家的婉约素雅在她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右思来不及观摩,便立刻寻找上次印象中的机关之处。   正是因为慕云昔处处摆放整齐,这一处才显得突兀起来,所以上一次右思才有了印象。这一回找起来却也不费力。看样子,慕云昔若不是不常回自己的卧房,便是没有认真的想隐藏这个机关。右思想起她的爱慕者,倾向于第一个答案。   “吱嘎”轻微的机括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身后的墙壁倒没有传来轰隆隆巨石挪开的声音,而是“吧嗒”向后掉下一块仿石料的板子,露出一个黑呦呦的大洞来。   右思探头往下看看,略一思索,便跃了进去。   很快便接触到了地面,右思摸了火折子,点燃,一点一点向前摸去。   与其说是地道,倒不如说是密室,因为一共也没有多大,右思将将走了几步,便到了尽头。尽头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四周竖立着巨大的壁灯,里面汇集着灯油。   右思摸了一把地面,并未有什么灰尘,若不是才清洗过便是时常有人进入。   大厅的正中央有一个石椅,右思走上前,摸了一把石椅的副手,那里被别的地方要稍微平滑一些,想是有个人坐在这里,经常抚摸导致的。   这个密室,经常有人来。右思暗暗惊奇,慕云昔常年在外,门中女弟子只通音律,那么这个密室究竟是建给谁的,是谁经常来呢。若不是公子颜?右思按下心头猜测,仔细的在大厅内查找起来。   大厅很干净,连角落都十分干净,这点让右思十分疑惑,按说密室里不该这样干净,除非刻意清洗。右思皱起眉头,难道是左骞那日进来的时候,里面正巧有人?只是谁才能令左骞重伤至此呢?   她不肯承认的那部分又将她的心搅的十分痛,是啊,还有谁,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这是?”右思靠近石椅的下方,在靠近石椅的底部发现了一丝干涸的血迹,她急忙凑上去,摩挲着血迹,却无法确认是不是左骞流下的。不过至少说明,这个密室有古怪,左骞的失踪应该与这里脱不了干系。   “咳咳。”右思蹲的太过朝下,一股奇异的味道忽然飘进了鼻腔,胸肺处仿佛被剧烈挤压,她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所幸没有人进来,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口舌,将最后几声咳嗽闷进了喉咙里。   她连忙循着味道找去,果然在石椅的最下面发现了一些小粉末。右思撮了一点放在手心,凝神看着,倒像是熏香燃尽后的碎末,没什么特别。   她悻悻然的想将粉末丢掉,却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粉尘被气流吹的浮在了空中,落在了她的鼻尖和口舌上。   右思脑子一阵昏沉,眼前蓦然一黑,却又骤然亮了起来。   这究竟是哪里?她用手遮住刺眼的光,惊骇莫名。    ☆、灰色·旧日时光   淅沥沥的暮雨笼罩在小镇上,枝叶被雨水打湿,愈发苍翠。酒馆前的红灯笼被风带的一阵飘摇,包子铺的老板将将端出一笼包子,一掀蒸笼,白茫茫的雾气铺天盖地,熏暖了寒冷的夜幕。   老板再次将蒸笼盖上,待得雾气散开,这才发现笼前立了个女娃儿。女娃儿一双眼睛分外清亮,被熏的发烫的脸颊微微泛出红晕。   “娃娃,买包子?”老板怕吓着她,便柔声问道。   女娃咕噜噜的眼睛扫过蒸笼,咽了咽口水,声音稚嫩的道:“大叔,我不买包子,就想跟你打听个人。”   老板见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便道:“谁啊?”   女娃从里层的兜里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小心的摊开来,指着纸上的画像,软糯的道:“他啊,大叔你见过么?”   夜色深沉,纸上的画笔法拙劣,仿佛孩童胡乱的涂鸦,大叔忍不住笑了,“你这小丫头,逗我玩呢?画的这般马虎,哪里能瞧的清。”   女娃儿沮丧的垂下眼睛,瞧着那张画儿,道:“是么,我太差劲了。”苦恼了一阵子,蓦然眼睛一亮,抬起头来,又道,“他有一个名字,他叫苏暖,大叔见过么?”   “苏暖?”老板不经意念出声,脸色大变,道,“小丫头,你找他做什么?乖乖回家去,莫教家人担心。”   “大叔你认识他?”女娃儿雀跃的一张脸都亮了起来,“我找了他好久好久了,人人都说不知道,我鞋子都磨破好几双了。”她双手巴在桌沿上,期盼的眼睛闪亮起来,“大叔,你快告诉我,他到底在哪?”   “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老板的表情很是恐惧,语气也挟着颤抖,“不要胡闹,赶紧回家吧。”   “大叔?”女娃疑惑的望着她,末了固执的摇摇头,“不管,告诉我吧。”   老板不说是不想吓唬孩子,见她这般冥顽不灵,直叹气,他心有余悸的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那是个恶魔,杀人不眨眼,前些日子丧心病狂,连养父都杀了……”   “你胡说。”女娃握紧了拳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张脸涨的通红,“你这人怎么这样,平白污蔑别人。”   “你这丫头。”老板劝说无效,又见她顽固,也上起火来,大声道,“你不信再去问问别人,他弑父杀兄,这手上的血怎么能洗的干净?”说罢大惊,急忙捂住嘴。   雨水淅沥沥的落下来,打在青石板上,叮叮咚咚的仿佛摔碎的玉石。   老板的余音散在空气里,仿佛激射而出弓弦,弦已逝,空气却由于振动而发出颤音,搅的人心神不宁。   短暂的沉默之后,女娃儿倔强的道:“你胡说,不可能,我才不信你。”顿了顿,欲言又止的道,“大叔,你就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好么?我求求你了。”   “他么?”老板咧开嘴角,“大概住在地狱里吧。”   女娃儿一恼之下跑出了包子铺,她将画纸贴身藏好,细密的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漆黑的夜里她的眼睛也亮的分明。她没有遮雨的工具,只得用手遮着雨,往愈加幽黑的深处跑去。   “砰”门大力的在她眼前关上。女娃愣愣的盯着关闭的大门,咬紧了嘴唇。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苏暖是坏人?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苏暖是个魔鬼?为什么大家都不听她说话?哥哥不是这样的人啊,明明不是。   “你懂什么?”突兀的声音穿透雨幕,向她袭来,“他明明就是个凶手,满手鲜血,你这般为他说话,莫不是他的同伙他这种人就该下地狱,遭报应。”   右思瞪着眼前的男孩,气的眼睛都要烧起来,她说不话来,便向他扑去。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身上占满了泥水,雨还在不断的落下来。   由于剧烈的争斗,女娃怀中藏着的画像露了出来,被男孩一把拽出,扔在了地上。她急忙去抢,却由于输给他的力气,被他一把推在一旁,狠狠的将画像扔在了地上。黑色的雨水很快淹没了宣净的白纸,好像黑暗漫上了那人白皙的脸颊,很快,便脏的彻底。   右思眼睛通红,发狠的冲上去,将男孩推开,作势要咬他。   男孩见她发狂,心下也有些胆怯,便利落的爬起身,故作狠戾的哼道:“你就跟他一起下地狱吧。”   ……   女娃在地上不知道跪坐了多久,她瞧着泥泞的纸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白皙的脸颊上布满了黑乎乎的泥水。   这幅画是她在获救以后凭着记忆画的,虽然稚嫩,但却是她寻找他的唯一线索。她每次与父亲出门,便一定要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她与他遇险的地方的附近村落,她都已经跑了个遍,却一无所获。这次与父亲远行,正巧父亲有事耽搁,她便抽空跑出来寻他,这是她唯一一次打听到他的消息,却不曾想,是这个结果。   女娃仿佛一个失去了力气的瓷娃娃,空洞的眼睛里是漫天的雨水。   蓦然,雨水停了,上好锦缎织就的柔软布料被风吹拂着,晃荡在她眼前。   女娃愣愣的抬头看去,头顶是一把撑开的油纸伞,握伞的手白皙有力,骨节分明,衬着伞柄,更加好看。   外界是漆黑如墨的苍茫雨夜,而伞内却安静平稳宛若暖室。   那人微微俯□,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讳莫如深的眸子里一望无垠,仿佛孤寂落寞的皇族。   女娃望的呆了,忽然咧开嘴笑了,道:“哥哥,我是右思啊。”说罢,身子便忽然一歪,软软的倒了下去。   那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毫不介意她满身的泥泞占满了他素白的衣衫。   ……   右思缓缓睁开眼睛,柔和的晨光带来些许的暖意。   她咕噜噜转着眼睛,好让晨困快点消散,微微侧过的脑袋一愣,余光便瞥到了一个身影。   右思这才看清昨天那个人的样子,竟是个英气挺拔的少年,他一袭质料上佳的锦质长袍如同水流一般流淌而下,墨丝松松的用根木簪绾着,余发垂下来,铺了满肩,微微泛着细碎的金光。他用手掌撑着脸颊,闭着眼睛坐在椅子里打盹。   他安静的样子特别美好,仿佛就这么看着他,一辈子都不会腻。   “看够了没?”他忽然睁开眼睛,手肘还支在桌上,满脸的慵懒笑意。   右思来不及挪开的目光霎时与他交汇,他莞尔的样子令她面红耳赤。小手紧紧的捉着被子,垂首躲开他调侃的注视,脸颊渐渐浮上红晕。   这一低头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过了,惊讶之余脸颊更加通红,转向一旁的少年,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的衣服……”   “哦,太脏了,丢掉了。”少年托着脸颊,毫不避讳的看着她,一双温润的眸子眨呀眨呀,很是无害。   “那、那……”右思纠结的小脸发白。   “我换的啊。”少年很善解人意的替她解惑,末了一顿,安慰的笑笑,“放心吧,你这小身板,没啥好看。”   右思扁扁嘴,作势欲哭。   少年无奈的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窗外照进来的光线,他走到她的身边,拍拍她的脑袋,哄道:“好啦,你乖,我找了个姐姐给你换的,不是我换的啦。”   右思向来勇敢,作为一个姑娘,也几乎能做到流血不流泪,这一切只源于那个哥哥的一句话,他说要勇敢。可是在这个少年面前,她没来由的就想依靠,不想那么坚强。   她直直的看着他,忽然一愣,焦急的在身上摸索起来。   “怎么了?”少年惊讶的看她动作,不由得发问。   “哥哥。”右思皱着眉毛,揪着他的衣袖,道,“有没有看见我的画?”   “什么画?”少年好笑的看着她,明明生着一副瓷娃娃的模样,还学大人焦虑的样子,特别有趣。   右思闷头想了一下,这才想起昨夜的事,她的画掉在了地上,被雨水泡烂了。她猛然捣住口舌,眼眶里渐渐浮上水雾。   少年见他闷声不吭,伸出手指托起她圆圆的脸蛋,这才发现她忍着眼泪,心里窜起莫名的滋味,对着这个情感丰富的小东西,他实在有些无从下手,只好耐着性子哄道:“怎么了?说给哥哥听听?”   “我的画不见了。”右思小声的抽泣着,“过了这么久,我已经不记得哥哥的样子了,今后要怎么找他?”   “找不到就不找了么。”少年无奈。   “不行。”小孩愤怒了。   “好好好,你乖你乖。”少年头痛的揉揉太阳穴,建议道,“再画一副怎么样?”   “可是,我已经记不得哥哥的样子了。”右思与苏暖第一次相遇年龄太小,并且受惊过度,再加上光线暗淡,印象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要紧,我帮你想。”少年毫不在意。   ……   “唔,眼睛。”右思皱着一张小脸,盯着对面的少年看,整个人几乎吊在了他的身上。他伸开双臂,将她圈在怀里,小心的护着她。   “跟我的像不像?”少年的眼睛里满是揶揄。   “很像啊。”右思惊呼,光线在他的眼睛里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轻易便将她的思绪拉回那个恐怖的夜晚,抱着她的少年似乎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先画眼睛。”少年将她搁在椅子上,从后面环抱着她,捉着她的手在宣纸上一笔一笔的画。   “鼻子呢?”他愉快的声音响起来。   “鼻子,不像,那个哥哥的更好看。”右思软糯的声音,接下来是一连串的笑声,“哈哈哈,哥哥,你别蹭我啦,你的好看,你的好看。”   “嘴巴呢?”少年不依不饶的问。   “唔,我看看。”右思认真的瞅着,眉毛皱的更加厉害,“好像啊,怎么会这么像?”   “像么”少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右思丢了毛笔,摩挲上他的脸庞,一点一点的摸过来,他有弹性的皮肤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忽然愣了。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么?”少年勾起嘴角,“我叫苏暖。”   ……   苏暖头疼的望着远方,怀中的小东西已经把他的衣襟全部哭湿了,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真的很想拎着她的衣角把她丢到一边,奈何看着她哭哇哇的样子,又实在不忍心。   只得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她。   “找不到你哭,怎么找到了你还哭?”   右思顿了顿。   “好啦好啦。”苏暖把她举起来,道,“你好好看看我的脸,这次记住了,就别再忘记了,好么?”   右思这才停了下来,红肿着眼睛,搂住了他的脖子。   “哥哥,他们说你是坏人,你是么?”   苏暖一僵,嗓音低沉的道,“你觉得呢?”   右思将脑袋埋进他的脖子,道:“肯定不是。”   苏暖缓缓垂下眼睛,无声的笑了。   ……   “尊主。”轮转蹲在一边舔糖葫芦,小小的身体里却蕴含的无穷的活力。   苏暖好笑的看着杵在一旁的巨镰,道:“轮转,你使的这个武器有些不趁手,得再长长个子。”   轮转别过头去,自顾自的舔着糖葫芦,末了低低的说了一声,“尊主,我们还要回去么?”   “回去么?”苏暖脸上浮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自然要回去。”   “尊主为什么对那个丫头那般好?”   苏暖往厢房里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小东西睡的正香甜,他凝望着远空,叹息道。   “大概是看到她,我才能想起当年干净的样子。”   轮转一滞,口中的糖葫芦忽然变得苦涩起来。   他想起那日苏暖全身染血,孤单的坐在空荡的大厅里,他寂然的眼里隐隐藏着期盼,像是想让自己过去陪陪他。可是自己却害怕了,瑟缩在墙角,一步也没有挪动。   苏暖那个时候,是在害怕吧。   ……   右思漫无目的的在小镇上乱晃,此刻正是黄昏时分,宁静的小镇美的像是一幅水墨画。   “哥哥去哪了?”右思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她睡饱后就再也没见到苏暖,情急之下便跑出来寻他。小巧的城镇并不复杂,却一时半刻都没有寻到他的影子。   “去哪了呢?”右思说着说着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子,由于背光,巷子里并不明朗,阴阴暗暗的似有什么蛰伏而出。右思被一阵凉意吓的一个激灵,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衣领。她避开障碍,慢慢的向前走着,却忽然停住脚步,震惊的长大了嘴巴。   苏暖干净好闻的衣袍上布满了斑斑的血迹,他撑伞的那只好看的手此刻正插在别人的胸膛里。那人瞪圆了双目,翕合着嘴巴,像一只脱水的鱼。而他的情形也差之不多,他的血也快流的差不多了。   少年英俊之极的脸上血花绽放,他的背后是无边的黑暗,蜿蜒的血线顺着素白的衣袍向下流淌,然后一点一点的渗进黑色的土壤里。   他凄然一笑,“你看,是不是很脏?害怕么?”   右思的灵魂仿佛出窍,她受惊过度的样子刺痛了苏暖。   “苏暖就是这样的人,看明白了么?”他低低的笑着,将手从那人的胸膛里抽出来,指尖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掉落,发出细微的声响。   “回家吧,莫在寻我了。”他转过身体,就要离开。   “哥哥,你在发抖。”右思软糯额声音带着深深的怯意,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怔了一怔,就从背后抱着他,毫不在意他身上刺鼻的腥味,颤抖的道,“你是不是很害怕?”   苏暖一震。   “哥哥,你别怕,我以后会保护你。”小小的声音里满是倔强,“你跟我回希音谷好不好?”   没有回应。   右思松开他的腰身,走到他的身前,抬头看去。   另一只干净的手按着她的头顶,将她按的低下头去,“别看。”   细不可闻的啜泣声仿若蝴蝶忽闪而过的羽翼。   “哥哥?”右思被她按的垂着脑袋,差异的唤道。   “没事。”沉默了一会,苏暖蹲□来,眼眶微微泛着红,道,“右思乖,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哥哥不跟我回去么?”右思用袖子一点一点的擦掉他脸上的血迹。   “哥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苏暖也不避开,任她擦着。   “哥哥。”右思白嫩的指尖也沾染上了红渍,她瞅着那一点颜色,道,“你有梦想么?”   “有啊。”苏暖默默的看了她好久,忽然笑了笑,道,“人世安稳。”   他笑的时候,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掉了下去,砸在了地上。   右思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常来看我好不好?”右思止了笑,期盼的道,“或者等我长大了出来找你好不好?”   “好。”苏暖弯弯眼睛。   ……   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右思脑子又是一阵发疼,模模糊糊中看向自己的手指,纤长白皙,是大人的手。那么方才是……回忆?她的脑袋针扎一般,眼皮再次变得沉重,努力了几次,都未能睁开。   意识再次下沉。   似曾相识的场景再一次发生了。   “哥哥去哪了?”右思模模糊糊的又摸进了巷子。她心里奇怪为什么睡醒了哥哥就不见了,黄昏的街景再一次铺在了眼前。   脚步凌乱,小心翼翼,跃过拐角。   右思再次被震惊了,眼前是染血的苏暖,可是她却没办法保持震惊,惊呼声尖锐的呼啸而出。   “左骞,左骞,你怎么了?”右思疯狂的跑了过去,左骞还在苏暖手掌中微弱的喘、息,只见苏暖一使劲,左骞的心脏便在他的手中爆裂开来,粘稠的血液喷涌而出。   “不要。”右思撕心裂肺的喊道。   苏暖舔舔嘴角的血,朝她露出放肆的笑容。   右思痛的快要停止呼吸,不住的摇着已经了无声息的左骞。   醒过来啊,醒过来啊,快点醒过来啊。   “唔。”右思睫毛微微颤动,掀起了一条缝。   刺眼的光令她本能的瑟缩起来,待一点一点适应之后,她的意识才再度恢复过来。   入目仍是那间不大的密室,而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她揉揉脑袋,坐了起来,开始思索方才发生的事。   那是她后来第一次遇见苏暖,当时苏暖将将为世人所知晓,虽然是以那样的名声。可是最后一幕,右思拧着眉毛,脑袋开始丝丝的痛起来。   最后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苏暖杀的究竟是谁?是陌生人还是左骞?她忽然不确定起来,到底哪一个是真的?她大力的晃晃脑袋。   对了,自己怎么糊涂了,左骞前些日子不是还同自己一起么,若是那个时候被杀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身边?这么明显的事情自己居然分不清,当真是糊涂了。   不过将将从回忆里醒来,迷糊一时,也能理解。   右思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奇怪自己怎么好端端就晕倒了,蓦然眼光掠过地面上四散的灰色粉末,想起打喷嚏的那一刻,这药粉似乎有古怪。   这种情景怎么似曾相识呢,右思盘腿坐着,按住脑袋,冥思苦想。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自己今日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哪里蹊跷呢。   右思盯着手心的灰色粉末,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就是那个啊。 ☆、洛城·不请自来     洛城   此时正值深秋时分,些许的寒意横亘在空气里,触之即凉。   右思从冥音宗出来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洛城,此时洛城的光景与前些日子大为不同。她第一回来的时候尚是春天,满目鹅黄翠柳,莺飞蝶绕。   如今行人衣衫渐厚,落叶满地,黄澄澄的洛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只可惜人却已然四散分离。   右思掀开酒馆的布帘,室内的热气便轰上脸颊,她指尖一顿,忽然想起上次的样子来。   那时候的她还坐在这张桌子上,想取回父亲的遗物,却不曾想在这里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她唤来小二,让他送来一壶酒,有一口没一口的浅酌。窗外是燃不尽的冥冥夜色,寒冷的风透过支起的窗户,吹凉了她的头发。   那个时候的苏暖还是平安,那个时候的平安眼睛里还有希望,那个时候的左骞还活蹦乱跳会发脾气会疼人。只不过一时三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喉咙里滚过的酒烧的她胸口一阵发疼,她的眼前一阵发虚,茫茫然的幻化出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那是?”右思努力定了定神,眯着眼睛凝神望去,“那个人,好生眼熟,是……”   她脑子一阵,摇摇脑袋,道:“小二,给我一盆冰水。”   小二虽然疑惑,但是仍然送了一盆上来。   右思咬咬牙,全部浇在了脑袋上,哗啦啦,从头到脚,无一不湿。水流顺着她的睫毛、发丝、衣衫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   “客、客、客官?”小二目瞪口呆,“您这是?”   右思麻利的拧拧头发上的水,又抹了一把脸,觉得瞬间清醒了,这才对小二露出一个笑脸,道:“莫慌,无大碍。”   说罢,丢下银子,便一直手撑着窗棂,利落的翻了出去,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二摸摸脑袋,摇了摇头,便收拾起来。暗叹这江湖混久了,多少心理都有些问题。   话说右思方才被凉水一激,此刻才完全清醒,出了客栈,方知现在夜寒天冷,她又全身湿透,不多时,便冷的直哆嗦,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过没法子,方才她触景伤情,喝了不少酒,如果不这样,根本就没法子清醒,所以说喝酒误事啊。一想到酒,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苏暖那双毫无杂质的眸子,孩童般纯粹。她赶紧晃晃脑袋,顺着方才看到的人追去。   如果她没看错,那人应该是宣阳武院的小厮。   而她快马加鞭赶往洛城,就是冲着宣阳武院来的。   上回她在密室里发现的灰色粉末,令她陷入回忆之中。而这种情景她并不陌生,因为她在聚灵谷就遇到一次。   那时候的她触到了七情哀草的枝叶。   这个粉末即便不是七情草,也必定与七情草有关。   而整个武林,搜集七情草最多的便是宣阳武院,况且自己进过宣阳的藏书阁,当时那里就处处透着古怪,虽然顺利的取回了镇魂曲,却时常觉得脊背发寒。   如今她离开宣阳多时,再进委实困难。一路上冥思苦想,都毫无办法,方才在酒馆上不经意的一瞥,竟看到了宣阳武院的小厮,冥冥之中,总觉得机会来了,便猫着腰追了上去。   ……   “尊主。”轮转满脸焦虑,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唤道,“如今大敌当前,您还有心情弹琴?”   苏暖抚着琴,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轮转恼了,将大镰往地面上一杵,地面瞬间出现一个蛛网装的裂痕。   苏暖毫不在意的继续抚着琴,笑着道:“水榭凉亭之上,你又不会游泳,若真弄塌了,我可不救你。”   轮转气的别过头,嚷道:“我才不要你救,你能把自己照顾好,我就死而无憾了。”   苏暖双手搁在弦上,止了琴音,好笑的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哭鼻子了?”   轮转气的一张小脸都鼓了起来,双手猛然抵在木几上,将脸凑到他面前,道:“你看看,哪有哭?”   苏暖摸摸他的脑袋,看着近在咫尺的英气脸孔,青涩已褪,已经长成大人的轮转还是同小时候一样容易炸毛,戏谑道,“竟然没哭,我很欣慰啊。”   轮转眼睛愤怒的一红,瞬间又黯了下去,小声道:“你也紧张一点好不好?外面是离心客栈的长老、名剑庄众人、浑水摸鱼的公子颜、秦家堡堡主,各个都恨你入骨。假若平日,你脱身倒也不难,可是今日。”轮转抬头看看月色,道,“你知道的,今天恰好是……”   “恩。”苏暖瞧了瞧月色,面色淡然的点了点头。   “尊主,你明知道名剑庄在洛城,秦家堡也离的不远,还来洛城做什么?就算那个臭丫头也不信你,你也犯不着拿自己开玩笑啊。”轮转急得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趁尚未发作,您现在就出去将他们解决掉。”   苏暖眨了眨眼睛,慢条斯理的将他的手拿下来,道:“轮转,你现在就走吧,我在这里,没人敢动你的。”   轮转一滞,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去,道:“你是不信我么?在你面前,我不会再走第二次。”   苏暖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你带着右思和我一起走,是我背叛了你,害你差点死掉。再次相遇,你没有恨我,而是再次救了我。我跟自己说,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离弃你。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这么久远的事情,还记得做什么?”苏暖无奈的皱眉。   “我不会走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轮转提起大镰,微微侧过脸,露出一个嚣张至极的笑容。   “那好吧。”苏暖站起身来,月色浮动在他的眼睛里,似笑若无,“跟我去会客吧。”   江湖上的几大势力听闻苏暖停留在洛城,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纷纷齐聚洛城。将他在洛城的住处围了个水泄不透。   公子颜扫过周围,押了一口茶,对着身旁的慕云昔道:“你莫不是还在担心他?”   慕云昔不言不语。   “他的心思明显在那个丫头身上,你也见过几回了,怎么还是看不清?”公子颜顿了顿,又道,“他那人性子冷硬,甚难撬开心房,也不晓得那个丫头是怎么做到的。”   慕云昔眸光闪烁,握紧了茶杯。   “谁知道她做了什么。”   公子颜看着坐在前端的离心客栈长老,眯了眯眼睛,笑呵呵的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了,苏暖这回也跑不掉了,要不,我到时候替你求个情,留他一口气?送给你一解相思之苦?”   “那就有劳公子。”慕云昔咬牙切齿。   浅浅的脚步声响起来,两人缓缓的走了过来。   当先一人气质卓然,仿若蓄势待发的弓箭,又如铿然出鞘的利刃,偏生走起路来又淡然闲适,他勾起嘴角,声音便响彻了整个大厅。   “不请自来,那就别回去了。”   ……   黑色的云层浮游而过,将月亮掩去了一半。   寒气擦过皮肤,将右思激的打了个寒颤,身上的湿气拧成纤细的绳,将她割得生疼。她不敢动作过大,轻手轻脚的跟在那人身后,那人倒也警惕,时不时的扭头四望,最终拐进了一家药铺。   不过是进家药铺,弄的这么诡秘做什么?铁定有鬼。右思略一思索,便追了上去。   药铺的左边是一条幽黑的巷弄,细细长长,行人稀少。右思迅速的拐进去,瞧了瞧墙壁的高度,一跃而入,闯进了店家的院内。药铺的老板不过是寻常人家,耳力普通,对一切浑然未觉,仍是慈眉善目的与客人抓着药。右思敛尽气息,贴在薄薄的木门上,不让身形显露出来。   不一会儿,前厅便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老板,流血流的快死了,用什么药?”右思悄悄从缝隙里瞧去,烛火飘摇处,正是那个眼熟的小厮。   流血?什么人流血快死了?右思皱起眉头。   “流血流的快死了?”老板差异的问道。   “是啊,先开始吐了很多血,然后路途颠婆,又吐血,最后由于……咳咳……总之,又流了许多血。快死啦快死啦,老板,用什么药?”小厮手脚并用比划着,说着说着不耐烦起来。   右思在后面听的心惊肉跳,这样的形容怎么越听越害怕?她摇摇头,压下心头那不安的猜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老板痛心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人都伤成这样了,光止血有什么用?得赶快送他看大夫。”   “不用啦不用啦,不说这么多,止血药给我抓一点好了,动作快一点吧,老板。”随后是银子撞击柜台的声音。   老板悉悉索索的拉开药材柜子,开始分装药材。   右思被小厮的话震的五脏六腑都痛,想到七情草出自宣阳武院,而这个小厮又是一副宣阳的打扮,想到他说的话,吐血、路途颠簸之类,想镇定下来委实困难。   她眼看着小厮走出药铺,急忙也跃出院子,紧跟其后。   沿途穿过长街、洛河,最终停在了宣阳武院的门前。那小厮停顿一番,略有挣扎,最终绕过正门,往旁侧走去。右思跟的近了,听他一个人小声嘀咕。   “这人这般厉害,就这么死了好生可惜。”又略带寒意的道,“平常人哪有这种体魄,心里承受能力也真是强大,平常人早就疯了,哎,这都疯了多少个了。”   他忽然顿住,警惕的四处看了起来。   右思吓了一跳,急忙敛住呼吸,手指暗弹,树叶被巧劲带着摆动起来,她不动声色,隐在暗处。   “呼……”小厮舒了口气,擦了擦汗,道,“只是树叶摇晃,我还当有什么鬼影,真是惊不得惊不得。”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块面具碎片,边往左眼处罩边道:“防的到紧,人人都罩着面具,不细看都不认得。”说着说着,手指一抖,语调也冷了下来,“不认得倒好,忽然失心疯了,也不难受。”   右思握紧手指,暗筹,听这人此番说法,竟是有个组织的样子,组织的成员也会被影响到发疯,想来想去,只有跟七情草有关了,与七情草接触久了,被各种大量负面情绪充斥,夜夜噩梦,怕是不发疯也离崩溃不远了。不过人人都不认得,倒也是个好事情,至少,她能进去了。   小厮哆哆嗦嗦的戴着碎片,忽的一阵冷风掠过,粘腻的感觉仿佛某种多足的爬行动物,湿冷阴森,吓的他手一松,面具碎片闷闷的跌进了草丛里。他一晃,便要弯腰去捡,耳边却忽然传来如泣如诉的呜咽,仿佛亡灵的哭泣。   风势更加猛烈,他仓皇的抬起头,却被眼前的憧憧鬼影吓的长大了口舌,正要尖叫,却被一只白嫩的手捂住了嘴。   “来吧,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夜色里,诱哄的声音带来奇异的安全感。 27血色·暗号之劫 右思拧眉沉思,下意识的摩挲着手上的一小片铜色碎片,碎片并不甚精致,但恰巧能罩住人左眼附近的轮廓。 方才她先令他恐惧的失了心神,又吹奏了一曲**,令他获得片刻心安。在他心里崩溃的情况下施以援手,顺利的令他打开心防,回答了她的问题。只可惜,这个小厮只是最普通的一个下手,人人又带着面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他只不过时时见着发疯的人,心有余悸罢了。 关于那个流血的人他倒是知道一些情况。 他说那个人是前几天护法带回来的,在江湖上颇有地位,武功很高,带回来的时候就不省人事了。这几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直吐血,昏迷不醒,护法便下令叫他去买些止血药回来,权且止一止,拖着一口气。其他的便不知晓了。 右思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只得将他打昏,剥了他的衣裳换上,又在他的腰间摸出一块腰牌,木质的腰牌触手极凉,刻着浅浅的两个字“七七”。右思琢磨不透,索性揣进兜里。 将轻巧的碎片盖在左眼上,隔开了眼睛与鼻梁。 右思定了定神,吐出一口气,便寻着方才那人说的方向走了过去。 …… 大厅内鸦雀无声,安静的只余不动声色的眼神交流与细微的呼吸声。 玄底暗纹的锦缎长袍如同窗外的月华,缓慢的流淌在大厅之中。苏暖一路走到首座,止了步子,蓦然转过身来,众人皆是一凛,惊惧不已。 苏暖毫不在意众人或恐惧或愤怒的眼神,只随意的倚在座位上,半敛着眼皮,慢条斯理的用茶盖浮着轮转给他沏的茶。 秦堡主与公子颜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站起来,大声吼道:“苏暖。”想必苏暖平日积威甚重,他喊出这两个字时人群中明显传出惊呼。他顿了一顿,痛苦之色浮上脸颊,道:“今日我们是来找你讨说法的,不是来看你喝茶的,休再遮遮掩掩。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了你不成。” “秦堡主。”苏暖不愠不火的声音合着茶水的清香响了起来,“冲动鲁莽的人总会比旁人多付出些代价,你说可是?” 秦堡主一滞,顷刻间便想起两个儿子,悲从中起,嗓音也重了起来,“我只知道狂妄自大的人不得善终。” 轮转将大镰抗在肩上,眸色暴虐,哼道:“连凶手都搞不清楚,还妄言报仇。不过,被人牵着鼻子走倒也省的用脑子,活的轻松些。” “你!”秦堡主被他激怒,脸颊通红。 “苏尊主。”苍老的声音压下了秦堡主的怒火,令众人心中一定。说话的正是离心客栈的三长老,左三。虽然他年岁已高,但是却无一人敢小觑于他。 “我家小骞的事你可能告知一二?”左三眉目开阖间,偶有精光流转,想来一身本事也是精妙难当。 苏暖依旧自我,并不看他,只将视线停留在白玉圆润的茶杯上,口中淡淡的道:“我若说与我无关,你可信?” “若有凭据,自然是信的。”离心客栈的另一个老头,左四开了口。 “并无。”苏暖平和的语调仿佛在与人坐看风云闲聊心事,指尖把玩着茶杯,无所顾忌。 左四拉了左三,恼道:“这小家伙是逗我们玩呢。”说罢,转向苏暖,“无凭无据,非亲非故,为何信你?我家小骞可是写了你的名字,不是你伤了他还有谁?” 苏暖闻言抬起头,道:“你怎么知道是伤了不是杀了?左大掌柜说不定此刻已经在黄泉底下喝茶呢。” 轮转一皱眉,担忧的望着肆无忌惮的苏暖。 “我家小骞武艺虽是不及你,但也差之不远,你最多将他重伤罢了。”左四道,想了想,又拉着左三问,“小三子,是吧?” “最多是重伤,可是你存了杀他的心,我便不能放你这般离去。”左三直直的看他,“小骞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便不能让人随便欺负了去。” 左四紧跟着点点头,气势陡然攀升起来。 苏暖听到这话,无声的笑了,眼睛里却黯然一片。茶杯一时不察,从指间滑落,摔在地上,发出尖锐的破碎声,水渍溅了一地,在提上滩成无数尖锐的刺。 大厅里由于二位长老引起的窃窃私语瞬间止了,再度回复到了开始的静谧沉寂。 苏暖愣愣的望着地面,摊开的水花就仿佛那座冰冷大殿穹顶上的花纹,他孤零零的坐在坚硬的石椅上,足足仰望了很多年。 左骞多好,秦公子多好,还有人为他们出头,替他们难过。 “尊主?尊主?”焦急的呼唤声将他拉出了梦魇,苏暖回过神来,就看见轮转担忧的样子。 “不碍事。”他小声安慰他。 瞧见众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苏暖懒懒的斜睨着众人,摆摆手,毫无诚意的道,“一时失手。” 秦堡主终于忍不住了,霍然像前走来,道:“苏暖,你休要威胁我们,我、我不怕你。你不要以为摔碎了杯子,我就会知难而退,你根本不了解一个父亲的痛苦。” 苏暖抚额,自己当真是不小心,奈何这人怕是强装的镇定,方才是吓到了。他望了望轮转,又望了望众人,脸色俱挂着或麻木或观望或恐惧或茫然的表情。 公子颜脸上是笃定的笑容,离心二老气势万钧,一触即发,秦堡主目龇巨裂,名剑庄众人倒是群虫无首,但是却追随着公子颜。 这场上,真正的明白人又能有几个?浑水摸鱼的又有几个? 苏暖单手撑着脸颊,面无表情的思索着,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大厅众人心思各异,却谁也不敢先动手,谁都知道在苏暖不行的时候补上一刀,谁都不想莫名丢了性命,便宜了他人。况且苏暖深不可测,谁知道他有没有不行的时候,如今之计,只能跟着实力强横的人行事,故彼此都胶着着,不敢妄动。 “小三子,动手。”左四一声大喝,人便打破平静,飞身上前。 苏暖眼睛一眯,长袖一卷,便消了他的声势,利落的避了开来,左三此时已然追到,合掌印向他的后背。 …… 右思身子一阵发虚,鼻腔里痒痒的,似乎立刻就要打个喷嚏,她急忙捂住嘴巴,揉揉鼻子,好不容易将喷嚏压了下去。 换了一身衣裳,可惜内里还是湿的,紧紧的裹在身体上,冻得她嘴唇一阵发白。她搓搓手心捂上脸颊,温热的气息扑在脸蛋上,瞬间觉得好了许多。 前面就是小厮要去的暗阁了,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摸了摸眼罩,深呼吸了几次,便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什么人?”暗阁门口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是我,护法命我去抓药,我回来了,这就要找护法复命。”右思压低了声音,粗着嗓子道。 “腰牌。” 右思一愣,急忙从怀中取出腰牌,在空气中晃动了几下。 “七七?”那人道,“到确实是方才出去的,暗号。” 右思一惊,暗号方才那小厮并未说,她也并未问,这下糟了。 “暗号。”那人不耐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额……额……”右思愁眉苦脸,冥思苦想,奈何暗号这种无边无际的怎么可以想的出来。 “不知道么?”那人语气忽然凶狠起来,语调也变得异常危险。 “知道的,知道的。”右思苦着一张脸,想把他干掉都不知道他在哪,更何况除了他以外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手指暗暗摸上紫竹箫,想着万一穿帮就拼了,却忽然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 来人与右思一般打扮,他扫过右思的腰牌,惊喜道:“七七,你可回来了,快、快,那人撑不住了,快跟我走。死了这个实验品,护法一定会发脾气的。” 右思被他拉着手臂,惊愕不已,门口阻拦的人也消弭了声响。 右思松了一口气,被他拖拽着走进了暗阁,一路小跑,来到了一间锁着的门前。那人见右思迟疑又缓慢,便道:“我是四七,你忘了吧?” 右思这才大悟,想必七七、四七一样,都是编号吧,这做的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实验,连手下都互不相识。 四七手脚利落的开了锁,推开了铁门,将右思放了进去,语调带着不宜察觉的颤抖,道:“你快进去给他止血,我就不去了,在这给你守着门。” 右思心下疑惑,但是正好可以近距离看看那人是否左骞,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便一头钻了进去。 里面并不大,只隐隐瞧见一只铁笼子,走的近了,才在一团暗影中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靴子。 她连滚带爬的凑到铁笼子前,这才看清了里面的人。 头发蓬乱,满脸血迹,衣衫破损,从杂乱的发间能看见他浑浊的目光。人不人鬼不鬼,早已不复往日光彩。 右思捉了他的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眼泪爬满了她的脸颊,她哭得急了,上气不接下气,使尽全身力气将铁笼子摇的叮当响,一边哭一边嚷着,“左骞,左骞,我是小思啊。” 里面的人听闻她的叫声,有了反应,缓缓抬起头来。 右思更加哀恸,疯了一样的想用手拉开铁笼,只可惜看着是铁笼,实则材质特殊,使劲了力气,仍是纹丝不动。 右思握了他两只手,眼泪一颗一颗毫不停歇的落在手背上,道:“你放心,我一定将你救出来,找最好的大夫医你。若是救不出来,我就陪你一起死。左骞,左骞,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里面的人动了动眼珠,默默的瞅着她,努力辨认着。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四七的声音响了起来,隐隐含着恐惧与恭敬,“护法您怎么来了?” 接着是男人的淡淡“哼”声。 脚步声从门口一直传了进来,右思脊背一寒,便察觉到那人立在了她的身后,她急忙拥手背擦干净了眼泪,垂手立在一旁。 “你们都退下。”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四七担忧的朝里面看了看, 便随着人群散了。 右思刚想跟着一起走,男人淡漠的声音止住了她的步伐,“你留下,让你买的药呢?” 右思一愣,急忙哆哆嗦嗦的从怀里取出药来,慢慢的走进他,将药放在他手上。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那人声音一冷,道,“为何总是低着头,抬起头我看看。” 右思脖子一凉,又不敢说不,只得硬着头皮昂起脑袋,半敛着眼睛不敢看他。 “咦?”那人的语气略带诧异,道,“虽说大家都带着面具,可是你还是让我觉得面生啊,编号?” 右思紧张的握紧了拳头,“七七。” “七七?”那人缓慢的拖长了语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我之前才见过你,怎么一会儿不见,毫无印象了?” 右思叫苦不迭,想到左骞,心口又是一阵抽痛,仍是强作镇定的道,“护法您日理万机,自是对我这种小人物不甚了解了。” “是么?”那人又道,“这些日子不甚太平,若是给我捉到有人混进来,必定令他生不如死。” 右思明显哆嗦了一下。 “你这是怎么了?”男人疑惑道,“怎么看怎么觉得你可疑。”他顿了顿,严厉的道:“暗号。” 右思欲哭无泪,眼泪方才哭左骞的时候都哭完了,此刻六神无主,被抓都是小事,可是一旦被抓,左骞就再也救不出来了,想到这里,她真恨自己年轻的时候不好好学武功,如今遇到事情毫无用处,只会拖后腿。 “暗号。”那人逼近她,仿佛一头优雅的黑豹,危险致命,“不知道是么?” 右思被他一步步逼到角落,一时间万念俱灰。 高大的阴影将她笼在里面,双臂撑在她的身侧,仿佛一个牢笼,无论如何也无法逃出。 “你混进来做什么?”他修长的指尖摸索着她白皙的脖颈,虚虚一握,便将她的喉咙卡在了手心。 “我……我……”右思眼前一阵发黑,死亡的恐惧笼在她的心头,令她几乎断了呼吸。 “那就死好了。”手指用力,那人的脸颊凑下来,似乎是想欣赏她垂死的挣扎。 “唔。”右思骇的惊呼出声。 一阵沉默之后。 右思呆若木鸡,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额头上仿佛还停留着那人嘴唇绵软的触感,他、他、他亲了自己? 右思心头狂震,猛然大悟,不可置信的扭头对上他的眼。 那里满是戏谑,布满笑意。 右思心有所感,小心翼翼的拆下他的面具,一愣,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左小骞,你混蛋。”她呜咽着,撞进了他的怀里。 左骞笑弯了腰,被她连锤带打也毫不抗拒。 “好啦好啦。”左骞抱着她,柔声哄着。 “左小骞,你混蛋。”右思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哭的左骞的衣襟都湿了。 “不哭啦不哭啦,我不是好好的么。”左骞无奈的将她揪出了怀抱。 右思焦急的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发现完好无损,健康的不得了,遂奇道:“左小骞,你没事啊。” 左骞转了一圈给她看,道:“我这么厉害,自然是没事。” “你怎么做了护法了?” “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左骞卖关子。 “那他是谁?”右思忽然悟了,指着笼子里的人道,“还穿着你的鞋子?” 左骞望望笼子里的人,默了默,道:“你仔细看看。” 右思闻言跑过去,仔细的看着,一边看一遍道:“他方才听到我叫你的名字,还有反应,想来是认识的。可恶的家伙,要不是他有反应,我又怎么会认错。”忽然止了音,片刻之后才惊道,“是、是卓远。” “恩,他鞋子破了,我于心不忍,便将自己的鞋子丢给他穿了。” “为什么……”右思掩住口舌。 “这恐怕得问公子颜和慕云昔了。”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了半晌,右思绕着左骞转了一圈,若有所思的道:“左小骞,即便你身体好,可是流了那么多血,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的?” “我没有流血。”左骞睨了她一眼。 “那血是谁的?”右思好奇宝宝的追问道。 左骞看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 右思蓦然升起不好的预兆,压了压心头的惊惧,刻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谁的?” 左骞避开她的目光,道:“苏暖的。”停顿了片刻,又补了一句,“是为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偶也~更新鸟~~要,要,切克闹,艾瑞巴蒂古德白~ 包子碎觉觉去了~ 28惊变·轮转之忆 “怎么会是他的?”右思觉得今日打击太大,已然超过了负荷,脑袋里面一阵嗡鸣。 左骞瞧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五味陈杂,便道:“确实是他的。” “那晚我潜进慕云昔的卧房,很快便发现了你说的奇异之处,我扭动机关,露出了暗室入口。我起初便听到了入口处似乎有潜藏者,可惜我一时大意,认为自己一定能躲开,便没有忌惮。不曾想,几招之后,神智便模糊起来,我拼命跑到门口,只隐约中瞧到来了个人,看轮廓,似是苏暖。后来便神智不清起来,现在想想,当时做了什么已然记不清了。当我再度清醒的时候,几名潜藏在里面的人已经死掉了,地面铺满了血迹。苏暖则站在不远处,只是脸色很差。” “我还嘲笑他果然见面不如传闻,身子虚还要号称天下第一,他就看着我笑,也不说话。我当他目中无人,心下发恼,便上前推了他一把,以为他定然会轻易闪开,没想到他不闪不避被我一掌印在胸前。我当时并没使劲,却发现他胸口的衣料上印着一个血淋淋的手印,吓了一跳,急忙看自己的手,这才发现手上都是血。” 左骞停了下来,黯然的笑了笑,“他还不在意的说,你以为你手上的血都是谁的?我身上并无伤口,手上却鲜血淋漓,再看看苏暖那副虚弱的鬼样子,就知道这当中铁定有问题。问他怎么回事,硬是不肯说。后来急了,才多少想起点儿之前的事,那个时候仿佛有许多许多久远的往事挤进脑海,我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面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便不由分说向他攻去,那人一味避让,并不还手,身旁的神秘人跟我一起同他争斗。” 右思凝神听着,并不出声。 “他一味避我,又被我几人夹攻,抵挡的确是艰难,之后便是被我得手,打伤了。”左骞摇了摇头道,“我问过他,为何要救我,他只是淡漠的笑笑,一副欠揍的样子。” “他之所以受伤,大概是想避开我直接杀了神秘人吧,最后我是被他唤醒的。算起来,他也算救了我一命。”左骞满脸不悦。 右思想起那日苏暖难过的样子,心里针扎一般,他一定很难过吧,她身子又是一阵发虚,越发沉重起来。 “对了。”左骞忽然道,“他托我把这个给你。” 右思抬头一看,竟是一只温润雅致的玉箫。 “这是,‘古韵’?”右思愕然。 …… 掌风飒飒,雷霆而至。 苏暖身法鬼魅,略微侧身,左三的掌力便泄进了空气之中。左四与他搭档默契,苏暖将将侧过身子,他便如计算好一般封住了他的退路,长腿如鞭子一般扫了下来。 两人常年一起行动,打斗方式十分熟悉,配合的天衣无缝,此时苏暖避无可避,眼看着左四的腿就要狠狠的劈在他的肩膀之上,却见他仰了脸,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看似缓慢的伸出手,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握住了左四的脚踝,狠狠一扯,便将他砸在了地上。 左三面色稍凝,瞥过正在揉屁股的左四,毫不犹豫的再度欺身上前,左四龇牙咧嘴,也从苏暖背后扑了上来。三人战做一团,身影快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公子颜愉快的喝了口茶,心满意足的吐了一口气,小声的道:“强弩之末。”说罢,正巧迎上秦堡主的目光,便微笑着点点头。 秦堡主提了长刀便朝苏暖冲去,一只大镰从天而降,横亘在他的身前,阻了他的去势。轮转挺直了身子,矫健的身躯蓄满了力道,他一头嚣张的碎发配着精致的小脸,说不出的张狂。 “秦堡主,这是要去哪?” 秦堡主一愣神,眼中闪过怒火,不再多言,提了长刀便与他斗在一处。 轮转舞着巨镰,端的是大开大合,秦堡主长刀与他巨镰都在一处,吃亏不少,再加上轮转武艺诡谲,不走寻常路,秦堡主一时难以突破,被他死死的压制住了。 慕云昔看着心情很好的公子颜,道:“你不动手?” “我是来看戏的,你瞧,不可一世的苏暖如今捉襟见肘,可有趣?”公子颜视线落在苏暖身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动作,什么时候出现漏洞,便是他身败之时。 “我不明白,你与他有什么仇恨?”慕云昔犹豫半响,还是开口。 “仇恨?”公子颜笑的很是意外,他再度望着左右腾挪的苏暖,舌头像一条小蛇一样滑了出来,舔了舔嘴唇,道,“我怎么会恨他?我喜欢他还来不及呢。” “那你为何……”慕云昔拧着秀眉。 “你知道的,他刺太多了,扎的人疼,拔光了,性子就软了,我才能好好的……疼他。”公子颜说话的时候,目光仍然没有离开过苏暖,他忽然站了起来,眼眸一亮,道,“你看他,明明就撑不下去却淡定自若的样子,多么令人想……撕碎他。”说罢,一阵风掠过,人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慕云昔望向场内,神色复杂。 苏暖从没爱过她,她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对她好,也不过是想要镇魂曲。她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想要镇魂做什么,但是她知道有了镇魂,她就能站在他身边了。于是她对他说自己手里有镇魂的曲谱,虽然此番丢了,但是自己看了许多遍,可以默背给他。 她一直记得他发亮的眼睛,那大概是唯一一次他用那种眼神看她。他一直都是身处高位的孤独的皇者,郁郁寡欢,难以亲近。 她隔些日子便默一句给他,他不催不问不强迫,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做什么,对她出奇的纵容。那样的纵容十分惶恐,就仿佛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甚至没有在意过真假,她并未看过镇魂,默给他的不过是胡诌,可是他却丝毫不在意。她不断逼问右思镇魂的下落,不过是想亲手弹给他听。 她知道的,他从来没把她看在眼里,更遑论藏在心里。 她也不恨,如苏暖这样的男人,孤独优雅,神秘强大,无数少女挣破头想得到他的青睐,他对自己如此,也是极好了。反正他也不曾对任何人上心。 只是,为什么右思可以。 慕云昔的指甲掐进肉里,眼睛上仿佛蒙上了血光,她却浑然不觉得痛。 为什么右思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为什么? 师父偏爱右思,谷内的人偏爱右思,就连谷外救回来的男孩左骞也闷不吭声的跟在右思后面,不过就是因为师父是右思的爹,不过就是因为小右思年纪轻轻就会耍手段。 “为什么苏暖也……可恶。”慕云昔狠狠的咬着嘴唇,腥甜的味道弥漫在了口腔里。 轮转打的轻松,并未下杀手,只是略有分神的担忧着苏暖。 苏暖的内功属寒,他又常年待在那种地方,轮转心里一涩,一时出神,铮亮的大刀便从鼻梁前削过,幸好他本能反应过来,险险避过。 一旦安全下来,轮转的思绪又不自觉的飘到了苏暖身上,瞧着挺虚弱,但是寒症发作也不会这般不堪吧。轮转脸色沉了下来,苏暖究竟是怎么了?寒症即将发作,他不快点解决掉左二左三,反而气势越来越弱。他莫不是撑不住了吧?轮转越想越觉得不安,忽然眼前掠过一道光华,快速袭上苏暖。 轮转瞧的仔细,是公子颜,手里握了柄细致小巧的的弯刀,刀面锋利冷冽,森然的冒着寒气。他出其不意,跃起落下,不过片刻。 “糟了。”轮转一惊,身体比脑子快,将大镰甩向秦堡主,将他逼退。强自提气,在电光火石的一瞬掠入苏暖的身后,隔开了弯刀与苏暖。 “噗嗤”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隐入了杂乱的碰撞声中。弯刀切入皮肤的声音沉闷且平缓。 “轮转!”苏暖察觉到身后的异常,骤然提气,气势攀升到一个极限,左三与左四只能感受的耳边呼啸的风声,却被刺的睁不开眼。纷纷以手护目,勉强看去。 只见苏暖仿若地狱魔使,强大的令人心悸,气劲将他的衣袍鼓吹的猎猎作响,平常柔顺的发丝也不住的在风中飞扬。 他快速转身,将轮转接在怀里,轮转捂住胸口,血还在不断的涌出来,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细微的气音。 苏暖一甩衣袖,将公子颜震退,便俯□看轮转的伤口。 轮转拉了他的手,眼角竟然隐隐翻着泪光。 “轮转,别怕,我会救你,你不会有事的。”苏暖握着他的手,将真气缓缓的渡进了他的体内。 轮转摇了摇头,抽开自己的手,不让他耗费自己的气力,道:“尊主,我不怕死,可是我要是不在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苏暖一震,眼中翻涌而过的黑色将他的瞳孔染透,黑的望不见底。 “尊主,你下次再害怕的时候,我不会再逃跑了。”轮转忽然咳了起来,苏暖想阻止他,却被他眼中的坚定打败,“尊主,轮转不能一直站在你身后,替你挡那些血,好难过,我又失约了呢,真是不值得信任。” 苏暖摸摸他的脑袋,道:“傻孩子,别说了。” 轮转想笑一笑,眼前忽起茫茫大雾,那些白色的雾气就好像苏暖衣衫上的精致云纹,总是在他眼前晃啊晃啊。 “轮转,小蛇而已,怕什么?那你走在我后面。” “少主……” “好啦好啦,不哭不哭,不是小蛇,是条巨蟒,不然小轮转怎么会吓的尿裤子呢?” “轮转,这柄大镰是我顺手捡来的,很合适你啊,拿去玩吧。” “少主,那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树枝划破的。” “少主,死了好多人,那老怪物的武功好厉害,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死定了。” “小轮转,你跟在我后面,待会我引开他,你往另一边跑,知道么?” “我……我……” “知道你要留下来陪我,但是你太弱啦。” “少主,我会保护你。” “嗯。” “轮转,好多血,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少、少主……我……” 他记得自己看着满身是血的苏暖,颤抖的双腿也无法迈出一步,扭头就跑了。 他甚至记得苏暖当时受伤的样子,月色下的他嘴唇发白,满眼惶恐,见他跑了,却咬着嘴唇没有开口唤他。 自己真是没用,还嘴硬说什么保护。普天之下,还有没有一个人,能够在尊主最害怕的时候,拉住他的手呢? 只是希望,他别这么逞强。 他微微侧过脑袋,手从苏暖手掌中滑下,安静的样子就仿佛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将将~~~包纸是不是变勤劳了?╮(≧▽≦)╭ 轮转心声: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悄悄的说一句,待会还有一章哦~~~包子绝对是只靠谱的~撒花~ 欢呼声在哪里~~树上的朋友~水里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脸~偶也~ 29苏暖·强弩之末 “五步之内者,杀。发出声响者,杀。妄自行动者,杀。”挟着强大气劲的声音宛若利刃,在众人耳边炸响,功力较弱者,内息一乱,喉中就涌上一阵腥甜。 苏暖将手掌抵在轮转后心,目光如电,扫向众人。 众人被他所摄,俱是心头一跳。 左三左四方才与他争斗,都受了些内伤,立在一旁,不动声色。秦堡主功力稍浅,闻言脸上涌出潮红,运动略微调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公子颜在苏暖的震怒之下受伤较重,此刻舔了舔嘴边的血迹,爬了起来。 苏暖将真气一点一点渡进轮转体内,阖上眼皮,淡淡的道:“公子颜,你伤不了我的。不过,若是等我将他救醒,你就有机会了。你是聪明人,机会只有一次,你知道要怎么做。” 公子颜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道:“所言极是。” 众人由于方才苏暖的三句杀而归于沉寂,大气也不敢出,但是隐隐形成包围圈,将他困在中间。 大厅忽然安静了下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淡淡的白雾从苏暖的掌心逸出,消散在不安的空气中。轮转发白的面色渐渐好转起来,一点一点的红润从皮肤里泛了起来。苏暖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白皙的脸上透出疲惫。 些许有一炷香的时间,轮转猛然咳嗽一声,掀动眼皮,醒了过来。他茫然的左顾右盼,再扭头看着一脸疲色的苏暖,心下顿时了然,急得眼眶都红了。正要说话,耳边却传来“呼呼”的风声,正是刀片割开空气的声音。 竟是公子颜趁轮转刚醒,苏暖最虚弱的时候攻了进来。轮转挣扎着要起身,却见苏暖不慌不忙的露出一个笑容。 世人都知道苏暖很快,身法快,出手快,却不知道他能快到如此。明明虚弱的跌坐在地上,那无所畏惧的笑容还停留在眼前,身子却已经在转瞬间移动到了别处。 众人看不清他的动作,只依稀觉得长袖拂过脸颊,而他的手掌却已经穿过了公子颜的弯刀,直接卡在了他的喉咙上。 一切戛然而止的时候,苏暖的长袍才缓慢的落下来,那一抹玄色仿若深沉的暮霭,带着不容置疑的孤傲。 “放开他。”秦堡主涨红了脸。 轮转嗤笑一声,道:“要杀我们的时候倒是硬气,凭什么放了他?” 秦堡主被憋的说不话来,一张脸通红。 左四想了想,对着苏暖道:“那就快点杀了他,我们再打过。” 公子颜气的不轻,又无可奈何。 苏暖看着公子颜,却是对着轮转道:“轮转,你走吧。” 轮转一愣,小脸上满是倔强,一手捂着胸口逞强道:“尊主,要走一起走,我一个人,不走。” “听话。”苏暖声音略沉,“走吧。” 轮转黑着一张俊脸,心里气闷不已,他知道苏暖如今锁着公子颜就靠最后一点气力。他寒症悄然发作,体质也不似从前,想是受过什么伤,方才又将仅剩的真气渡给自己。真真是强弩之末,此番硬来,不过是给自己铺条路。不出片刻,气力不济,就会被公子颜察觉。 他别过脸,不再理他,不走就是不走,死也不走。 苏暖见他不动,道:“轮转,有一个人对我很重要,你以后替我照顾她好不好?” “要照顾你自己照顾。”轮转气道。 苏暖无奈的笑了,唤道:“轮转。” 轮转望着他挺直的脊背,眼眶不知何时变的湿润。自己看了那么多年的背影,信誓旦旦的要保护他,到头来,还是自己连累了他。 “轮转。”听了千百遍的熟悉的唤声再度响起,“如今你走出这个大厅,才是你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事,你能做到么?” 轮转咬着牙将眼泪逼进去,气势汹汹的捡起大镰往肩上一抗,力量过大导致胸口一阵撕裂的疼。他头也不回的往厅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道:“等我,若是你不在了,我立刻来找你。” 苏暖闻言弯了弯眼睛,道:“傻孩子。” …… “‘古韵’?”右思摩挲着玉箫,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东西,看着精致温润的玉箫,眼前便浮现出父亲专心致志的侧脸,他异常灵巧的手指宛若舞蹈,耗费心血才打磨出这把举世无双的洞箫。 “虽然不想承认,但‘古韵’确实是他找到的。”左骞别过脸。 “他半夜出去,就为了找这把‘古韵’?”右思只觉得心口泛起丝丝甜蜜,片刻之间,又想起自己那些伤他的话语,冷热交替,心口仿佛一点一点的被啃噬,各种挠心挠肺的难受。 “我怎么知道。”左骞没好气的道,“他走了之后我反正无事,‘古韵’也已经找到,便动了心思,我检查过那几具尸体,竟有一个人职位颇高。”他抖了抖黑色的斗篷,指着被右思拆掉的面具道:“竟然是个护法,还是那个暗室里职位最高的。我便换了他的衣服下去探查。如你所见,人与人之间并不相熟,他们对与护法也甚为恐惧,于是我便大摇大摆的肆意行走。” “那怎么到了这儿?”右思思索了片刻,道,“冥音宗离宣阳武院可有段路程。” “恩,我正要查探,却有手下对我说接到上面的命令,要迁往宣阳,我就顺水推舟,到了这儿。想着苏暖在那里,即便重伤,照顾你还是绰绰有余,便没溜出来同你说。” “那你在密室里可有发现什么?”右思追问。 “藏的干净,倒是没有。”左骞摊手。 “不对啊,左小骞。”右思忽然抓了他的袖子,道,“既然不是苏暖伤你,你为何在墙上写了他的名字?” “写了他的名字?”左骞皱眉,“没有啊。” “你再想想,再想想。”右思拉着他的袖子来回晃,焦急的道。 左骞听见她一口一个苏暖就莫名的烦躁,微微抿了嘴,不情愿的道,“我虽然讨厌他,可是也不会平白冤枉他啊。”说罢,捏上了她的小脸,道,“你倒是吃里扒外,我都不信了。” “不是呀。”右思任他捏着,哭丧着一张小脸,道:“你真的在墙上写字了,我一眼就看出是你的字迹。” “难道是我神志不清的时候写的?”左骞陷入沉思。 “对了,左小骞。”右思眼眸一亮,道,“你意识不清前,可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左骞琢磨了一下,一把揽住右思的肩膀,将她拉在身前,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小思长脑子啦,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闻到了极浅极浅的燃烧的味道。” “是不是熏香点燃的味道。” “有些相似。”左骞来了精神,得意的看着右思,颇有点为自家孩子自豪的意味。 “兴许,你闻到的,与我在密室里找到的一样的,这样东西会使人陷入过去的回忆,又会神志不清,那么它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呢?” …… 轮转咬咬牙,将胸口的痛楚抛到脑后,强撑着跑到大厅后方。不能把苏暖丢在里面太久,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救他出来呢。 冥冥夜色,苍茫如雾。 轮转拖着大镰四下张望,惨白的月光照亮了墙角的一堆木材。 轮转怔了一怔,忽然咧开嘴,开心的仿佛要哭出来。他扭头望去,厨房就在不远处。 太好了,他难得扯出微笑,男子汉的眼睛里雾蒙蒙一片。 此时大厅里的气氛依旧诡谲。 苏暖气势凌人,指掌笼在公子颜的脖颈上,仿佛稍稍用力,掌中的人便会烟消云散。 公子颜倒是识时务,不敢妄动,本就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双漆黑的眼睛倒是有生气许多。 “苏暖,你可别使劲。”公子颜胆战心惊。 “那是自然,我家孩子脚力弱,得让他再走远些。”苏暖笑的和煦,眼睛里却冷得透彻。 公子颜仔细瞧着他的表情,忽然笑了,道:“好个苏暖,差点被你骗了,此番你不过是强撑罢了,气力早就用尽了吧。” “你可以试试。”苏暖勾起嘴角,笑的无害。 公子颜见他并不慌乱,心里惊疑不定,按说今日该是苏暖寒症发作的日子,加上方才他又输了大半真气给轮转,身体应该早就垮了,此番不过是勉力而为,只是一副空壳罢了。奈何他言语试探,他却滴水不漏。他又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一时之间,并无对策。 “就是,你完全可以试试。”左四不耐烦的道,“这般僵持着,索然无味,倒不如掐他试试。” 公子颜气的血气上涌,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公子颜自诩聪明,也不过是个笨蛋罢了。”左三淡然道,“苏暖要是有能耐杀你,还拖延什么时间,早就一把捏死你了,何苦还要劝轮转离开?” 公子颜猛然大悟,瞪着苏暖。 苏暖居高临下的看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很善良的点了点头。 公子颜一张脸憋得通红,又惊又怒,却不敢当真与苏暖硬来,万一这家伙骗他,他一条命不就交代了? 左四的耐性到了极限,反正本来也就不在乎公子颜的生死,便如一道闪电般冲了上去。 公子颜大骇,却见苏暖干脆的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往一旁避去,身法甚是勉强,破绽百出。他摸了摸脖子,愤怒的将弯刀横握,亦冲了上去。 众人见苏暖已是油尽灯枯,便再无顾及,纷纷亮出武器,朝他涌去。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果断是脑子崩了。。竟然忘记了前面左骞的小跟班叫北二,于是离心长老左二华丽的更名为左四~~偶也~~ 对啦,小正太复活啦~包纸果断很善良~求表扬~ 碎觉觉去喽~~包子果断圆润的滚走~~偶也~ 30月色·灼灼其华 时间似乎变的很缓慢,锋利的刀刃映出一张张或狰狞或扭曲的脸庞,所有人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声音仿佛被大片的空气吞没,只留下众人嘶吼时张大的嘴。模糊的人群中只有苏暖的脸孔清晰毕现,刀光剑影的缝隙里,他安静的好像一幅画。 一幅即将被撕碎的画。 苏暖已无力再战,长衫宽袖,孑然而立,漂亮的眼睛微微下弯,仿若哀伤。 “咚!咚!咚!”大力的声响贯穿了稀薄的空气,众人一愣,便听见屋顶传来瓦片破碎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蓦然一声巨大的轰鸣爆裂开来,屋顶瞬间被砸出了一个大洞,大量的碎石狠狠的坠入地面,漫天的灰尘也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众人急忙掩住口鼻,身法凌乱的躲避着碎石。 公子颜抬头看去,就见破碎的大洞里露出了轮转那张盛气凌人的脸。 他蹲在洞的边缘,月光下的脸庞带着少年的英气与放肆。 “送给你们了,不用客气。”他诡异的勾起嘴角,一跺脚,周围的瓦片纷纷碎裂,大量的滚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了下来,众人措手不及,躲避的很是狼狈。 “半天了,就想出这么一个不入流的法子?”公子颜目露讥讽,道,“有你这种属下,你家尊主死的不冤。” “是么?”轮转也不恼,提了大镰便闪电般的冲了下来,抬手间便是火光闪过,他利落的往周围一弹,道,“这样呢?” 苏暖同一时间出手,聚掌成风,将众多木材推向四周。 火光来的恰巧,将将与才来到的木材相融。 “轰”火苗势如破竹,快速窜高,如同十几条火蛇,扭曲缠绕,纷纷袭上可以燃烧的物体。 一时之间,大厅四处起火,哔哔啵啵之声此起彼伏。 轮转紧挨着苏暖,昂起小脸,年少锋利的眼睛里隐隐藏着期盼。 苏暖失笑,道:“很厉害。” 轮转扭过头,道,“还好啦。”抿起的嘴角却弯成一个弧度。 苏暖勾起嘴角,好一个别扭的孩子。 他的目光扫过被火蛇逼退的众人,道,“轮转,你可会煽风点火?” 轮转心领神会,学苏暖一般以掌力催动火势,火焰更加旺盛,仿佛一场盛宴。 火蛇舔上众人的衣角,触之即燃,攀援而上,不几时就有几位惊呼着拍打着身体滚在地上。 左四望着火蛇中央的苏暖,道:“火海又如何?你不是一样出不去?” 公子颜无所谓的笑道:“我们兴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烧死可就难看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是想不明白?” 火势更加旺盛,大厅之上火光冲天。 苏暖的脸在跳跃的火蛇里若隐若现,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些事,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索性就这样过下去,倒也有趣。” 左三左四对视一眼,便朝火海中央的苏暖冲去,趁火势尚在蔓延,还有踪迹可寻,先捉了他再说。若是等到不可收拾,便也只能先遁出大厅了。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公子颜、秦堡主不落人后,也先后扑入火海。 苏暖将轮转护在身后,这一次轮转竟然没有抗拒,老实的待着。 火幕分开,霎时间跃出四道模糊的影子,来势汹汹,苏暖静立如钟,握掌为爪,向后一扯,燃烧着的木头便被他握在了掌中,毫不停顿的朝四人挥去。 四人惊惶避开,目瞪口呆的望着他被火焰包围的手。 什么绝学能够隔绝火烧?左三与左四面面相觑,公子颜惊骇之色不住在眸中翻滚。 若是暂时的被火烧灼,他们三人也能做到,内功护体罢了,可是苏暖重伤在身,真气稀疏,却面不改色的握着燃烧的木头,就绝对不同寻常了。 头顶传来细微的声响,众人脸色一变,朝上看去,只见大梁布满火焰,摇摇欲坠。而大厅里也是一片红光。 几人眼神交汇,达成共识,往大厅门口掠去。 “尊主,快走。”轮转眼见几人遁走,出声提醒。 苏暖丢掉手中的木头,拉着轮转道:“跟着我。后方火势大,他们过不来,我们穿过去。” 轮转不敢掉以轻心,急忙跟在他身后,冰冷刺骨的寒气顷刻间扑入他的口鼻。寒症已经发作的如此厉害了么?轮转凝视着苏暖的背影,心口发涩。 苏暖每次寒症发作,便是蚀骨之痛,唯一的止痛方法,便是火烧,只是火烧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轮转摇摇头,不再乱想,紧跟着苏暖的步子,朝苍茫的夜色里掠去。 …… “左小骞。”右思想破了脑袋,还是没想通,便道,“如今我只知道这件事同宣阳武院脱不了干系。不过若是那人能操控你写字,就能操控秦公子自杀,你说是不是?” “手法如此相似,确是有可能。” “那么,就与苏暖无关了,是吧?”右思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一脸期盼的道,“是吧?” 左骞胸口一滞,泛上一阵密密麻麻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便道:“兴许是吧。” “我果然没信错他。”右思乐了,忽然又苦下脸来道,“可是,究竟是谁要如此处心积虑的要害他呢?还是如此的大手笔。” 左骞瞧的烦闷,便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想不通就别想了。” 右思一想也是,遂点了点头。 左骞凝神看着她的侧脸,目光渐渐柔和起来,不知不觉的唤道:“小思。” 右思沉浸在自己纠结的思绪中,茫然的抬起头,道:“恩?” 左骞那张俊脸笼在柔和的光晕里,说不出的好看,他几年前倔强的唤她主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只是那时青涩的线条已然化作了坚毅。 这些年来,他时常这样望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小思。”左骞晶亮的眸子里蕴含着某种右思看不懂的情绪,时而透亮时而幽深,混混沌沌的搅在一起,看得她的心里揪成一团。 “左小骞?你、你干嘛?”右思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一时也想不出为何会这样,便尴尬的讪笑道。 左骞向她跨了一步,锐利的视线攫住她惊慌的眼睛,正要说话,门外却忽然传出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声焦虑的惊呼。 “大护法来了,说发现了护法的尸体,那么先前进来的是谁?” “我怎么知道,快找,大护法比护法可怕多了,我看他一眼就浑身直打寒颤。” “现在戒严,大家都在找,别说话了,听说大护法还带了血卫。”说话的人忽然压低了声音,似是颤抖不已。 “那些怪物?”另一个语调也哆嗦起来,“不说了不说了,快走快走。” 右思与左骞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在这个正体不明的暗阁里,本就危险,又来了什么大护法,听这些人言语,似是极厉害,还有那什么血卫,又是什么东西? 左骞从右思眼中看到疑惑,无奈的摇了摇头。 右思踮起脚尖,攀上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道:“这位大护法说不定也带着那种令人迷失心智的药物,我们不可与他争斗,权且避开他,看能不能溜出去。” 左骞被她的软语说的一阵心花怒放,柔声道了声“好”。他拉着右思的手,寻了个间隙,便窜了出去。两人本就一副神秘人的打扮,左骞将护法的黑色斗篷丢在了铁门里,便与一般人无异。两人低眉垂目,佯装找人,一并浑水摸鱼。 到了前方拐角处,右思小声提醒道:“右拐是大厅,左拐是出去的路。” 左骞捏了捏她的手,表示知道了,将将要往左拐,耳力出众的他便听到不一样的脚步声,极轻极浅,却稳健如风。 他毫不迟疑的改变了方向,拉着右思往右边掠去。 右思心知他必定是感觉到了什么,便毫不犹豫的随了他的步子。 两人一路奔到大厅,空旷的地方一览无遗,右思急得六神无主。 左骞的心跳随着那脚步声的到来愈跳愈快,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右思见他脸色愈来愈沉,便伸出手替他拭汗,却被他一把握在手心。 左骞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别动。” 右思急忙屏住呼吸,惊疑之间悄悄抬起头,细细的打量他的脸。 只见左骞闭着双目,长长的睫毛随着浅浅的呼吸轻轻颤抖,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的眼睛霍然睁开,一片灼灼之光将右思抓了个正着。 左骞对上右思来不及避开的眼,笑的很是开心,戏谑道:“待会让你看个够。” 右思正待反驳他,却被他一把搂住腰身,打横抱起,惊慌的急忙环住他的颈。 左骞温热的胸膛仿佛无声的安慰,他脚尖一顿,便轻巧的冲上了大厅的顶端,伸出指掌,触摸上顶端的石料。 上方竟然悄无声息的洞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左骞抱着右思一没而入,洞口再度沉默的合拢。 脚步声随后响彻了大厅。 …… “尊主?”轮转瞧见苏暖发白的面色,担忧的问道。 苏暖摆摆手,轮转便不再开口,两人一路向前疾驰。 而身后不远处,则是紧追不舍的四人。 “尊主,前方是宣阳武院了。” “闯进去。”苏暖毫不迟疑。 转瞬间,先后六人从宣阳武院的上空闯了进去。 守门的弟子疑惑的对视一眼。 “什么东西过去了?” “鸟吧,一定是眼花了。” 两人相视一笑,搓搓冰冷的身体,勉强打起精神,再度安静下来。 一汪弯月散着惨白的光,照亮了通往虚无的路。 两人风驰电掣,不敢停留,照这样子,甩掉后面的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苏暖脚步忽然一顿,身子踉跄了一下。 “尊主,尊主?”轮转急忙停下来,扶住他。 苏暖咬住下唇,闷声不吭。 “尊主?”轮转探上他的额头,手指仿佛被冻僵一般,撤下来,便是一手白霜,他大惊失色,只得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苏暖艰难的转过脸颊,似是忍耐着极大的痛楚,脸色青白,毫无生气,他严厉的望着轮转,极缓慢认真的道:“你、走。” 轮转恼了,道:“你是不是痛?你跟我说啊,总是强撑着做什么?”他将他背在身后,道,“我带你走。” “这样多辛苦,还是不要走了。”公子颜冷冽的声音响起,月色下他阴沉且妖异的脸上尽是嗜血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负责任的告诉大家,虐的部分就要结束啦~~很快就甜啦~~ 最近包子有些郁闷~谢谢大家的虎摸啦,感觉好贴心~ 对鸟~鉴于热心的姑娘给我提的意见,包子下周会进行小范围的修文。但是该有的更新绝对不会少的~大家看到我修文的更新,不要嫌弃我哦~~~我会很快修完的啦~ 最后,包子圆润的滚走鸟~ 31抉择·再度相逢 大厅里寂静的仿佛一座新坟,阴冷压抑又散发着隐隐的湿气。头顶上跳跃的灯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仿若飘移不定的幽冥鬼火。 站在首位的那人裹在一团黑色的披风里,脸上的银色面具在灯火中明明灭灭,他看着下首噤若寒蝉的众人,缓缓开了口。 “怎么回事?”他的表情隐在暗色里,冰冷的音线如同毒蛇的吐信。 “我、我们也不甚清楚。”下首哆哆嗦嗦的走出一人,低着头不敢看他,道,“我们一直跟着护、护法到了这儿,并未发现什么不同。” “哼。”黑衣人不屑的冷哼道,“一群废物,我已经派了血卫守住出口,如若有异动,定会第一时间报我。现在一队跟二队去给我好好的搜。找到第一时间传讯。” “是。”一队同二队的队长急忙应道,带着手下便匆匆从右侧走了。 黑衣人细长的眼睛扫过剩余的人,唇边泛起一抹冷笑,转身坐在了身后的石椅上,道:“其余人随我待命,待我找到那人,定叫他生不如死。” 霎时间,大厅里安静了下来。僵直立着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悄悄拿眼瞥着数量众多的血卫,他们罩在血色的斗篷里,一双眸子死气沉沉,浑身散发着金属般的戾气,森然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黑衣人闭上了眼,不再言语。血卫从来不苟言笑,如同雕塑一般立着。众人不敢惊扰,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以待。 大厅很快陷入一片静谧之中,只余灯火微弱的低吟。 “左小骞。”右思凑近左小骞,贴在他耳边,用气音絮絮叨叨,“怎么办?” 一片黑暗之中,左骞只觉得身旁的姑娘既熟悉又陌生,她身上的气息不住的往他鼻腔里钻,他不由得就想起那些跟她在希音谷的无数个午后来,那时的阳光正好,微风不噪。空气里传来她不安的声音,她说左小骞,怎么办。他就喜欢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就喜欢她紧紧捉着他的袖子,那样不设防的依赖他。 左骞按下心头的悸动,压低了声音,道:“暂时也没别的办法,先等等吧。” 右思轻轻应了一声,将自己埋在黑暗里。 密室里黑暗寂静,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右思只能感受到自己吸进来又呼出去的气息。她什么也做不得,脑海肺腑之中心思浮动,蓦然想起那双似悲似喜的眼睛来。 她对他说的那些话,一定让他很受伤吧,看上去那般强大,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心里很难过吧。说什么相信他,世人都不信了她也会信他,结果还不是……说起来,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流了那么多的血,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一些。 黑暗中,右思的想法反而愈加清晰,他的样子也一点一点的分明起来,往日藏着掖着不去想的问题一个个的浮现在脑海。她想起苏暖小心翼翼的试探,吃醋时发的小脾气,喝醉酒后眉眼澄澈的样子。那些小细节渐渐放大,填满了她的胸口。 心里起先泛起一点不同的感觉,渐渐的越涌越多,右思握紧了手掌,没来由的慌乱起来,她忽然很想见见他,听他说一说话。 这般一想,心里更加不安,仿佛有什么横亘在远处,生生断了去路。印象中,苏暖似乎没有唤过她的名字,唯一的一次便是前些日子,他说喜欢她的那次。 “右思”,他湿漉漉的呼吸里满是柔情,好像跋山涉水从很远的地方而来。 右思…… 右思一惊,愕然的抬起头,难道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刚刚想到他的那声呼唤,耳畔就传来微弱的唤声。 那般深情,那般遥远。右思静静倾听了一会儿,空气里只有她和左骞的呼吸声,她无奈的摇摇脑袋,暗嘲自己的神经质。 右思…… 右思猛然睁开了眼睛,惊疑不定的左右张望。 左骞沉默了半晌,终于鼓足了勇气道:“小思,我们……”话未说完便被右思一把抓住胳膊。 “左小骞,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没有啊。” “怎么会,怎么会。”右思喃喃自语,开始小心翼翼的左右移动。 “怎么了?”左骞瞧她行为怪异,便也紧跟着四处摸索起来。 “我听到了……”右思想了想,还是颇觉诡异,这里怎么可能听到苏暖的声音,于是临时改口道,“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 “恩,左小骞,不要出声,仔细听听。”右思在黑暗中摆摆手,左骞便也沉默下来。 你们……尊主…… “真的有声音。”右思凑近左骞,将他小心的拉到她待的位置,“听到了没有?” 左骞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想到她看不见,便应道:“听到了,似乎是……” “轮转的声音。”右思接口道,又将耳朵贴在墙上,“为什么这里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许是留下的通风口,他们又离的近些,便能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左骞解释道。 “左小骞,这里,把这里挖开。”右思拍拍墙上的一块地方,里面传来闷闷的声响。 左骞聚掌成刀,缓缓凝聚内力,悄无声息的切进了石料里。眨眼间便将挖出的石料捏成了粉末。 “左小骞好能干。”右思笑眯眯的赞叹道,“不亏是我的下属。” 左骞瞧她自得的样子,一把捏上她的脸颊,略微施力,往一旁拉扯着。 右思不敢出声,眼泪汪汪的从他的魔掌中挣开。爬到洞前,示意左骞看。 里面果然是一个细长的孔洞,真不知道是如何做出来的。这时外面的声音便清晰了许多。 尊主…… “是轮转。”右思将耳朵凑近孔洞,轮转断断续续的声音便随着风从孔洞里传了过来,她一愣,便对着左骞道,“你也来听听……”话音未落,人便被一把拽走。 右思闷头闷脑的扑进了左骞的怀里,他的胸膛撞痛了她的鼻尖。 “左小骞,你……” “怎么?”左骞凉凉的声音落了下来,“他们如今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做什么还要管他们的闲事?” “可是……”右思愣愣道。 “他是救了我一命,也替你找回了‘古韵’,可是这不代表我们就时时欠着他,他也抢走了你的镇魂曲不是么?”左骞的声音里含着愠怒,“小思,不要管他了,你答应过我的。” “左小骞,我……”右思声音柔软,欲言又止。 左骞的面容隐在黑暗中,什么情绪也瞧不出,沉默了片刻,空气中才传来他犹豫的声音。 “小思,你究竟对苏暖……” “左小骞。”右思顿了顿,黯然的道,“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么?” “我自然是……知道的。”他的声音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与无奈。 “左小骞,我喜欢他。” 漫长的沉默笼罩了小小的密室。 “左小骞?”右思见他不出声,心里一急,便去捉他的衣袖,却被他一把抓在手心。 “为什么?他有什么好?跟着他你会受苦的。”左骞的语速很快,“他反复无常,肆无忌惮,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右思恼了,又不能出声,干脆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蓦然,一点冰凉打在了她的手上。 “左小骞?”右思惊了,“你……”她急忙伸出手去摸他的眼睛,干干的,并无异常。 左骞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道,“你对他的感情,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打你从小对他念念不忘,我就知道了。只是你一门心思的认为自己是报恩,我便也骗自己是报恩,总想着你是小孩子心性,尚不懂那些复杂的感情,待你长大成人,总能明白过来。我却没想到,你会越陷越深。” 右思刚要开口,便被他阻了,他吸了一口气又道:“小思,你既是喜欢他,我便不会阻拦,要是不开心了,我就站在你身后。” 右思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今日的左骞似有不同,往日这般慎重的叮嘱倒是也说过,却总不如方才听到的哀戚。 “左小骞。”右思正想追问,耳畔轮转的声音却忽然尖锐起来,猛然冲进了她的耳中。 尊主……你醒醒…… 右思顾不得其他,立刻贴近细孔,那头的声音立刻清晰起来。 “公子颜,有我轮转在,你休想伤到我家尊主。” “你家尊主还需要我伤?怕是撑不了多久就要见阎王了吧。”公子颜的声音充满了不屑。 尊主……你怎么样…… 轮转的声音清晰异常,另一人的声音却无论如何也不曾响起。 右思这才意识到外面的情况,心里顷刻间乱作一团。她六神无主的望着左骞,道:“是公子颜,左小骞,苏暖他……” 左骞侧过耳去,片刻后道,“苏暖,似乎不太妙。” 右思见他也如是说,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她焦虑的打量着暗室的四周,试图寻找别的出口。 左骞瞧她强作镇静的样子,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认命的陪她找起来。 利刃划破空气又切入皮肉的闷响短促的从细孔传了进来。右思心头一跳,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根本无法凝神去寻找,只是本能的凑近细孔,奋力的倾听上面的声音。她只想知道他到底好不好。 说句话啊,苏暖,说句话吧。 只是细孔里传出的依旧只是呜呜的风声。蓦然,嚣张的笑声响了起来。 轮转,你再摇也没用的,死了就是死了,不如你也陪你家尊主去吧…… 右思一震,不可置信的跌坐在了地上,这怎么可能。 “左小骞,我要去找他。”右思的声音仿佛失了魂魄。 左骞上前一步扶着她,道:“小思,这里并没有暗阁了,唯一能出去的地方就是我们方才进来的通道。” “左小骞,我要去找他。”右思继续道。 “大厅里全是人,还有神秘莫测的黑衣人和血卫。即便我陪你下去,等我们找到苏暖,他怕是也已经……” “不会的。”右思拧起眉毛,忽然挣扎着要站起来,道,“这么多回了,他都好好的,他总能活下去的,我得去找他了,不然他要着急了。” 左骞揽着她的肩膀,道:“小思,你冷静一点听我说,你下去也无济于事,不过是徒增伤亡,如此多的人,我也无法保障你的安全,你不是相信苏暖么?你就再信他一次不行么?” 右思一愣,眼泪便涌了上来,她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带着哭腔的道:“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还能怎么信他?”她顿了一顿,接着道,“左小骞,帮我个忙好么?” “什么事?” “我待会下去引开他们,你上去救他好不好?” 左骞身体一僵,恼道:“你胡说什么?你下去不过是送死,这般胡闹是做什么?” “不是的,我认真想过了。”右思倔强的道,“我不想你为了我受伤,可是他我也要救。这样是最两全其美的法子了,我打不过他们,逃也能逃得一时。他们只道混进来一个人,并不知晓是两个。我下去引起他们混乱之后,你趁机逃出来,混在其中,再伺机出去好了。” “你会死的。” “左小骞,答应我好不好?”右思握紧了拳头,“古韵”被她取了出来,狠狠的攥在手心。 左骞别过头,并不言语。 右思哀求的扯住他的袖子。 “小思。”左骞轻轻的道,“你真的很喜欢他么?” 右思摸了摸心口,应了声是。 “小思。”左骞绵长的呼唤一如从前,他不再气恼,而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的长发揉了乱了些,道,“你明明有救他的法子,为何不用?” 右思一震,手心里的“古韵”搁的她生疼。 “傻丫头。”他向来喜欢凶她、气她、逗她,喜欢看她炸毛后不敢反抗的样子,可是今日的语气却难得的流露出宠溺来,“就照那法子,定然可以救他。” “不行。”右思斩钉截铁的打断他,“不要胡来,我说不行就不行。” “你不是不想他死么?” “我也不想你去送死。”右思站了起来,道,“时间不多了,你在上面等我,我将人都引走了,你就下来。左小骞,你一定要救救他。” “恩,我一定会救他的。”左骞的叹息很快消散在一片黑暗之中。 “左小骞,机关在哪里,打开吧。”右思握紧了洞箫“古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好。”即便看不见左骞的表情,右思仍然能想象出左骞的样子,这个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即将要告别了么?她心中升起不舍,猛然扑向他的怀抱,紧紧的缠着他的脖颈,道,“左小骞,这么多年,谢谢你了。” “我也舍不得你。”左骞今日出奇的温柔,他将脸颊埋进她的脖颈,紧紧的搂着她,道,“小思,无论我去了哪里,都会想你。” 右思依依不舍的松开他,道:“左小骞,你一定要平安无事的出去,我也不想你受伤。” “好,我开机关了,小思,你往左边站一点。” 右思依言往右侧让了一步。 左骞左手拂过一处,机括移动的声响便清晰的响了起来,密室底部便如他们进来的一般悄无声息的洞开了一个大洞。 右思正要往下跳,却被左骞往里一推,而他自己却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右思一怔,疯了似的要跟着他往下跳,却在往下跳的一瞬对上了他的眼睛。那里面的复杂情感令她心痛不已。只一愣神的时间,洞口在左骞的触摸下又快速的合上了。她只来得及看见他稍纵即逝的笑容,仿佛释怀,仿佛眷恋。他便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包围了。 右思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用手遮着眼睛,指缝间不断涌出液体。 左骞说的没错,她是有个法子可以救苏暖。她父亲教给她的萧曲中有一首名唤弑神。本身她与慕云昔所学就有所不同,慕云昔笛曲多是杀曲,她的功夫便是音攻。而右思只觉得杀曲吹来气闷,硬是不肯学,她爹爹便教了她萧曲,多是治愈之曲。即便与人缠斗,也多是安魂曲使人沉睡,索神曲使人禁锢。而唯一的攻击曲则名唤弑神。 弑神并非与慕云昔一般直接攻击,而是辅助萧曲。愈是懂音律的人从中获益愈大。它是一首可以唤起人潜在意识的萧曲,本身有武艺在身的人在萧曲的辅助之下功力便可比之往日增长良多。 若是此时右思吹奏弑神曲,孔洞之中想必可以传到苏暖那里,那么苏暖获救的几率便高了不少。可是一旦吹奏萧曲,势必要被大厅之人察觉。唯一的方法便是有人拦住大厅里的人,令右思顺利的吹完一曲。 只是,要想拦住大厅里的所有人,又谈何容易?最重要的是左骞为了保护她,并不能移动,只能被围困在大厅里,承受来自四处的攻击。 这就是右思不肯用这个法子的原因,她不想他涉险,可是他还是跳了下去。 右思哆嗦的摸出长笛,眼泪一颗颗的掉下来,砸在地面上。她丝毫都不敢耽搁,颤抖着将洞箫搁在了唇上。 箫音有规律的响了起来。 右思很想哭,可是她不能哭,她得珍惜左骞给他争取的时间,她担心左骞,担心苏暖,这两个人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自从爹爹走后,左骞便是她唯一的亲人,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他是她的光亮。而苏暖,则是她心心念念搁在心口的人。 她谁都不在乎,只想他们好好的。 耳畔不知道是苏暖虚弱的呼吸,还是左骞固执的掌风。她很想哭,可是却无法哭,她只能认真的,勇敢的将这一曲吹奏完成。 32右思·绝处逢生 断断续续的萧声仿若某人饱含深情的呼唤,一声一声的滋润着心肺。 “尊主?你醒了?”轮转脸颊上溢出的血“吧嗒”一声滴在了苏暖的衣衫上,他的衣衫上划开了无数个破碎的伤口,轮转的血很快与斑斑的暗红相溶,再也分不清楚。 “轮转。”苏暖缓缓睁开了眼睛,笑道,“瞧你狼狈的样子,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只要你好好的。”轮转擦擦脸,道,“你以后什么时候想看都可以。” 苏暖失笑,却由于牵扯到伤口而皱起了眉毛,隐隐的萧声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来,他凝神听着,忽然觉得身体不再那么冰冷了。他疑惑的握了握手指,发现力气开始一丝一丝的回到了体内。 公子颜的弯刀眨眼间又来到了眼前,他似乎料定了苏暖躲不开,狰狞的脸上已经漾满了胜利的喜悦。 轮转仓惶中扑了过来,却被他一手甩到一边。 泛着森冷光泽的刀刃朝着胸口狠狠的扎了下来。 “铿”金属去势尽了,戛然而止的声音格外刺耳。 公子颜看着面不改色的苏暖,惊骇之色溢于言表。他想不到,事到如今苏暖竟然还可以用手指夹住他的弯刀,而且面色并不算差,看来并不是透支体力硬抗下来的。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公子颜试图拔出自己的刀,便向上一挑,想借机切向苏暖的手指,迫他松手。 苏暖将将苏醒,仍坐在地上,他一手撑在身后,一手夹着公子颜的弯刀。他对于自己功力一点一点恢复的事情也是一头雾水,只是看到公子颜想取回自己的刀,便用力一折,刀刃应声而断。 “断了。”苏暖冷笑的看着脸色煞白的公子颜,若无其事的握握手指,察觉到力量的回归,笑道,“公子颜,你似乎拖太久了。” 公子颜见他功力恢复,脸上一片灰白,仍是不相信的道:“你别想骗我,你寒症发作向来都是一天一夜,何时这么几个时辰就好了?” “机会只有一次。”苏暖并不起身,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而你错过了。” 公子颜怒吼一声再度扑上来,苏暖利落的向后退去,轻易便避开了他凌厉的攻击,趁着他去势尽了的一瞬间,欺身上前,轻飘飘的推出一掌,便将公子颜震的后退三步。 “你……真的好了?”公子颜又是惊疑又是愤怒。 苏暖将轮转扶起来,背对着他道:“不信可以再试。” “我们来试试。”左三左四对视一眼,齐声喝到。方才他们见公子颜一人足矣,便也没有出手,与秦堡主立在一旁,此刻见情况有变,便决定试探一番。 声音未落人已到,苏暖将轮转护在身后,反手与他二人对掌,双方俱向后退步。 左四比脾气上来,便要继续上前,却被左三一把拉着。 “老四,你听听,什么声音。” 左四被他拉住正要发火,听他这般发问便也凝神细听了起来,片刻后睁圆了一双眼,道:“右丫头,是右丫头的萧音。” “那咱们赶紧去找她,左骞那臭小子定然跟她在一起。”左三吹胡子瞪眼。 “右思的箫音?”苏暖失神片刻,苦涩的笑了笑。 “臭小子,今天先放过你,若是再欺负我家小骞,下次定不饶你。”左四一边怒吼一边拉着左三跑了。 箫声仍在继续,由于寒症发作而冻僵的身体也在一点一点的回暖,血液似乎也缓缓的流动了起来。苏暖看着自己的手掌,蓦然笑了笑,冷冷的看向公子颜与秦堡主。 两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公子颜色厉内荏,气虚的嚷道:“今天先放过你,秦堡主,我们走。” 轮转气的就要去追,被苏暖伸出的手臂拦了下来,“你去追他们,我可救不了你。” “尊主,你寒症不是好了么?” “哪有那么快。”苏暖摇摇头。 一场危机总算结束了,两人死里逃生,俱是疲累不已。 箫声仍是毫不间断的传了出来,苏暖缓步走的近些,索性坐了下来,一只手托着脸颊,微微阖着眼皮,随着萧曲打起了拍子。 轮转则累的够呛,也伤的够呛,直接躺在了地上,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箫声止了,轮转也睡着了。 苏暖没了箫音应和,茫然若失,他一眨不眨的望着远空,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苏暖。”轻轻的呼唤仿佛压抑了无数的情感,只单单化作了这两个字。出声的人立在远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 苏暖转过头,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右思很快的走了过来,她跪在他身前,摸上他满是伤口的身体,道:“你没事吧?” 月光下的苏暖显的特别惑人,他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低下头贴上她的面颊,嗓音暗哑的道:“现在我可以碰你了?” 右思心口一酸,低下头道:“对不起,都怪我不信你。” “不怪你,一味的相信才是盲目,人总该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苏暖摩挲着她的长发,道,“最终你选择相信我,我很开心。” 暖暖的情绪涨满了右思的胸口,她担忧的看着他浑身的血渍,道:“你痛不痛?流了那么多血,还撑的住么?” 苏暖看着她焦急的样子,乐道:“自然是痛的。”他垂目看着自己满身的血迹,又道,“也快撑不住了。” 右思一急,眼眶就红了,她想扶他起来,又怕弄痛他,不知如何是好。 苏暖却认真的看着她,眼睛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亮的通透。 “轮转要不要紧?怎么办怎么办……” 苏暖将她圈在怀里,不知何时与她凑的如此近,他伸出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仔细的瞧着她的表情,右思见他看着自己,便道,“你说怎么办好?”说完才发现他离自己这么近,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眼睛里的意图□裸的令她别开视线。 薄唇越凑越近,右思不由的僵直了脊背。她圈着她的身体,阻了她的所有退路,右思面红耳赤的看着苏暖放大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仿若翩跹起舞的蝶,她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任由怦怦乱跳的心脏沦陷在他绵长的呼吸里。 “喂,苏暖。”左四的喝声不合时宜的闯了进来。 右思一愣,急忙睁开苏暖的钳制,迅速的低下了头,脸颊上烧的通红,她只觉得热度一阵一阵的烧灼着她脆弱的神经。 苏暖遗憾的表情很是明显,他不悦的瞪着远远跑来的左四。 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右思一慌,便要离开苏暖的怀抱,轻微的一个动作,却见他痛的直抽气,右思便不敢再乱动,乖乖的窝在他怀里。 左四走的近了,紧跟着他的左三与左骞也显露了身形。 左骞衣袍上沾染了不少血迹,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方才右思在来见苏暖之前已经替他查看过,所幸左三左四来的及时,并无大碍。 “左小骞,谢谢你。”右思道。 左骞闷不吭声的从左三身后走了出来,一把将右思从苏暖怀里拽了出来,挑衅的看着苏暖。 苏暖立刻皱起了眉毛,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无血。右思回头一看,吓了一跳,急忙挣开左骞的手,回到苏暖身边,道:“怎么了?哪里痛?” “不打紧。”苏暖勉强的开口,似乎每说一句话,便花费了他很大的气力,“你去照顾左骞吧,我没事。” “你脸色这般差还说没事?”右思仔细探查他的伤口,无奈的道,“快别说话了。” 苏暖看着忙碌的右思,得意的对着左骞扯出一抹笑。 “咳咳……”左三拉住左骞,防止他上前去揍人,道,“苏暖小子,事情我们听小骞说了,这事是我们二人没有调查清楚,这次差点害你送了条命,真是对不住。” 轮转不知何时醒了,正揉眼睛呢,听到这句,立刻精神抖擞了,“说的轻巧,敢情不是你送命。” “咳咳……”左四比左三冲动,伤苏暖比较重的也是他,他尴尬的咳嗽两声,道,“这次是我们不对,苏小子还救了小骞一命,这样吧,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轮转气恼的别过头,“现在说这话自是容易,先前做什么去了?” “好了。”苏暖淡淡的道。 轮转闷哼一声,不再言语。 “右丫头,你过来。我们二人带你们去客栈,先处理一下伤口稍作休息再说吧。” 右思依言走了过来,左骞却猛然向苏暖走去,狠狠的与她擦肩而过,右思心头一跳,正要去拦他,却看到左三安慰的眼神,便安静的站在了原地。 左骞大步流星走向苏暖,凑近他的耳畔,狠狠的道:“我可没有放弃他,若是你对她不好,我随时会将她带走。” 苏暖满不在乎的道:“左大掌柜,你就好好回去打你的算盘吧,往后,我会带着小思去喝茶的。” 左骞握了握拳头,终是松了开来。 “左小骞。”右思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小思。”左骞缓缓走回她的身边,道,“家里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我先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过些日子,我去看你,好不好?” “嗯。”淡淡的尾音被风一吹就散了,左骞伸出手,想揉一揉她的头发,手掌悬在空中,却忽然落不下去。他看着这个长大成人的小姑娘,这才明白,他大概是永远失去她了。 小思,要好好的,再见。 …… 西风客栈 “笃笃笃”的敲门声令倚在床上的公子心情大好,他不由自主的弯起嘴角,道:“进来。” 姑娘身着蓝底梅花的纱裙,走起路来,飘飘摇摇的甚是好看,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素净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随手掩了门便朝床上的人走去。 “苏暖,吃点东西吧。”姑娘声音清脆,正是右思。 苏暖拍拍床榻,示意她坐。右思将托盘搁在八仙桌上,取了粥,便依他坐在了床上。 “过来些。”苏暖笑意盎然。 右思兀自红了脸,但见他期待的样子,不忍拒绝,便又挪的近了些。 “左小骞伤的虽说不重,可是连夜赶路也太过勉强,叫他住一宿硬是不肯。”右思用素白的瓷勺舀了一勺粥,送到了苏暖的面前,嘴里喋喋不休的道。 苏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硬是不肯吃那口粥。 “怎么了?不饿么?”右思愕然,直愣愣的盯着勺中的粥,道,“是太烫么?”说罢用舌尖沾了些,卷入口中。入口沙绵,冷热适中啊。 苏暖瞧着她的动作,眸色一沉,道:“我饿了。” 右思失笑,便将粥递到他面前,殷勤道:“那你吃。” 苏暖看了半晌,不怀好意的笑道:“那我吃了。”说罢,便伸出手,看着呆愣愣的右思,揽着她瘦削的身子,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右思惊呼一声,尚未回过神来,唇舌转瞬便被他尽数覆盖。他的舌灵蛇一般的窜了进来,直吻的她喘不过气来。 右思茫茫然只听到他调笑的声音,“我的小右思,你可千万把粥拿好了,撒了定不饶你。” 右思下意识的稳稳托着粥碗,不敢松懈。他的舌在她柔软的口腔游走,掠夺着她的甜蜜。右思只觉得浑浑噩噩仿佛一团火在烧,身子不知何时被他揽的很紧。胸前蓦然一紧,再一松,衣襟便已然打开,而一只手则灵巧的探了进去,轻车熟路的罩上了胸前的柔软。 右思浑身一个激灵,即便这事儿与他已不是一回两回,仍是令她手足无措。想推开他,却软软的使不上力,手中还端着粥碗,更是无计可施。只能任他在她身上肆虐。 苏暖伸手取过粥碗,搁在地上,利落的将她抱上床。令她双臂勾上他的脖颈,而他却逗、弄她的更加彻底。 一只手探、入裙底,摩挲上细嫩的花心,右思的喘、息声尽数被他吞进口中,他断了她的退路,只允许她在他面前哀泣。她眼中的沉沦之色渐渐浓郁,似是求他饶过她,似是求他更加努力折磨她。 “小右思。”呢喃在耳边的情话令右思意乱情迷,“想要我么?” 右思不知如何回应,只觉得体内一阵空虚,只想有什么可以令她不这么难受。 “你告诉我,想要我么?” “想……想……想要你。”右思断断续续的道,她吻上他白皙脸颊、耳侧、脖颈,她迷蒙中只想靠近他,不顾一切。 “好右思,乖右思。”苏暖安慰的哄着她,蓦然抱着她,略一用力,便引来了右思的惊呼,“乖,忍忍。” 右思将脸颊埋进他的胸口,抱着他的脖颈,将自己完全交给了他。 “好右思,我受伤了,你乖,自己动。”苏暖诱哄的声音温柔异常,令人生不起一丝拒绝。 右思涨红了脸,仍是害羞的点了点头,一点一点的抬起自己的腰。 理智在一瞬间被滚滚如潮的快、感淹没。 夜深人静,春意如织。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这周这么久才更新,表示很愧疚,翻过来滚过去~ 左骞握拳(灰太狼语气):我一定会回来的~~ 包子表示接下来没有修文了,都是正常更新~即便修文,也会趁更新的时候修~~所以妹子们看到有更新,不要大意的点进来吧~~ 33甜蜜·如影随形 巾帕被拧成一股,水滴滴答答的落进铜盆里。荡起的涟漪里显露出一张年轻姑娘的脸孔,活泼的黑眼珠灵气十足。 她纤长的手指握着巾帕,朝依靠在床上的公子走去。 彼时晨光熹微,略显苍白的天空透出丝丝的金橘色,像是要努力破开桎梏。窗外扶疏的花木昂扬在稀薄的阳光里,说不出的精神。 “苏暖,脸抬起来。”姑娘趾高气昂的吩咐着。 床上的公子见她强作镇定,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望见她瞪起了眼睛,便听话的昂起了头。 姑娘凑的近了些,看着他直勾勾的眼神,不由得别过脸颊。 “小思,怎么了,不好看?”苏暖的墨发落了满肩,带着晨困的慵懒神态少了平日的随心所欲,漂亮的惊人。 “好看。”右思开口应他,即便如今两人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他的一张脸,她仍然是瞧不够,每每看去,还是免不了一阵失神。说罢,便将巾帕沾上了他的脸,一点一点的替他擦拭起来。 苏暖任她或轻或重的擦着脸,眉头都不皱一下,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填满,看着看着,眼角眉梢便全是笑意。 从来没有一个清晨,能比今日圆满。 他的手指触碰上她的脸颊,宛若叹息的唤道:“右思。” “怎么了?”右思停下手,瞧见他笑的如此开心,便问道。 “无事,就是想喊喊你。” “无聊。”右思撇撇嘴,继续替他擦拭脸颊。 “我只是没想到,这竟然不是一场幻觉,你是真的,而我也是真的。” 右思正捉着他的手掌替他擦拭,听了此话顿了一顿,头也不抬的道:“往后的日子,都会是这般,你可莫觉得腻了。” 苏暖一愣,转瞬间便笑了,深邃的眼眸里是数不清的柔情缱绻。 光矢交错,终是割破了苍白的桎梏,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无数耀眼的金光浩浩荡荡的铺了下来。 …… 几日后。 青石板的长街上摊贩零落,缓缓流动的空气安静祥和。 男人高大的身躯如同沉默挺拔的青松,身旁娇小削瘦的姑娘则是一汪活泼跳动的清泉。两人缓步慢行,仿佛俗世里最平凡的一对夫妻。 “苏暖,我们此刻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在街上,不太好吧。”苏暖太过高大,右思只得仰起头看他。 苏暖瞧清了她小脸上的紧张,不由得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严肃的道:“一直苏暖苏暖的叫,没规矩。” “啊?”右思拉开他的手,揉了揉脸,道,“那要叫什么?” “你想啊。”苏暖俯□,恶劣的揉乱了她的头发。 右思措手不及,只得手忙脚乱的护着脑袋,嘀咕道:“叫苏暖不是挺好的么。” “不好。”苏暖敛了笑,认真的反对。 右思为难的皱起眉头,忽然一愣,道:“你别转移话题啊,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有什么不太好的,左三左四回去了,就凭公子颜和秦堡主,又能奈我何?再者说,公子颜疑心甚重,没有完全的把握定然不会出手。”苏暖语速极快,说罢,便炯炯有神的看着右思,道,“接下来,换你了。” “啊?”右思苦着一张脸,瞧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虽说与苏暖如今两情相悦,你侬我侬,但毕竟相处的时间尚短,她脸皮薄,还时不时害羞不已。他稍稍调戏她一下,她便腾的一下,从脖子红到耳后根。此番要让她改口,她心里稍稍一琢磨,脸颊便悄无声息的红了。 “想什么坏事呢?脸红成这样?”苏暖瞧见她憋的通红的小脸,伸出手指探了探热度,惊叹道,“小思,昨个儿夜里也不曾这种烫法,你难道是想到了什么新的……”他刻意打住,满意的欣赏着右思越发涨红的脸。 “我没有。”右思恼羞成怒,气的便去推他,他稍稍侧过身子,轻易闪过,右思紧追不让,再次扑了上去,这次他躲闪的没有很努力,右思成功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果真是迫不及待。”苏暖喜滋滋的抱着投怀送抱的某人,道,“难怪你问我走在街上是不是不好,原来是想回家同为夫谈谈……心事。” “你……”右思从未见过如此无耻的苏暖,不由得拧着秀眉瞪他,却被他按着脑袋埋进胸膛里,头顶上飘来他略带自责的声音。 “小思,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为夫都懂。咱们现在就回家。”说罢,将她一把抱起,大步流星的往回走去。 右思无语凝噎。 “有些话,在某些特定的场合问起来,小思你比较肯说呢。”苏暖意味深长的尾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 “夫……夫……”娇、喘声混合着模糊的吐字响了起来,纤长的手指撑着白净的墙面,纤瘦合度的细腰前前后后的不断款摆,身后进攻的人很是折磨人,他扶着她的腰,一下一下的撞击到最深处,不给她躲避求饶的机会。 “嗯?” “夫……夫……君。”右思含糊的唤道,又断断续续的溢出自己听了都脸红心跳的声音。 “真乖。”身后的人笑的很是开怀,继续旷日持久的折磨她。 “我们回希音谷好不好?”右思时而混沌时而清醒,这句话她早就想同他说了,与其在外漂泊,不如一同归家。“我想把你带回去,让我爹看看。”她含含糊糊的道,只觉得身后的人变得异常温柔,动作也慢了下来,却令她难耐的想凑近他。 “好。”苏暖迷离的嗓音仿若一场梦境,他濡湿的舌尖舔上她软软的耳垂,“我们一起回家。” 右思一阵激灵,只觉得他的胸膛烫的灼人,却又毫无阻碍的穿透了她的身躯,直接将她一颗心也灼的发烫。 他动情的将她一把拉进怀里,用最炽烈的方式表达着他的爱意。 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似乎怎么抱都觉得不够,直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再也不用分离。 夜幕时分,华灯初上。 气温逐渐转凉,亭台水榭里已是寒风四起。 右思裹着厚厚的毯子,缩在软榻上,想起方才苏暖不依不饶定要她裹的厚实些,心里便一阵甜蜜。望着前方在暮色里依旧英俊的容颜,右思不禁咧开嘴角。 苏暖垂首敛目,双手轻轻压在琴弦上,默默感受着不远处的注视,心里一片安宁。 他闭上了眼睛,起了第一个音,箫声便如影随形,如期而至。 琴箫和鸣,忽而婉转,忽然明朗,层层叠叠,默契圆满。 水泽朦胧,宛若仙境,凉亭的飞檐仿若振翅而飞的鸟。 凉亭的顶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少年,他满不在乎的瞧着氤氲的夜色,托着一盘糕点,吃的很是惬意,蓦然顿了顿,低头瞧着盘里,糕点七零八落,所剩无几。脑海里蓦然闪过主子的吩咐,“糕点待会拿给右思。” 他略一犹豫,想起主子那张见色忘义的脸,手指便再度伸向了糕点,凝视着遥远的未来,满目忧伤。 …… “轮转,苏暖去哪了?”苏暖身体恢复的很快,如今已然恢复了七八成,赶路自是不成问题,右思想到两人长久待在洛城也是极危险,公子颜、秦堡主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她早就希望苏暖能脱离江湖纷争,再加上她心急着带他去见父亲,便催了他尽快赶路。前些日子他答应的满心欢喜,两人便定了今日起程,行李也都准备的七七八八了。苏暖却一大早便失了踪影,遍寻不到。 哎,苏暖这般失踪,别不是再为昨晚的事情赌气吧。右思无奈的想着。昨夜她不过就是多提了几句左小骞嘛。他当时是很不悦,但也不至于这般生气吧,她也道过谦了啊。 “不知道呢,傍晚应该会回来吧。”轮转看着走近的右思,顺手将手中的糕点藏向身后。 “傍晚?我们今日要出发的啊。”右思叉腰瞪他,“傍晚怎么来得及?” “尊主向来有分寸,若是要跟你走,自是赶的回来,若是赶不回来……”轮转挠了挠脑袋,眨眨眼道,“就是不想跟你走喽。” 右思恶狠狠的瞪他。 “开玩笑啦开玩笑啦。”轮转急忙摆手,“尊主把你捧在心口,恨不得把一颗心都交给你,怎么会不想跟你走?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同我说呢。”右思头痛的揉揉太阳穴。 “不要苦恼了。”轮转提了大镰往外走,“尊主对你那份心我可是知道的,只有你不要他,他绝对不会离开你半步的。” 右思皱着的眉毛瞬间平了,她亦步亦趋的跟着轮转,道:“真的么?” 轮转头也不回的道:“自然是真的。” 右思心口不由自主的泛起丝丝甜意来。 她想左右都是等苏暖,不如再去购置些路上用的物品,便与轮转告别,转进了隔壁的药材铺子,想给苏暖再配些药材,大病初愈,身子毕竟虚些。 配完药材出来已是晌午,右思只觉得路走的久了甚感疲乏,猛然抬头间,便看见了右侧的酒楼的金字招牌,洛城酒楼,她清晰的记得,这里就是她第一次与苏暖喝酒的地方,那个时候的苏暖还是平安,他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认真的替她挡酒,甚是可爱。 右思想了想,便拐了进去,许久不曾来的地方时光依旧,仍是先前的那般模样,依旧是麻利的小二与满脸堆笑的老板。右思毫不犹豫的抬脚走上了二楼。 那个时候,她与苏暖便是坐在临窗的位置。 木制的楼梯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右思跨上最后一阶楼梯,眼前豁然开朗。视线所及正是临窗的那个木桌。 而木桌上也依旧坐着那个风采卓然的公子。 右思一愣,正要开口,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小师妹,别来无恙啊。”慕云昔坐在苏暖对面,心情很是愉悦的跟右思打着招呼。 “师姐?”右思愕然,她疑惑的转向苏暖,希望他可以给自己一个解释。 苏暖的侧脸淹没在午后的光线里,他甚至没有转过头来,只是把玩着指尖的酒杯,道:“老朋友,叙叙旧么。” “叙旧无碍啊。可是……”右思压下心头的不安,道,“可是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么?” 苏暖终于转过来看她,只是眼眸里却无悲无喜,一眼望去,一片荒芜,就仿佛曾经那个苏暖,肆意凉薄。他缓缓的开口,道:“哦?什么日子?” 右思一滞,脑袋里一片空白。 “苏尊主,你真糊涂。”慕云昔笑眯眯的道,“今日是你答应陪我游湖的日子,怎的又忘了。” 苏暖轻轻的笑了笑,道:“说的极是。”说罢,转过头对着右思,道,“多谢姑娘提醒。” 右思手中的药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气血一阵一阵的向上翻涌,她冲到苏暖面前,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避了开来。 右思气的几欲爆发,好不容易才收拾好情绪,她对着苏暖,恶狠狠的道:“你究竟怎么了?前些日子还不是这样的,你清醒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自然是知道的。”苏暖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 “不过就是昨晚与你斗了两句嘴,你也不用这般生气吧?”右思恼道,又缓了缓,放低了语气,“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曾生气,你多虑了。” “那你跟我走。”右思上前拉他,却依然被他拨开。 “姑娘自重。” “你叫我什么?”右思不争气的眼泪涌了出来,她顿了一顿,蓦然想起一个可能,便转过身去,一把抓着慕云昔的衣领,道:“是不是你?你给他下了什么药?从小到大,我都不同你争,但是这个男人,我寸步都不会让你。他又不爱你,使这些手段有什么意义?” “小师妹,你对我误会可真深。”慕云昔也不气恼,“再者说了,他爱不爱我,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误会?你与公子颜一丘之貉,定是给他下了什么药,他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右思越说越闹,气的眼泪直落。索性握紧拳头便向她挥去。 “住手。”声音不大,却成功的阻止了右思。 右思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无力的丢开慕云昔,不敢去看出声的人。 “她什么都没做。”熟悉的声音前一天还在自己耳边呢喃,如今吐出的字却冰冷的仿佛利刃,“你抬头看看我,我是苏暖,没有人对我下药,不信你自己瞧瞧。” 右思不肯抬头,握紧的拳头骨节鲜明。 “害怕了么?”慕云昔嘲讽道,“你倒是看看,这是不是苏暖,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 右思吸了吸鼻子,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他,眼前的人却再也不是前两天的样子,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憋着哭腔道:“你究竟是怎么了?” 她想不通,无论如何想不通,好好的人怎么说变就变了,毫无征兆的这么就变了。 “哦,我后悔了。”苏暖轻描淡写的应她。 右思明明立在阳光中,却仿若被一场暴雨淋的湿透。 “别胡闹了,你好好的跟我回家吧。我爹爹一定会喜欢你的。”右思哀伤的看着他,柔声劝道。 “小师妹,用你的话来说,他又不爱你,如此纠缠又有什么意义?” “你胡说。”右思闪电般的冲上去,挥起拳头便要打她,却被一人硬生生的挤在了中间,拳头毫不停留的袭上了他的腹部。他不躲不避,硬是挨了她一拳。 “你!”右思气红了眼睛,雾气又开始不断的涌了上来。 “你此番可是信了?”慕云昔从苏暖身后探出头来,冷冷的望着她。 右思不理会她,只是看着苏暖,道:“我不信你,我不信你这般无情无义,是慕云昔威胁你对不对?” 苏暖看了她半晌,蓦然将她推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走到楼梯处停了下来,背对着她道:“男人一时冲动,确实会做出不当的承诺,时过境迁,后悔也是人之常情。认真说起来倒是没什么,只是这几日过完,便觉得索然无味,想起要与你一同在谷中生活,更是觉得味同嚼蜡,不如就此散了,好过将来怨恨。” 右思心口一痛,只觉得眼中水汽萦绕,前方的人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她一直都不知道痛起来也可以这么痛。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右思哭的乱七八糟,“说走就走,说来就来,毫不在意别人的想法。来也是一厢情愿,走也是一厢情愿,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你若是喜欢慕云昔,又何苦来招惹我?” “对不起。”最后的三个字巨石一般的狠狠的撞上了右思的心口。 若是往日,他定然心疼的将她揽进怀里好生安慰,他向来见不得她落泪。只是此番,他却走的头也不回。 冥冥之中,原来一切早已改变。 他是苏暖,她原本就不该奢望。 作者有话要说:无节操无下限的包子弱弱的露出包子皮~ 34顺者昌,逆者床 寒意如针,根根入肺。 右思不由得捂住口舌,咳嗽了起来,待得这阵不适过去,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她坐在洛河边沿的连廊上,出神的望着远方黑色的天空,零星的碎光点缀在其上,摇摇欲坠。 她从午后一直坐到暮色四合,此刻夜风袭来,才下意识的缩了缩脖颈,即便如此,仍是没有回去的打算。身上蓦然感到一阵柔软,她一愣,扭头便看见了肩上的披风,顺着披风看上去,便对上了轮转故意避开的眼睛。 “你别待在这儿吹冷风了,回去吧。”轮转不太会安慰人,努力放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生涩。 右思默不作声的望了他许久,复又低下头,将披风抓的紧了些,将自己裹了起来。 “唉,你别这样啊。”轮转见她缩成一团,急了,单手撑着边廊,稍一使力,人便跃上了廊柱。他蹲在她身边,低下头看瞅她,道,“脸色这么差,再吹下去要生病了,跟我回去吧。” 右思别过脸,不发一言。 “我都知道了。”轮转挠挠头发,坐在了廊柱上,夜风掠过他的脸颊,吹凉了他的额发,他的声音带着不安与懊恼,“这次是他不对,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吃错什么药了,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轮转一怔,止了音,他低下头,就看见一只小手从披风里探了出来,狠狠的扯着他的衣角。 “轮转。”声音里情绪复杂,压抑而伤感。 轮转转过头去看她,就见她并不言语,大大的眼睛在苍白的脸上显的毫无生气。她的头发在风中四散飞舞,就仿佛她整个瘦削的身躯,飘摇不定。 “你……”轮转瞧她脆弱的样子,支吾着不知如何安慰她,却见她定定的望着自己,似探究,似询问,她张了张嘴,眼泪却忽然涌了出来。 “别呀别呀,你别这样子。”轮转被她的眼泪逼的手足无措,一脸着急的从廊柱上跳下来,凑近她,想哄哄她,却又碍着男女有别不敢碰她,最终咬咬牙,满脸犹豫的将手掌放在她的脑袋上,不敢用力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别哭了,他,他不值得。” 右思的脑袋在他的手掌下显得娇小脆弱,苍白无血的脸上一双眼睛红的分明。他不揉还好,一揉掌下的人哭的更是厉害,眼泪一颗一颗止都止不住。 轮转吓了一跳,急忙将手收回来,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他经常这样……”眼前的姑娘一滞,轮转知道馐潜⒌那罢祝泵ξ孀∽欤币⊥贰 右思哭的急了,情绪倒是宣泄了不少,她顿了顿,啜泣的道:“轮转,你了解他,你告诉我,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轮转拧起眉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难以琢磨,性子飘忽不定。”轮转说着说着,不敢与她对视,怕她止不住又哭出来,便扭头看着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河水,道,“你干脆忘了他吧。” 衣袖上的手骤然抽回,轮转只觉得衣衫一紧,便松了,待他回过神来,右思已经跃过边廊,走了很远,黑色的披风起伏在若隐若现的灯火里,仿若最深沉的墨色。 “喂,你怎么说走就走,脾气真差。”轮转急忙提了大镰,快速追了上去,待到接近她后,一把便拉住了她的手臂,“你做什么?” 右思回头,倔强的瞪着他,道:“什么叫忘了他,你倒是说说看?” 轮转看着她愤怒的脸,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惦记了他这么多年,日日想,夜夜念,若是能忘了,早就忘了。爹爹说我这是执念,入了魔了,得放下。是啊,我想,找到他,我就放下了。于是我四处奔波,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他了,我才知道,这不是执念,这是思念。”右思一顿,眼睛在月色下水泽隐现,她停了停,道,“我想他,我想靠近他,我想同他在一起。我怎么了?他说的什么腻了之类的话,我是绝对不会信的,你若是愿意告诉我,便告诉我,若是不愿意告诉我,那便罢了。” 轮转从没见过如此强势的右思,他向来觉得她软软呆呆,没心没肺,做事不过脑子,鲁莽单纯,但凭本心。不知为何,他瞧见她满脸的坚持心里竟升起一丝感动。这个姑娘,原来也没有那般差。他寻思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才发现姑娘的手臂还在自己手掌之中,便干咳两声松开了她。 “你这般逞强也是无用。”轮转不知不觉放慢了音调,仿佛随着深沉的夜色一同融化在了空气里,“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样,但是他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轮转看着忽然失了气势的右思,似是回忆起什么往事,道:“这种事,小时候遇见很多回了,谁都无法改变他。” “谢谢你,轮转。”右思转过身,将身形藏在斗篷里,闷闷的道,“我知道了。” 远方传来不知名的鸟鸣,在冷寂的夜里格外鲜明,一声一声,仿若哀泣。 轮转将大镰抗在肩头,望着右思消失在夜雾里的身影,喃喃的道:“其实最了解他的,是你。” …… 右思步履匆忙的穿过森白的冷雾,踏过的青石板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她不死心,还是想去问问他,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一说。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她不明白,而他在哪儿,她知道。 洛城的东面繁华异常,画舫连绵,酒楼店铺沸反盈天。虽说如今天气转寒,画舫少了不少,但是喝杯暖胃酒的宾客也不在少数。 右思从洛河的连廊走过去,不过寥寥数步,便看到了高耸直立的暖香阁,若是是风月场所,倒也不尽然,谈心事谈理想的公子也不在少数。 毕竟窗外便是浩浩洛河,万家灯火散落其中,宛若星河,在此处,喝着温好的酒,眺望的远方的景色,听温柔婉约的姑娘来一曲小调,便是再好不过了。 右思止了步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便猛然冲了过去,却由于冲的太猛,一时不察,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怀中的一物冰冷坚硬,撞的她生疼。 她来不及看对面的人,急忙捂住腹部,疼的直抽气。 “咦,右姑娘?真巧。”头顶落下熟悉的声音来。 右思惊愕的一抬头,不由得抽了抽嘴角,道:“公子颜?怎么是你?” “在下也是懵懂之间被你撞了,怎么偏偏撞着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如何回你。” “你……罢了。”右思摆摆手,道,“是我莽撞,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谅解,就此别过了。” 公子颜身形一晃,便拦在了她的身前,道:“撞了就走,姑娘未免有些不够意思吧。” “那你想要怎样?”右思暗暗摸上腰间的‘古韵’洞箫。 “自然是……”公子颜不怀好意的逼近。 “公子颜。”浅浅的声音并不重,却令右思一凛。“何苦为难一个姑娘?上来喝杯酒吧。” 公子颜抬头看去,便见暖香阁的二楼上支起了小窗,苏暖倚在软榻上,只露出了半张脸,眼中的戏谑清晰毕现。 “恩,就来。”公子颜昂起头对着苏暖轻微颔首。 楼上的人潇洒依旧,右思低下头不敢再看,方才明明信誓旦旦的要去找他问个清楚,但此刻只是瞧了他一张侧脸,便失了所有勇气。 她忽然迈不开脚步,胃里肺里仿佛搅在了一起,令她心神不宁。 “右姑娘,还请姑娘同我一同上去。”阴魂不散的公子颜再度不依不饶。 “啊?”右思一愣。 “撞了我就想逃掉么?上去陪我喝杯薄酒聊表歉意吧。” “公子颜,你若是要喝酒,便现在上来,莫再生事,否则酒被我喝光了,与你亦是款待不起了。”苏暖冷冷道。 “我知道了。”公子颜虽是应他,但眼睛仍是望着右思,“你瞧,姑娘动作再不快点,可就害我没酒喝了,请吧。”他不容拒绝的拦住了她的退路。 右思万般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进了暖香阁,走过一阶一阶的楼梯,她心里的不安便越放越大。直到停在温玉阁外,她低着头,却不敢去推那扇门。 她知道,他在里面,她仿佛能隔着门板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或是哀伤,或是隐忍,或是鼓励,或是温文,只是此刻,她却颤抖的抬不起手。 身后伸出一双手,利落的推开了门板,眼前豁然洞开,忽起光亮。右思微微眯着眼,待眼睛适应了,这才看清里面的场景。 心里一沉,脸上便再也挤不出一丝笑意。 慕云昔依偎着苏暖,巧笑倩兮的望着右思,而苏暖抿紧了薄唇,只是垂首把玩着酒杯。 “你……”右思震惊之余,心凉如斯。渐渐一股无名火便烧了起来。 “公子颜,我邀你喝酒,你却带了外人,不白白坏了我们的兴致?” “外人?”右思一怔,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她快速走过去,抢过慕云昔酒杯便往苏暖脸上泼去,苏暖一把握住她的手,酒便尽数洒在了慕云昔的身上。 慕云昔立刻站了起来,狠声道:“右思,你别给脸不要脸。” 右思从来都是忽视她的存在,今时今刻也是一样,眼睛独独的盯着苏暖,道:“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扭头就走。” 苏暖松开她的手,不在意的笑了笑,“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样,你这样纠缠胡闹便更加不可爱了,右姑娘,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右思咬咬牙,看着眼前如此陌生的人,忽然不确定起来。 她十年如一日的盼着他,终于盼到了,那么,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之前那个温柔安静的苏暖,那样的他只是自己的想象。是不是从始至终,都只有这个凉薄无情的人? “右姑娘,别站着,过来坐。”公子颜出声打破了尴尬。 右思转过身,便与公子颜坐在了同一边。 苏暖半敛着眼皮,瞧不出情绪。 “右姑娘,在下敬你一杯。”公子颜替右思斟满了酒,送到她面前。 右思心里正堵得慌,只觉得又闷又伤心,满腔的抑郁无处发泄,看着送到眼前的酒,便一把抢过,就要往嘴里送,却被一只手半道截了去。 “我的酒,不想请你喝。”苏暖将右思的酒截了过来,一转身,便递到慕云昔唇边,柔声道,“赏个薄面,饮了这杯如何?” 慕云昔衣衫上尽是酒气,醺的她脸颊通透,如今苏暖醉人的眼眸近在咫尺,她只觉得心花怒放,便羞涩的一抿杯沿,由他喂着喝了这杯酒。 右思气的手直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方才她那般果敢,是她还信他,可是他这番作态,却令她伤透了心。 “啧啧,苏尊主好生小气,怎么这般不知怜香惜玉,有了新人便不要旧人了,真是薄情寡义呢。”公子颜直摇头。 “不劳你费心。” 公子颜咧开嘴角,只见他拍拍手掌,小二便从阁外小跑进来,听他吩咐了几声,不久便送来一壶酒。 公子颜细致的替右思斟满,又道:“我请的,可以喝了吧?”他再次将酒杯送到右思面前。 右思脑中一片混乱,他递过来,自己也便接了,反正心里一团乱麻,索性灌杯酒进去,一了百了。正要仰头喝了,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臂。 “你一个姑娘家,同陌生的男子喝酒,应该么?”苏暖皱起眉毛。 “要你管我?”右思恼了,“说那些话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心软,如今在这里装什么好人?”说着说着,眼泪便要往上涌,她不愿让他瞧见自己落泪,便咬牙撑着,将眼睛睁的大了些。 “在我眼皮儿低下喝酒就是不行。”苏暖亦不松口。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我跟你什么关系啊?你这般管着我?”右思气笑了,“还请苏公子松开我的手,去陪你的美人吧。” 看着苏暖瞬间苍白的脸,右思心里掠过一丝得意,可是得意很快便变成了苦涩,她瞧着他的样子,忽然不忍起来。 “你本来有机会管我的。”右思低低声音的仿佛叹息,“可是你……” “右姑娘。”苏暖淡淡的打断她,“往事不必再提。” 右思未出口的话便尽数堵在了胸口,她望着他波澜不起的眼睛,悲从中来,眼泪终是藏不住的落了下来。 “苏公子为人洒脱,我亦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右思任由眼泪落进酒杯里,一字一句说的甚是清楚。“喝了这杯酒,过往种种,绝口不提。” 对面的苏暖沉默良久,他温柔的样子仿佛又回到那些落满星光的夜晚,他的胸膛依旧温暖,他的笑容依旧宠溺。 他仔细的看着她,弯了弯眼睛,轻轻道了声“好”。 右思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颤,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男人,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响,却终是一句话没说。 十年相思,不过一场空。 “不过……”苏暖再度开口,“这杯酒仍是不能喝。” 右思愕然,不明白他为何总是在这种事上纠缠。 “啪”玉石磕上桌面的声响格外刺耳,公子颜霍然立了起来,“苏暖,你什么意思?” 苏暖不理会他,只是夺过右思的酒杯,将里面的酒尽数泼在地上。 公子颜怒气上涌,上前走近苏暖,咬牙道:“苏暖。” 苏暖比他高了半个头,斜着眼睛瞧他,凉凉的道:“我就是不想让她喝你敬的酒,如何?” 公子颜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他仔细打量着苏暖,似乎想瞅出些许端倪,奈何他一如往常,滴水不漏,随意抬手都令他心惊肉跳。他想了想,将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右思身上。 “右姑娘,过去种种,了如烟云,还请姑娘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瞧着……”苏暖顿了顿,缓缓的道,“有些心烦。” 右思早已心死,今日难听的话也听的多了,此地早就不想再留,便垂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往门外走去。 “右姑娘还请留步。”公子颜一个闪身,便阻了右思去路,他回首望向苏暖,仍是有所忌惮。 “公子颜。”苏暖冰冷的道,“你也该闹够了吧?” “哼。”公子颜拉开距离,离右思近了些,道,“若是我说不呢?” 苏暖眸中闪过复杂的光,快的叫人看不真切,他略微活动了一下手指,目光死死的锁着公子颜。 公子颜顿时觉得脊背发麻,却仍是不肯退让。 一触即发。 “哐”一声巨响传来,背后支起的小窗瞬间支离破碎,巨大的力量破窗而来,直直扫向公子颜。 飓风夹杂着碎屑呼啸而来,锐利的镰刃折射着犀利的光。 几缕碎发悠悠飘落,公子颜措手不及,匆忙之中向后避开,狼狈不已。而轮转趁着月色从窗口掠入,一把将右思扯在身后,巨大的镰刃“铿”的一声入地三分。 “公子颜,你打哪来回哪去,别在小爷面前丢人。”轮转盛气凌人的道。 公子颜见轮转也来了,知道讨不得好,眸色几度转换,终是灰溜溜的走了。 右思躲在轮转背后,只觉得心跳的非常快,方才轮转砍向公子颜,他躲得匆忙,她离的近些,终于看清了他怀里的东西。 竟然是那个东西,难怪明明没他什么事,他却事事都来捣乱。 原来如此么。 35顺着昌,逆者床 没了公子颜,室内的气氛又再度缓和起来。 方才气势强盛的轮转看向苏暖,忽然便卸了全身防备,他黯然的道,“尊主,我向来敬你,可是你这次的做法,我真的搞不懂。我不能跟你发脾气,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苏暖的视线跃过他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一团黑影上,他仿若对着她说,又仿佛喃喃自语,“恩,我已经想明白了。” 轮转不再多言,拉了右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夜重风寒,右思默默的跟在轮转身后,他们两沉默的背影将周围的嬉闹隔离开来。 “右思,你想离开这儿么?或者……”轮转止了步子,犹豫的道,“去找左骞。” “我可以送你去。”见她垂着脑袋不言不语,轮转略微有些着急,“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益处不是?徒增伤心,我们现在就走,好么?” 右思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忽然道:“轮转,你为什么要我走?” “啊?”轮转一滞,道,“自然是不想看你伤心了。” “是么?”右思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苏暖为什么也要我走?” 轮转再度无言,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表情,斟酌道:“大概是,他不想看见你吧。”说完又略有些后悔,不安的看着她。 “这样啊。”右思转过身,道,“不管怎样,这次,我都不会原谅他了。” 轮转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懂她。 “无论什么苦衷,这样抛下我一个人,对我的感受不管不顾,我都不会再原谅他。”右思向前走去,声音渐渐消失,“轮转,你走吧,我不用你送,想走的时候,我自己会走。” …… 中年男子身形健朗,严肃的五官略带威严,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几乎令他心神崩溃,他失魂落魄的走出巷子,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月光将那人纤细的身影拉的很长,她的指尖把玩着一只精致的洞箫,身体倚在砖墙上,微微弓起的后背仿若头顶的弯月。她眨着漆黑的眼睛,道:“秦堡主,你真的想为儿子报仇么?” 秦堡主一愣,闪电般的冲了过来,由静到动,不过眨眼之间,口中喝道:“臭丫头,我可瞧的清楚,你跟苏暖是一丘之貉。” 右思动作亦快,洞箫在手指上划出优雅的弧度,已然送到了唇边,第一个调起,秦堡主行动便缓慢了起来,不过眨眼间便恢复了正常,他毫不犹豫的再度上前,右思一边向后退着,一边道:“秦堡主,若要为儿子报仇,得找到凶手才行,若是被人利用,报错了仇,你儿子在黄泉之下,可能安息?” 秦堡主行动略显迟钝。 右思勾起嘴角,循着个间隙,将洞箫刁钻的送出去,抵在了他的眉间。 秦堡主听她提起儿子,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少,他叹了一口气,道:“你想说什么?” “有时候真相可不是那么简单。”右思笑嘻嘻的收了洞箫,道,“你可知道宣阳武院今年的招生条件?” “七情草?” “不错,大量的七情草。”右思看了他一眼,道,“秦堡主可知七情草的功效?” “自是知道,喜怒哀惧爱恶憎,七情草每一味草药都对应着人类的七情,触摸枝叶便会触动相应的回忆。”秦堡主狐疑的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啊,大概就是真相吧。”右思望着远方飒飒的枝叶,神色哀伤。 “什么真相?”秦堡主一头雾水。 “如若有人完全掌握了另一个人的七情,是不是表示他可以操控他呢?”右思的眼眸霍然发亮。 “这,怎么可能?”秦堡主惊骇不已,“人的情绪多变又复杂,岂是随意可以操控的?” “是啊。”右思叹了一口气,大有深意的道,“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血卫,和那么多自杀的人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堡主已有计较,又何必来问我?”右思仔细看着他的神色变化,道,“强制使用七情操控人心很容易失败,从此没有思维成为木偶的有之,精神崩溃发疯自杀的亦有之。” “你的意思是?”秦堡主惊骇之色溢于言表,“我家卿儿和成儿死于七情?” 右思慎重的点了点头。 秦堡主低头沉思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你胡诌几句我就信你了?你该不会以为老夫会如此愚蠢吧?这么虚无缥缈的事情,你无凭无据,信口雌黄,妄想洗脱苏暖的罪名,老夫又岂会被你所欺?” 右思毫不意外的看着他,道:“秦堡主所言极是,不过我是不是欺你还是两说,但有一个人堡主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秦堡主疑惑的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公子颜。苏暖一没杀他亲爹,二未逼死他的孩子,他为何这么热心的跟你们淌进这浑水之中?堡主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他是正义感太满了。” 秦堡主一愣,似是有些动摇。 “江湖之上,可没什么绝对的正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公子颜万万是没这胸襟为天下人出头,那么,他如此上蹿下跳是为了什么,秦堡主可曾想过?” “即便你说的对,公子颜对苏暖有所图谋,不过那是他二人的私怨,与我何干?如今公子颜与苏暖势同水火,不正好与我结盟,报我丧子之仇。”秦堡主眼中愤色渐起。 “若我说。”右思顿了顿,直到秦堡主有所察觉的看向她,才缓缓道,“公子颜就是逼死你孩儿的凶手呢?” “一派胡言,我成儿写了遗言我也看过,确实出自他手,那位闹市区里自杀的书生亦是相同死法,这你如何解释” “七情。”右思回忆起在密室的那一瞬,道,“我曾误食燃尽的香末,便不由自主的陷入昏迷之中,想必那燃烧之物便是七情制成的熏香。若是令公子曾中过迷香,那么短时间的操控应该不是难事。” “你又如何得知?”秦堡主将信将疑。 “因为,我家左小骞就曾中了迷香。”右思犹豫了一下,道,“秦堡主勿怪,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连左小骞都无力抗拒的迷香,令公子抵抗的可能性不大。” “左大掌柜的功力我自是知道。”秦堡主喃喃道,“若真是七情,那就与宣阳武院脱不了干系。” “自然,宣阳武院下方有个密室,有所谓的护法与侍从。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做了牺牲品了。”右思想了想,不忍的道,“里面还有已然失去神智只会本能攻击的血卫。” “即便如此,与公子颜又有何关系?” “我忘了告诉你了,那里的人区分等级用的物品是一片金属面具,不巧,我方才与公子颜近距离接触,便发现他的怀里也藏着一枚,论精巧程度,已经超过了最高等级的护法。” “竟有此事?” “自是不敢欺瞒。”右思见话说的差不多了,目的也似乎要达成了,便松了一口气,道,“秦堡主自是可以不信我,我只是希望秦堡主莫被人利用,寻错了人,报错了仇,令公子们在九泉之下无法瞑目。” 秦堡主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右思转过身欲走,末了补了一句,“提防一下总是没错,若是秦堡主实在为难,大可宣阳武院密室走一遭,我想,里面有一个人一定可以解决你的疑惑,不过还请小心行事。”右思转过头来,对着他笑了一笑,“打草惊蛇总是不好的。” …… 右思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气,此刻到了安全的地方,才真正放松了下来。方才她真是怕秦堡主飞扑上来直接将她掐死,毕竟论武功,十个她也打不过秦堡主,索性她反应够快。 之前她就一直觉得公子颜甚奇怪。卓远恨苏暖,是因为苏暖杀了他父亲,秦堡主恨苏暖,是他认为苏暖杀了他两个儿子,而慕云昔暧昧不明的态度,右思只能猜是由爱生恨了。但是关于公子颜,却一直是一个谜团。 她至今不知道公子颜师承何处,他武功刁钻,性情阴郁。而他之前对苏暖表现出的兴趣明显大于杀意,这样一个人,明明是看热闹的心态,却比任何人都要狠戾。她一直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直到那天看到他怀里的面具。才发现他也是那个神秘组织的护法,甚至比护法更加高等。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左骞会攻击苏暖,为什么左骞会写下苏暖两个字,那些燃香、血卫、崩溃自杀的人、时哭时笑的文弱书生,再加上大量的七情草,答案便隐隐的浮现在她的脑海。 “竟然做这么可怕的试验,果真是泯灭人性。”一阵寒意迫来,右思不由得裹紧了衣袍,“公子颜当真是恨苏暖呢,这些黑锅都让苏暖背了。” “姑娘猜的不错。”啪啪的击掌声响了起来,一袭黑袍的神秘人缓缓走近她,道,“可惜太过荒谬了。” 右思一惊,这才发现这人脸颊上罩着薄薄的金属面具,他唇边勾起的笑容冷硬而嗜血。 “是你?”右思愕然,此人赫然就是那日她与左骞躲在密室里的那位护法,当日左三左四下来的及时,救了左骞,却仍是令那位护法逃脱,不然不会直到今日才初现端倪。 “姑娘与其猜测,不如来在下府上一观,不知可好?”他浑身的萧杀之气冲的右思一阵晕眩。 “不劳费心了。”右思暗自叫苦,悄悄往后挪了两步,道,“不知为何,近日来好客的人太多,我实在是吃不消了。” “我没告诉姑娘么?我的邀请是不能拒绝的。”他尾音加重,手握一柄细长短刃,人便急冲而来。 右思大惊失色,脚步虚滑往右侧避去,却被一个猛然冲出的人往左侧带去。右思被他搂在怀里,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他那是虚招,只得往左闪,如若避向了右边,则必死无疑。”那人并未看她,只是语气淡然的解释给她听。 “苏公子,不用你救。”右思一把推开他,冷嘲热讽的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方才是使了几成力?玩惊险么?只差一丝一毫便会被削断肩膀,这样刺激我有意思么?” 苏暖并不应她,只是凝神望着远处的黑袍护法。 “倒是来的巧,一双一对也可做个有缘人。”神秘护法竟似不认得苏暖,一个疾速,便又俯冲了过来。 右思只觉得他□甚多,虚影不断,竟无从判断出哪一个为真,正冒汗之际,又被苏暖一把拉开,锋利的刀刃便贴着他的头皮擦过,苏暖断掉的碎发落在了她的面颊上。 “你……”右思来不及说话,黑袍护法又再次袭了上来。 苏暖立定不动,闭眼感受着流动而过的气流,片刻后,微微动了动耳朵,便将右思扯进怀里,一个旋身避开了攻击。薄薄的刀刃再一次贴着他的手臂滑过。 黑袍见数次攻击无效,眼神不由的森然起来。 右思得了空,恶狠狠的揪着他的衣领,道:“有趣么?你明明可以轻易解决他,为何用使这么折磨人的法子?” 苏暖沉默的看了她半晌,面容平静的道:“你也会害怕?” “当然。”右思心下气恼,他明明就是故意在折磨她,刀片割破眼前空气的样子令她一阵心悸,再来几次,往后她该有后遗症了,“你……” 未出口的话被突然的拉扯打断,黑袍护法来势汹汹,苏暖再一次带着右思以毫厘之差避开,刀片滑过空气带起的厉风几乎吹破皮肤。 “苏暖,你究竟想要怎样?” “三脚猫的本事还去同秦堡主谈条件?你到底有几个胆子?又有几颗脑袋?” “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右思怒极。 “他都听见了,我为何听不见?”苏暖瞥向远处的神秘护法。 “与你何干?” “我只当你不会害怕,便带你一同玩玩啊。”苏暖戏谑的道,“右姑娘,可有趣……” “啪”清脆的巴掌声将远方的黑袍护法都吓了一跳。 “苏暖,你够了。”右思狠狠的推开他,大声喝道。 苏暖被打的偏向一边,额发盖住了他的眼睛,月色下他的脸颊近乎透明,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以及紧抿的薄唇。 右思不敢置信的将左手握住,想说什么,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终是一跺脚,往远处跑了。 …… 右思只觉得胸腔里一股气再不断的冒上来,她很生气,她止不住的生气,她没法停下来。 苏暖为什么这样子,她去寻秦堡主,不过是想帮他而已,她只是想在临走前再为他做一件事,她并不像自己说的那般决绝,为何他不懂? 右思越想越委屈,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全线崩盘。 右思蹲在路边,眼泪从指缝间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你在这里,我可找到你了。”轮转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他快速的跑了过来,挨在她的身边,“你怎么又哭了?” “别不理我呀。”轮转面对哭泣的女孩子倒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他又不会哄人,只是干着急,“你们女孩怎么这么麻烦?谁欺负你了,揍回去就是,总是哭可怎么是好?” “不用你管,你走。”右思闷闷的声音带着哭腔。 “外面太冷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 “如今已是子夜,你一个姑娘家待在外面很危险,就让我送你回去吧。”轮转带着一丝恳求,轻轻按上她的肩膀。 “危险又有什么重要?” “自是重要,别任性了,跟我走。”轮转急了,伸手拉她。 右思一把甩开他的手,恼道:“你们主仆两真是有趣,总是要别人按照你们的心意来,你们认为好的别人就一定要领情么?我与你家主子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用来关心我。你要走就走好了。” “我要是想走就能走就好了。”轮转忽然恨声道。 “什么?”右思诧异的抬起了眼眸,“又没人拦着你,你自是可以走。” “当然有人不许我走,不然为何你独身一人的时候,我总能出现?他让我不得离开你身边百步之外。” “是……谁?”右思不确定的缓缓开口。 “你道是他跟踪你,才知道你与秦堡主相见么?你的箫音,即便隔了百八十里,他也能一瞬间就分辨出来。” “轮转,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右思别开视线,瞧不出情绪,“如今他与我,已经毫无关系。” “确实毫无意义,我只求你,现在就跟我走,让我送你回去。”轮转话锋一转,语气竟软了下来,“右思,你乖乖的,跟我走好不好?” 右思不知他为何如此,脾气倒是给他逼上来了,“你把话说清楚,若是说不清楚,我便一步也不会走。” 轮转看了看天空,脸色很是为难,他略一挣扎,便咬牙道:“罢了,回头他怪我骂我不要我了,你可得替我挡着。” 右思凝神望着他。 “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轮转的脸庞精致邪气,此刻在夜色下,却显露出一个孩子的脆弱来。 36顺者昌,逆者床 夜半时分,城郊一隅。 万家灯火也燃尽了,纷纷落入了黑暗之中,整座洛城仿佛也随着堕入梦乡的呼吸声而起伏。 年轻的公子散漫随性,身上的衣衫甚为单薄,似是不惧这漫漫寒夜的冷意。对面的人一袭黑袍,脸上还罩了一副金属的面具,将脸庞割成分明的两块。 两人无声的对峙着,黑袍男子舔了舔嘴角,状似无意的向前跨了一小步。 年轻的公子浑不在意,他的目光随着男子的跨步而游移,显得心不在焉。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走路的人似乎根本不想掩饰,刻意发出响声。不多时,来人便穿过夜雾走到了近前,他秀气的脸上满是自得。 “苏暖,差点被你骗了。”他站在了黑袍男子的身边,咧开了嘴角,“这次我看你如何躲得过。” ……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轮转追问道。 右思方才被他问懵了,这才回过神来,喃喃问道:“好消息和坏消息?” “对。”轮转眉目略红,他催促道,“时间不多了,右思。” 右思茫然无知,便随口道:“好消息。” “恩啊,那你听好了。”轮转露出了一个笑容,似是愉快又似哀伤,“我家尊主的寒症再也不会发作了,他不用再那般痛了,这么些年来,他终于解脱了。” 右思一怔,想起苏暖痛不欲生的样子来,虽说他无情无义,自己却还是为他欢喜,她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和缓了起来,“那倒是好事一桩,坏消息呢?” “坏消息么?”轮转望着方才苏暖的方向,道,“他功力尽失了。” “什么?”右思失声惊道,“是什么时候?” “便是约定与你归家的前几日。”轮转回忆道,“他那日受伤过重,寒症入髓,又糟你萧音激发,几者相抗,便如此了。” 右思的思绪蓦然回到前些日子。 “倒也不是一时间全部消失,每天都流失些许功力,起先他以为是伤势未愈,过些日子便会好,可是……”轮转顿了顿,“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做好了决定,他也很挣扎,他比谁都想跟你走,可是……” “他可以跟我说。”右思打断他,“他可以同我商量。” “你有没有想过,我家尊主这种人,若是没有了武功,会怎样?”轮转仔细的看她,“他会同意你陪他一起送死?别开玩笑了,右思,你比我了解他。别说什么一起送死这种傻话。”轮转垂下脑袋,“他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他叫我寸步不离的送你走,如若你不肯走,那我就得陪到你肯走的时候,不然不许去找他。方才我不过离开一下会儿,你们就……还好尊主……” 右思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她这才想起方才苏暖带他避开时的勉强,他功力尽失,所凭的不过是本能,即便眼睛看的见,身体却跟不上,只得用最小的距离求安全,他每一次挪移,都是在用性命相博,她竟然还以为他在戏弄自己。 右思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手,这才突然惊叫起来,道:“轮转,快,快,我们快回去,苏暖他……” …… “我早就该想到了。”公子颜步履轻快,“我时常想,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岂是这么快便可好的?上次在暖香阁,我那般逼迫右思,你居然都没出手,若是往日,你早就耐不住了。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了。”公子颜笑了起来,视线在苏暖的身上不住逡巡。 “你大可亲自试一试。”苏暖满不在乎的道,瞧不出一丝紧张。 “你别逞强了。”公子颜咬牙切齿,却当真不敢上前。 “你之前与他交手,他反应如何?”公子颜看着苏暖,却是对着身旁的护法道。 “反应灵敏,但是无法确认身法如何,因为他都闪过去了,并且每次都是贴着刀刃擦过,若说是不会武功,倒也不像,避的险了些,但是这份精巧,寻常武者却是无法做到。” “这……”公子颜狐疑的看着云淡风轻的苏暖,又犹豫不觉起来,蓦然,他眼睛一亮,笑道,“我怎么把他忘了。” 他“啪”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色劲装的神秘人便凌空出现在他身边。 “你仔细瞧瞧,他是谁?”公子颜笑的狡诈。 “哦,卓大公子么。” “好眼力。”公子颜轻微击掌,“如今的卓远已不是从前的卓远,若是方才黑袍护法的攻击你能靠多年的经验躲过,那只能说明他被你看穿了攻击方式。而如今,我身边的这个人……”他故意顿了顿,摸上了卓远的脊梁,“他的攻击方式就只剩本能了。拿多年的战斗经验来对付他?你倒是可以试试。” 他得意的一击掌,卓远便飞扑了过来,抬手已不是名剑门的惯常招式,而是简单的杀人之招,没有套路,攻击凌乱,全凭本能,这样的招式根本无法预测,只能靠功力压制他。 卓远与苏暖的距离不断的再拉近,只是苏暖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就在那等死吧。”公子颜胜券在握,张狂至极。 剑锋离面门只有一指之遥。 而苏暖也确实未能避开。 公子颜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卓远。”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剑锋顿时停住了。 “怎么可能?卓远如今只听我的命令,怎么还能有人令他停下?”公子颜大惊,扭头看去。 一个姑娘杏衫长裙,温婉秀美的脸上满是惊骇,她足尖轻点很快到了近前。 “慕云昔?你怎么来了”公子颜看着尚在喘息的姑娘,不悦的道。 “我与卓远同你一道,你竟对他也下了毒手,还问我为什么来,当真可笑。”慕云昔看着公子颜,满脸忿恨之色。 “这你不应该怪我,当日将卓远打成重伤的可不是我。”公子颜斜睨着苏暖,“是这位公子。我也是一片好意,卓远重伤,即便痊愈,武艺也大不如前,活着岂不屈辱?你应该感谢我给了他新生。” “住口。”慕云昔厉声喝道。 “啧啧,脾气还真是火爆,不说便是。”公子颜摊开双手,无奈的道,“不过你以为阻止的了我么?如今卓远只听我的命令,方才不过是一时恍惚,你什么也做不了。”说罢,他脸上狰狞之色闪过,“卓远,动手。” 卓远握紧了剑柄,蓄势待发。 “卓远,住手,你过来。”慕云昔再度开口,“卓远,这些日子你陪着我,我并不是一无所知的,见你如此,我又怎能心安,你过来,来我身边好么?” 苏暖离的近些,他清楚的看着卓远冷硬的眼中渐渐出现挣扎,微微勾起嘴角。 卓远在这个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便是慕云昔了吧?他那冷硬无情的心里,怕是只搁得下慕云昔,连亲爹都不在乎的人,居然对慕云昔死心塌地,如此执着,倒也令人唏嘘。 他唤慕云昔来,亦是为了此刻。 卓远的剑柄“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沉闷的声音砸碎了公子颜的理智。 “慕云昔一心爱苏暖,她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如今你变成了这副样子,你当她还会爱你?她不过是不希望你伤害她的心上人罢了。”公子颜故意将重音落在心上人上。 苏暖顿时觉得卓远气息变得紊乱起来,面色上愈加的深沉。 慕云昔见形势不好,立刻道:“卓远,你陪了我那么久,你过来,无论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当年的名剑公子。我一定可以让你恢复原来的样子,你信我,我求求你。” 卓远挣扎良久,终是嘶吼一声,朝慕云昔掠去。 苏暖遥遥看着公子颜,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公子颜气的咬牙切齿。 慕云昔指向公子颜,恨声道:“他就是害你变成这样的人,卓远,我们一起杀了他。” 卓远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吼声,长剑横握,以雷霆之力扑了出去。 “哼,可笑至极。”公子颜冷笑连连,将手中一截枯骨捏碎,卓远浑身一震,便软软的跌了下来。慕云昔急忙将他扶住。 “还妄想对付我?”公子颜不屑道,“既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那我就亲自来会会你,苏尊主,看你还撑的下几招。”公子颜不再试探犹豫,而是终于亲自动了手。 “铿”大镰飞至,刃满月华,直愣愣横在公子颜身前。 “总算赶上了。”轮转擦了把额头的汗,挺直了腰板。 “轮转。”淡淡的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悦。 公子颜还未出声,就被苏暖抢先了。 “尊主,她回去了。”轮转急忙道。 苏暖的目光扫向四周,终是黯然了下来,“回去了就好。” 躲在暗处的右思拍了拍胸口,片刻后却难过了起来,“果然,这么近,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了。若是依了往日,这点距离,岂能瞒过他。” 公子颜冷笑一声,将镰刃拨开,道:“臭小子,你来也是枉然,就凭你?” 轮转不与他多言,舞着大镰便朝他冲去,公子颜露出诡谲的笑容,不闪不避,黑袍护法却从旁侧截了过来,与轮转斗做一团。 “我哪舍得你孤身一人?”公子言舔了舔嘴角。 右思暗道不好,轮转是二愣子,不通音律,即便为他吹奏,也是枉然。而如今那个精通音律的家伙听了也没用,只剩下慕云昔,可惜慕云昔武功低微,即便听得懂也无济于事。 “怎么办怎么办。”右思焦虑的喃喃自语,蓦然一拍脑袋,“对了,秦堡主。” 她方才与秦堡主会面的地方离这儿并不远,但愿他还在。 右思本想跑过去寻他,但是苍茫夜色,若是寻不着又耽搁了时间,怕是……她不敢再想,从腰间抽出了“古韵”。古韵跟她良久,似有了灵气,摩挲着箫身,倒也亲切万分。 洞箫温凉的触感令右思舒缓了心情,她将洞箫凑向唇边,第一个音起。 苏暖蓦然一震,他抬起头来,往箫声的源头望去,手指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公子颜朝他出手的一瞬便被慕云昔截了,慕云昔也不近他身,只是也摸出笛子,吹奏起杀曲。以公子颜的功力,于他倒是也无大碍,但是气血免不了一阵翻腾。 他愤怒的看了慕云昔一眼,却还是把心力全部交给了苏暖。 “即便如此,解决你亦是戳戳有余。”他压下心头不适,一门心思想着解决苏暖。 苏暖愣神了片刻,此时已经缓和了下来,他闭着眼,手指跟着箫声打着拍子。 “公子颜,你真是好样儿的。”浑厚的声音铺天盖地的涌来,来人想是动了真怒,毫不压制自己的功力。 公子颜再次被打断,暗自气恼,道:“秦堡主怎么来了?” “我今生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我卿儿成儿报仇,谁杀了他们,我便与谁不共戴天。” “那正巧了,你的仇人就在前方呢。”公子颜示意他看苏暖,“并且武功尽失。” “别说笑了,公子颜。”慕云昔嗤笑道,“你自己都不敢确定的事情,拿来唬别人,有本事你倒是出手啊。” 秦堡主循声望去,便看见了她身边的卓远,终于下定决心的道:“公子颜,你利用了我这么久,如意算盘倒是打的精,。” “秦堡主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公子颜若无其事的道。 “不明白就算了,你死了我再同你说。”秦堡主怒吼一声,便对着公子颜一掌劈去。 公子颜挂着诡异的笑容,不闪不避,道:“一个一个的,真是令我烦恼,可怎么办才好?” 秦堡主瞧他镇定,心里升起一丝不祥。 公子颜的面容在他面前忽然模糊了起来,他口中道:“秦堡主,还记得教秦公子习武的日子么?那是不是你这辈子最开心的事?” 秦堡主一愣神,眼前忽然出现了堡内的习武场,两个儿子年龄相仿,稚嫩的手臂握着木剑,一下一下努力的刺出去,白嫩的脸庞上挂满了汗珠。 “成儿卿儿,你们都好好的么?”秦堡主禁不住泪流满面,“这些日子,我都在想你们,太好了,原来只是梦一场。” 场外忽然走上了一个人,那人笑容狰狞的靠近两个稚儿,他一手提着一个,道:“秦堡主,令公子当真有趣,借我玩玩可好?” “不要,不要,把我孩子还给我。”秦堡主大喝一声,使上了毕生功力,朝那人扑去。 右思喉头一甜,涌出一口血来,她无法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堡主朝苏暖扑去,硕大的黑影如同地狱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吐血三更。。码的我头昏眼花~~这次包子又要挺胸说,虐要过去啦。。呜呜呜。。总觉得乃们去欺负我,我滚走了。。 37顺者昌,逆者床 右思时常想,在这个世界上,苏暖大概什么都不在乎吧。如果在乎,他为何总是不管不顾的由着性子胡来,明知道有人陷害于他却从不辩白,明知道武功尽失还把所有人都赶离身旁。着实是要命的性格。 她从来没见他害怕过,总是一副散漫不经意的腔调,就如同此刻,他毫无惧意的样子令右思格外刺眼。他当真就什么都不在乎?就能这么了无牵挂? 那自己又算什么?两人总是匆匆相遇又匆匆分离,至今的回忆屈指可数,她明白他对她的保护,却瞧不透他究竟喜爱自己到几分。 右思瞧着黑影扑下,腥甜的气味刺的她直掉眼泪,她此刻开始希望方才轮转只是谎言欺他,她宁可苏暖真的觉得腻了,也不想他就此消失在她眼前。即便他与她分离了,她也希望他好好的。 不过一瞬,右思却心思电转,错杂的思绪纷至沓来。她心中所思,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的苏暖,忽然心有所感,就见他微不可察的偏过头来,眼角眉梢一如从前,似是鼓励似是安慰。 真是恶劣的性子。右思咬紧嘴唇,叹息一声,终是不再揣度与他。 公子颜的狞笑扭曲了他整张清秀的脸孔,显得可怖吓人,“苏暖,你不是本事么?我看你如何逃出生天。” 轮转面目红赤,却是无法迫开黑袍返身来救。 夜色愈发深沉,泪流满面的秦堡主一味的追着幻境,终是到了苏暖身前。 若是一掌拍下,定是形神聚散,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找不着。 苏暖的衣袍在雷霆而至的掌风下猎猎作响,他幽深的黑眸深处泛起笑意。 “爹!”凄厉的唤声划破了夜色,亦震慑住了秦堡主。 秦堡主眸色变化,似迷茫似清明,挣扎之色涌现,而动作也戛然而止。 公子颜惊诧不已,凝神望去,只见夜雾中朦朦胧胧的显出一个熟悉的轮廓,他强自镇定的冷哼道:“不要装神弄鬼,秦堡主,令公子的尸首你可是见过的,这哪里来的人在这儿装神弄鬼,勿要信他,仇敌就在你眼前,快杀了他替令公子报仇。” 秦堡主本就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又被他幻境相催,再一次骨肉分离,正痛苦不堪,冥冥中却听到爱子的呼唤,一时亦真亦幻弄不清楚。公子颜适时出声,倒是替他做了选择,眸中狠戾之色掠过,便不再彷徨,依旧转向苏暖。 公子颜恍惚中只觉得夜雾中那人虽是瞧不真切,讥讽之色却似穿透薄雾般传递到了他眼前,他心里不由一沉。 “爹,这是你第一次教我习字时我写的,你快来瞧瞧,看看我写的好不好。”那人缓缓走来,手里扬着一张宣纸,身形轮廓却似极了秦卿。 “怎么可能?”右思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往旁边看去,轮转亦是目瞪口呆的模样。只有苏暖老神在在,丝毫不见惊奇。 “爹,上次你教我的那招剑里晓霜我实在不明白,你再演示一遍给我看可好?”那人继续道。 秦堡主身形略一摇晃,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再也不犹豫的往那人扑去,将那人一把拥在怀里。 一时间场上万籁俱静,轮转与黑袍也停下了争斗。 右思心道原来秦公子没死,一边瞧着父子情深,感动的直想落泪。 轮转细窥那人被压在怀里推拒的表情,心下大悟,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却被那人射来的目光刺的打了个激灵。回头看见主子藏不住笑意的样子,忿恨不已,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压着声音道:“秦堡主,你与令公子难得重逢,小心把他……额……勒死了。”说完又暗自后悔,勒死了说不定更好。 秦堡主这才松开他,仔细一端详,一抹苦笑便浮上脸颊。 那人伸出手拉上他粗糙的大手,道:“我家尊主说了,定是瞒不过秦堡主,不过还请秦堡主不要拆穿,若是被公子颜知道,只怕还要想坏点子,如今有我在,他断然不会再使方才那招,秦堡主大可亲自报仇雪恨。” 秦堡主几番大起大落,已是心神俱碎,爱子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令他不堪负累,他如今一门心思便放在报仇上,听那人一言,便郑重的点了点头。 卓远已是休息了许久,慕云昔亦是摸出灵药喂他些许,此时气力也恢复了不少,他突然站了起来,含糊的道:“同你一道。” 秦堡主只应了声“好”便朝公子颜逼去。 场面忽然翻转,令公子颜措手不及,他只得在几人夹攻的缝隙下狼狈腾挪,偶尔瞥见苏暖冷冷的目光,便气血不稳,急怒攻心。 苏暖远远看着他,只道:“你七情的小把戏,我已是看透了。” 公子颜恼恨不已,一分神肩膀便受了一掌,他口喷鲜血,身子便凌空飞了出去。几人再次逼近,黑袍功力比之公子颜逊色不少,早已被击毙,暗色的血液染透了他的黑袍。 公子颜一时之间全身染血,轮转的大镰亦是分毫不差的扎进他的胸口,公子颜面色泛白,已是无望之色,正万念俱灰之际,眼前却忽然升起茫茫白烟。 “不好。”轮转喝到,正要迎着白烟冲去,却被一道掌风扫了出来。他躲避不及,掌风便利落的切开了他的衣袍。“好厉害。”轮转惊骇。 右思惊愕的看着突然炸开的烟雾,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救公子颜? 待得烟雾散尽,公子颜重伤的身子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这……”几人面面相觑,终是惊疑不定的望向苏暖。 “没事了,诸位散了吧。”苏暖不在意的笑笑,“公子颜伤的如此重,怕是回天乏术。短时间内是无法作恶了。” 慕云昔神色复杂的望着苏暖,终是没有开口。 秦堡主却似失了全身力气,他背过身,看上去脆弱不堪。众人也不知如何安慰他,顶着秦卿脸的那个少年更是悄无声息的躲在了轮转身后。轮转一脸不耐烦的把他拎到一旁,被他冷冷一瞥,不敢妄动,只得苦笑着替他遮掩。 “爹!”又是一声响起。 秦堡主擦了擦眼睛,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别再安慰我了,这样只会让我更难受。” “爹!”那人毫不停歇。 轮转再次目瞪口呆,连一向淡然的苏暖都挑起了眉毛。 秦堡主恼了,猛然回头道:“叫你别……”话未说完就断了,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扑了过去,“卿儿,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爹。”秦卿被他摇的眼前一花,急忙拦下他,拉着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脸,道,“爹,你摸摸,是不是我?” 秦堡主老泪纵横,颤抖的摸上他的脸,略一停顿,便将他搂进怀里,“爹很想你,卿儿,你能回来,实在是太好了。” 一场风波总算是谢幕,秦堡主与秦卿父子团聚,共叙天伦去了。轮转与少年大眼瞪小眼,苏暖则静静立在原地,似在等待什么。 一道黑影迅雷不及掩耳的扑过来,捉着他的肩膀,就将他压在身下。 轮转眉头一跳,急忙拽住眼冒精光的少年,恶狠狠的道:“走啦。” 少年依依不舍的看着主子,含恨而去。 “就剩下我们了。”苏暖被她扑到,便也不曾挣扎,只是宛若叹息一般的道。 右思不答话,一口气憋了太久,闪电般的拉过他的手腕,便搭上他的脉。 “果真是功力尽失了。”右思凝神听了半晌,终是无奈的道。 “若不是功力尽失,我方才便会一把将你搂在怀里,而不是……”他扭头望望冰冷的地面,无奈的笑笑。 右思这才想起他功力尽失,大抵也是不如从前耐寒了,急忙跳下他的身子,将他拉了起来。 “你怎么就气鼓鼓的瞪着我?也不说话?”苏暖拍拍衣衫上的尘土,直勾勾的看她。 右思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苏暖一愣,便笑了笑的追了上去,想拉住她的手腕,却被她轻巧的避开。 “小右思,这是怎么了?”苏暖明知故问,语气很是无辜。 右思被他逼的急了,只道:“夜里风大,先回去吧,方才秦堡主相邀,咱们正好有了处落脚地。” “你这是在关心我么?”苏暖俯□,寻找她的眼睛。 “不是。”右思一把推开他,往前走去。 “小思,我知道先前那样对你很过分,我不找借口,你若是生气便对着我发泄好了。”苏暖高大的身躯截住了她的去路,“你可能原谅我?” 右思垂下眼睛,表情被额发遮住,瞧不真切,苏暖握着她的肩膀,忽然不安起来。 “我不会原谅你。”右思低低的声音宛若凉风,“你真的是在乎我么?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不在了,我却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你不信任我,不信任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江湖水深风急,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发生什么,若是再发生这种事,你又要我何去何从?什么都不知道便要面对这样茫然无措的结果。”右思抬起头,积蓄许久的眼泪便涌了出来,“若你是我,你会原谅么?” 苏暖一愣,只觉得心里涌出不可名状的感觉,只想将眼前痛哭的姑娘揽进怀里,奈何她倔强如斯,楞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 他有武功,亦是不忍强迫她,如今武功尽失,便是想强迫也无能为力了。 “你这样的人,我爱不起。”右思一字一顿的喊道,说完,便施展轻功跑了。 如今的苏暖自是追不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越去越远,他无奈的望着渐渐消散的人影,苦笑浮上脸庞,“这下糟了,似乎真的生气了。” 他方才瞧她一哭,心便乱了,如今更是觉得堵的慌,一步一步走的甚是缓慢。 “你不走快点儿,着凉了我可不管。”不情不愿的声音似是还带着方才的哭腔,别扭的响了起来。 苏暖猛然瞧见前方纤细的姑娘,眉眼弯弯,便加快了脚步,要去握她的手,她又是灵巧的避开。 苏暖无奈,只得苦着一张脸,随着她的脚步,往秦家堡走去。 …… 今日风景甚好,众人这些日子均是受累不轻,各个都睡了个好觉,右思将将伸了个懒腰,门外的小丫头就端来了清水,并告诉她秦堡主准备了早膳,就在前方大厅里,她梳洗过后便可前去。 右思瞧着窗外的明媚天色,终是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阴霾总是过去了。如今苏暖还是苏暖,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 只是…… 右思撩起清水扑上了面颊,摇了摇混沌的脑子,不再思虑。 她利落的梳洗完毕,便推开了木门,与门外正好经过的人打了个照面。 “右思姑娘,我怎么瞧着你有些面熟?”秦卿仔细瞧着右思的脸,一愣。 “这……”右思攀着门框,不知该如何同他说。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秦卿凑的进了些,细细瞅着右思的脸。 “秦公子……”右思对这位一根筋的秦公子略有些头疼,即便是眼熟,这般瞅着姑娘的脸总归是不好吧。 “秦公子一大早真是好兴致。”凉凉的声音从旁传来。 秦卿一愣,便退了回去,笑道,“原来是苏阁主。” 右思松了一口气,听到“苏阁主”三个字心口又不由自主的一紧,垂着头不去看他。 “右思,早膳备好了,可要一同前去?”苏暖走了进了些,他身上惯有的味道便钻进了右思的鼻腔。 许久不曾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右思险些要心软下来,复又想起他前些日子的作为,便硬下心转过身去,对秦卿道:“我不甚饿,素问秦家堡别致华美,今日有缘得见,秦公子可愿陪我四下逛逛?” 秦卿不知为何,对这位姑娘就是甚感亲切,便忙不迭的答应了,他迟疑片刻,便扭头道:“苏阁主可要一同前来?” 右思道:“苏阁主今日疲累,还是请他多做休息吧。” “右姑娘所言极是,是我糊涂。”秦卿拱拱手,便与右思走了。 “尊主,脸色很难看啊。”轮转优哉游哉的晃了出来。 苏暖不语。 轮转假意往远处眺望一番,惊道:“好一个秦公子,竟然拉起小手来了。” 苏暖瞥他一眼,道:“演技不够好,你得跟平等学学。” “别提那家伙。”轮转不由打了个寒颤,道,“秦家堡有什么可逛的,若是论风光,自是我无间域天下第一。你说是不是啊,尊主?” 苏暖脸色顿时难看了不少。 “我说尊主,姑娘嘛,哪有不生气的,生气了,自是要哄啊。”轮转经验老道的凑近苏暖,“属下不敢妄言……不过……” 苏暖抬眸看他。 “您这次虽说为右思好,但是却让她无端受了心伤,退缩是人之常情,您只要……” “什么?”苏暖来了兴趣。 轮转握紧了大镰,走的远了些,才道:“我听说,哄姑娘有三宝。”他不放心的又退的远了些,道,“胆大心细脸皮厚。” 苏暖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轮转擦擦汗,这才听到头顶传来笑声,抬头看去,只瞧见两条小腿在空中不住晃荡。 “辰时三刻,轮转教唆尊主胆大心细脸皮厚,尊主亦谨慎思之,允了。”平等坐在树上,此刻他已然恢复了自己的样貌,分明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白嫩的脸颊上梨涡浅现,委实是个俊俏的小小少年。 “你给我闭嘴,小心我掐死你。”轮转挥着巨镰,恶狠狠的威胁着。 平等朝他做了个鬼脸,便扭过头,一脸欢快的瞅着远方升起的朝阳。 …… 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了木质的半仙桌上,本应愉快的早膳却笼着一层低气压。 秦堡主终是又开了口,“苏阁主,可是菜不合口味?” 苏暖缓缓抬眼,道:“菜很好。” “那你为何不曾举筷?若是不合口味也不必勉强,秦某再差人去做。” “秦堡主不必客气,您吃您的就好了。”轮转吃的惬意,百忙之中抽出间隙道,“我家阁主只是……不太饿……饿了自然会吃。” 平等吃的优雅,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人未来。” “啊?什么意思?”秦堡主一头雾水,他前些日子虽是同右思苏暖常常见面,却每一次都是针锋相对,况且他整日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对周遭更是不曾关心。因此并不知道苏暖与右思之事。 “没什么,没什么。”轮转一急,被呛了个正着,咳嗽了起来,平等一脸嫌恶的斜视着他,倒了壶水摔在他面前。 “右姑娘请。” “有劳公子。” 门外忽然传出说话的声音,秦堡主一听到儿子的声音,便开心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轮转平等不动声色的朝苏暖望去,只见他毫不在意,十分坦然的摸过水壶,倒了杯水,就要往嘴里倒。 轮转大惊失色,飞扑上前,在他靠近唇边之时夺了下来。 轮转百转千回,缠绵悱恻的咽了一口口水,道,“尊主,这一壶是酒。” 作者有话要说:虐的部分结束啦~~接下来就苏小暖的哄妻历程啦~~ 今天这是第一更,接下来还有两更,每更5000+,所以不要怀疑包子的坑品,包子是有节操的~~谢谢妹纸们的等待,爱你们~ 38顺者昌,逆者床 秦堡主琢磨半晌,始终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他左右望望,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轮转坐在苏暖一侧,平等挨着他坐。秦堡主知道苏暖难伺候,是以并未叫女眷陪同,仅仅与秦卿两人待客。一共六个人,便是六张凳子。 右思想必是没猜到几人仍未用完早膳。轮转是食量大并未吃饱,而苏暖是刻意待之,平等纯粹好奇观望,而秦堡主则是客人未走,自己也不好先走。 于是他俩进来的时候,正好一桌人都在。 “右姑娘,快请。”秦堡主客气的道。 秦卿是个豪爽活泼的人,如今前嫌尽释,更是洒脱,他大步的走到父亲身旁,很有风度的替右思拉开凳子,示意她坐。 右思亦不扭捏,略一欠身便往下坐,手腕却忽然被身旁的人拉住,往一侧带去。 “我不喜阳光,晒的眼晕,与你换个位子。”苏暖语气和缓,内容却分外任性,说罢便立起身坐在了秦卿身旁。 右思被他一拽,亦不好拒绝,便坐在了原来苏暖的位置。她左边是轮转,右边便是苏暖。 轮转偷偷给自家主子递了个威武的眼神,咧开嘴笑了。 右思本就不爱与人纠缠,秦卿公子为人豪爽大方,也倒是和了她的胃口,她方才避开苏暖,亦不是想令他难堪。她只是生气,气他置生死于不顾,气他不信任她,气他吝啬的连最后一面都不让她见。若当时他真的有什么不测,自己却毫不知情,仍是活在对他的怨念之中,这样对自己来说,又是怎样一种煎熬? 彼此喜欢,难道不应该互相信任互相扶持么?有了危险就将她推开,这样对自己就真的是爱护么?不过是另一种折磨罢了。 右思垂下眼睑,不知不觉悲从中来。 一只手从桌子低下探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熟悉的感觉令她几乎当场落泪。她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抽出手,小声道:“苏阁主自重。” 苏暖略带受伤的表情被浮动在空气里的光线映衬的若隐若现。 右思不敢再看,匆忙的将视线转向桌面。 苏暖平静的对面就是轮转忧伤的脸,不断的做着“加油”两个字的口型。 秦卿见气氛有些低沉,便利落的起身,用公用的竹筷替右思夹菜,一边道:“右姑娘,你脸色很不好,多吃一点补补身子,许是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劳碌奔波的了,趁闲暇时候,多多休养一下吧。” 菜只走了一半路程便被苏暖拦了下来,他扫了一眼便道:“你夹的菜,她不爱吃。” 秦卿略有尴尬,夹到一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右思急忙站起来,用碗接过,道:“苏阁主开玩笑的,秦公子莫在意。” “无妨无妨。”秦卿倒也不在意,洒然的坐了回去。 右思接了菜便沉默的吃了起来,满心想着吃完快点离开。 耳边却忽然传来叹息声,苏暖的声音很轻,她却听的分明。 “小右思,我曾经很羡慕左骞知道你爱吃什么,不吃什么,如今我已经知道了,你却不给我机会。” 右思一愣,菜却是半分都吃不下了。 苏暖不紧不慢的在满桌的菜式上挑选了几道,夹了一些在碗里,推到右思面前,道:“你瞧瞧,可有错?” 右思瞧瞧抬眼,一双黑瞳尽数掩在长长的睫毛里。碗里确是她爱的菜式,分毫不差。 “吃吃看,好么?”苏暖温柔的看着她,右思甚至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恳求。 这又是……何必。 右思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却是再也待不下去,放下碗筷,飞快的道了一声“身体不适,先走了”,便跑出了门外。 …… 如今威胁尽去,右思亦是毫无顾忌,信步在街上走着。此刻将将临近巳时,街上行人零散。她心事重重,甚是漫不经心,不经意便与一人相撞。 “姑娘,对不住。”那人行色匆忙,满脸歉意。 “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右思不由好奇道。 “姑娘不是本地人?” “恩。” “哦,那就难怪了。”那人恍然道,“宣阳武院要关院了。” “关院?” “是啊,据说院长下落不明,自然是要关院了。”那人挠挠头,又道,“不过关院归关院,倒是有很多衣衫奇怪的江湖人出现了,都往武院跑。我这是去瞧热闹呢。” “江湖人士?”右思略一琢磨,便想起那日在宣阳藏书阁里看到的秘籍,众多门派的私藏秘籍都被公子颜搜罗其中,而无一人寻事,以公子颜的无耻,想必用了下三滥的招数。右思一联想到七情,便瞬间明悟了当中的道理。以七情做引,引诱出众人心中所藏的秘密,再借以威胁,自是无人寻事。而如今公子颜不知所踪,众人便来拿回自己的秘籍。 想到这里,右思便失了前去一探的兴趣,摆摆手便与那人告辞。 右思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心下仍是烦闷不已,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与苏暖相遇的凉亭之中,她瞧着凉亭的空落处,清晰的记得他抚琴的样子。 那日大火烧过的痕迹已经被清扫一空,烧毁的府邸也依照原样建了起来。 她坐在凉亭的边廊上,出神的望着远方。 “我是真的喜欢你。”蓦然响起的声音将右思吓的一个激灵,身子一歪,却被一人眼疾手快的扶住。 右思抬眸看去,就对上苏暖关切的眼。。 “我追不上你,只好在这里等你。”苏暖握着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小右思,你别倔强,原谅我好不好?” 右思硬着身子抗拒着,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她拉下苏暖的脖颈,与他平视,他望不见底的黑眸似有千言万语,呼出的气息亦是与她纠缠,右思定了定心神,满含期待的道:“我问你,若是下次有相同的事情发生,你还会这么做么?” 苏暖沉默许久,他知道她想要的答案,却不忍心骗她,他小心的看着她的眼睛,却是不退缩的道:“我会。” “你……”右思气的说不出话来。 “明知道无法保护你,还将你拖进危险之中,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以保护为名将我推离身旁的喜爱我无福消受。”右思失望的道,“若你永远带着这种想法,便随时可能离我而去,无论何时,我终究成为一个人,与其将来难受,不如当断则断。”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却是谁也不肯松口,正僵持着,一道无奈的声音插了进来。 “都凑的这般近了,居然不……”他的声音里尽是揶揄。 右思脸顿时一红,瞪了突然出声的轮转一眼便跑了。 苏暖满眼黯然,瞅着她的背影不知再想些什么。 “尊主,我说过,她不一样。”轮转满眼得瑟,道,“虽说如今您分外伤感,做属下的不该说风凉话,不过尊主,老实说,看您这样难过,我真的挺开心的。” 他扛起大镰走的飞快,声音却异常清晰,“您将我赶走的时候,我也很想一镰将您了结了。如今有人为我报仇,能这般折磨你,属下甚欣慰。” 一阵风掠过,笑声便从上空洒落,也不知道平等坐在哪里,就听他一字一句的道:“巳时过半,轮转大逆不道,对尊主出言不逊,言辞之中,弑主之意确凿。”他笑了笑,道,“尊主,我帮您记得,待您功力恢复了,好好收拾他。” 轮转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 是夜,月朗星稀。 如今已是中秋时节,夜里甚凉,流窜而至的风刃掠过树梢,便扑簌簌的落下树叶来。 右思身着蜜合刻丝的袄裙,腰间系了只金黄色丝攒花结长穗绦,俏生生的立在高大的槐树之下,黄色的槐叶被风裹着纷纷落下来,悠然的沾上她的发。 她好奇的望着远方热闹的景象,洛城不亏为江南大城,隔上一段时日,便会举行各种活动。红色的灯笼挂了满街,驱走了秋夜的寒意。 各式摊贩各式行人将长街围的圆满,加上近日不断赶来的江湖侠客,好奇之余穿梭其中,令洛城更加热闹有趣, 右思远远望着,却忽然想起那日的琴音来。她始终想不明白那人的固执,一时出神,却被一人进了身。 那人温柔的从她发间取下落叶,笑了一笑,道:“右姑娘,一人多无趣,便让我陪姑娘随意走走可好?” 右思望着突然出现的秦卿,知晓他是好意,复又想到苏暖难过的样子,自己不肯原谅他,也断然不能再令他难过,想到这里,便摇了摇头,刚想拒绝。却被秦卿阻了,他眨眨眼道:“别先急着拒绝嘛,你瞧瞧你的脸色,多难看,跟我来。” 右思见他热情,实在不好推脱,便依了他,跟在他身后,往街心走去。 “你瞧你瞧。”秦卿指着前方布告栏前聚拢的人,道,“多热闹,我们也去瞧瞧?” 右思本就是个热闹性子,奈何近日实在提不起兴致,仍是怏怏的被秦卿拖着走。她瞧着活力四射的秦卿,不由得十分伤感,委实是个热心肠的人啊。 “右思,划舟比赛,要不要参加?”秦卿跃跃欲试。 “这个时节?”右思咋舌,直打退堂鼓,“这么冷,若是掉进水里,定然不得了。” “怕什么?活动开了就不冷了么。你瞧,许多人报名呢。” “我不会水。”右思无奈道,“离的远了还好,靠的近了便会眼晕。” 秦卿摊开手,无所谓的笑笑,“那便罢了,我们去别处吧。只是可惜了,这儿的奖品是最好的,一只真正的名琴。” 右思离去的脚步顿时止了,“名琴?” “恩啊。”秦卿替她解惑,“便是传世的名琴‘绿绮’。” “不可能吧,当真是‘绿绮’?” “自是当真。”秦卿遥遥指着河心的一艘画舫,道,“主人也是个奇人,喜爱搜集宝贝,搜集来了亦不藏着掖着,最爱赠与有缘人,这木舟比赛便是她举办的。兴许是个寂寞的人,以如此重宝相邀,不过是图个热闹。” “我们参加吧。”右思怔了怔,忽然道。 “改变主意了?”秦卿笑眯眯,道,“我会竭力护姑娘周全。” 两人便往报名处走去,到了报名处才发觉报名的人有许多,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汇成欢乐的海洋。 右思只道苏暖好琴,若是赢了,便拿去送他,权做一个念想留给他吧,但愿他在多年以后还能想起自己。 “右姑娘,你稍待片刻,我去挑选一下木舟。”秦卿说话利落,身法更利落,说完便消失了。 右思便立在原地,默默计算着从岸边到河心的距离。 “右思,右思。”焦急的呼唤拉回了右思的思绪。 “轮转?”右思愕然的看着靠近的人。 “右思,你要参加这个比赛么?” “恩。”右思应了声,“左右无聊。” “我知道尊主这次过分,可是他毕竟是为了你好,瞧着他伤心我总不是滋味。”轮转摸了摸脑袋,“那些日子你的难过我都瞧在眼里,可是你毕竟还是喜欢尊主的吧,你这样躲开他自己不难受么?” “自然是难受的。”右思转过身,水波荡起一圈圈银色的涟漪,“我也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的与他在一块。可是我没什么用,文不成武不就,连唯一的招式都练不好。我怕他又为了我白白送了性命。他总是不声不响的把一切都自己扛了,我气他这般固执,我也气自己没用,拖累他。他若是做不到与我同生死,我便不能在他身边,成为他的累赘。” 轮转想说什么却最终无言,他揉揉右思的头发,道:“你是个好姑娘。” 右思勉强笑笑,又道:“我知道你来做什么,我与秦卿参加这个比赛,苏暖瞧了,心里必定难受,罢了,参加亦不过是为了他,没什么所谓。我这就去取消了吧。” 轮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讷讷的随着右思往报名处走,没走几步,前面的人却骤然停了。轮转一愣,抬头看去,就见一位漂亮的姑娘努力够着苏暖的肩,纤细的手臂削瘦白皙,她弯着好看的眼睛道:“我们也参加了。” 右思脸色铁青,扭头便走了。 轮转无语凝噎,脑袋里一片嗡鸣之声。 …… “右思,你怎么了?”秦卿满脸不解,小心翼翼的瞅着右思。 “无事。”右思气鼓鼓的道。 “啧啧,姑娘真会开玩笑,这断然不是无事的样子啊。”秦卿叹了一口气。 右思的气来的快也消的快,她亦不是随意迁怒的人,火气在方才一瞬间忽然涌上来,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此刻想想,只得苦笑,既是决定离开他,那么他同什么姑娘在一起,又与自己何干?这种事总要发生的,自己做着大方的姿态又要吃这样的小醋,委实不够洒脱。她自嘲的笑了笑,心尖上的刺痛却从未停歇。 一声哨响,数十只小舟便如悠然的落叶一般朝湖心划去,霎时间水花四溅,流水声轰鸣。岸边挥着手帕呐喊的人数不胜数,叫好声亦是不断。 右思只觉得小舟如同弦里的箭一般射了出去,她紧紧攀着船舷,闭着目不敢瞧,一旁秦卿乐的直笑。 右思被他逗得直乐,心里的紧张也飞走大半,也敢将眼睛细微的张开一条线。 视线里是望不尽的幽冥夜色,衬着银色的河水分外苍茫,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天边,无数只小舟身后水箭绽放。 “真漂亮。”右思喃喃道,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睛。 “是吧?”秦卿划的尽力,道,“我方才便想,你若是瞧了这夜色,定然会满心欢喜,想不透的事情便想的透了,也不用那么难过了。” 右思不由得看向他认真的面容,衷心的道:“谢谢,辛苦你了。” “哪里。”秦卿不好意思的拍拍脑袋,道,“我能活着站在这里划舟,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呀。” 右思被月色下他明朗的笑容所感动,不由得看的出神。若是那个人也如这般坦率该多好?这般纯粹,是就是,非就非,那她也不必顾虑如此之多了。 风刮的大了些,两人又在谈笑,秦卿一时不察,船身便摇晃起来,右思立时脸色发白,惊惶的看着他,求救的眼神十分明显。 秦卿知她害怕,便急忙走过来,一把扶了她,让她抓着自己的胳膊。 右思已然慌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本能的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秦卿不敢乱动,片刻之后,船终于稳定了下来。 秦卿松了一口气,正要安慰她,小船却再次剧烈摇晃起来。 右思惊叫一声,小船摇晃中站立不稳,她不知何时松开了秦卿的手,又是一阵剧烈的波动,右思脸色惨白,回头看去,却见到苏暖与那位姑娘的木舟就在不远处,而自己的木舟却在撞击中几乎要覆灭。 右思惊慌失措中只看到苏暖伸出的手,他满眼焦急,口中不住的唤道:“右思,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吐血大放送~~还有一章哦~~不过估计要到明天了~妹纸们明天中午看正好,必须有,肯定有,包子以自己的操守起誓~若是没有,你们可以朝我扔臭鸡蛋~ 39顺者昌,逆者床 右思一把握住伸过来的手便上了苏暖的木舟,她脑袋一片混沌,只是不住的害怕着。身子蓦然一暖,脸颊便贴上了厚实的胸膛,男人温热的气息铺面而来。 右思心绪仍是混乱的,当下什么也想不明白,只觉得靠近他就特别有安全感。她闷不吭声的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双臂缠上他的腰。 苏暖一僵,抬起手掌,轻轻的搁在她的脑袋上,悄无声息的漾开笑意,这个拥抱,他想了多久了? “扑通”落水的声音十分刺耳,将右思懵掉的思绪扯了回来,她一回神,便急忙退出苏暖的臂弯。苏暖霎时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十分空虚。 “秦公子,秦公子?”右思扭头扣上船舷,也顾不得害怕,白着一张脸,哆嗦的唤道。瞧他半天没有探出头来,吓的不轻,一压船舷便要往下跳,被身后的苏暖一把拽住。 “你又不会水,下去做什么?”他生气的吼道。 “你做什么要来撞我们的船?”右思忽然想起方才的场景,不由恼道,“若不是你,他也不会落水,你究竟想怎样?” “他明知你不会水,还骗你上船,居心叵测。” “你……”右思指着他,气的不轻,“简直莫名其妙。”她不再同他争论,而是扶着船舷焦急的往下看,水面白银通透,却始终不见秦卿的身影,她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 船身忽然一晃,落水的“扑通”声便再次响起。 右思一惊,回头看去,却只能望见苏暖稍纵即逝的衣角。 “这人……”右思不知道说什么好,咬着嘴唇气恼不已。 “右姑娘莫慌。”船上一直被右思忽略的姑娘忽然出声了,“我家尊主水性好,即便是失了功力,救秦公子上来亦是不难,姑娘不必担心。” 右思一滞,这才想起船上还有位姑娘,闷闷不乐的道:“我不担心。” “扑哧。”那姑娘笑了,模样甚是好看,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一汪清泉,“脸上都写着呢,嘴硬什么?就是我家尊主瞧不出来,那么聪明一人,怎么遇上这事,就这般糊涂。” “你、你胡说什么?”右思被她说的脸颊一红,略一寻思,蓦然睁大了眼睛,“你叫他尊主?你是……” “右姑娘有礼,我叫平等。”她笑眯眯的道,鹅黄的裙摆在夜风里飘扬。 “你是平等?”右思愣了愣,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之前平等的模样,再仔细一瞧,可不是一模一样。 “是啊,之前在秦家堡,没来的急换衣裳么。”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衫,解释道。 “你不必同我说的。”右思避开她的目光,“你们想怎样便怎样,与我已是无关。” “哈哈哈。”平等笑了起来,道,“你可真是有趣。你别生我气,其实我们当时没有参加,我逗你玩呢,后来尊主定要叫我来跟你解释,于是我们才到了这里。”她摊开手,无奈的瞅着右思。 右思听她说完,嘴上虽说不在意,心里却悄然放松了下来,似是压抑在心口的重负瞬间就消失了。 水面下传来声响,船舷又是一阵摇晃,平等一把拉住右思,将将替她稳住,水面便‘哗啦’一声冒出两颗人头来。 定睛瞧去,正是苏暖与秦卿。 …… 右思托着腮,默默的瞅着皎洁的月色,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由于苏暖的突然撞击,他们纷纷失了前进的心情,再加上秦卿的落水,苏暖救了他之后几人便回了秦家堡。 右思近日来总会陷入无端的失神之中,她强令自己望着月色,不去思虑其他,指尖的纷乱却出卖了她的情绪,她坐在这儿瞧月亮,有多久了? “吱嘎”一声,门板活动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略一愣,便扭头看去。 “你别闹了。”来人沉沉的开口,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发梢衣衫俱是湿的,过了这么久,早已不滴水了,只是软软的贴在身上。 “你……”右思走到他面前,怒气不由得又有些上涌,“风这么凉,怎么不换衣服?” “我想你。”他带着水汽的声音湿润又凛冽。 右思眼眶蓦然一阵发酸,只这一句话,便令她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心里一沉,便垂下目光,这才发现他站立的地方一片深深浅浅的水泽。 “你……站了多久了?”右思瞧他的模样,心里终究是舍不得,握了他的手,将他带进屋内。 苏暖低垂着眉眼瞧她,也不应他,只道:“你莫要闹脾气了,我不会放你走。你才是任性,知晓我不舍得强迫你,便硬着性子胡闹,委实不让人省心。” 右思忽然失去了辩驳的力气,她一直都知道,只要这个人往她身边一站,无论她积攒了多久的勇气,都会化为乌有,他强硬、倔强、难以说服,却是豁出命的对她好。 苏暖见她红着眼睛不说话,猛然将她一把揽进怀里,道:“不许用这种表情看我,也不许说话,乖乖的,不要反抗,让我抱一下。” 右思难得乖顺的任他搂着,苏暖将脸颊埋进她的脖颈之中,她只觉得冰冷的水滴流进了衣衫之中,他浑身冰冷,沾满了水汽,她亦是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苏暖。”右思的声音闷闷的,似是压抑着什么,“我不跟你吵了,也不跟你闹了,你想怎么便还怎样。我再也受不了跟你分开,你别伤心了,好不好?” “好。”隔了很久很久之后,苏暖的声音才响起来。 两人互相汲取着对方的温暖,享受着久违的温存。 “好了好了。”右思突然出声,红着脸推开他,小声道,“你衣衫都湿透了,换身衣服吧,如今你功力尽失,病了可是不好。” “都依你。”苏暖一扫往日的沉郁,心情极好的道。 “那你在这儿等我。”右思跑出门去,不多时,便捧回了一套干净的衣衫。 苏暖高大的身躯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异常温暖,眼睛里的亮光明明灭灭,璀璨异常。右思的指尖摸上他的领口,一点一点剥下他湿漉漉且寒冷的衣服。 手腕蓦然被他握住,右思尚未抬头,就听见他开口道:“小右思,我答应你,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将你推离身旁,是我太自私,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右思一愣,笑意便从嘴角漫上眼睛,一点一点,越发越大。 “这可是你强烈要求的,往后受不住,可不许哭鼻子。”苏暖调侃道。 “自是不会。” “小右思,你好生残忍,这么些日子,碰都不让我碰,委实过分。”苏暖默默的瞅着她,语气里含着一丝委屈。 “那是你……” “你可知你整日与秦卿同进同出我有多难过?”苏暖拉着她的手按上自己的胸口,“你倒是过的开心。” “我也不好过。”右思低低的道。 “你不好过,我也不好过,那你这样折磨我,是不是做错了?”苏暖慢条斯理的分析道。 “额,是错了。”右思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那错了,是不是当罚?”苏暖继续诱导她。 “额,是……”右思愧疚之心将将升起,忽然一想领悟过来,恶狠狠的道,“是你先不要我的,你才错了。” “倒也是。” 右思撇了撇嘴,道,“既是说开了,那我可要秋后算账了。” “算什么帐?”苏暖低垂着眉眼瞧她,掩着满目柔情。 “往日种种,不必再提。”右思一字一顿的说完,拧着眉毛瞪他,“就是你这种话,我可是没少伤心。” “额……”苏暖苦笑。 右思咧开嘴角,回忆起不堪的往事,恶向胆边生,道:“往日都是你欺负我,如今你功力尽失,我要折磨你。” “哦,如何折磨?”苏暖憋着笑。 右思将他向后一推,他便跌坐在了床边。 “你想怎样?”苏暖默默的别过头,道,“如今我功力尽失,你可得对我温柔些。” 右思脸颊一红,害羞道:“你、你胡说什么?” “你不是要欺负我么?”苏暖双手撑着床沿,乖顺的样子格外惑人,“来吧,我不反抗。” 右思瞧见他又是轻描淡写的调戏她,那股子倔劲又上来了,便真遂了他的意直朝他扑去。 被她压在身下的苏暖憋着满腔笑意,道:“英雄,欺负我之前,你是不是应该替我把衣服脱了?还湿着呢。” 右思一愣,看着他浑身的湿气,暗道自己又马虎了,若是这厮生病了,心疼的不还是自己嘛。于是听话的替他一件一件剥掉湿衣,直到最里层才面红耳赤的住了手,道:“你、你自己换吧。” “英雄,哪有欺负到一半住手的?太没责任感了。”苏暖不悦的道,他伸出手指托起她的脸颊,又道,“你仔细想想我欺负你的时候,气不气?想不想欺负回来?” 不堪的往事令右思更加面红耳赤,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日日夜夜,想起她在他身下的哀求,愤慨的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苏暖的鼓励如沐春风。 右思硬着头皮摸上他的亵裤,颤抖着指尖一把拉下,拉下的一瞬,她立刻转过脑袋,将眼睛闭起来,飞速的用棉被将苏暖盖起来。 苏暖一口笑几乎憋的内伤,右思又怕他冻着,给他换了干净的上衣。于是他笑眯眯的依靠在床榻上,温文的指挥着右思欺负他。 “小右思,接下来换你自己脱了。” “啊?什么?”右思理解不能。 “你欺负我嘛,我答应你不反抗的。”苏暖无奈的摊开手,瞧着她一脸为难,便道,“要不还是我来?” “不要。”右思一口回绝,说完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过来些。”苏暖伸出手,将右思拽到自己身边,灼灼的目光看的她莫名的烧起来。 右思被他看得浑身都在发烫,偏生他毫无自觉,亦不回避,直勾勾的毫不羞涩。 “小右思,半途而废可不是好孩子。”苏暖略带遗憾的别过脸,淡淡的叹息道。 右思寻思半晌,终是一咬牙转过身,背对着他,恼道:“那你不许看。” “好好,我不看。”苏暖口上应道,眼睛却没有一分一毫的离开。 右思拿他没办法,咬咬牙,手指便摸上了外衫。指尖在他的注视下变的格外笨拙,完全没了平日的灵巧。 他直勾勾的眼神瞧过来,仿佛她已经全身赤、裸一般,右思心里紧张,一闭眼,就将外衫扯了下来。 “好右思。”苏暖的视线蓦然转沉,声音也暗哑起来,“过来,不要背着我。” 右思被他唤了心里一紧,不由自主的随了他,她跪坐在他的身前,听着他深深浅浅的呼吸,害羞的脸都抬不起来。 “小右思,你哪里我没见过?”苏暖的声音仿若一种蛊惑,右思瞧见他希冀的样子,竟当真不想令他失望。她闭着眼睛,剥下了最后一层屏障,白皙的皮肤由于紧张而浮出一层枚红色。她不敢睁开眼睛,却能毫无阻碍的描摹出苏暖锐利的视线,他那样灼人,那样专注。 时间仿佛漫长,仿佛一瞬,右思护在胸前的手臂被苏暖轻柔的拉下来,濡湿的舌尖便贴上了令她销、魂的一点,右思被他娴熟的技巧挑、逗的难以忍耐,却由于羞涩更加不敢睁开眼睛,黑暗中那样的刺激愈发敏、感。 温暖的舌离开了她的身体,她心里蓦然觉得空虚,似是失去了什么,渴望被填满,正不知所措,人却被拉进了温暖的怀抱。 她的柔软撞上他的坚硬,右思来不及惊叫,腰就被他牢牢按住。苏暖的指尖勾起她的脸蛋,薄唇将她惊呼吞进口水,他的大手摩挲着她柔嫩的肌肤,来来回回的按着她的腰,那样的摩擦销、魂蚀、骨,令右思几乎开口哀求他的侵、占。 这样的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苏暖终于松开了她的口舌,被情、欲占满的黑瞳仿若汪洋,深陷其中便不可自拔。 他暗沉的嗓音发出邀约,“好右思,不是要欺负我么?自己坐上来。” 右思大脑一片空白,被他折磨的几欲哭泣,她茫然无措的看着他,却由于害羞迟迟不肯动。 “好右思,这可是你的复仇。”他低沉的笑意仿若掠过海面的风,既遥远又近在咫尺。 右思紧紧的闭着眼睛,脸颊上烧的红通通的煞是好看,她缓缓的立起腰,一点一点的将他吞没。 “好右思,你的欺负还很生涩,下次多练练。”苏暖握着她的腰,再也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夜深人静,右思筋疲力尽的窝在苏暖怀里,直到沉沉睡去还在惦记一件事,为什么欺负人这么累? 她紧紧搂着苏暖,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喃喃的道:“下次还是换你欺负我吧,好辛苦。” 苏暖瞧见身旁睡着的姑娘,笑的很是明朗,他也在琢磨一件事,看来哄姑娘,还是苦肉计最管用,欺负人这事小右思不太拿手,得多练。 大大的银盘绽放在屋檐,一时四下无声,万籁俱寂。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的吐血大三更结束啦~~这一章虽然没有5000+但是也有4500+喽~~~ 喜欢苏暖的妹纸们,都来摸一下包子吧,包子可是好亲妈,要啥给啥的。。你们不抚摸我一下,真的大丈夫嘛~ 40顺者昌,逆者床 天光明亮,软软的风掠过面颊,暖洋洋的舒适感便透进了身体之中。 右思立在酒馆门口,头顶上是迎风招展的酒旗,她眯着眼睛瞅了瞅长街的尽头,那里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个人影,衣袂飘动,步履安逸。 右思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对着人影挥了挥手。 长街上渐渐显出那人高大的轮廓来,他落满了碎光的眸子显出活泼的笑意,英俊的五官令人过目难忘,右思饶是看的惯了,他此番这般神采奕奕的走出来,仍是禁不住一阵脸红心跳。 “你昨晚那么辛苦,一大早就跑出来,不累么?”苏暖抬头望望天色,又凑近看看右思,不怀好意的道。 “不正经。”右思红着脸颊道。 苏暖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开心的笑了起来。 “不要闹啦。”右思捉住他的手,顿了顿,声音很轻的道,“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嘛?” “哦,我答应过你许多事啊,是哪一件?”苏暖扬起眉毛。 “就是上回你弃我而去之前。”右思瞪他。 “别生气别生气。”苏暖苦笑着摆摆手,见她态度渐渐放软才道,“这么一琢磨到确实有一桩。” “哪一桩?”右思逼问他。 “有个姑娘心心念念的要带我回家啊。”苏暖亮起的眸子令右思禁不住笑的垂下了脑袋。 “啧啧,害羞了?”苏暖心情大好的凑近她,一丝不漏的将她的表情瞧在眼里。 右思正要反驳他,却被身后传来的声响惊的一愣。 “扑通”,紧接着便是一声“哎呦”传来。 轮转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的怒视身后的罪魁祸首。 “你这个可怕的女人。” “怎么了?”平等不急不慢的道,“你蹲在树上偷看就对了?” “若不是你踹我,我怎么会摔下来?”轮转依旧愤怒。 “你偷看尊主疼妹子就对了?” “你……”轮转猛然一愣,回头就看见苏暖好整以暇的笑容,脊背蓦然有些发寒,便一瘸一拐的走近平等,小声道,“刚才那情形,接下去说不定就要……”他挤挤眼睛,“你明白的啊,难道你不想看?” 平等恍然大悟,懊悔的道:“这话你应该早说嘛,真是可惜了。” 轮转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 右思无奈的摇摇头,她一直没有好好看过平等,先前她一直男儿打扮,总是略作修饰。而昨个儿夜里,又与苏暖正赌气,只道她是他的新欢,心里气闷,加上夜里深沉,倒是没看清。 今天才惊觉她竟是如此的美人儿,细致的五官不施粉黛,是个清纯的气质,瞧着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弯成月牙儿的眼睛让人心生亲近。她又不似一般姑娘,倒是喜爱深色的衣物,又显出几分清冷来,走起路来,也是干净爽利,真真是个有趣儿的女孩。 “夫人。”平等丢下轮转,笑眯眯的走过来。 “夫人?”右思一愣,转过头看苏暖。 “你是我娘子,不是夫人是什么?”苏暖侧过脸瞧她,又看着轮转与平等,道,“很快便要赶路,气候渐渐转寒了,你们俩去备些衣物和吃食。” “可是,尊主,我……”轮转跑过来,不放心的看着二人。 平等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义正言辞的道:“你太碍眼了,跟我走。” 轮转被她一路拖着,满脸哀怨。 苏暖好心的对他挥挥手。 右思禁不住笑了起来,蓦然耳边一热,便听见苏暖小声道:“快走,平等这孩子比轮转难伺候多了,若不是要她易容成秦卿,我断然是不会叫她来的,咱们快走。” “恩。”右思点点头,两人便朝反方向走去。 右思一门心思想着苏暖功力尽失,脚程不快,便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总是落后他两步,他的长袍总是浮动在她眼前,她不由的微微发怔,手心蓦然一紧,然后就被另一只手牢牢扣住,右思抬眼看去,便看见苏暖微微侧过来的脸。 “走的这么慢可怎生是好?”他淡淡的语气里藏着温暖的关切。 右思心口刹那间便浮现出甜甜的喜悦,这大概就是喜欢的人正巧喜欢自己的感觉吧,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吧,她悄悄的抿起嘴角。 “路途漫漫,我们去租辆马车吧。”右思止了步子,指着身旁停着的马车对苏暖道。 “恩,也好。” 右思便要松开他的手,却被他握的紧紧的,还来不及说话,苏暖已经大步流星往车夫那里去了。她只得跟在他身后。 两人正要开口,背后却传来一声马嘶声,紧接着便是马蹄踢踏路面的声音。 右思回头看去,就对上秦卿朝气的脸庞。 “右姑娘,苏尊主,真巧啊,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阳光晒在他的身上,他高头大马,显得英姿勃发。 “我们准备出城了,来租辆马车。”右思应道,看见他身下的马匹威武不凡,不由得心生喜爱,便摸了摸骏马的脑袋,对着它眨了眨眼。 “租什么马车啊,我们秦家堡多的是马车,你们是要去哪儿?我遣人送你们。”秦卿笑道,“右姑娘是喜欢这匹马?它叫小白,跟了我多年了,别看他高大威武的,性子很温顺的,要不要上来试试?” “不要。”苏暖冷冷道。 右思见苏暖生气,便急忙道:“不用不用,秦公子客气了,我们自己租一辆就好。” “这里的马车都老破颠簸,你们若是路途遥远,一路坎坷又是何必。”秦卿关切道。 右思对于坐什么马车倒是无所谓,她只想着苏暖功力尽失,这些日子又疲于奔命,舒服一点的马车有利于他的休息。但她也不想他不开心,于是便闭口不言,只拿眼睛小心的看他。 苏暖沉默了片刻,终是道:“有劳公子。” “不费事,你们肯坐我秦家堡的马车,是我秦家堡的荣幸。”秦卿乐呵呵的道。 “秦公子不送。”苏暖紧接着又道,说完便拉着右思往前走去。 右思尴尬的对着秦卿挥挥手,秦卿毫不在意的对她笑了笑。 “不许回头看。”苏暖用力将她一带,右思一个踉跄,便撞进他怀里,“那匹马就那么好看?” “没有啦。”右思被她按在胸口,闷闷的道,“一点儿都不好看。” “饿了么?要不要吃东西?” “唉?”右思实在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 两人一路上了当日的酒楼,右思想起那个临窗的位置就一阵感慨,和也是在这里,分也是在这里。如今她与他牵着手再度故地重游,倒也别有一番风趣。 菜正热,酒将温,窗外一派深秋景象,枯黄的叶子落了满地,行人也裹上了厚实的衣衫,衬出一张张分明的脸,明晃晃的阳光干燥明亮,空气里的尘埃仿佛也变得安静,沉默的浮动着。 “我们回了希音谷,就不出来了,好么?”右思替他倒了杯茶水,期盼的看着他。 “好。”苏暖应道,“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桩事要做,先陪你回家,等那桩事了解了我们就再也不出来了。” “什么事?”右思好奇道。 “莫问了,不可说。”苏暖将茶杯凑近了唇边,沾了水的唇泛起微光。 “哼,不说就不说。”右思别过头,指尖玩着斟满酒的杯子。 苏暖失笑,伸出指尖揉了揉她的头发。 右思不甘心的抬起头,道:“那你会带我一起去吧?” “不会。”苏暖毫无商量的回绝。 “你……”右思恼了,道,“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什么时候都不会把我推开。” “唯有这事儿不行。”苏暖不退让的道,“我不会离开你,只是要你等我。” “唯有“等”这事儿不行。”右思亦是来了脾气。 “好右思,你便听我一回。”苏暖的语气软了下来,但是却仍是未曾松口。 右思瞧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兀自闷着头生气。 苏暖沉默的瞅着她,知晓此刻说什么也是无用,便索性闭口不言,只是安静的望着她。 “哎呦,小娘子好大的脾气。”一声嬉笑传来。 右思正生着气,被这一声小娘子叫的更加上火,便“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小娘子脾气辣,倒是对了我的胃口,跟我回去,保管过几天便成了绕指柔。”一个穿着单薄皮衣的汉子扛着大刀便走了过来,身后桌上的伙伴紧接着便吆喝起来。 自从宣阳武院关院,无数的大小门派便从各自的驻地赶来洛城,取回自己“遗失”之物,一时间洛城人满为患,又多是江湖人士,自是摩擦冲突不断。这几位一看就是来自偏远的关外,性子粗犷山野,想是蛮横惯了的。长居关外,苏暖的名号倒是听过,人却是从未见过。 “娘子,莫恼。”苏暖开口唤她。 “不用你管我。”右思头脑一热,便忘了走近的男人,一心一意的跟苏暖斗起气来。 “如今我连管你都管不得了么?”苏暖哀叹。 “你……”右思一时语滞,想反驳又说不出适应的话来。 苏暖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在身边坐好,半揽着她哄道:“好啦好啦,不闹了。” 右思窝在他怀里,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来,给为夫笑一个。”苏暖勾起她的脸蛋。 右思别过脑袋,苏暖头疼的皱起眉毛。 汉子向来威风,大喝一声对方从来都是屁滚尿流,如今被忽视不说,自己要找的小娘子竟然被别人抱了,还是个一看就很文弱的小白脸,当下脸就涨成了猪肝色,二话不说提着刀就要砍。 “当”大刀被一只刁钻的棍状物挡住,于此同时,一人从窗口飘然而至。 苏暖拉着右思往一旁挪了挪,丝毫不在意外界的事,继续耐心的哄她。 右思扭着脖子躲他。 “哪里来的小娘子,江南真是好地方,一个赛一个水嫩。”汉子先是一恼,待看清了来人,眼睛就亮了。 平等俏脸含霜,略一用力,便将他的大刀挑飞在了空中,汉子惊骇万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瘦弱的姑娘。片刻之后便恼羞成怒,直嚷嚷让身后的同伴送刀过来。 平等孑然立着,不屑全都写在脸上。 “我家尊主哄姑娘,岂是你能打扰的?”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嗔似怒。 “发脾气也这么好听。”汉子笑的很是猥琐,笑了片刻觉得不对,便朝身后怒吼道,“叫你们拿刀来呢?” “大、大哥。”身后传来哆哆嗦嗦的声音,“你再看看她是谁。” “一个个都没出息。”汉子啐了一口,“不过一个女娃儿,怕什么。”他骂骂咧咧的仔细一瞧,顿时愣了。 “你、你是那个平等?”他慌不择路的往后跌去。 平等掂了掂手中的武器,轻轻的“哼”了一声。 “扑哧”一声笑,原是右思被不依不饶的苏暖逗乐了,憋不住笑出声来,这才看到杀气腾腾的平等,不由愕然,再看看惊慌的大汉,更是一头雾水,眨巴着眼睛瞅苏暖。 苏暖正要跟她解惑,窗户上忽然想起说话声。 “我就知道,这家伙不混江湖,江湖却一直都有她的传说。”轮转晃荡着两条腿,笑嘻嘻的和右思挥挥手。 苏暖无奈的道:“就知道你们不死心,定会跟上来。” “没有没有。”轮转急摆手,“尊主你可别误会,我们是路过,绝对没看见秦卿在您面前高头大马的耍威风。” 苏暖脸立时黑了。 轮转当机立断,窜向了一旁。 “平等这次可真生气了,她就爱看热闹,本来你们吵起来,她兴奋的眼睛都亮了,可是被那小子搅了,真是可惜。”轮转满脸遗憾。 “可惜?”苏暖斜他。 “不、不、你们能好好的是我和平等最大的心愿。”轮转狗腿的道。 右思对平等更加好奇起来,想说娇滴滴的姑娘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就成了传说了。 对面那头的汉子却已经结结巴巴的替她解惑了。 他们认出平等倒也不是因为她的相貌,平等善易容,知道她长相的本就不多,主要是她的两把武器太特殊了,向来书笔不离身,她方才挡住大汉那一刀的正是她的标志性武器——判官笔,漆黑如墨的笔身乏着死寂的光,而此刻,她左手托着的则是她从不离手的生死簿。 若说判官笔看的人望而生畏,那么平等手中的生死薄便比之前者更甚一筹。江湖传言平等的生死簿大有文章,有一说是勾魂之术,上了书簿的名字非死即残,有一说则是书簿中记录了失传的秘籍,得之即功力大涨,苏暖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而早些年群雄攻上无间域的时候,苏暖战的丝毫提不起力气,而当平等手中的生死簿被人夺走之后便脸色大变,气场一瞬间便风云变幻,瞬间出手夺了回来,说里面不是宝贝都没人信。 “你、你不要过来。”汉子忽的腿脚发软,便跌了下去。 右思暗自啧舌,好厉害的姑娘,视线不由自主的便往她的生死簿看去,封面如同她的笔一样漆黑,瞧不出材质,右思好奇心大起,便拉拉苏暖的衣衫,小声道:“平等的生死簿里面到底是什么啊?” 苏暖贴近她,道:“什么?” 右思想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能给别人偷听了去,便愈加小声的道:“生死簿啊,里面是什么?” 苏暖许是功力尽失,听力也不甚好了,仍是满脸茫然的望着她。 右思急了,便拉下他的身子,将嘴唇凑向他的耳朵,正要说话,冷不丁苏暖转过头来,嘴唇便擦着他的脸颊,滑向他的嘴唇,右思吓了一跳要后退,被他按着脑袋,偷得一吻。 众人的视线都被平等吸引走了,再加上轮转的刻意遮挡,倒是不曾注意到这个角落。 右思看着满足的苏暖,无奈的道:“不跟你闹了,生死簿里究竟是什么啊?” 苏暖一愣,轮转立着的脊背也瞬间一僵。 右思察觉到不寻常,更是好奇,猫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苏暖。 苏暖被她看得心花怒放,面上却凝重的道:“这是我们无间域最大的秘密,不可说。” 轮转小心的吐了一口气。 “哦,那就算了。”右思心里被挠的痒痒的,见苏暖这般神秘,也不想他为难,便也不问了。 另一边汉子被平等所慑,又见平等直喊尊主,也隐隐猜到苏暖身份,面色一瞬间便白了下来。 轮转看着嫌烦,冲上去,大镰一挥,全部打出门外。 酒楼一时安静的仿佛空气也凝固了,人人都小心的吃饭,连夺门而出的勇气也消失殆尽,只想默默的吃完,降低存在感。 苏暖哄好右思,心情大好,厚脸皮的两人也坐了下来同他们一起吃饭,平等好奇的眼睛一直放在右思身上,咕噜噜的直转。 “平等。”苏暖忍了忍还是开了口。 平等笑眯眯的道:“尊主,我以为你会单身一辈子呢,竟给找着了这么有趣的姑娘,当真有福气。” “什么话。”轮转嘴里塞满了食物,抽着个间隙才道,“不过说的也没错,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 “咳咳。”苏暖别过脸。 “右姐姐。”平等巧笑倩兮,神秘的一扬手中的黑色簿子,道,“你想不想知道我这本生死簿里写了什么?” 苏暖脸一黑,轮转顿时被食物呛住,不住的咳着,右思见他脸色渐渐憋得发红,急忙给他倒了杯水。 右思死去的好奇心又给勾了上来,她满脸期待的道:“是什么?” 平等笑起来,道:“这可是镇域之宝。” 苏暖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见轮转一脸哀求的看着他,便开口道:“平等,我知道你觊觎我那块黑玉石已久,便给了你,去重新铸造一下你的武器吧。” “谢尊主赏赐。”平等笑容满面,转身对右思道,“右姐姐,我此番有事,改日同你细说,来日方才嘛。”说罢,人已远去,而笑声仿佛还留在身边。 右思左右看看,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就是包子的痛苦轮回啊~~最近很忙,包子这个时候才更对不起大家,不过今天至少还是三更,一章5000+,如果包子码的出来,今天会4更~~ 妹子们还是要爱我~么么 41顺者昌,逆者床 这大抵是在洛城的最后一晚了,右思坐在秦家堡的屋顶上,沉默的望着星空。 她不由得想起从希音谷出来的一刻,一直到此时此分,不知道左小骞现在怎样了,右思想起左小骞暴躁的样子,心里就没来由的一暖,这个兄长一样的男人陪伴了她那么久,她打从心眼里希望他能幸福。 她与苏暖一路走到现在,如今的日子和平又温暖,即便偶尔斗嘴赌气,苏暖亦是让着她哄着她,丝毫不见当年的冷漠与残忍。她时常想,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在做梦?掐自己的时候痛也是开心的笑着。 眼看就要入冬了,她只想带着苏暖去见见父亲,两人就此住在谷中,再也不问世事,只是今天苏暖说的那桩事却让她一阵心惊肉跳,苏暖总是有什么事都藏着心里,不肯坦白说,他说的轻描淡写,她却听到很是不安。只是他如此强硬,她不想再同他争吵,只得将不安藏在心里。 “唉。”右思轻轻吐出一口气,阖上的眼皮里是无法隐藏的烦闷。 “叹什么气?”厚实柔软的披风轻轻落在她肩膀上,右思一怔,伸手接了,这才扭头看过去,月色下的平等比平日里倒显得温婉。 “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平等挨着她坐下来,两人交谈的次数并不多,却意外的没有隔阂。 “也没什么,明天就要走了,想想在洛城的这些日子,有些感慨罢了。” “那也别做的久了,不然尊主又该心疼了。”平等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弯了弯嘴角。 “恩啊,他很好。”右思也不扭捏,大方的承认了,默了一默道,“他一直照顾我,有时候也想为他做些什么,只是,他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说。” “哦,你是在为这个烦恼啊?”平等揶揄的笑了笑,道,“尊主就是这个性子,你也别想太多了,他疼你疼的紧,断然不会让你伤心,你只要好好跟他在一起就好了,又何必自寻烦恼?” “平等。”右思抬起头来,黑色的天空上星星点点,她喃喃的道,“你有没有喜欢过人?” “啊?”平等一愣,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在的笑容,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若是有,你该知道……无论生死,都想同他一起,替他难过,替他伤心。”右思低下头来,“他不愿说,我亦不想问,只是希望,他不要以这种方式弃我而去,说着什么为我好的话,却做着最残忍的事。” 平等一愣,只道:“尊主若是对一个人好,必是豁出性命的对她好,他既是答应了你,便不会出尔反尔,你放心吧。” 右思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许是想的多了,才这般患得患失,遂无奈的摇摇头,“我们下去吧。” “你先去吧,我再坐会儿。”平等对着她挥挥手。 “恩,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呢。”右思将披风解下来,披在平等身上,便转身跃下屋檐。 她走的一瞬间,只隐隐约约听见平等叹息一般的声音,“喜欢的人么?自然是有的。” 右思一愣,回头看去,就见平等的长裙在夜风里显得很是孤寂,黑色的天空下只有月光微微照亮了她的轮廓,看上去很是哀伤。 …… “尊主,你都武功尽失了还回去做什么?”轮转倚着门框,不悦的道。 “总要回去的。”苏暖的视线凝固在远处的一点,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轮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黑色的屋檐凝结成一团阴影,什么都瞧不清。 “你就跟右思好好住在希音谷不好么?”轮转劝道,“我实话实说你也别生气,你现在这样回去有什么用呢?” 苏暖依旧瞧着远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轮转,我要睡了。” 轮转一愣,知晓他是个不听劝的性子,便也不再多言,提了大镰就走了。 苏暖则坐在桌旁,将温好的水添进杯中。 “吱嘎”一声,门被轻巧的推开,一张脸探了进来,一眼便瞧见坐在桌旁的苏暖,便笑眯眯的道:“你还没睡啊?” “你不回来,我怎么会睡?”苏暖笑眯眯的道。 右思快速进来,将门掩上,乖巧的坐在他身边。有时候,仅仅只是坐在他身边,心里就莫名的踏实起来。 苏暖拨了拨烛火,道:“有心事么?” 右思一愣,忽然笑了,道:“本是有的,现在没了。” “哦,为何?”苏暖来了兴致,托着腮瞅她。 “因为……”右思神秘的笑了笑,忽然将脑袋探过去,吻上了他的唇。苏暖咧开嘴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因为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 翌日清晨。 “嘶”长长的马嘶声在秦家堡的正门响起,右思正托着一个包袱在门前立着,听到声音急忙回头,笑眯眯的道:“秦公子,真是准时。” “我倒是不想准时,奈何姑娘催的急。”秦卿摊开手,道,“姑娘这般急着走,可是我秦家堡照顾不周?” “公子哪里话。”右思一边将包袱妥帖的放进马车,一边道,“秦公子热情好客,照顾的亦是周全,只是我出门在外,多少有些想家。” “那我就不好多留了。”秦卿惋惜的道,“闲暇时候欢迎来玩。” “恩。”右思认真的点了点头,正欲走,却忽然被秦卿一把拉了回来。 “哎呀。”秦卿激动的握着她的肩膀,道,“我终于想起来你是谁了,你就是那日慕云昔宴客时候的那个小厮吧?你女扮男装站在我身后,对不对?” 右思被他摇的有些发晕,忙道:“公子好眼力,的确是我。” “我就说嘛。”秦卿乐了,“怪不得看你这么眼熟呢,我还琢磨了好多天,原来你就是他啊。” “是啊,秦公子。”右思无奈,秦公子你倒是快松手啊,莫要给我惹麻烦,我家男人爱吃醋,瞧见了可不得了。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右思发晕的脑子蓦然一阵激灵,急忙睁开秦卿的魔爪,下意识的回头一看,苏暖正立在不远处,冷冷的瞧着秦卿。 “过来。” 右思不敢怠慢,一路滚了过来。 “苏尊主,你来的正巧,右思啊,就是上次我们……”一把大镰从天而降,截住了他热情的话头。 苏暖拉着右思的手,不许她回头看,一路将她领上了马车。 许是平等赶来了,马车很快便动了起来,车轱辘碾过石板的声音清晰毕现。 马车里甚是简洁,却很是舒适,柔软的毯子铺了厚厚的一层,中心的地方放了一只矮几,林林总总搁了不少吃食。 苏暖单手支着脸颊,一动不动的瞅着右思,直看的她一阵头皮发麻。 “怎么了?”右思小心的道。 苏暖不言不语,勾了勾手指。 毯子十分柔软,右思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苏暖坐在毯子上,张开双手,示意她钻到他怀里来。右思怔了怔,还是顺了他的意,一直爬到他的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苏暖的指尖捏上她的面颊,略一使力,右思便皱起眉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倒是生的也不好看,怎么个个都要拿你当宝贝?”苏暖疑惑的摩挲着她的脸颊。 “哪里有,秦公子那是仗义豪情,对谁都是一样的。”右思脸颊吃痛,含糊的道。 “仗义豪情?”苏暖的眉毛拧了起来。 “额……不是。”右思欲哭无泪,“我说错了,他根本就是没脑子,反应迟钝。” “哦,这样。”苏暖一只手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扯着她的脸颊,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还是不开心。” 右思努力的想挣开他的手,奈何他灵敏异常,再对付她这方面特别有一套。右思心里愤恨,该死的秦卿,就知道给她惹麻烦,这下好了,这家伙又生气了,吃苦受累的为什么总是她呢。 右思左右躲不过,便含糊的嚷嚷道:“谁都看出来我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为你要死要活的,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哦,是么?”苏暖的语气轻快起来,终于松开了她的脸颊,目光炯炯的道,“我也不要你要死要活,你就乖乖的不要动就好。” 右思还在为莫名受灾的脸颊哀恸,忽然听他此言,面皮亦是一热,同他处的久了,他的语气蕴含着什么,她一听就明白,看见他眼中的热切,右思惊惧不已,她急忙扭头看向前方,示意平等还在前方。 苏暖眯着眼笑了笑,轻轻舐咬着她的耳垂,道:“平等没有我的命令,不会回头,你只要安安静静的不要出声就好了。” 右思又是担心平等忽然停车,进来察看,又是担心自己发生什么声音,导致平等进来,心脏怦怦跳的厉害。 而苏暖显然没有此种忧虑,他的手轻车熟路的探进她的衣衫,右思脸颊“腾”的就烧了起来,泛起水雾的眸子茫然若失。她怕自己发出声音,便死死的咬着嘴唇,苏暖凑近了她,察觉到她的紧绷,“吃吃”的笑起来,“傻孩子。”他小声的呢喃道。随后便吻上她的唇,温柔的撬开她的牙关,与她的舌纠、缠到一起。 右思不敢让自己沉沦,怕是忘情之后便会万劫不复,即便是与他纠、缠,也仍是苦撑着保持一丝清明。 身下蓦然一紧,那人不知何时褪下了她的裤子,右思惊的猛然睁开眼,对上苏暖那双惑人的眸子,顿时什么清明都抛向了九霄云外。 苏暖将她抱在怀里,一点一点的挤进她的身体,当右思与他紧密贴、合之后,不由自主的溢出一声呻、吟。 “尊主,怎么了?”平等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进来。 右思的脊背立时绷了起来。她紧张兮兮的扭头看苏暖,苏暖只是小声的笑着,轻轻舔、舐着她的耳垂,并没有丝毫出声的打算。 “尊主?发生什么事了?”平等不由焦急起来,苏暖如今没了武功,仇家又甚多,若是遇到什么不测就糟了。 右思哀求的看着苏暖,苏暖只是笑眯眯的瞧着她,缓缓的动了起来。 右思一阵惊呼,立刻又咬紧了牙关,她撑着矮几,感受着身下的冲撞,奇异的滋味瞬间遍布了四肢百骸。 “尊主?”三番五次的呼喊里面都没有回应,更是担忧,“没出什么事吧?我还是进来看看好了。” 右思紧紧抓着苏暖的手指,示意他制止平等,苏暖只是自制的折磨着她,丝毫出声的打算都没有。 马车似乎停了下来,平等似乎也跳下了马车。 “平……平等。”右思没法子只好出声,而苏暖则坏心眼的折磨她,“没……没事,不要……进来了,赶路吧。” “哦。”平等似是松了一口气,道,“我还当有什么事呢,吓我一跳,你就早点出声嘛,害我白担心。” “恩,我……我放心……不小心睡着了,你家……尊主……”说道这里,右思咬牙切齿的道,“许是累了,也睡着了。” 平等“哦”的一声,马车便又缓缓地向前跑去。 右思再也支撑不住,软软的倒在了苏暖的怀里,苏暖紧紧抱着她,细致的吻上她的嘴唇。 …… 瘦马客栈 “右思,你的脸颊怎么这么红?”平等摸摸了右思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道,“莫不是生病了?” 右思红着脸不说话。 苏暖走上前拉了她的手,一同坐在了粗糙的桌子前,道:“她只是太开心了才会这样。” 右思在桌下狠狠的踩了他的脚。 “太开心?”平等疑惑的转向右思,道,“右姐姐,发生什么好事了?” “别听他胡说,没有的事。”右思红着脸颊,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苏暖。 苏暖不紧不慢的倒了茶,递给她,道,“一路奔波,定是累了。来,喝口水。” 右思被他大有深意的话闹的眉毛都红了,接过茶水就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你们居然不等我。”一个人影风驰电掣的从远处奔来,一屁股坐在了苏暖身边。 “轮转,你来啦。”右思道。 “咦,右思,你脸颊怎么这么红?”轮转好奇道。 “额……” “来,喝水。”苏暖善解人意的再次送上一杯水。 右思不再迟疑,利落的将脸埋了进去。 “小二,上酒。”客栈里又来了几位客人,衣衫奇特,布料款式亦不是寻常打扮,想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为首的那人身材颀长,相貌堂堂,周身气质一看,便不是个简单之人。 为首那人略一打量客栈,便将目光落在了右思四人身上,他探究的目光丝毫不客气,看的人心情很是不好,轮转一恼,手便握上了大镰,苏暖眼皮略抬,亦是没个阻止的意思。右思急了,道:“轮转,莫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轮转不屑的眼神扫过去,正与那人对上,他满不在乎的挠挠头发,示威的扬起眉毛。那人似是没想到有人还敢挑衅于他,不由一愣,沉默了一瞬便扭过头,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哼。”轮转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饭菜上。 他们三人从早上赶路到夜幕时分,夜路不甚好走,亦是不急于一时,三人便决定寻个客栈住下,顺便等一等轮转,第二日再走,正巧便到了瘦马客栈,拖小二喂了喂马儿,三人便在大厅里填饱肚子,而轮转亦是同一时间赶到,这才聚在一块儿。 “那人什么个来头?看样子很是自负。”平等略一打量,便开口道。 “江湖上自负的人不少,又自负又能活着的更少。”轮转不屑的轻哼。 苏暖替右思夹了菜,叮嘱她一定吃完,右思苦着脸一点一点的消灭着。 “嘭”大力的声音从一侧响起,有人霍的站了起来,就听一道洪亮的声音震的人耳朵嗡嗡作响。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右思一愣,抬起眼睛看过去,道:“好彪悍的人。” 无论何时,苏暖似乎都不会注意到别人,他依旧瞅着她,替她擦掉嘴角的饭粒。 “老子也是你能看的?”那汉子许是被看恼了,心高气傲一时接受不能,便直直的朝那人走去。 方才他的目光甚令人厌恶,惹恼人是再正常不过,那人似是早就料到,也不见他如何动,依旧稳稳坐着,而汉子已经到了他身前。 大刀“铿锵”一声扎进了木桌里,刀柄由于巨大的力道不断的颤抖着。 “我要叫你清楚,惹恼我是个什么下场。”汉子舔了舔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猛的握住刀柄,插进桌面的刀便朝那人头颅切去。 平等轮转冷眼瞧着,而苏暖则支着脸颊看着右思,右思被他瞧惯了,此刻浑不在意,只是惊奇的看着场上的变化。 那人不苟言笑的脸颊似是挤出了一抹难懂的笑,他死死的盯着大汉,不闪不避,只是微微开启唇舌,清晰的吐出了一个字,“死。” 大汉浑身一颤,蓦然丢了刀,抱着自己的脑袋,剧烈的翻滚起来,一边翻滚一边直叫唤,不一会儿便没了声息。 仔细一瞧,七孔都流出了细小的血线,竟这般死了。 场面一时鸦雀无声,蓦然一人失声叫道,“神语者,是神语者。”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还有一更~~如果包子抗的住,就会是还有两更~~ 42顺者昌,逆者床 40 那人颤抖惊惧的声音仿若突然掉进油锅的水滴,四处炸裂。 苏暖亦是难得起了兴趣,竟舍得将视线移开,扫向那人。 “神语者?”右思第一次听说,惊奇不已,“是什么?” 轮转想了想,道:“未曾听说过。” 客栈一瞬间乱成了一锅粥,闲散的客人丢下碗筷就奔了出去,唯留下瑟瑟发抖的掌柜兀自哀叹尚未付清的银子。 那人冷淡的巡视了一圈,待再度扫向右思几人时,眸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竟对着右思舔了舔嘴唇。右思一愣,便听见身旁传来重重的叩击桌面的声音。 轮转得了命令,提起大镰就冲了出去,他高高跃起,手中大镰狠狠向下一压,镰刃便切向了那人的脖颈。那人的衣袍在大镰的劲风下猎猎作响,他并不闪避,面容亦是毫无惧色。 右思心头一跳,就怕他要再使出方才那诡异的法子,一拍桌子就要起来,被苏暖稳稳的拉住了手腕。 “不是不想避,是避不开吧?”苏暖讥讽道。 那人并未反驳,只是也确实未曾避开。 而就在轮转将要劈到他的时候,那人的身后也窜出两人,一人隔开轮转的镰刃,一人向轮转的后背攻去,千钧一发之际,就听一声娇笑传来,一只通体漆黑的毛笔加入了战局。 那人得了空,便慢悠悠的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望着战局,轮转平等的功力放眼江湖亦是不同寻常,奈何那两人也好生了得,硬生生与他们拼了个不分上下。 这两人的路数并不精明,功力也不高深,只是打法却是豁出命来,硬生生的战成了平局。 苏暖微微眯了眼,他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小右思,吹一曲。” 右思正焦虑的担忧着,忽然听他如此说,略带诧异地看他。 “平等听的懂。”苏暖轻声道。 右思了然,便摸出“古韵”放进了唇边,她便寻了首父亲最常吹的,而她也学的最好的一首“流水”吹了起来。 第一个调起的一瞬,平等忽然一怔,略带惊奇的扭头看向右思,右思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曲子上,倒是未能注意到。 苏暖在桌上打着拍子,待得一曲终了,场上也早已分出胜负。轮转的大镰正搁在那人的脖颈上,似是稍稍用力,那人的头颅便会如同瓜果一样落在地上。 平等则默默的走了回来,坐在了右思的身边。 “果真好听。”苏暖摸了摸右思的脑袋。 右思得到夸奖,十分得意。 那人生死攸关,却似乎毫不在意,他镇定的眼睛里瞧不出一丝慌乱。轮转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抿起嘴唇,眼中厉色闪过,便要施力,却见那人微微泛起笑意。 “轮转,退。”苏暖厉声道。 轮转听他话听惯了的,此刻脑子还未反应,身子已经动了,苏暖话音未落,他人已闪向了一旁。 那人忽然“桀桀”的笑起来,在轮转退开的一瞬,身体猛然炸裂开来。 右思瞪圆了眼睛,蓦然一只手覆上了她的眼眶,宽大的袖口丝滑柔软,轻轻擦过她的脸颊,耳边是那人一惯淡然的声音,“别看。” 右思先前只觉得一片血红,正惊惶,忽的被他的掌心护着眼睛,心下里顿时一片清明,他掌心的温度一波一波的涌来,便仿佛冬日里一杯熨帖的热茶。 “我们走。”苏暖将她的脑袋转过来,按向门口的方向,握了她的手道。 四人便一同踱出了客栈。 瘦马客栈是瘦马镇唯一的客栈,瘦马镇只是一个温和的小镇,客栈亦是从未遇过这种事,今天出了这事,掌柜小二俱都吓软了腿,忍着恶心害怕擦洗着客栈。 不过好在客栈都是给南来北往的旅人居住,只消花些银子,封住四周居民的口,倒也能勉强经营下去。 “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四人沿着瘦马镇的小径散着步,等待着掌柜的收拾好客栈。 “居然自爆,他当真不怕死?好好的怎么命都不要了?好生奇怪的人。”轮转摸摸脑袋,“他来这里就是为了送死?” “兴许不是自愿呢。”苏暖接口。 “可是他能动能说,不像有人逼迫的样子啊。”轮转想不通。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都可能会发生。”苏暖总结道。 “右姐姐。”沉默了许久的平等忽然出声,“你方才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那个嘛,叫‘流水’。”右思笑了笑道,“是我最喜欢的曲子,你也喜欢?” “恩,很好听。”平等亦随着她笑了笑,“有空能不能教教我?” “包在我身上。”右思拍拍胸脯,俄顷,又似想到了什么,道,“神语者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我们可以问问他。”苏暖指了指前方。 右思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正巧见到一人闷着头往前走,仔细一看样子,正是之前失声尖叫的那人。 “这位兄台。”轮转悠哉的截住了他的去路,那人抬头一看,顿时吓的跌在了地上。 “你们要做什么?” “你不要害怕啊,我像坏人么?”轮转烦躁的扯了扯头发。 “额……”那人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你……”轮转气了,就要揍他。 “轮转。”右思无奈的拉着他,走到那人跟前,安抚道, “你别害怕,我就是想问问你神语者是什么意思。” 那人略一犹豫,瑟缩的道:“告诉你们可以,但是你们要保证我平安的离开这里。” “那是自然。” “我也是前些日子途径别的城镇才听说的。”那人回忆起来,“他们的装束与方才那人相差无几,最重要的是,他们生来就是传达神的旨意的,若有违逆着,根本不用动手,就像方才一样,你们也看到了,他只是说了一个死字,那人就死了。” “你的意思是,神语者只要说话就能杀死对方?”右思不可置信。 “是的。”那人畏畏缩缩的说完,见众人已经不在意他了,拔腿就跑。 “你们怎么看?”右思迟疑的道。 “声音杀人的话,最常见的就是音功,比如你与慕云昔的功法,或是吼声中藏着内力,一击便能震碎人的心脉。”轮转接口道。 “可是方才那人一没弹奏乐器,二没使用内力,他确实只是平常的说了一声‘死’字。”平等分析道。 “好了。”苏暖缓缓道,“差不多了,夜也深了,天寒地冻的,我们回去吧。” 众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店里已经清洗的差不多了,掌柜的目光呆滞,手指依旧再微微发着抖,连苏暖几人进来都没有发觉,直到他们上楼他才勉强的打了声招呼。 右思忽然心有所感,向后看去,入目极远,却只是一片茫茫夜色,她不由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便摇摇脑袋,跟上了苏暖。 …… 第二日一早,他们吃了早饭便离开了瘦马客栈,由于昨天的事情,客栈里除了他们已是再无别人,因此轮转叫嚣着多上几盆饭的时候,老板很是老泪纵横了一把。 车轱辘再次响彻在路上,沿途的景致已入了冬,微微散着寒气,苏暖用毯子将右思裹得严严实实,还在马车里起了个小炭炉。 平等素来不怕冷,这般时节仍是单薄的衣衫。苏暖将矮几空了出来,让平等趴在上面休憩,又将炭炉挪的离她近了些。 轮转则在外面驾车,寂静的路上马蹄奔跑的声音异常清晰。 又是几日光景,便远远看见了掩映在竹林中的山谷入口。右思正睡的香,蓦然马车一阵颠簸,她便醒了,掀开车帘一看,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希音谷,大喜之下,忙将挨着她睡的平等推醒,平等惺忪着眼睛,慵懒的让人只想搂紧怀里,右思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出了车外。 轮转与苏暖早已立在外头,右思一出来他两便回头看过来,右思得意的一指入口,便带着平等先行一步。 说是希音谷,其实偌大的谷中已经只剩她一人了,但是爹爹去了之后,慕云昔便召集走了大量弟子,她又赶走了左骞,一门心思要出来寻找苏暖,亦不知自己何时回去,便将谷中的人员尽数遣散了。 空空的谷中没有人烟,显得很是冷寂,右思倒是浑然不觉,无论何时,回到自己的家中总是心情舒适的,她沿着小路一直走到了竹林的尽头,这才拨开了竹林往里走,几人随着她走过去,往外一看,这才失笑,原来她在谷外建了个小房子,而掀开竹林,尘世的喧嚣便扑面而来。 平凡的人世烟火十足,贩卖物什的摊贩零星遍布,酒馆客栈一应俱全。说来真是神奇,回到竹林这边,便是冬日里的世外桃源,而掀开竹林,却似回到了人间,着实精妙。 轮转平等这几日竟赶路也破觉无聊,见他二人氛围上升,亦是自觉地往城镇奔去。 空空的谷中传来鸟鸣,今天的阳光也甚好,不骄不躁,温热的恰到好处。 苏暖握了她的手,世间便仿佛只剩他二人。 “跟我走。”右思拉着他的手,带他一步步踏上希音谷的土地,穿过长长的竹桥,很快便到了目的地,右思看着安静的墓碑,便盘腿坐了下来,将脑袋靠在墓碑上,道:“爹爹,往日常与你说话,这些日子着实有些野了,许久不来看你?可有生我气?”她说着说着笑了,又道,“我知道你不会生气的,你看看那边站着的人,怎么样,比你好看吧?他是我……夫君。”她羞涩的道。 苏暖抿起嘴角,挨着她坐了下来。 “他待我很好,你看,你总说除了左小骞没人会待我这么好,可是这么差的我还是找到了这么好的人。” 苏暖瞧了她半响,沉默的看了半响墓碑,只说了一个字。 “爹。”他丝毫不显别捏,特别自然的就说了出来。 右思一愣,转眼就“扑哧”的笑了 苏暖一把将她捞进怀里,道:“笑什么?现在就成亲。” “啊” 右思呆了。 苏暖笑咪咪的将她拉了起来,道:“我们就在你爹面前成亲,可好?” “这么仓促?”右思垂下头,脸颊一片通红。 “还害羞呢?”苏暖打横将她抱了起来,“都跟我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么害羞?那不成亲了,直接洞房吧。”说完,就要往屋里走。 右思受惊不小,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道:“先成亲、成亲。” 苏暖将他放下来,道:“就说嘛。” “不等轮转和平等么?”右思想拖延时间。 “那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苏暖想了想,“你真想等他们回来?” 右思略一思索,想着那两个家伙兴奋的眼睛,道:“不、不,还是不等了。” “就说嘛。”苏暖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开心的道,“快点成亲,接下来好洞房。” 右思挫败的摇了摇头。 彼时虽是冬日,却不见丝毫寒风,舒适的暖光照在身上,泛起微光,右思只觉得苏暖的脸颊既模糊又清晰,他的面容几端变化,终是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小苏暖的倔强,平安的澄澈,他此刻的温柔安静,变成了一个她心爱的人。 苏暖携了她的手,撩起袍边便跪了下去,右思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身边男人身上好闻的味道仿佛从小的时候就一直存在了记忆力,他高大的身躯将娇小的她笼在安全的阴影里,似囚笼似救赎。于她,却是一步也离不开。 右思被日头晒的有些发晕,不禁沉浸在这亘古遥远的舒适里,她的耳边是他坚定的声音,鼻端是他温润的气息。 她感受到他与她紧握的手在轻轻发颤,她不知道他如今与她成亲用了多大的勇气,她只知道,只要他说成亲,她丝毫勇气都不需要,就会义无返顾的跟他走。 这件事,可能很小的时候她就决定了。 他的誓言缓缓流淌而出,右思耳边忽起那些苍茫的曲调,都是父亲每逢夕阳便会吹奏的曲子,坚定又婉转。 右思越发的晕了,她只听到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那句我苏暖与右思再不分离的话语已经轻的仿佛叹息,右思急了,她努力的想听清楚,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到,她一急,头脑便更加发晕,蓦然眼前一黑,她只看见苏暖焦急的脸庞对着自己。 “右思,右思。”焦急的呼唤终于清晰了起来。 太好了,还在我身边,并没有走远。右思微微扯开嘴角,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失了全部的力气。 …… 轮转与平等回来的时候只看见苏暖衣衫凌乱,失魂落魄的守着右思,向来冷静自制的人竟隐隐散出一种狂乱的气息。 平等一愣,急忙问道:“尊主,怎么了?” 轮转亦是丢了手头的东西,第一时候凑过来。 “我不知道。”苏暖的声音里由于压抑而微微发抖,“之前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平等瞧他如此,眼眶微微发红,走上前扶着他的肩膀道:“尊主,你别太担心了,得找个医师来瞧瞧。” 轮转则焦躁的紧紧捏着大镰。 “轮转,平等,你们两即刻出谷,找百草圣手来。” 轮转平等对视一眼,应了一声,便要走。平等走到门口时沉默了片刻,又转过身来,道:“尊主,我跟平等买了不少吃食,你……即便你不在乎自己,也该在乎右思姐姐,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也要照顾好右思姐姐和……你自己。” 苏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平等知道再说无用,叹了一口气,便与轮转一道走了。 暮色渐起,白日里的温暖早已消失殆尽,徒留下呜咽的寒风。 屋内起了一只小炭炉,红烛滴着刺目的泪珠,苏暖的背影一如先前,似是从未动过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包子果断没抗住。。。好吧,就3更了~~包子牌过山车要启程啦~~请拉好扶手,咱们要下降啦~~ 43顺者昌,逆者床 漆黑的巷弄仿若梦魇,右思手脚无措的沿着石板路往前走,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非常快,那仿若擂鼓的声响逼的她几欲发狂。 巷弄仿佛没有尽头,她不记得何时来过这里,亦不知自己为何要在此中穿行,她只知道,似乎有什么在前方等着她。她很害怕,却不得不往前走。 前方出现了小小的转折,视线所及是拐角处零落的破旧木筐,风穿过木筐嶙峋的伤口,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 右思不禁握紧了衣领,她不安的看着寂静仿佛坟地的四周,咬了咬牙,一步一步朝拐角处挪去。 右脚刚刚落地,眼睛还未适应四周的光线,视线就被一片血红覆盖。 飞鸟仿佛受惊一般,仓惶的掠过高空,纷纷逃离这令人惊惧的地方。 错杂的挥动羽翼的声音割破了眼前的血色,右思这才回过神来,她头皮发麻的凝神看去,不由得失声尖叫起来。 那只尚在滴血的手曾无数次握过她的手,血线爬满了他修长的手臂,而顺着手臂看上去,则是那张纤尘不染的脸。 是日日拥她入眠,熟睡以后总是略含担忧的脸。 苏暖。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夜色替他的身体笼上了一层寒霜,漆黑的夜里瞧不清楚的殷红沾满了他的衣袍。他满不在乎的望着手指上的血,神情又开心又彷徨。 “苏、苏、苏……”右思哆嗦着,却始终唤不出他的名字。 “你看,是不是很漂亮?”他将手指凑过来,一股血腥气猛然冲近右思的鼻腔,右思胸口一滞,便有什么翻翻涌涌的冲上了喉头,她禁不住弯腰吐了起来。 “你怎么了?”他快步走过来,略显担忧的脸颊便如往日那般纯粹,他伸出手,温柔的替她拍了拍背。 “你、你做了什么?”右思好不容易将心口的难过压下去,她艰难的直起腰来,不可置信的拉过他的手,压抑着情绪,她低低的吼道,“这么多血,你究竟,做了什么?” “做我想做的事。”苏暖反过来握住她的手,笑眯眯的道。 右思眼前一黑,瞬间又恢复了清明,她看着自己掌心被他握住的地方,粘稠的血液覆盖住了手掌的颜色,她鼻头一酸,眼睛顺便被雾色笼罩,她迅速从他的掌心剥离,反而狠狠的握住他的手,抓起自己的衣裙就用力的替他擦拭血迹。 他的手干干净净,一丝伤痕也没有。右思愕然,她呆了半晌,才迟疑的道:“这血,是谁的?” 苏暖并不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右思瞧着他的样子,心里忽然莫名的惊惧起来。 “右……右……”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从暗处传来,不过轻易的两个字,却始终说不完全。 “谁?”右思忽然没有预兆的哭了起来,她只是觉得心里好难受,她从未如此六神无主过,她飞快的丢开苏暖,往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寻去。 苏暖站在她身后,修长的身影沉默成一只笔直的竹,他没有阻止她,只是望着自己指尖的血,一滴一滴的砸在地面上。 右思手脚并用的跑进暗处,她慌乱中跌跌撞撞。 “右……右……”那声音虚弱至极,仿佛一阵风就会吹散,断断续续,却异常坚定。 右思终于摸到了那人的衣角,她顺着往上摸去,却发现掌心一片湿润,仿若浸进了水中,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再也忍不住,大声哭喊了起来,“左小骞,左小骞,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那人见她终于找到了自己,似是松了一口气,连那一声“右”也再也说不出来了。他剧烈的起伏着胸膛,似是呼吸越来越困难。 “左小骞,左小骞,你别……”右思凑得如此近,终于看清面如白纸的人,正是左骞。 左骞张了张嘴,欣慰的看着她,似是感激她的到来,却发不出声音。 “是……谁做的?”右思不敢回头看,害怕那个答案,却无法不问出口。她直直的看着左骞,左骞满眼遗憾的看着她,似是并没有思考她的问题,只是想长长的看着她而已。 “左小骞……你告诉我……”右思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仿若点墨,浓黑幽深,蓦然,一个影子出现在他瞳仁的正中央。 右思一愣,只觉得身后的气势压迫的她连起身都做不到。 她瞳孔骤缩,握着左骞渐渐发凉的手指,身体僵硬至极。 “我不开心。”苏暖冷冷的道。 右思只能感觉到他身上盎然攀升的杀意,他的衣袍擦过她的身体,都如同利刃一般割的她生疼。 “还活着?”苏暖森然的目光扫过左骞空洞的胸口,微微皱起眉头,“那我便帮帮你。” 身后罡风四起,右思一惊,便从左骞淡漠的眼中看到了嗜血的死神。 “左骞。”右思猛然朝左骞扑去,大声哭喊道。 右思扑到左骞的身上,她什么也记不得,只知道不住哭喊着,“左骞,左骞,左骞。”仿佛念着他的名字,他便不会离她而去一般。 “左骞,即便走,我也陪你。” 四周蓦然想起苦笑声,一声一声分外令人心痛,右思紧紧抱着左骞,只听左骞仿佛生了力气,可以开口说话了,他道:“一醒来就念叨他的名字,我是该开心呢,还是该难过?” “啊?”右思一愣,再用脸颊蹭蹭自己抱着的身体,没有空洞,没有流血,干干净净的,还有一股好闻又熟悉的味道。 右思松开紧紧圈住的双手,缓缓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点一点的变亮了,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熟悉的脸颊,那人睁着双晶亮的眼睛,满是欣喜的安慰。 “啊!”右思一慌,急忙向后退去,眼里的害怕藏都藏不住。 那双期盼欣喜的眼睛瞬间黯了下来,难过的样子令右思心口不由自主的酸涩了起来。 …… “对不起。”右思窝进苏暖的怀里,喃喃的道。 “无妨。”苏暖小心翼翼的将她圈在怀里,声音轻的仿佛害怕将她吓走。 “我也不知道,竟是做了个噩梦。”右思这才从噩梦的余悸中走出来,她轻轻的挣开他的双手,扭过头看他,眼前的人明显的削瘦了不少,向来神采飞扬的脸上也显出颓色来,眼睛的一圈略带青色,下巴也泛出胡渣来。倒是别有一番沧桑的味道。 “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右思摩挲上他瘦削的脸庞,担忧的道。 “没什么,你醒来就好了。”苏暖语调很轻,小心翼翼的不敢使力。 “我醒来?不过是睡一觉罢了。”右思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身体没了往日的活力,总是带着疲意,她皱起眉头,细细思索着,睡觉之前,她做什么来着? 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午后,她想起苏暖温暖的双手,坚定的眉眼,以及那句永不分离。右思的脸颊忽然烧了起来,他们似乎是成亲了。那之后,右思的头隐隐作痛,她忽然想起晕倒的事来。 “我晕倒了?”右思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拉着苏暖的衣袖道,“是么?” “恩。”苏暖点了点头,他细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将她拉进怀中,仔细的探查。 “我不过是睡了一觉。”右思被他仔细的样子弄的有些害羞,便道,“不用这么认真,倒是你……”右思拉开他的双手,用手指托起他的下巴,严肃的道,“怎么弄成这样?” “你睡了十天。”苏暖轻声道,他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十天?”右思目瞪口呆,她呆愣愣的望了望外面略显昏暗的天空,道,“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日暮时分。”苏暖的视线不曾离开她的脸孔。 右思望望暗沉的天色,再望望苏暖暗沉的脸孔,心里忽然酸涩起来,她用脑袋蹭蹭他的胸口,道:“让你担心了。” 苏暖无声的笑了,大手摸上她的脑袋,用力的揉了揉。 “你昏睡的这些天,都只吃了些流食,乖乖的,在这等我,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苏暖将她塞回被子里,细心的掖好被角,便站起身来。 “恩。”右思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满满的温馨布满了胸口,她想起方才苏醒害他伤心的样子,不由得对自己气恼起来。 平白的做了那样一个梦,害他难过,还诅咒了左小骞,自己真是该死。 “别胡闹,给我乖乖坐着。”苏暖不时何时凑了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她不由自主松开了紧咬的双唇。 右思傻傻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苏暖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右思看着他英挺的身影,一刻也不想移开眼睛,她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门口,细微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轮廓,她只觉得他,既脆弱又坚强,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她忽然很想叫住他,让他哪也不去,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一步一步,步履沉稳,即将走出房门,他的身子一矮,突然从右思的视线里消失了。 “苏暖。”右思惊慌失措,急忙掀开被子跳下床来,许久未曾活动的双腿一阵不适,她顾不得那么多,蹒跚的朝苏暖走去。 而苏暖却是在刚才的一瞬,忽然摔倒在了地上。 右思急忙跑到他身边,勉强将他扶了起来。 “苏暖,苏暖。”右思坐在地上,让他的脑袋歪向她的肩膀,她瞅着紧闭双眸的他,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你怎么了?醒醒啊。”地板甚凉,她不想让他倒在地板上,咬牙想将他移动到床上,却由于多日未曾好好进食,气力尽失,硬是分毫也挪不动。 “莫……哭了。”怀中的苏暖忽然轻声道,把右思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事啊?想吓死我啊?”右思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没好气的道。 苏暖凝神看着她,深思熟虑之后,缓缓的道:“我许是……饿了。” “啊?”右思愕然。 …… “你做什么不好好吃饭,把身体都累坏了。”右思趴在桌上,一边看着苏暖吃面,一边嘟囔着。 “忘了。”苏暖浅浅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将面挑起,送进嘴里。 “这都能忘?”右思无语,她方才在苏暖的强迫下,已经吃了东西了,他硬是逼着她要先吃,若是不吃,他便不吃,右思没法子,只得先填饱肚子。 “你忘了醒,我忘了饿,不是很正常?”苏暖随意道。 “哪里正常了?”右思久睡方醒,气力不足,不然定然要怒了。 “便是往后亦是如此,你一日忘了醒,我便一日忘了饿。”苏暖看着炸毛的右思,浑然不在意。 “胡说什么。”右思拧起眉毛,嘟囔道,“任性,我不允许。” 苏暖看着微微发恼的右思,不由得笑出声来,热腾腾的鸡蛋汤面散出袅袅的热气,一丝一丝的缠绕上他的发丝,他的面容在氤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笑容却从始至终都清晰毕现。 “笑什么。”右思知道苏暖认定的事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更改的,只得无力的伏在桌面上,看他优雅的吃面。 她一直思索的问题都是,为什么这人,吃面都这么好看?不过…… “你这种吃法,面都要凉了。”右思再度恼了。 “你活蹦乱跳的在旁边,面即便是凉的,吃下去的也是热的。”苏暖平淡的道。 “你……”右思抓耳挠腮,这厮怎么这种话也能说得这么淡然? 苏暖不再应她,脸上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你啊。”右思别过头去,闷闷的道,“害你担心了,是我不好。可是,你也不能这样乱来,如今你……”她顿了顿,咬牙道,“功力尽失,身体比不得往常,甚至与我相比都有不少差距。你这样折腾自己,若是病了可怎么是好?” “我不过昏睡几日,醒了便好,若是你再因此病了,让我该如何是好?”右思本不想讲,亦不想伤他,但是这些话不讲她心里堵的慌,“你答应我,以后不再这样,可好?” 苏暖半天没有应她。 右思暗道定是自己话说重了,伤了他,他堂堂一个男人,往日那般潇洒,如今变成了寻常百姓,换了谁都无法接受,她不由后悔起来,扭过头看他,“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 “咦?”右思一愣,迟疑的伸出手再他眼皮上晃了一晃,“喂,苏暖,喂……” 苏暖并未有丝毫反应。 右思不可置信的凑上去看了看,这才无力的道:“就这么睡着了啊?” 苏暖的面才吃到一半,他的右手尚捏着筷子,而脑袋却微微垂了下来,他微微阖着眼皮,均匀的呼吸声一波一波的传了出来。 “真的睡着了。”右思苦笑的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方才吃了饭,又休憩了许久,身体也恢复了不少,扶起苏暖倒也是恰好。 她将苏暖扶上床,给他盖好被子,正要离去,却被他忽然张开的双臂抱了满怀。 经常被他如此作弄,右思只当他又戏耍于他,正叉了腰准备跟他闹,却在扭头的一瞬对上他睡着时的表情。 他哀伤的样子像极了屋后那棵沉默的乔木,高大安静,却显得很是孤寂,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从来只是沉默。 “醒一醒,好不好?”苏暖不安的道,他紧致的怀抱似是要将她锁进他的骨血之中。 右思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知道他许是做了噩梦,正要哄他,却听他低低的声音压抑着即将崩溃的情绪,沙哑的道:“我求求你。” 右思一怔,复杂的情绪便涌了上来,她不再多言,只是快速的脱掉鞋子爬上了床,紧紧的贴近他的怀里,柔声道:“我在这儿呢,醒了。” 睡梦中的苏暖似是得了令他心安的答案,不再眉头深锁,终是放松了下来。 右思这些日子睡的甚久,此刻也毫无睡意,她仔细的瞧着苏暖的脸,用目光勾勒着他的轮廓。她不知道这十天他是如何守护她的,她只知道,他吃着面都能睡着,想必是累坏了。这些日子,想必他也没能好好照顾自己,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只是自己为何突然晕倒,她一丝把握都没有,她不由得悄悄运功探查自己的身体,亦是毫无阻塞,那究竟哪里出问题了呢?右思百思不得其解,想着反正醒都醒了,或许是无碍了吧,便不再深思。倒是初醒时那个梦境令她哭笑不得。 许久不曾见左骞了,心里亦是想他的,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怎么竟做这种梦,左小骞知道了,一定会毫不客气的痛揍自己的。 右思想起左小骞别扭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罢了罢了,一切无常,那便好了。 …… “轮转和平等呢?”右思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吐出了胸腔的浊气,欢快的问道。 “我命他们去找百草圣手了。”苏暖缓步走在下山的石阶上,瘦削了面庞似乎也鲜活了起来。 “我真是没用,害他们受累了。”右思许久未曾活动,此时晨光明媚,便拉了苏暖离了希音谷,往山下的市集去凑热闹。 “他们也很担心你。”苏暖停下了脚步。 “恩,我知道。”右思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看着突然停下来的苏暖,再瞧瞧他前方横亘的巨石,小心翼翼的道,“这块石头太大了,我……过不去,我们一起好不好?” 苏暖温和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右思见他并未露出不开心的样子,便凑过去拉了他的手,道:“走吧。” 苏暖低下头,望着牵在一起的手,弯了弯眼睛,道:“好。” 右思得了首肯,凝神提起,用力将苏暖提起,双双越过了巨石,落低之后,她便松开了他的手。 两人一路走着,小镇的样子渐渐在显现在眼前。 “你怎么不走了?”右思走到前方,发现苏暖并未跟上,急忙返回去找他,却发现他静静的伫立在一旁。 “我累了。” “额,可是再不抓紧就晚了呀。”右思瞅了瞅天色,“李师傅的红豆粥可是一绝,但是过了辰时,便卖完啦。” 苏暖眼巴巴的瞅她,道:“我想吃。” 右思想了想,便再次牵上他的手,道:“我带你走吧。” “好。”苏暖不紧不慢的道,眼角的笑意却愈发的肆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一更哦~紧接着是第二更,第二更由于情节需要就没有5000+啦~~ 44顺者昌,逆者床 “小心。”右思握着苏暖的手,将他带到一旁,躲过了疾驰而过的马车。 苏暖看着娇小的她,始终笑眯眯的。 这几日他们二人倒像是俗世里的一对小夫妻,每日小镇里采买家用,黄昏便坐上希音谷的最高处,望沧海桑田。夜幕便温上一壶酒,右思先逼苏暖沾酒,苏暖一沾便醉,右思便笑嘻嘻的嘲笑他,尚未笑几声被被苏暖扬着单纯的小脸压在身下,捞过酒瓶便咕噜噜一通灌,直把右思灌的混混沌沌。 苏暖醉了亦发笑的和善,朗眉星目,单纯无害,从来不做出格的事,都是把她往床上抱。 右思尝尽苦果,愈是哀求,他愈是牲口。因此每到夜幕,右思便将酒尽数藏了,苏暖便笑眯眯的把她一抱,照旧往床上扔。 右思叫苦不迭,近几日来都只觉腰酸腿酸,实在天堂地狱来回入。 这一日,山上的补给眼瞅着不多了,两人便下山来采购些需要的物什。 右思向来是个害羞性子,在人前与苏暖连手都不敢牵,他稍稍调戏便脸红心跳,而近些日子,她总是不离苏暖身旁三尺,那双小手始终紧紧的牵着他,没有一刻放松,他如今武功尽失,自己总是要保护他的。 起先右思考虑到苏暖的男性自尊,怕是自己过多的干涉会令他身心受挫。可是自己只要稍稍离他远一些,苏暖便会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例如山路走久了,例如被流氓拦住了,例如被不开眼的姑娘缠住了。 他都会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似是自己做不了,却又不肯开口求她,一副咬牙坚持的模样。 罢了罢了,还是靠他近一些,就默默的保护他,不教他为难吧。 与她复杂的心事相比,苏暖倒是坦然多了,只要她肯乖乖的待在他身边三尺之内,他都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 “你真是功力尽失了么?”右思看着坦然的他,不禁疑窦丛生,这人功力全无怎么还这么从容镇定。 “自然是真的。”苏暖认真的点了点头。 右思狐疑的打量了他半天,终是在他灼灼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公子生的真俊俏。”路旁走过的女子不时抛来钦慕的目光。 右思无奈,苏暖这张面皮生的就是讨人爱,在这里依旧杀伤力巨大,路过的姑娘没有不害臊的,瞅他两眼就没有不脸红的,可是他满不在乎的微笑却令她极其的不开心。 “走啦。”右思窜起一股无名火,拉着他就往成衣铺里走,眼看要深冬了,厚实衣物都得备些了,自己倒是无妨,就怕苏暖受了风寒,这人向来不把自己当人看,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强调。 “你说去哪就去哪。”苏暖乖顺的道。 右思越发气恼,恶狠狠的拉着他便进了成衣铺。 “老板,可有厚实些的衣衫?”右思开门见山,直接对着成衣铺的大婶道。 “自然是有的。”老板娘朝屋内唤了一声,“小湘,把今年最柔软厚实的衣物拿出来。” “好。”就听屋内传来一声悦耳的女声,连右思听到都觉得甚为舒心。 不过片刻,内屋的帘子被掀了开来,一位身姿秀丽的姑娘托着叠好的衣服走了过来,长相颇为好看,身为姑娘的右思都觉得赏心悦目。 名唤小湘的姑娘倒是毫不害臊,直接拿着衣服便走到了苏暖跟前,大方的道:“这位公子,这些都是上好的料子,您可有上眼的?” 苏暖虚虚略过,便对着右思道:“你喜欢哪件?” 右思见那姑娘频繁对着她的心上人使眼色,不由恼了,道:“姑娘自重。” “自个儿不珍惜,还阻了别人,这位公子适合更好的人。”小湘牙尖嘴利,立刻回道。 右思被她说的莫名其妙,她与苏暖的感情用生死相随都不为过,这位姑娘不过将将见过几面,凭什么就说她不珍惜了? “你一个姑娘家,惦记别人夫君还这般不知羞耻,我才为你感到害臊。”右思摆出架势,言辞犀利。 “哼。”那姑娘将衣物往柜台上一搁,人便怒气冲冲的进了内室。 “实在对不起,是我没管教好。”大婶忙不迭的道歉。 “走吧。”苏暖拉着右思的手,道,“不买了。” “可是……”右思虽然莫名其妙被那姑娘奚落了一番,但是想想整个小镇上就这一家成衣铺,她再度看着苏暖单薄的衣衫,犹豫不决。 “好右思,气恼了就不买了。”苏暖拉了她的手,率先迈出了店铺。 不过片刻,成衣铺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老板。”右思再次凑到大婶面前,扫了一眼尚未收起来的衣物,道,“这些太过厚重,我想要轻便些的御寒衣物,狐裘倒是轻巧,不知大婶可有?” “小丫头带银子了么?”大婶笑了笑道,“狐裘可不便宜。” “带了。”右思毫不迟疑的掏出银票。 大婶扫过银票的数额,道:“丫头倒是舍得。” “那大婶速速取给我吧。”右思笑眯眯的道。 大婶点了点头,很快便从里屋走了出来,抱着一个盒子,当着右思的面打了开来。 右思满意的瞅着躺在盒子里的狐裘披风,将银票毫不犹豫的递给了大婶。 “小丫头。”大婶沉默了一下道,“我瞧你对方才那位公子也挺上心的,心上人能陪在身边,甚是不容易,年轻人要懂得珍惜啊。” 右思抱着盒子,心里满是莫名其妙,一个两个都叫她要珍惜,她自然是会珍惜,自个儿的心上人不珍惜谁珍惜?真是怪了。 不过苏暖果断是个祸水,镇上的姑娘连他姓谁名谁都不知晓,就已经为他神魂颠倒了。右思为了杜绝后患,从不将苏暖的名字包括他的任何事情透漏出去。 她不过是想要个安慰日子。 如此甚好。 …… 右思望了望遍布星芒的夜晚,自打她醒来后,她与苏暖不知不觉已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日子。日子虽是平凡,却令她安心。 轮转与平等尚未回来,想必是百草圣手神出鬼没,寻之不易。右思醒来后,本想让苏暖通知他们,叫他们回来不用找了,只是苏暖却兴趣缺缺,似乎不愿,她便不再提起,两个人自由自在的日子也是她说向往的。 她独自坐在屋檐上,望着远方,忽然眼角余光一闪,似是在希音谷的深处,有什么人在。她心下一动,便提气掠了过去。 希音谷深处是另一处入口,入口被一片花海笼罩,花海不单是简单的花海,还是左骞小时候无聊布下的迷踪阵。不晓得是左骞天资聪颖还是右思太过愚笨,明明是左骞无聊下的产物,右思却每每被困其中,看他闲庭信步似地一边嘲笑她一边带她出去。 右思凑得近了些,远远便看见一个人影自由的穿梭着迷踪阵,不急不忙,缓缓而行,却每一步都精妙异常。 这熟悉的步伐,这熟悉的身影,右思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她想起小时候那些日日夜夜,那个倔强的少年总是闷不吭声的跟在她后面,而如今,她亦明白了他的感情,只是她却无法给他想要的。不过,在她心中,他永远都是重要的。 那人愈发的近了,右思的眼眶也愈加模糊。 她站在迷踪阵的出口,静静的等他出来。 那人渐渐离的近了,终是一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右思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衫,哽咽的道:“左小骞,你来了。” 那人明显一僵,眼神蓦然冷了下来。 右思忽然觉得不对,擦干眼泪再次看去,目瞪口呆的道:“苏……苏暖?” 苏暖黯然的眼睛里波澜不起,他从未用这般冷淡的眼神看过她。右思心里一痛,急忙道:“对不起,我一时看错。” 往常的苏暖定会摆摆手,道:“无事。”可是今日的苏暖就这般定定的看着她,不愤怒亦不难过,只余冷漠。 右思被他瞧的不安起来,她怯怯的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对不起,你不要生我气,我真的是看错了,许是夜深了,眼睛也不好使了。” “你是不是很想他?”苏暖沉默了这么久,忽然开口。 “啊?”右思愕然。 苏暖再次沉默不语。 右思稍一回想,小心翼翼的道:“左骞与我一同长大,这迷踪阵亦是他布置的,我一时恍神,便看错了,想他自是想的,离家久了,总要想自己的哥哥的。”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右思不由得朝苏暖看去,却见他正看着自己,她仿佛听见了他漫长的叹息声。 “我们回去吧。”说罢,苏暖便独自向前,并未像往日一般,总是赖着右思让她握着自己的手。 右思见他不理自己,心下难过,便默默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苏暖面色平淡的没有丝毫情绪,他拨亮了烛火,起了炭炉,便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 漫长的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沉闷的令人窒息。右思终于忍不住,从一旁走到他身前,道:“我都道过歉了,为何还是生气?” 苏暖的视线注视着跳跃的烛火,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 “不过就是看错而已,我说过了,我只当他是哥哥,就如同你把平等当妹妹一般,亲人的话,想想也不可以么?”右思火气略微有些上来,她实在不明白,不过一个小小的看错,他怎么会在意成这样。 “你……不单单只是想他吧?”苏暖终于开了口。 “你说什么?”右思惊道。 “你其实,喜欢他的吧?”苏暖转过头,正视着她。 “你……”苏暖的不信任令右思的火气极度上涌,“你胡说什么,我喜欢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就是你。” “小思,你真的能看懂自己的心么?”苏暖的语气软了下来,内容却依然令右思难受。 “当然看得清,我从始至终都看的清。”右思咬牙道,“我从来都不曾逃避,若不是你一直推开我,我们也不至于……” “小思。”苏暖打断她,道,“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不要……耽误了彼此。” 右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不明白她与苏暖经历了这么多,他居然就因为她认错了一次而这般怀疑她的感情。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他居然就能这么轻易的放弃。她咬着嘴唇,看着他平静的脸庞,告诉自己不能哭,她努力将眼泪逼回去,道:“你真让我失望。” “是么?”苏暖并未有所波动,只是用他那双眼睛仔细的看着她,道:“无论失望与否,我只是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不要……走错路,不要……选错人。” 是夜,冷风明月,夜寒人未眠。 右思蜷缩着身体睡在里侧,往日苏暖的手臂总会紧紧的圈着她的身体,或是她转过身,八爪鱼般握进他的怀里,闭上眼睛便能感觉到他细致的亲吻,而今日两人却背道而驰。苏暖转向一边,而她转向令一边。 今日的事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那么长久的感情都抵不过一次认错人。她当真不是故意的,她只道苏暖没有武功,又不会跑进后山,那么从另一个入口进来的自然不是他。加上夜色晦暗,那人身姿洒脱,熟悉异常,又能如此迅速精妙的闯过迷踪阵,她自然将他当做了左骞。 她最伤心的不过是苏暖对她的不信任,她这么长久的喜欢他,却换来他的怀疑,当真是伤了自己的心。她愈想愈委屈,愈想愈难过,心口一团郁结之气无法纾解,眼眶便悄然湿了,她不敢大声哭,便悄无声息的任眼泪流出来。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细微发抖。 咫尺天涯,大概就是如此吧。 她哭的正伤心,忽然听见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尚未想明白,一只手臂便穿过她的身体将她往怀里拉。 右思倒是倔强,硬撑着不肯随了他,苏暖虽是武功尽失,力气倒依旧大的惊人,右思发现自己的抵抗并不甚有效,很快便被他强横的拉进怀里。 将将贴近他的身体,右思的委屈便愈加的爆发出来,眼泪止也止不住的顺着眼眶流进头发里。似是比方才还要伤心。 “乖右思。”苏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莫哭了莫哭了,是我不好。” 听他这般一劝,右思似是找到了宣泄口,哭的更加厉害,她索性转过身,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发出呜咽的声音。 苏暖没法子,只好将她紧紧搂着,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不晓得哭了多久,右思总算消停了,她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带着哭腔道:“以后不许不理我了,都是你的错。” “好好好。”苏暖一边摩挲着她的脑袋,一边应道。 右思倒是个直爽性子,她这一哭一闹,两人倒是和好了,她也不再惦记谁对谁错,很快便睡着了。 黑暗中,苏暖睁着眼睛,看着熟睡的右思,彻夜未眠。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还有一更~~包子会努力写的~~爱你们~ 45顺者昌,逆者床 淅沥沥的小雨落了满镇,右思一身青衣站在屋檐下避雨。冬日里的雨即便细弱也令人生怯,一丝落在身上都是湿漉漉的难受。 摊贩正忙碌的收拾着货物,店铺的老板也放下了门帘,丢失在地上的纸屑很快便被浸软,紧紧的贴在了地上,行人纷纷裹紧了衣衫,快步往家里疾走。 “啪”右思撑开伞,看着身旁沉默的男人,道,“太冷了,我们去吃些东西,暖和一下吧?” 男人并不答话,直接伸过手臂接过伞,将她揽在怀里,便往远处笼在雨中的店铺走去。 右思仰着头,悄悄看着他淡然的样子,心里又开始隐隐的难过起来。自从上次他们吵闹以来,苏暖沉默的时间日益增加,她只道和好便是和好了,却不曾想,他却一直记挂在心上。这些日子以来,时时心不在焉,偶尔开口亦是勉强的笑笑。她心里难过,却暗自气恼,这都怪自己吧,若不是那日认错,他也不会这般记挂,这般伤心吧。想到这里,右思便垂下头来,歉疚的握上他的手。 苏暖的脚步一顿,便再度向前走去。他的手掌略紧,握的右思的手指都有些发疼。 苏暖高大的身子替她挡了不少风雨,油纸伞的下方,于她却是最温暖的地方。右思看着他握伞的手指,不由得恍惚起来。 “到了。”苏暖道,他一把掀开了门帘,热气便扑面而来。右思被热气一熏,这才回过神来。 小小的铺子倒是别致,中心起了个炭炉,掀动门帘带起的寒风瞬间就被热气驱散,两人收起油纸伞,便坐在了炭炉不远处。 “你想吃什么?”右思率先开口。 “不甚饿。”他的脸颊在跳跃的烛火里时隐时暗。 “那也要吃东西啊。”右思无奈,她开口唤了小二,叫他上了一份羊肉暖锅。 小二很快便送来了一只小炭炉,上面则支了一只小锅子,细小的火焰舔、舐着锅底,羊肉很快便散发出了香气,咕嘟咕嘟的汤不断的翻起炸裂,羊肉的颜色渐渐变得好看起来。 苏暖纤尘不染的坐在对面,暖锅里升起的雾气浸润了他的眼睛,看上去一片水泽。 “吃吧。”他如今的态度令右思很是伤心,但是秉着自己犯错的态度,右思仍是压下心头的烦闷,她用筷子夹了一块香气四溢的肉放在了他身前的小碟里,陪着笑道,“你即便生我气,也该吃饭吧。” “小思。”苏暖的表情在暖和的空气里也显的柔和起来,“我不曾生你气。” “恩,那就最好了,吃东西吃东西。”右思心里直翻白眼,不生她气,这些日子的冷淡是怎么回事?她喜欢他,想同他在一起,便千方百计的讨好他、哄他。可是不得不说,这几天来,她也有些累了。难道两人在一起不应该互相包容么?她不过是认错了他,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吧?这样的事也要耿耿于怀,不得不说她也有些吃不住。 “罢了罢了。”苏暖无奈的摇摇头,只道,“谁叫我放不下。” 右思被他没头没脑的话激的脑子又是一阵发热。近些日子,竟是些莫名其妙的事,她瞧不懂,看不清,唯有一点她看的分明,苏暖与她之间的距离,却在不知不觉中拉的很远。 “右思?”惊喜的笑声从一旁传来。 右思扭头看过去,也是乐了。“翠婶婶,你怎么在这儿?” “也是巧了,当年我在希音谷照顾你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呢,一眨眼长这么大了,变成大姑娘了,瞧这水灵的,真标致。” “婶婶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过嘛。”右思乐呵呵的看着走近的中年大婶,当年她爹爹还在的时候翠婶婶便照顾她的起居,后来由于婶婶家里出了些事,才匆匆离开了希音谷。久别重逢,倒是分外亲切。 “这位是?”翠婶婶眼睛一亮,笑道,“瞧我这眼神,是左骞吧?” 右思一僵。 “小伙子长大了还是这么俊,当年可把小右思迷的不轻,人前人后的跟着。”大婶滔滔不绝。 苏暖握在手中的竹筷“啪”的一声断了。 右思急了,忙拉住她,道:“翠婶婶,你误会了,这位不是左骞。” “不是左骞?”翠婶婶使劲凑上去,“那左骞呢?你当年可是从不离他左右的啊。” “婶婶。”右思朝他不住的使眼色。 苏暖忽然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右思挫败的吐了一口气,丢下银子就追了过去。 油纸伞被丢弃在桌旁,只剩下锅中的羊肉还在不断的翻滚着。 苏暖走的不快,但是没有停顿,右思急急的从后面跑过去,泥水便在她的奔跑中沾湿了她的衣裙。 雨势并未减小,寒意越发肆虐。 右思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道:“这都是小时候的事,没有必要生气吧?” 苏暖并未回头,亦不言语。 “好了,你不要生我气了,不要这样好不好?”右思求道。 苏暖轻轻送开她的手,怔了一会儿,就继续往前走去。 “苏暖。”右思终于怒了,她咬牙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苏暖停住了。 “我也道歉了,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右思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身前却忽然传来苏暖身上特有的味道。 苏暖的手指拨开了她湿漉漉的头发,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道:“应该是我问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是你不肯原谅我。”右思红着眼睛道。 “小右思,你想清楚了么?”他的眉宇之间笼着一层散不开的悲戚,“上次问你的问题,你想清楚了么?” “又说这种话……”右思低下头,心里涌上一片悲凉,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要他相信,这些日子,她着实是累了,她不明白,本来好好的两个人,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他的莫名其妙,他的不信任,都使她身心俱疲。 “许是……”右思顿了顿,道,“我们的缘分还不够。” 苏暖落在她头顶的手指蓦然变的冰凉,他眼角微垂,看了他半晌,道:“也好,也好。” 右思不知作何感想,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不明白,往常苏暖明明不是这么计较的人,为何这一次这般执着,竟说些令人难受的话。 柔软的衣物隔上了肩膀,右思抬起头来,原来是苏暖将身上的斗篷拆下来披在了她的肩膀,他认真的替她系好带子,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 “以后也要好好的。”他柔声道,仿若曾经。 “你……”右思心里一阵发慌,她急忙拉着他的手,道,“我不是……我方才只是气话,我没有……” 苏暖拦住她的话,将她抱在怀里,那个怀抱既苦涩又令人窒息,明明贴的这般近,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他的心跳。 片刻之后,苏暖松开她,小心的牵了她的手,像往日那般道:“我们回去吧。” 苏暖越自然,右思越心慌,她心里的害怕不安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呆呆的任他牵着手,一步一步的走出冰冷的雨雾。 …… 右思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了。她悠闲的伸了个懒腰,抬眸瞅了瞅天色,不由得失笑,总是睡到这般光景可怎生是好。 她习惯性的往旁边望去,往日总能对上苏暖初醒时带着惺忪的样子,他总是笑一笑,便抱着她滚作一团。 此时看过去,笑意却陡然僵在脸上。 身旁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右思的大脑空白了片刻,才终是意识到了什么,她不相信的掀开被子,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私下搜寻起来。 什么都没有。 偌大的谷中似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苏暖的东西本身就少,只有几件她为他添置的衣物。她打开柜子,衣物都原封不动的搁在里面,唯独少了那件狐裘。 她蓦然慌了起来,胡乱的套上衣物便在谷里四下搜寻,这里是空的,那里亦是。 他这是走了么? 右思独自一人立在空旷的山谷中,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 右思背着小小的包袱,无力的走到了小镇上,她想起昨日两人还从这里走过,心口便堵的厉害。这人,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她如今当真是不确定他是否还在乎他。 不过她是一根筋,有些话总是要说清楚的,他这般走了,她心里是气恼,却仍是固执得想要找到他。他脚力不快,应是走的不远,去镇上打听打听,许是有人看到。 “这位大婶,你可有看到苏暖?”她与苏暖近日常出现在镇上,镇上的百姓或多或少对他们也有了印象。 “苏暖是谁?”淳朴的大婶不混江湖,不然她听到苏暖的名字,心跳大概要漏跳一拍的。 “哦,对了。”右思这才想起,当初她害怕有不安分的人再来找苏暖寻仇,索性没有将他的名字说出来,大婶不知道也是正常。 “他大概这么高。”右思伸出手按着自己的身高比划着,“大概这么宽……”右思比划着便想起他抱着自己的样子,忽然鼻子就是一酸,“脸孔么……” “啊呀小姑娘。”大婶挥挥手打断她,道,“就是常常跟你一起的那位公子嘛。” “哦,大婶你认得啊,那就最好了。”右思忍着不哭,勉强笑笑。 “那是自然,常常看到嘛,他是叫左骞吧?”大婶道。 “啊?”右思一愣,一头雾水,她没有说过苏暖的名字,可是大婶也应该不知道左骞的名字啊,如今她怎么会管苏暖叫左骞呢?真是怪事,她追问道,“大婶怎么会说他叫左骞?” “是你自己叫他的名字的啊。”大婶奇怪的看着她,“上一回你们来买包子,你买了包子就对他说,左骞,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多买几个吧。” “什么?”右思目瞪口呆。 “那位公子也真是奇怪,不喜欢吃就不喜欢吃,便要假装喜欢吃,表情可真是看着让人揪心。” 光线明晃晃的晒的右思眼晕,她忽然觉得恍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位大婶在说什么,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这不可能,她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这位大婶一定是记错了。 右思手脚发软,她总觉得似乎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而她却一点都记不得。她跌跌撞撞间不由自主的凑近了一个摊贩,那人看着她走过来,笑着道:“姑娘,今儿个怎么你一个人啊?你相公呢?” “相公?”右思仿佛在溺水的时刻抓住了一根稻草,她目光骇人的道,“小哥,我家相公叫什么名字?” “你这姑娘真奇怪,连自己相公的名字都记不得。”小贩哈哈笑着,道,“应该是叫左骞吧,我听你叫过他的名字。” 摊贩的声音越来越轻,右思什么也听不到,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管苏暖叫左骞?为什么她一丝记忆都没有?这他、妈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右思恍恍惚惚中不知走到了哪里,肩膀一痛,便撞到了一个人。 “是你?”那人声音清脆,语气却含着一丝不屑。 右思抬起头来,却发现她正是那日成衣铺的小湘姑娘。 右思忽然想起她那日的态度来,便道:“姑娘,上一次,你为何说我配不上……他。” 小湘姑娘用鼻孔看了看她,道:“我一个外人,都瞧出来他那般宠你疼你,可是你呢?却总是一副大小姐脾气,你那般对待他,心里不会不安么?” 右思再度一愣,今天所受的刺激够大了 ,她这才发现这些日子以来竟是发生了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可是为什么她却完全不知道?她拼命的想,想的头都痛了起来。 “你那般颐指气使,又是让他滚,又是哄他回来,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啊?”小湘姑娘怒道,“好好一个男人,你这般不珍惜,迟早要遭报应。” “我叫他……滚?”右思仔细的看着她的表情,又问了一遍,她那样愤怒的样子不似伪装,再说,这事儿也犯不着欺骗她。 “我就不明白,他怎么就能看上你?”小湘姑娘撂下最后一句,便扭头走了。 日光甚浓烈,右思却觉得通体发寒。 她忽然想起苏暖难过的样子来,他一直问她是否想清楚了,他叹息的摇头说罢了,他说谁叫我放不下你。 她只道他爱计较,不肯原谅她,却不知他默默忍受了这么久。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听她一遍一遍的对着他叫左骞? 她还对他说,我们缘分不够。 她想象不出他的挣扎,体会不到他的痛苦,还责怪他不懂体谅。 右思捂住眼睛,眼泪顺着指缝不住的流了下来。 …… “大婶,你有没有见,那个常跟我一块的……公子?”右思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苏暖找回来,她迷迷糊糊唤他左骞又性情大变的事肯定有蹊跷,前些日子都好好的,大概是从她昏迷又清醒之后才开始的。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梦,梦里苏暖杀了左骞,她一度信以为真,她的改变跟这个梦有没有关系? 说到梦境,她恍惚中觉得这个梦似乎曾经也做过,是什么时候却一直想不起来。 “那位公子走了?”大婶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恩。”右思眼泪又要决堤,她憋着哭腔道。 “早晚都得走,就小姑娘你那样的态度,那位公子忍到现在才走,我都觉得够好啦。”大婶一脸鄙夷的看她。 右思一愣,不由自主的苦笑,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镇上的女人都对她那么不友善了,原因竟是如此。 “我把他弄丢了,求求你告诉我,我好把他找回来。”右思恳求道。 “找回来干嘛?继续折磨他么?”大婶冷嘲热讽道。 右思无言以对,只得继续前行,直到快出了镇子,才远远的看见镇子的外头立了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右思愕然, “等你。”姑娘声音清脆,正是小湘。 “等我做什么?”右思想着她先前说过的话,心里疼了起来。 “他顺着这条路走了。”小湘指着小径,头也不回的道。 右思猛然抬头,“你不是很讨厌我么?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是真的喜欢你。”小湘默默的瞅着苏暖远去的方向,道,“我问过他为什么不离开你,他只是笑,说要是能离开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你去找他吧,对他好一点。” 右思的眼前蓦然浮现出苏暖的样子,认真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到啦~哇咔咔,很快就放假了,好开心~大家元旦快乐~ 46顺者昌,逆者床 光线穿透枝桠,斑驳的落在了官道上。今儿个到着实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明媚日子。 右思轻轻喝了一口手中的热茶,眯着眼睛望了望远方,前程渺渺,人海苍茫,而她要找的那个人却不知在何方。 明明就没了武功,却一路寻来都不见踪影,右思摇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自己是否找错了方向,但是此时此刻,也没了别的办法,只得就这般向前了。 而官道的前方,隐隐若见的城镇正是无间城,也是离无间域最近的一座城池。苏暖,大概是回家了吧。右思揉了揉眉心,丢下了些许碎银,便再度向前走去。 日暮时分,空气中隐隐传来阵阵冷意,右思裹紧了衣领,快速的穿过了城门。 无间城与洛城似是没什么分别,同样的繁荣,同样的久远。 连日以来的奔波令右思也甚感疲劳,她实在不知晓苏暖是怎么能做到比她还快的,以他如今的脚力,自己应该很容易就追上才对,除非……除非他恢复了功力。可是此前并无征兆,若是恢复了,他也没有不同她说的道理,这事儿可着实说不准。 无论如何,还是先休息吧。右思稍一琢磨,便走进了身旁的无间客栈。冬日里旅人甚少,因此客栈里很是空落。她要了一间房,稍作梳洗休憩,将行李搁置好便下了楼来。 大厅里客人不多,右思随意要了些吃食,便瞅着茫茫暮色发起呆来。 那人,究竟去哪了呢。 “累死我了,肚子也饿坏了。”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随后便见一个人影飞快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待他消停了,右思才瞧清他的面孔,年轻俊俏,举止却莽撞粗鲁。 “公子,客栈甚空,你大可去旁边坐。”右思耐着性子道。 “哪里也没这里舒服。”那人转过脸来看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唐突,“我就爱这个位置的幽静。” “也罢,便让于你。”右思站起身来,就要往一旁走。 那人眸色突然一暗,手掌却迅雷不及掩耳的探过来,右思一惊,急忙后退,却依旧被他扣住了手腕。 他的手指修长,很是灵活,右思的脉门便一把被他掐在手里。 “姑娘,莫乱动哦,你乖乖的,就最好了。”那人满不在乎的笑笑,露出了白色的牙齿。 “公子究竟是何人?”右思见逃不过,索性不再挣扎,依旧坐了下来,用另一只手握了温茶,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头的燥乱。 “姑娘不用知道我是谁。”他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一双浅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 “公子真是有趣。”右思被他气乐了,“你我素不相识,你便大庭广众之下握着我的手,甚至不告诉我你的名讳,若是让我相公知道了,休了我怎么办?” “哦。”那人狡黠的一笑,道,“这你不用烦心了,你家相公知道了,肯定不会休了你,他只会杀了我。” 右思脸色一沉。 “姑娘不用这么防备。”那人大咧咧的揉揉头发,道,“你我偷情的事,我断然不会说与他的听的,这就是你我的秘密,怎样?” 右思忽然觉得脑袋疼,这人说话没个正经,身份不明,目的不明,敌我亦是不明,东拉西扯的没一句重点。 “公子你摸够了么。”见他毫无自觉,右思只得再度提醒道。 “自然是无论多久都……”话尚未说完,便听见空气发出微微的颤音,有什么破空而来,满挟风雨,势不可挡。 那人吓了一大跳,急忙松开右思的手。 冰冷的镰刃紧接着就切在了桌面上,木制的桌面瞬间四分五裂。 “兔崽子,好生粗暴。”那人急忙检查自己的手,一边瞪着来人,恶狠狠的道。 来人也不答他,只是将大镰重重往地上一杵。 “还敢威胁我。”那人一双眼睛瞪的更大,倒是也不再惹恼来人,顺势坐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右思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兀自怔了一怔,这才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暮色下的俊朗少年,喃喃的道:“轮转。” 轮转背对着她,生疏的道:“右姑娘。” 右思胸口一堵,知道他亦是生了气,而自己的事自己尚理不顺,又无法解释给他听,只道:“他在哪?” 轮转缓缓转了过来,少年依旧是那个少年,只是却再也不如从前熟稔,他张了张口,道:“你莫再找他了。” “我跟他之间有许多误会尚未说清。”右思分毫不让的看着他。 “他不想见你。”轮转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他不想见你,你就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 右思看着认真的轮转,苦涩的滋味从心口往上蔓延。 “你赶紧滚。”轮转看着方才那人,不耐烦的道。 那人也不气恼,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右思,便慢悠悠的晃出了客栈。 右思无力的坐了下来,却不察觉,身旁的人也紧接着坐了下来。 “你不走么?”右思看着沉默的轮转,愕然道。 “我在等人。”轮转语气略有一丝烦躁。 “等谁?”右思不禁追问。 “你会知道的。”轮转望了望天色,道,“在这期间,我不会走。” 右思再度愕然。 “对了。”右思忽然道,“方才那人你认识么?” “认识。” “是谁?” 轮转稍一思虑,道:“无名小卒。” 右思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知他不想说,索性便不问。略一沉吟,仍是开口道:“他现在怎样了?好不好?” “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轮转顿了顿,将桌上的糕点拽到自己面前,道,“他么,一直都是这样。” “客官,里面请。”小二拉开嗓门,大声唤道。 右思不禁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不甚高大的人裹在一件黑色的披风里,头上罩着风帽,瞧不清面容,想来是哪里来的旅人,右思便转回了脑袋,只是这一回头,蓦然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再度回头,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了,许是眼花了吧,她晃晃脑袋,不再去想。 翌日清晨。 右思起了个大早,她来这儿的目的便是寻找苏暖,即便轮转不同她说,她也决计不会就此放弃。无间域与无间城相距不远,苏暖不是还在城里,便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她决定先在城里四下搜寻一番。 她随意问了些百姓,对苏暖的名字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奇怪的是并未有丝毫恐惧,只是挂着腼腆的笑容,仔细的回答她的问题。奈何苏暖神出鬼没,并未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一路问来,毫无收获,右思不禁气馁,正无力之间,眼角余光蓦然掠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他?”右思瞧着那人背影,喃喃的道。前方一人步履匆匆,正是昨日客栈偶遇之人,右思的手腕上似乎仍残留着他手指的冰凉。 他走的甚快,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右思略一思量,便追了上去。昨日这人来的蹊跷,虽是扣住了她的脉门,却不似是要取她性命,眼眸之中毫无杀气,多的只是探究,而轮转亦说认识。这人身份成谜,而她却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跟着他,便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不知走了多久,右思跟着他辗转而行,穿过巷弄长街,绕的她都有些眼晕,右思都开始疑心这人是有意戏耍自己了,正要放弃跟踪,直接上去拦住他之时,他蓦然顿住了脚步。右思一凛,也随他停了下来。 他停住的地方是无间城最高的暖阁,临风而立,视野极好。他顿了顿,便顺着台阶往里走去,右思毫不迟疑的就要跟他走,却被身后蓦然伸出的一双手捂住了口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较短,但是待会还会有几章~~包子会努力写,这文也快完结了,谢谢妹纸们的支持,包子会永远记着你们~~MUA~ 47顺者昌,逆者亡 “呜呜”右思被捂住口舌,言语不能,情急之下就挣扎起来,片刻之后,蓦然安静了下来,猛的 一转身,便扎进了身后人的胸膛之中。 “反应这么慢。”来人熟悉的声音里藏着深深的思念,他暗哑的道,“不像话。” 右思在他胸膛中闷了一会儿,才红着眼睛抬起头来。 “左小骞。”她闷闷的声音带着哭腔,似是这个人在身边,什么情绪都不需要隐藏,“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里待的闷了,出来走走嘛。”左骞低下头,随意的道。 左骞还是那个左骞,面目英俊,身姿俊朗,连笑容都熟悉的一如从前,右思望着他略带疲惫的眼睛,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一路奔波,满面风尘。”右思扬了扬眉毛,道,“明明就是快马加鞭的赶来,说什么随便走走,究竟怎么了?” “小思。”左骞忽然道,“你……” “怎么了?”右思见他欲言又止,追问道。 “你现在……是一个人吧。”左骞走上前,笔直的站在她身前,目光里满是令她心慌的情绪。 …… “你不是要躲开她么?就这样站在这里不要紧?”暖阁的顶层,右思方才一直追着的那人神情懒散,缓缓的开口道。 暖阁里视野开阔,下方景致一览无余,高大的男人立在窗前,漆黑的瞳孔里讳莫如深。 “啧啧,万一她抬头,可就看见你了。”那人将手往暖阁中心的炭炉前送了送,又忍不住开口道。 男人沉默的背影仿佛那张丢弃在角落的琴,断了弦,失了魄。 就在那人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缓慢的开了口。 “她不会抬头看。”似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他的声音略带干涩。 “她一路跟着我,我进了暖阁,她定然是知道的。她是在找你吧?”那人好奇的望望他,又将手指放在炭炉前翻来覆去的烘着,道,“既是找你,那待会必然会进来吧?顺着往上走,不就找到你了?” “我说了。”男人转过身来,宽大的袖袍荡开了空气中的尘埃,年轻俊美的脸孔异常平静,“她不会抬头。” 那人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也不再取暖,而是站起身来,踱到窗边,往下一瞅,这才摇了摇头。原来下面的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已经往远处走了。他小心翼翼的望了望男人,暗自吐了吐舌头。 “薛亥。”男人一步一步走到暖阁后方的软椅前,一转身便坐了上去,他的目光懒散,毫无戾气,可是薛亥莫名的就觉得他心情不好。 “恩。”薛亥巴巴的凑过来,直觉告诉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忤逆他,于是他表现的格外温顺。 “你可查过了?” “恩,在客栈的时候,替她切过脉了。”薛亥认真的道,“她之前除了晕倒没有别的症状么?” 男人皱起眉头,似是在思索。 薛亥只觉得他越想,那双眼睛就越哀戚,亦是黑的越发暗沉。他不敢做声,默默等他答。 男人用手掌撑着脸颊,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安静的空气中只能听见炭火哔哔剥剥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掌滑上脸颊,遮住了眼睛,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没有。” “脉象很正常,倒是没看出什么异常。”薛亥疑惑道,“没有异常,居然会昏迷那么久,倒也有些蹊跷,我得再琢磨琢磨。” “庸医。”男人淡淡的道。 “话不能这么说。”薛亥搔了搔脑袋,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么。”看他眼神不善,薛亥急忙补了一句,“她气血顺畅,暂时不会有问题,身体应该是无碍,至于你说的情况,我得去翻翻旧书。” “那你还不快去?”窗台上传来不屑的声音,“有空说这么多话,不如赶紧去翻书,挂着百草圣手的名号连个脉都号不出来,还真是丢人。” “兔崽子。”薛亥瞪他。 轮转蹲在窗户上,将大镰往地上一杵,恶狠狠的道,“我哪句说错了?” “太吵了。”男人摆摆手。 轮转一滞,便不再多言,薛亥也不再回嘴。 “尊主。”轮转默了默,还是道,“你要我一路陪着右思,直到左骞出现,为什么左骞会出现?你跟她究竟怎么了?” 薛亥竖起耳朵,假装不在意的仔细听着。 “没什么。”苏暖道。 “尊主。”轮转急了,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左骞是你叫来的吧?在希音谷的时候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 “轮转。”苏暖打断他,亦不看他,只是轻轻的阖上眼皮,道,“我累了。” 轮转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兀自生气,将大镰往地上一顿,眼角余光蓦然瞅到一旁的薛亥,道:“我家主子说累了,你还在这做什么?跟我走,翻书去。”说罢,人影闪电般的掠过,揪住他的衣领就从窗口往楼下一跃。 半空中不住的传来薛亥断断续续的惨叫及咒骂声。 …… 无间客栈 左骞握着将将温好的酒,将两个酒杯填满,将其中一只递到右思的面前。 “左小骞,看到你真好。”右思握着酒杯,笑着道。 “那是自然。”左骞亦是勾起嘴角。 “好久不见,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右思自顾自的抿了一小口酒。 “恩,差不多了。” “你说是有人通知你来找我的?”右思抬起头看他。 “算是吧。”左骞轻声道,“我本来也打算要出来了。” “是谁?”右思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左骞没有应她,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右思。 “怎么了?”右思一愣。 “我在想,此时此刻,我究竟该怎么说。”他缓慢的语调就像此时窗外拉长的时光,模糊不定又带着细微的苦恼。 “怎么……了?”右思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我想说的话不能说,应该说的话说不出口。”左骞那双从小望惯了的眼睛却令右思一阵恍神,他露出细碎的笑容,又道,“看来,我是喝的有点多了。” 右思无法应他,亦是不敢看他的双眼,只得低下头来,喃喃的道:“左小骞。” “小思,你要不要跟……”后面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右思急促的声音打断。 “左小骞,我一定要找到他。” 左骞一滞,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便全部消散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右思摇摇头,道,“本来好好的,可是却发生了一些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 “他离开的那一天,我才知道,我很多个日子以来,都将他叫成了你的名字。” “是么。”左骞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情绪。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右思伏在桌面上,无力的道。 “小思。”左骞迟疑了片刻,终是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 “什么?”右思抬起头。 “或许你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心呢?”左骞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或许……你根本就不喜欢他呢?” “左小骞。”右思先是一愣,既而笑了,她道,“别开玩笑了,这事来的蹊跷,总是有些诡异。” “我没开玩笑。”左骞认真道。 “不是的。”右思摇摇头,她躲开左骞灼灼的目光,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为何会叫错名字?” “我也不知道,若不是别人同我说,我根本就……”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根本就……”喜欢的是我。左骞一急,看着右思询问的目光,后半句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根本就什么?” “没什么。”左骞打断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道,“头有些疼,我去吹吹风。” 右思想扶他,却被他轻柔的推开,她听见他落寞的声音宛若这个空旷的冬日,冰冷冷的失了生气。 “不用了。” 长街 左骞缓慢的走在冬日的长街上,迎面的日光温柔有余热力不足,他只觉得带着寒气的风不时割的他心口疼。 “啧啧,还真是狼狈。”银铃般的脆响蓦然响起,带着花香的气息钻进了鼻腔。 左骞站定,淡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姑娘。 “不顾风霜,奔波而来,衣衫上的褶皱还未抚平,便心急火燎的去见心上人,可惜啊可惜……” “你是谁?”眼前的姑娘冬日里依旧衣衫单薄,水汪汪的大眼睛俏皮可爱。 “你啊,当真不记得我了?”姑娘扁扁嘴,一副伤心的样子。 48顺者昌,逆者床 “不记得。”左骞淡淡的总结。 “你得了吧。”姑娘凑到他跟前,娇小的她只到他的胸口,她昂着头,道,“每次都这么一句,就这么讨厌我?” “你想多了。”左骞一把将她揪开,便要往前走去。 “我叫平等。”姑娘立在他身后,大声道,“这是我第三百八十遍对你说我的名字。” 左骞猛然止步,他转过头来,道:“三百八十三遍?姑娘,我们见过这么多次?” “没有。”平等笑嘻嘻的道。 左骞懒得再问,便扭头往前走。 名唤平等的姑娘在身后又开了口,她清脆的声音在冬日里格外清晰,意外的让空气都多了丝活力。 “加上这一次,我们一共见过五面,有四次我是对着你的背影说的,今天是当着你的面说的。剩余的三百七十八遍,都是我晚上做梦的时候,悄悄跟你说的。”平等咧开嘴,笑的灿烂。 左骞一愣,心道这姑娘有些问题,便不欲与她纠缠,本来积郁的心情倒是被她神经质的套近乎驱散了不少。 “你别走呀。”平等在他身后,见他丝毫不停留,不满的跺了跺脚。 冬日宁静,风力微寒,身后姑娘的声音清晰异常,于他听来却是模糊不堪,茫茫然的向前走去,不知想做什么,不知往哪去,只知道,无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会回到她的身边。 还真是要人命的舍不得。 “喂。”他正胡思乱想之际,姑娘的声音忽然窜进了他的耳膜,她大声的道,“我家尊主叫苏暖。” 左骞止了步子。 “你是不是想找他?”平等嘿嘿一笑,远远的看着他。 “我找他做什么。”左骞虽说的不清不愿,身子却终是没有向前。 “你心上人不是喜欢他么?”平等满不在乎的道,“我告诉你他在哪,你去杀了他。” 左骞转过了身子,扬起了眉毛。 “是不是很感动?”平等心情很好,“你杀了他,不就可以跟心上人在一起了?” “看来你家尊主对你不甚好么。” “哪里话,我家尊主为人厚道,我是极尊重的。”平等笑眯眯的道,“不过为了你,尊主就不算什么了。” “为了我?”左骞摇了摇头。 “恩。”平等利落的点了点头,“我喜欢你。” 喜欢了很久了。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掌心泛起细密的汗。 “无聊。”左骞蓦然笑了,姑娘满不在乎的说着喜欢你,还真考验他的悟性。 “他就在暖阁。”瞧见他戏谑的神情,平等的心略微一抽,她半敛着眼皮,补充道,“最顶层。” “谢了。”左骞摆摆手,道,“我这就为了心上人,去把他杀了。” …… “别看了,人都走了多久了。”不屑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响了起来。 “要你管。”平等恼道。 “不管就不管。”轮转把玩着大镰,道,“倒是你,随便暴露尊主行踪,这样好嘛?” “有什么不好,尊主就这点不好,有什么话总是不肯说。”平等道,“前些日子都回无间域了,又不放心的跑下来,过两日还得回去。这一回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轮转眸色一沉,没有接她的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轮转叹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万一左骞真跑去刺激尊主,可怎么办?” “不会的。”平等笃定的道。 “你又知道。”轮转翻了个白眼。 “他那样的人,只会把一颗心都掏给心上人。”平等垂下眼睑,“我同他说了,他即便再难受,还是会告诉右姐姐的,右姐姐一定会去找尊主的。” “可是尊主不想见……” “笨蛋,你怎么知道尊主不想见?” “算了,就依你,不过到时候尊主问起来,我可不会承认我知道的。”轮转抱紧了大镰,赶紧撇清关系。 “瞧你那点出息。” “尊主发火也挺可怕的。”轮转心有余悸。 “谁叫你做事不过脑子?”平等瞥了他一眼。 “你喜欢左骞?”轮转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要你管。” “可是,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一颗心都在右思身上。”轮转小声道。 “恩,我知道。” “那你还……” “我就是喜欢他这样子。”平等声音低了下去,长发在冷风中舞动,“就是喜欢,他这么认真的样子。” “你……”轮转头一次觉得平等是个女人,觉得此刻的她身子如此单薄,想安慰她一下,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 右思游荡了有一会儿了,左骞伤心,大概是她最难过的事情。可惜这种事,说多错多,她亦不能违背本心,对他也是一种伤害。 她忽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赶路的日子太过匆忙,她没空去想,如今闲暇时刻,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便涌了上来。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为何对失去的记忆毫无印象,为何自己毫不知情。莫名的昏迷之后醒来便是这样,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最关键的是,自己还会不会再度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突如其来的恐惧令她的胃开始绞痛。 若是如前些日子一般,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再伤害了在乎的人,又该如何是好?自己所说,是否又有人肯信,左骞都不信,苏暖又如何信? 或许在过些时日,自己也不信了。什么失去记忆只是编造出来的借口吧,纯粹是自己过腻了所谓的隐居生活吧,又或者如左骞所说,她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心,根本不知道所爱的人是谁。 一团乱麻。 如今自己也理不顺的思绪,即便找到苏暖又要如何同他说? 右思的头剧烈的痛了起来,合着胃痛令她十分痛苦。 一只手掌温柔的覆上了她的发,掌心的热度消融了她的痛楚。 “小思。”来人揉乱了她的发,空气缓缓的流过他的衣角,他的笑容久久不散,“是不是胃痛?” 右思勉强点了点头。 “你从小到大,胃痛了总是这样一副样子,想的很多,又害怕又惶恐。” “左小骞,你来啦。”右思吐了一口气,缓慢的道。 “恩。”左骞将她扶起来,“别难过了,我带你去找他。” 右思一怔,匆忙间扯住他的衣袖。 “先前是我说错了。”左骞瞥过她犹豫的样子,道,“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右思手指一僵。 “我只是欺骗自己罢了。”左骞自嘲一笑,又道,“小思,照着自己的心意做就好了,什么都不要担心。” “左小骞。”右思寻思良久,最终只是开口唤了他的名字。 “不怕,有我在。”左骞明朗的笑容最终定格在了寂寂冬日里,温暖如初。 …… 右思带着分忐忑,一步一步踏上了暖阁的楼梯。左骞送他过来后,便说心情郁闷,去喝一杯。她知晓他的心情,只得歉疚的报以一笑,左骞只是拍拍她的脑袋,使劲的揉乱了她的头发,力道大的令她至今都有些疼。 此刻,她越接近顶楼,心跳便愈快,她不知道在上面能不能找到他,也不知道跟他见面了能说些什么,他是信还是不信,是欢喜她的到来,还是一脸鄙夷。 她无法思考,只觉得心脏跳的很快,一声一声的仿佛要跳出胸口。 旋转而上的楼梯漫长的看不到头,她亦随着盘旋而上的楼梯拉长了目光。直到双足沾上暖阁的地垫,她紊乱的思绪才渐渐镇定下来。 手指轻触木门,粗糙的质感便烙进掌心。 右思隔着木门,仿佛能感受到门内那人均匀的呼吸声,以及那双在黑暗中也发亮的眼睛。她定了定心神,略一施力,便推开了木门。 “吱嘎”一身,门板向两边打开,右思将将适应了光线,便愣在当场。 明亮的光线里,男人斜倚在软椅上,如墨如雾般的长发随意的挽了一个髻,随性的披在肩头,慵懒的一如他本人。 往日他们曾经最为贴近,如今又是咫尺天涯。右思望着他冷漠的眼睛,一时手脚冰冷。 “我来找你。”两人之间的熟稔似是消失了,如今满是陌生,右思踟蹰半晌,轻声道。 “哦。”苏暖眯着眼睛,整张脸孔在清冽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疏离。 “你为什么要走,我都知道了。”右思鼓起勇气看他。 “恩。”苏暖望着远处的天光,简单的应着她。 “苏暖,我……”右思语调中多了一丝哀求,她急的想解释,却在一瞬间顿住了,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她失忆了,并不知道自己说过那些话?不知道但是说了,失忆了但是做了。这样的解释在苏暖听来不过是可笑罢了。 “怎么了?”苏暖转过头,明明是询问,却一丝想得到她回答的意思都没有。 “将你当成左骞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右思不理会他的冰冷,直接道,“我记不得,发生什么我都记不得,所以我并不知道……” “右姑娘。”苏暖打断她,“我累了。” “我说的是真的。”右思急道。 “右姑娘。”苏暖终于看向她,目光里却什么情绪也没有,他道,“即便是失忆了,即便记不得,可是该说的还是说了。我一直提醒姑娘,人活一世,切不可混沌而过,摸清自己的本心才是最重要。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份耐心陪姑娘去琢磨的,望姑娘今后好自为之。” 右思呆然立着,若问她心中所爱,她一定毫不犹豫的说是苏暖,可先前发生的事令她也开始动摇。自己都说服不了了,拿什么去说服她喜欢的人,着实可笑。 “姑娘,不送。”苏暖下了逐客令。 右思不知自己今日走出了这扇门,是否就与他再也没有交集,她只知道,她辗转难眠,茶饭不思都是为了这个人。 “我真的,从始至终,喜欢的都只有你一个人。”右思不知自己哭没哭,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那人藏在水雾之后,怎么也寻不着。 “姑娘可莫哭鼻子。”雾泽之后,是他凉薄肆意的声音,“在我面前如此哀怨的姑娘可不少,是讨不得好处的,姑娘还是走吧。” 右思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没用,最后看了他一眼,便扭头走出了暖阁。 苏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道:“后会无期。” “心上人?”暖阁内蓦然响起了苍老的声音。 “不是。”苏暖声音冰冷。 “你不问我什么时候来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嘲弄。 “我只关心你什么时候死。”苏暖温和的道。 “真是贴心,吾儿。”那人笑道。 “彼此彼此,义父。”尾音加重,蓦然挟起浓郁的杀气。 49顺者昌,逆者床 “鹣鲽情深?”来人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蓦然自嘲的笑了,“是我多事了,祝二位白头到老。” 右思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吐出左骞的筷子。 “小思还饿不饿?”左骞将自己的面推过来,“这里还有一碗。” “不、不、不饿了。”右思差一点咬住舌头。 明明就已经分开了,为什么偏偏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右思无语的望着身旁的奸夫,不禁想着,奸夫表现的很坦然啊,那么自己在害怕什么? “你、你怎么来了?”右思直掐自己,说话就说话,心虚什么。 “姑娘当真有趣,莫不是还以为我为姑娘而来?”苏暖面无表情,看样子甚是不悦。 “自是不会。”被他一激,右思黯然道。 “那就最好不过了。”苏暖冷声道,转眼便上来了二楼。 “好啦,小思。”左骞寻找到她低垂的小脸,道,“你怎么能难过?最伤心的不应该是我么?怎么还要我安慰你?” “额……”右思抬头看他,道,“对不……” “说什么呢。”左骞打断她,蓦然又笑了,道,“肚子还饿不饿?来,吃面。” “哎?”右思愣了。 …… “你说尊主要气到什么时候?”轮转戳戳平等。 “不知道。”平等淡然,凝视远方。 “你说尊主要沉默到什么时候?”轮转再戳。 “不知道。”平等淡然,凝视远方。 “你说我们为何要来这里?”轮转又戳。 “不知道。”平等淡然,凝视远方。 “你说你准备什么时候扑上去撕了左骞的衣服?”轮转抱臂,最后一问。 “时刻准备着。”平等转过头,目光炯炯的望着轮转,直看得轮转心里发毛。 轮转无奈的一个人寂寞着。一个两个虽然与他处在同一间房间里,奈何心思全不在他身上,他感受到了深深的寂寞。 “我大概知道尊主会沉默到什么时候。”平等忽然道。 “什么?”轮转凑过去。 “大概是那碗面再吃八口吧。”平等道。 “尊主的忍耐力果然非同一般。”轮转敬仰道。 “若是你呢?”平等忽然道。 “我?”轮转威风的将大镰一抗,道,“立刻就下去将那张桌子劈了。” 一旁沉默的苏暖忽然轻抬了眼皮,他动了动唇,道:“轮转,那就去吧。” “啊?”轮转一愣。 平等朝他踹去,道:“赶紧的,也算是帮我一个忙,虽然我的忍耐力比尊主好,不过也快不行了。” 轮转苦命的抗着大镰,规矩的从楼梯往下走去。 …… “小思,不要有心理负担嘛。”左骞诱哄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颗粒未进,不过是吃些流质,饭总要好好吃的,不然怎么好的了。” 右思知道苏暖在楼上,不过如今反正他也不甚在乎,自己又饿的辛苦,也就不再推拒,索性先吃饱再说。 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别的事么。 “轰”一声巨响传来,空中寒刃闪过,一线光亮便划破空气,朝两人的桌上劈来。 左骞眼睛一眯,抓着右思的左手边将她带入怀中,旋身避开,而桌子却眼看就要被巨力劈的四分五裂了。蓦然从斜地里切进一把巨镰,险险隔开那丝亮光。 待尘埃落定,右思尚在左骞怀里,她一愣,便看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陌生人,五官普通,手中却握着一道细细的游光,赫然是一把细长的刀刃。而轮转凌空出现,用大镰架住了那人的攻势。 “你们……慢慢吃。”轮转苦笑着脸,满脸的痛不欲生,明明是下来捣乱的,怎么反倒救驾了。此刻骑虎难下,也不好再次劈了桌子。隐隐之中,只觉得平等的目光快要把他融化了。 “多谢。”右思从左骞怀总挣开,对着轮转道。 “额……不用客气。”轮转很是郁闷。 楼上隔间 “尊主,是这人么?”平等仔细的看着楼下的人,问道。 苏暖细细的打量着,不置可否。 “尊主,这事儿交给我跟轮转好了,你怎么亲自来了。”平等明知故问。 “平等。”苏暖淡淡的唤她。 “属下知错。”平等暗自里吐了吐舌头,明明就在乎的要死,还要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本来毫无兴致,她只不过间接的透露出右思可能在这里,便决定亲自前来。奈何一来就大受刺激,若她有他那实力,早就一把抢过来了,哪还用如此隐忍。 不过尊主,总是顾虑的有些多啊。 她不由得担忧的看向大厅里的那人。 轮转亦是小心的与他对峙。最近无间域总是不甚太平,似是有无数暗流涌动。 那人死死瞪着轮转,目光之中尽是怨毒。 左骞看着那人,忽然如临大敌,一把将右思拦腰抱起,惹的她惊呼起来,几乎同一时间,轮转也向后飞退。 只见那人脸颊忽然起伏起来,似是有什么蛰伏在他体内,正欲破体而出。 不过片刻,他皮肤变得青白,渐渐出现暗纹,继而“嘭”的一声,便炸裂开来。 右思尚来不及看,就被左骞抱着一转身,挡住了所有视线。 大厅里蓦然想起尖锐的叫声,四散的脚步声,杂乱无序的板凳桌子挪动摔倒的声音。 “左小骞。”右思回忆起之前,道,“他炸开了?” “恩。”左骞不愿多说,简短的回她。 “怎么会……”右思难以置信。如果说先前那一次是巧合,这一次便断然不是了。两地相隔这么远,却碰到一摸一样的事。 要不是这人背后的势力太过巨大,便是有人有意为之。 她不敢断言,她如今的状况是不是与上一次有联系,但是这一次明显冲着她来的架势却货真价实。而且这些人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防不胜防。自爆的时候拦都不知道该怎么拦。 明明可以在隐蔽的地方动手,却偏偏选了这么个公共场合,究竟意欲何为呢? 想来想去,能针对的也只有苏暖了。 由于顾无心的死而复生,他的大秘密以及他往年的号召力,令使群雄往无间聚集。他之所以这样做绝不单纯。 那人自爆前与轮转交手,外人不明就里,大概看在眼中便是轮转使了手段。 哎,头痛头痛,果真头痛。 右思苦着一张脸,觉得无所适从,她不过是想要个安心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察觉到她的不适,左骞担忧的道:“小思?” “无碍。”右思摇了摇头,道,“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走,这里血腥气过重,我们先出去吧。” “好。”左骞将她放了下来,细心的护着她往外走去。 …… 是夜,明月如钩。 单薄的夜里寒气甚重,右思裹紧了领口,往一处掠去。 事到如今的混沌状态,含糊不清才最是烦人,她总算是想明白了,无论失忆也好,欺骗自己也好,她只想说,她如今的心里,放的还是他苏暖,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无论他多冷漠,她都想告诉他,这般不明不白的分开,她接受不了。江湖上风起云涌,朝不保夕,不知何时相聚,又何时分离。 表明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不是么? 右思壮了壮胆,左手拎着一坛子酒,便上了暖阁。 没错,她今天来,就是来强迫他的。 屋内烛火明亮,隐约可见他熟悉的身影。 右思脚掌刚刚触上地垫,便看见里面的影子忽然不动了,似是再等待什么。 右思没想到他功力尽失还是这般敏锐,本来鼓起的勇气倒是有些消散了。手指凌空隔上门板,却犹豫不决的敲不下去。 明月如钩,烛火如豆。 屋内屋外的人俱是安静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 “笃笃”右思受不了这般折磨,终是一咬牙,扣上了门板。 门并未上锁,右思略一使劲,门便打开了。 那人如先前的姿势一般斜倚在软椅之上,幽冥般的眸色落满了月霜。与上次不同的事,他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右思兀自琢磨着是该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直接扑过去强迫他,干脆霸王硬上弓。 可惜再看见他的样子之后都烟消云散,只想跟他说一句。 她握紧手指,咬牙道。 “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何不信呢?” “我曾经信过。”许是夜晚到了,苏暖不似白日那般懒散中暗藏锋芒,倒是卸下了些许防备。 “那为何现在不信了?”右思问道。 “若是我同你在一起,一直唤着别的姑娘的名字,你能信我是喜欢你的么?”苏暖语调平缓,却满溢哀伤。 右思一滞。 “告诉我,若是如此,你能信多久?”苏暖直直的看着她。 右思光是想想,便觉得心口分外难受,她答不了他,也无法答他。 “即便你每天念叨他的名字,我还是舍不得。”苏暖自嘲的笑了,“真是一个笑话。” “苏暖。”右思无法体会他当时难过的心情,但是她脑海中只要掠过苏暖叫她别的名字,然后对她笑的样子,心里就满满的都是酸涩,一瞬间她都无法接受,光是想想,眼泪便要止不住的往下落。 “还来做什么?”苏暖不再看他,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也盖住了他压抑的情绪。 “对不起。”右思无言以对。 “这三个字听来真是相当可笑。” “我说对不起,是因为你最难过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可是你问我是否摸清自己的本心,我可以告诉你,我一直喜欢的是你,从来没有变过。至于为何发生这样的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没有那一段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若不是为了寻你四处打听,我根本不知道,我居然对你……做了这样的事。” “听来……十分没有说服力呢。”苏暖轻声叹息道。 右思再度急躁了。苏暖就是这样,生气了也是不急不缓,开心了也是不急不缓,似乎没什么事情能打乱他的情绪,令他发泄一番。什么事都习惯藏在心里,难过了也不说,开心了也只是弯了眼睛笑。 右思思前想后,为今之计,大概只有那招了。 她略一琢磨,便将酒封拍开,喝了一大口,接下来讲酒坛子往地上狠狠一砸,酒香便盈盈绕绕的混进了空气之中。 没错,大概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50顺者昌,逆者床 右思寻思了很久,她这条长街也走了不下五个来回,硬是想不明白症结出在哪里。要说她与苏暖指尖的矛盾,不外乎出在失忆上,那么失忆这个问题,又出在哪里呢? 她托着下巴,凝视着浮游而过的云,一点一点的想着往事。既是蹊跷,那么以前蹊跷的事情又有哪些呢? 一件一件的往事掠过脑海,右思慢悠悠的思索着,蓦然灵光一闪,惊叫了起来。 前些时候她在昏迷将醒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左骞被苏暖杀了,那种令人心悸又压抑的感觉总觉得异常熟悉,就在方才,她忽然想到,就在不久前,还是在冥音宗的时候,她寻找左骞曾进了冥音宗的密室,吸入了七情燃尽的粉尘,便昏昏然倒地做了相似的梦。梦境中,亦是苏暖满手鲜血,掏出了左骞的心脏。 难道两件事有所关联?右思陷入沉思,不然也不会事隔那么久,却做了如此相似的梦。这其中,究竟有什么? 右思思索的时候,蓦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她与苏暖等人回希音谷的途中,曾被一位怪人袭击。而那个最终自爆的怪人叫什么神语者。那人看她的神色总是有些古怪,她至今想来仍是不寒而栗。那人好端端的便自爆了,原因不明,目的不明。事出反常必有妖。 几件事一想,右思便觉得冥冥中似有什么缠绕着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她不由心头烦闷,索性不再去想。 刚想回客栈稍作休憩,却被一人拦在身前。 “你是?”来人裹着一身黑袍,连脸颊都被黑纱遮住,完全看不出样貌。 “我如今的样子,姑娘自是认不得。”那人声音亦是诡谲,听的人浑身不舒服。 “听阁下所言,你我竟是旧识了?”右思警惕心大起,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我们相处的时日可不短暂。”那人怪笑了起来,状似疯狂。 右思从他的笑声中似是捕捉到了什么,一时间又消散不见。她不由暗自心惊,那种一闪而过的熟悉感令她心悸。 “姑娘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还真是有趣。”那人朝她逼近,面纱底下的脸庞想必很是狰狞。 “那也不及你黑纱遮面来的有趣,怕是见不得人吧。”右思指尖暗自摸上萧身,心里略定。 “见不见得人,姑娘同我回去不就知道了?”他话音一落,人便闪电般的朝她扑来。 果真是来者不善,可是这人究竟是谁呢。右思顺着风势,略一拧身堪堪避过,那人不依不饶的又攻了上来。 “请你喝杯薄酒,姑娘不肯赏脸么?”那人声音逐渐变的尖锐,他道,“那姑娘少不得要吃点苦头了。” “阁下还真是厚脸皮。”右思躲的艰难,勉强应道。 那人不再言语,变指为掌,不知何时窜到了她的身后,猛一回事,指掌便扣住了她的肩膀。右思瞳孔骤缩,身体却已然不再自己的控制之下。 肩膀一痛,只觉得他的五指似乎也插进了血肉之中。右思脸色一白,痛感铺天盖地的淹没了她。 “小思。”一声怒吼,右思不用分辨也知道来人正是左骞,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肩膀一片鲜血淋漓,却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之间,只觉得耳边猎猎作响,想是左骞来到了近前。他没有多说,而是直接攻向那个神秘人。 黑衣人怪笑着便松开了右思,躲了几招便想趁势遁走。左骞刚想去追,却听到右思跌倒在地的声音。 “小思,小思。”左骞不再理会黑衣人,只得先去照顾右思。 右思的脸色很害人,而肩膀还在不断的涌出血来。左骞将她拦腰抱起,一路疾行,他面目红赤,宛若杀神。 “左……小骞,别担……心……”右思扯着他的衣衫,断断续续的道,“我知道那人是谁。” …… 右思的伤口处理过后,便昏昏沉沉的陷入了睡梦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她茫然四顾,慌张的想坐起来。 “小思,你醒了?”左骞听见响动,立刻冲了过来。 “左……小骞?”右思看见左骞明显一怔,随后眼泪便落了下来,“你还活着,太好了。” 左骞被她没头没脑的情绪弄懵了,他急忙看着她道:“右思,怎么了?” “我以为你死了。”右思哭的很是凄惨,她一边抽泣一边道,“我梦见你死了,就在洛城的巷弄里,被……一个人杀了。”右思顿了一下,脸色在一瞬间变的更加难看。 “不过是噩梦嘛。”左骞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哄着,“别想太多了,我不是活的好好的。” 右思犹自不信,便摸上了他的脸颊,指掌接触到他的皮肤,柔软的触感才令她松了一口气。 “还真是好呢。”右思忽然低下头,眼泪又“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都怪我,总是诅咒你,我做了好几次这样的梦境,每次醒来你都不在,我都很害怕,好在今天看见你。” “不怕,我自是要活的比你长。”左骞笑了笑,目光掠过她的肩膀,便骤然沉了下来,道,“你说你知道那人是谁?” “恩。”右思点点头,她想了一会儿道,“应该错不了。” “谁?” “公子颜。”右思抬起头,目光骇然的道。 “怎么会?”左骞亦是难以置信,“他那种伤势,应是死了才对,怎么反而愈加厉害了?” “恩,应该是他没错。”右思道,“他给我的那种感觉一直都在,只要他出现,脊背便会窜起爬虫之感。并且,他的身型、动作虽然比之从前僵硬了不少,但仍是跟从前相似。” “那他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左骞看着右思,又道,“为何要伤你?” “我亦是不知,不过公子颜最恨的应该是苏暖。”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右思面色黯然,道,“他从前就讨厌他,或许伤了我,也是为了要挟他吧。” “小思。”左骞覆上她的手,道,“从今天开始,就一直跟着我吧。” “左小骞。”右思一愣。 “若是被公子颜所伤或者被他擒住。”左骞顿了一顿,“你想,他第一时间是什么?” “找苏暖麻烦。”右思苦笑了一下,虽然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在苏暖心中到底占多少分量,但是公子颜的心思倒是不难得知。 “小思。”左骞握着她的手,认真的道,“不要担心。” …… 几日后。 右思坐在临窗的位置,默默的瞅着窗外风景,左骞不过片刻就走了过来。 “左小骞,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气氛有些不对?”右思望了一眼四周,道。 “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左骞亦是寻视一番,道,“周围的人都在探讨。” “你耳力出众,倒是听一听。”右思笑眯眯的道。 左骞“扑哧”一声笑了,道:“我耳力出众,可不是用来偷听的。” “有什么关系。”右思眨眨眼,“该用就得用嘛。” 见她好奇,左骞便凝神细听起来,片刻之间,四方之音皆入他耳,芸芸众生所言不过是些市井八卦,什么二寡妇偷汉子,金莲红杏出墙之类。左骞无奈的摇摇头。 右思瞧他的样子,好笑的眯起了眼睛。 “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左骞摊开手。 “哦,我也就想知道二寡妇偷汉子的细节。”右思皱起眉头,示意左骞身后说的眉飞色舞的两人,“之前喊那么大声,说到后面,居然压低声音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你啊。”左骞被她逗乐了,正要调戏她,却忽然止了音,片刻后,他道,“这下不得了了。” “什么不得了?”右思追问。 “苏暖的义父你知道么?”左骞忽然道。 “苏暖的义父?”右思诧异的道,“这江湖人都知道吧,他弑父的事谁人不知。前无间域主顾无心么。死了多少年的人了,怎么突然提起他。” “恩,他又活过来了。”左骞亦是满脸惊奇,总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活过来了?”右思右边肩膀伤了,无法抬起,只得用左手勉强握着汤勺,此刻一惊,烫勺便滚在了地上。 “恩。”左骞大咧咧的道,“活过来了。” 右思睁大了眼睛,惊骇的捣住口舌。 左骞有趣的看着她惊奇的样子,不知不觉便笑了起来。 “笑什么。”右思回过身来,道,“那他活过来了,想必是高调出现了,不然怎么这么多人都知道?”右思始终觉得身边暗流涌动。 “是的。”左骞点点头,“还宣布不过几日,便要来无间域,除了讨伐逆子之外,还附送武林同道一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 “得等他来了,亲口说了,大家才知晓。” “等等。”右思忽然一愣,“你说,他要来无间域,讨伐逆子?” “恩。”左骞的目光在一瞬间变的幽深。 “那么苏暖……”右思垂下头,不知不觉,一颗心便被提了起来,不知他知不知晓。即便知道轮转平等得到消息一定会告诉他,心里还是难免为他担忧。 公子颜,再加上死而复生的顾无心,总觉得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在兜头罩下。 右思不知暗自琢磨了多久,一直出神的望着桌面。 “咕噜”一声,肚子里传来哀鸣,这才拉回了她的思绪,右思不禁脸红的看向左骞。 “饿了就别胡思乱想了,吃点东西吧。”左骞叫来小二,点了写吃食。 不过片刻,小二便送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面上卧了一个荷包蛋,小葱和香油的香味刺激的右思更加饥饿。 左骞将面推到她的面前,道了一声“吃吧”。 右思顿时很忧伤。 “左小骞,你一定是故意的。”右思愁眉苦脸,“你明知我左手拿不了筷子,而勺子又不能吃面。” “哈哈哈。”左骞笑的很是开怀,他从另一边挪过来,凑近右思,道,“我就是故意的。” “你……”右思气的牙痒痒,看着面前朝气的笑脸,又一点办法都没有,肚子再次“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我来喂你么。”左骞一副“我等很久了,我这么好用不用可惜的”表情望着右思。 右思饿的不轻,面前汤汁鲜美,面条分明的食物简直就是催命钟,她只得点了点头。 “来,啊。”左骞得令,便用筷子卷了一小截面,饱饱的沾上汤汁,吹的不那么烫,便送上她的唇。 右思饿的狠了,一口吞下。 左骞分外满足,便细心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她。 右思跟左骞本就朝夕相处,从来把他当哥哥,此时被他喂着,起初还有些不甚自在,此刻亦不觉得有什么,便坦然的接受他的喂食。 一碗面很快便吃的干净,左骞明显意犹未尽,最后剩下的一小口面条被左骞夹起,递到右思面前。右思一口咬住。 “真是好兴致。”嘲讽的声音划破了辰时的宁静。 面前的光线被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住,他的脸颊逆着光,看不真切,只能隐隐瞧见他勾起的嘴角,讽刺意味极重。 右思一愣,左骞的筷子还咬在口中,她眨着一双眼,蓦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是自然,我们鹣鲽情深。”左骞从右思手中抽出她攥的死紧的手帕,温柔的替她拭去唇角的汤汁。 来人的目光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51顺者昌,逆者床 右思含着满口酒,还不待苏暖反应过来,便朝他飞扑而去。 氤氲而起的酒气使苏暖的眼睛更加清亮,却单纯无害。只是不再那么抗拒。 右思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就要将嘴唇往他唇上贴。 当务之急,当然是要灌醉他了。可是右思鼓着满腮的酒,却不知从何下口,若是张开口,酒不就流出来了么,若是不张口,那岂不是无法灌醉他? 她骑虎难下,正焦躁,苏暖却眯了眯眼睛,伸出舌头舔上她的唇。 右思一愣,脸颊便烧了起来。 苏暖令她分、开双、腿,跪坐在他的膝上,一只手按向她的后脑,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将薄唇紧紧的吻了上去。 舌尖灵活的舔、舐着她沾了酒气的唇瓣,略微用力,便撬开了她的牙关。 美酒带着惑人的滋味哺进了口中,右思得了空,看着苏暖愈发清亮的眸子,正要说话,却被他狠狠的咬在了嘴唇上。 “痛。”右思猛然吃痛,眼泪立刻在眼眶里打转。 苏暖既而便温柔起来,如往常般教导她有关他的一切。 “苏……”右思含糊的开口,却猛然感觉到苏暖一僵,他的怀抱也瞬间僵硬了起来。 右思不明就里,抬起头看他,却见他眼神中满是瑟缩。 右思一愣,便恍然悟了。她狠狠的在自己嘴唇上的伤口咬了下去。眼泪却止也止不住。 难道他们在这样的时候,她也叫错了名字么? 右思忽然觉得好悲伤,难过的她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住,于是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她窝进他的怀里,不住的哭着,泪水沾湿了他的前襟,却还是觉得难过。 苏暖的双手渐渐缓过她的身体,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苏暖。” 拍背的手掌一顿。 “苏暖。” “苏暖,苏暖,苏暖。”右思哭喊道,“苏暖,苏暖,苏暖。” 她愈是喊,那双眼睛愈是哀戚。她知道,这样幼稚的办法只会令他觉得她是为了说服自己,提醒自己,可她就是忍不住。她想喊他的名字,她不想不知不觉喊错人。她也觉得委屈,明明就什么都不知道。 “苏暖。”右思红肿着眼睛,道,“我喜欢你,永远都不要跟你分开。” “我不会再喊错。”右思坚定的道,“绝对不会再喊错。” 嘴唇蓦然被封住,所有的话语全部被吞入吼间。 苏暖的吻比往常来的更加紧密,更加令她难以喘息。她不知道他忍了多久,只知道若是再碰不到他,她一定会疯掉。 眼泪落在唇瓣,混合着苏暖的吻,是一种苦涩又甜蜜的味道。 苏暖的怀抱很紧,他猛然发力,却触到了她的肩膀。 虽然过了些许时日,伤口已经好了大半,但正在愈合期,这般碰触仍是令她眉头一皱。但她没有开口,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苏暖重要。 似是察觉到她的颤抖,苏暖松开了她,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肩膀处。他伸出手指,一层一层拨开她的衣衫,直到她的肩膀□在空气里,才看清上面的伤口。他脸色一沉,右思陡然觉得压力大增,急忙想穿上衣服,却被他一只手便握住了双手,牢牢扣在身前。 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肩膀处,渐渐布满颈项。 右思早就知道,勾引苏暖,就不可能全身而退。这人平素不说话,又知晓他武功尽失,料想应该比较好对付,奈何每次吃亏的都是她。 不过,她也不想,全身而退。 苏暖的吻压抑又绵密,温热的触感令右思禁不住咬住了嘴唇,心里泛起的不知是幸福还是苦涩。她的意识掠过苏暖低垂的头顶,滑过他半敛的眼睛,渐渐散了开去。 男人一如既往的温柔,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他还是那个将她抱起来说洞房的人,那个时候他的笑容虽然藏着无数情绪,但是却是认真的要和她过日子。 蓦然,剧烈的刺激令右思回过神来,她不由自主的拱起身子,发出一声令自己面红耳赤的声响,耳畔苏暖低低的笑了出来,湿漉漉的呼吸带着好闻的气息。她伸出双臂,勾上苏暖的脖子,将腿缠上他的腰,任他对自己为所欲为。苏暖的大手顺势握住她的腰,狠狠的往下拽去。一下一下的撞击到最深处。 苏暖甚至没有解开衣衫,他衣衫完整的宛若临幸的君王,眼神澄澈,面目安静。而右思则不着寸缕,满身赤/裸。她被牢牢锁进他的怀里,赤/裸的身体不住的与他冰凉的丝质衣衫摩擦,异常的刺激令她神智又开始涣散,逃不掉,避不过,只得被他无尽的折磨着。 这一次的苏暖异常执着与认真,右思几番清醒几番混沌,想开口讨饶,却只能发出蚀骨般的喘息。即便努力提了力气,也被苏暖用唇舌堵住。 时光被缓慢的拉开,他们这般的相处似是漫长的没有尽头。 苏暖干净柔软的面容渐渐融化在右思的眼中,她努力捡起自己涣散的意识,想到,如此这般,便是和好了吧? 烛火模糊了两人的轮廓,温热的空气透过窗棂渗入寒夜中,很快便消弭于无形。 翌日清晨。 右思被渐渐明亮的光线刺的动了动眼皮,旋即睁开了眼睛。她摇摇混沌的脑袋,片刻之后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屋外天光明亮,冬日里的辰时冰冷又干燥,她不由得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身上的薄被便滑了下来。右思一转头,便愣住了,身上是那人素来爱的颜色,而丝质的布料昨晚也如此刻一般,熨帖着她的肌肤。这是苏暖的衣服,苏暖……对了,苏暖! 密密麻麻的记忆这才浮现在右思眼前,苏暖,苏暖去哪了?右思急忙四处张望起来,阁内空空荡荡,唯有燃着的炭炉发出细微的声响。而那人,早已失了踪迹。 右思垂下头,握着薄被的右手不知不觉使上了力气。 “喂,我说,别沮丧嘛。”淡淡的声音带着一丝晨困,有气无力的响起来。 “谁?”右思一惊,抬起头朝发声处看去,待看清那人,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道,“轮转。” “啊,是我。”轮转很没规矩的蹲在窗棂上,将大镰撑着地面,不耐烦的搔了搔脑袋,道,“你终于醒啦,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右思略有诧异。 “是啊。”轮转一边应着,一边将厚厚的一叠衣物丢过来。 右思没有防备,被砸了个正着,软软的衣物贴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 轮转看着她呆愣的样子,乐的笑了起来,大镰被他握的直响,“好啦,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走了。” 右思手忙脚乱的将衣物收拾起来,这才发现是一套冬日的裙装,被人细心的烘烤过,尚散着温热,单单握在掌心,就觉得源源不断的热量传了进来。 “这是?”右思叫住轮转,不解的看着他。 “问那么多做什么,叫你穿你就穿嘛。”轮转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满脸都是困意。 “他……他呢?”右思怕他走了,急忙再度问道。 “我家主子很难伺候,谁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轮转摇摇头,忽然来了精神,“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 “一言难尽。”右思也不知从何说起,那些私密又忌讳的话题,她亦不想再说一次,只得道,“你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轮转说道一半,郁闷的住了口,还不是我家主子叫我来送衣服,又不叫我吵醒你,我只能在阁楼顶上等嘛,奈何这话他对着眼前的姑娘又说不出口,只道,“没什么啦,反正衣服也给你了,别的我也无能为力了,虽然我也希望……”轮转忽然有点失神,片刻后,道,“罢了罢了,他决定的事我也没办法。” “轮转。”右思轻轻掀开薄被,走向轮转,一步一步走的极轻,“他在哪里?我很想找到他,你就不能,告诉我么?”她望着略略皱眉的轮转,神情恳切。 轮转正欲摆手,却见右思早已来到他的身前,足尖轻点,人便划过一道弧线,笔直的朝他冲了过来。 轮转大惊之下只记得握紧自己的大镰。 微风划过右思的耳际,她身影不停,轮转的面容在她眼前越放越大。她方才便料到轮转定然不会说,索性趁他不察,擒住他再问也不迟,于是才不动声色的接近他。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能扣住轮转的手腕。 蓦然,轮转将脑袋往后仰,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遗憾的笑容,右思一慌,却已然失去了机会。 轮转伸展四肢,往后仰着离开窗棂,往空气中跌去,下坠中猛烈的气流将他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他摊开的四肢无所畏惧,握着大镰的手指收的很紧。 右思只能紧紧扣着窗棂,看着他渐行渐远。他的样子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而他脸上那抹遗憾的表情却清晰毕现,似是再说,若是方才被你抓到,就好了。 长街 右思将手中的包裹背上肩膀,直愣愣的往无间客栈的方向走去。 清晨时分稀薄的空气弥漫了整条大街。卖早点的商铺早早拉开了挡板,零星的小贩朝冰冷的指掌中呵了一口气,便利落的支开了摊位,兜售着精巧的小玩意儿。 身上的衣物干燥又温暖,仿佛烘烤的那人在衣物上花的心思太多,衣物上至今还能闻到属于那人的味道。右思望着包子铺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忽然有点走神。 直到肚子里发出“咕噜”的叫声,右思才回过神来。昨晚那般消耗体力,早上又心力交瘁,自是饿了。视线再度飘回热气缭绕的包子铺,方要迈步,才发现自己并未带银子。无奈的苦笑一声,右思便要回头,却忽然瞧见熟悉的人影。 那人穿过苍茫的晨曦,穿过上升的白色雾气,气定神闲的立在她的不远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补完啦~~包子接着码,对所有崔更的姑娘一个大大的拥抱,包子很愧疚,今天开始,真的洗心革面,待会还会更一章~~爱你们,MUA~祝妹纸们新年快乐~吉祥如意,事事顺心~ 52顺者昌,逆者床 “左小骞?”右思看着那人越走越近,这才露出了笑脸。 左骞的长衫荡开空气,来到了右思的近前。 “小思,昨晚去了哪里?”左骞随意问道。 “我……”右思忽然有点语滞。 “肯定饿了。”左骞忽然打断她,习惯性的伸出手,取走她肩上的包裹,轻易的丢上自己的肩,又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油纸包塞进她的手里,道,“不要说话了,吃东西吧。” 打开油纸包,里面整齐的放着几只热气腾腾的包子,右思昂起头道了一声谢,便将包子递到口中,小口小口的咬着。 两人并肩走在一处,右思的脑袋将将过了左骞的肩膀,她忽然心有所感的扭过头,才发现左骞正垂着眼睛,敛着满目苍蓝色的晨雾看她。 “怎么了?”右思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哦,方才我一直在想。”左骞轻轻的别过头,道,“如果你不回头,我就立刻带你走。” “你那般直勾勾的看我,不察觉的人才是笨蛋吧。”右思道。 “恩,我犹豫太久了。”左骞笑了笑,自嘲道。 右思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将包子递到他唇边,转移话题道:“饿了吧?你也吃一个?” 左骞反应极快的握住递到眼前的手,紧紧扣住。 右思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远远的传来一声娇喝。 “喂,放开那个姑娘。” 两人俱是一愣,右思趁机抽回手,左骞一脸失落的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远方的人已来到了近处。 “平等?”右思揉了揉眼睛,前方衣袂飘扬,漂亮又精神的姑娘可不就是平等。 “恩,是我。”平等笑嘻嘻的走过来,看向左骞,道,“这回可记得我了?” 左骞拧了拧眉,看着不速之客道:“印象深刻。” “那就好极了。”平等笑颜如花,转向右思,又道,“右姐姐,别来无恙啊。” “平等跟左骞认识?”右思看着活泼的姑娘,心里倒是轻松了起来。 “本来不认识。”平等抿着嘴角笑,“但是我帮了这位公子一个大忙,就认识了。” 右思一头雾水,左骞无奈的点了点头。 “而我这次来。”平等拖长了语调,道,“还是来帮忙的。” “帮忙?帮什么忙?”右思好奇道。 “自是帮右姐姐你忙啦。”平等凑过来,暼了一眼左骞,轻声道,“姐姐应是见过我家尊主了吧?” 右思脸一红,瞬间便想起昨晚的事。 “怎么样?瞧姐姐这模样,必是又被他始乱终弃了吧?”平等嬉笑道。 “这话倒是不假。”右思想起空荡荡的阁内,苦涩道。 “姐姐是心灰意冷,要走么?”平等压低了声音,追逐着右思的目光。 “怎么会……”右思愕然,即便如此,她也没想过要走,她始终觉得她与苏暖之间不过是个误会,如今的状况怨不得苏暖,是她的问题,说清了,便会和好如初,是亦也不曾想过要离开。 “那就太遗憾了。”平等敛了笑,惋惜的看着右思,默了片刻道,“右姐姐又何必如此执着,逼我说些伤人的话。” 长街上依旧是一片阴郁,早该上升的温度埋在厚厚的云层里,今日的气候,怕是不得好了。 右思被平等眼中的冷意激的无措起来,她压下心头的慌乱,定了定神,道:“平等,你说什么?” 平等不急不慢的向右思走来,冬日里依旧单薄的衣裳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晃动,忽起的长风袭上她的长发,她的声音裹着寒意慢条斯理的铺散开来。 “我跟轮转一直满心希望,能有个姑娘陪着我家尊主。对于姐姐你的出现,我们一直心存感激。我先前还一直对尊主略有不满,觉得他抛下姐姐十分任性。可是如今……”平等缓了缓,盯着右思苍白的脸颊,道,“右姐姐跟我家尊主的事,我都知道了。” 右思一怔。 “姐姐若是这般走了,便罢了,从此不再有所牵连,相忘于江湖,。奈何姐姐不依不饶,实在令人恼火。” “我不是……”右思想说什么,却被平等打断。 “至于姐姐自身的状况,我亦是知晓,不过姐姐,我便想问一句,即便是记不得,即便是不知道……”平等咄咄逼人的看着她,“你告诉我,又如何?” 又……如何?右思心里一凉,脑袋“嗡”的一声,不敢往下想。 “做了便是做了,一句记不得就可以么?”平等嗤笑道,“我家尊主疼你宠你,不代表他连这种事都可以包容,他毕竟,是一个男人不是么?” 见右思沉默不语,平等又道:“右姐姐,这事是一个男人一辈子的阴影,是无论如何都消不去的。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家尊主。”平等顿了顿,道,“是真的不想见你,你这般只顾着自己的心意,到头来,也不过是自私自利罢了,你真的考虑过他的感受么?” 右思一张脸都白的通透,血色尽无,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平等说得都对。一直坚持的,一直想做的事,忽然间便化做云烟,她再也寻不到出路。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姐姐茫然若失的样子,还真是有趣。”平等掩唇而笑,道,“我倒是可以给姐姐指条康庄大道。”她说着一扬手臂,指着长街的尽头,道:“左大掌柜自是有钱,你们可以租辆马车,相携而伴,云游四海么。这不正是姐姐的盼望么?” 见右思不语,便加重了语气,道:“姐姐不必太过伤心,尊主不原谅你,我倒无所谓,但若是姐姐再伤害到尊主,我平等也不能坐视不理,还请姐姐速速离去,莫在伤人伤己了。” 右思忽然觉得心累,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却落入了无法解释的境地。一边暗自担忧不知何时会出现的症状,一边鼓起勇气接近自己思念的人,不过数日,却似挣扎了数年之久。她向来是个一根筋的人,认定了便会努力到底。她只觉得她爱他,他亦不是无情,两人之间,便有迹可寻,却不曾想,这是个不可说的结。 若非平等一番话,她仍活在自己的理想中,仿佛什么事,只要努力就能解决。她看着眼前姑娘略带讽刺的面容,才发觉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苏暖的心上再扎一根刺而已,还沾沾自喜以为还能和好如初。 兴许,她很快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到时候,应该就不那么痛了吧。 “我们……走吧。”右思失魂落魄的道,一双眼睛随意落在空处。 一直沉默的左骞走上前来,立在右思身后,挡住了平等的目光。 天气愈发阴郁,云层厚实的挤压在一起,空气中隐隐传来长风的悲鸣,一场孕育很久的大雨即将到来。 右思恍惚的走在前方,左骞不发一言的跟了上去,衣角却蓦然被人扯住。他并未回头,只听身后传来轻柔的声音。 “大掌柜,你瞧,我是不是又帮了你大忙?” 左骞没有应他,轻轻的挣开她扯着自己衣角的手,往前走去,风声似乎模糊的传来她细微的声音。侧耳听去,又只剩下满耳的呼啸声。 …… 雨幕遮天,泥泞的小路贯穿了整个森林,不过才到申时,暮色已经铺满了整个上空,浓郁的深色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滴滴答答的声响从马车的顶部传来,吱吱呀呀的车轱辘摇晃在不甚平稳的小路上。 车门被厚厚的牛皮帘子遮住,透不进一丝雨水,里面倒是存着些许暖意。 右思窝在车内一角,身子随着车子不住摇。 “小思,我们去哪儿?”左骞开口道。 “我还没有想好。”右思似是不再那般沮丧,说话间也带了些气力,“不过长路漫漫,总能想好的。” “你若是心里闷的慌,便同我说说,我是不会笑话你的。”左骞善解人意的道。 右思看着左骞紧张的样子,忽然笑了,道:“左小骞,不要担心我,我没事的。只是如今,我真的再也没有执着之事了。前半生的执念是一门心思找到救我的人,一门心思的信任他。而如今……”她叹了一口气,道,“没了执念,倒是迷茫起来,何去何从都不知晓了。” “那便跟我一起走。”左骞认真的道。 右思瞧他认真的样子,心里一暖,没有正面应他,只道:“左小骞,眼下倒是有一桩更严重的事呢。” “什么?” “就是前些日子,我失去记忆的事。这事于我来说,便恍然如梦一场,如今想来,仍是不可思议。”右思略略思考一下,道:“我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犯,不如咱们回想一下从前,好让我记得更清楚一点?” “好。”左骞干净利落的便应了她。 马车毫不停顿的往前赶去,路上两条车辙清晰可见,骤然而落的大雨瞬间淹没了褐色的土壤,擦掉了来时的痕迹。 …… 一月后。 光秃秃的枝桠覆盖着薄薄的冰晶,明晃晃的天光弥漫在懒散的冬日里。 裹着厚实衣物的姑娘脸蛋白皙,但是眼睛却肿的厉害,仔细一瞧,竟哭的满脸泪痕。她紧紧的扯着眼前公子的衣裳,神情很是伤心。 公子面目俊朗,身形高大,将姑娘小心的抱在怀里,更显得她娇小无依。公子犹豫了片刻,眼里满是担忧,他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道:“小思,我没死,活的好好的。” 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不住的道:“左小骞死了,左小骞死了。” 此刻纠结的二人,正是左骞与右思。 左骞拧起眉毛,他用力握住右思肩膀,吼道:“小思,你抬头看看,我好好的,没有死。” 右思被他吼的一愣,这才仿佛清醒一般的抬起头来,她茫然四顾道:“左小骞,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终于醒了。”左骞松了一口气。 “可是左小骞。”右思忽然一滞,伸手摸上他的脸庞,道,“你没死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 左骞握住她的手,眸中满是伤感,这些日子,右思的症状越发严重了,她时常哭泣着醒来,嚷嚷着他死了,问她具体的梦境,她却总是不说。他用力将她压进胸口,涩然道:“小思不怕,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右思睁大了眼睛,被他压进怀中,她却手足无措,左小骞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这个怀抱如此沉重? 远远的有一个扛着一摞书的人缓缓走了过来,他许是拿的太多,没有看清眼前,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书便哗啦啦散了一地。 他急忙蹲下去捡书。 一阵风过,掀起书页,停在了某一处插图上。 右思定睛瞧去,才发现是她素来爱看的江湖轶事,那副插图越看越熟悉,她揉了揉眼睛,这才勉强看清插图上的字。 无间尊主,苏暖。 右思一怔,扯了扯左骞的衣角。 “左小骞。”右思低低的声音飘忽不定。 “怎么了?”左骞垂下脑袋。 “你看。”右思示意左骞看过去。 左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愣住了,他心底仍是止不住的泛起一丝苦涩。 “小思,你对他……”未出口的话却被右思快速的打断了。 “左小骞,看见了么?他就是杀你的人。”右思的声音不含一丝温度,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更新啦~~乃们不要打我。。。我终于取回一点节操了~~爱乃们,再说一句对不起~ 53顺者昌,逆者床 天光大好,阳光带着温厚的气息笼在了街道巷弄之上。 右思看了身旁男人一眼,好笑的道:“左小骞,你这般抓着我是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左骞的视线扫过两人相握的手,不易察觉的轻轻皱起眉毛,用平淡的口气道:“不把你抓牢了,我怕你会丢掉啊。” 右思不屑的扁了扁嘴。 左骞看着不以为然的右思,不知是甜蜜还是苦涩。如今可以牵着她的手满世界游走,便已是他这辈子最开心之事,可是她的失忆却越发严重,这也是他不敢放手的原因之一。心头的难受渐渐涨满,压的他甚烦闷。光线在姑娘白皙的脸颊上投下阴影,他似乎能看见她浓密的睫毛下,漫溢而出的不安,手掌不由自主的握紧。 “左小骞。”右思淡淡的声音合着暖洋洋的空气,带着说不出的舒坦。 “嗯?”左骞瞧她依旧垂着眼睑,并未抬头。 “我不害怕。”右思轻轻的道,“我每晚都瞧见你死一回,白日里见着你,越发亲切了。每晚鲜血淋漓的,天天见,这胆子都大了不少,以后闯荡江湖,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左骞见她说的轻松,心里更加沉闷,他知晓她夜夜被噩梦缠身,时常哭喊而醒,往日里一醒来,见着他在便知道是一场梦,可是近些日子来,她醒来后瞧着他的目光令他越发的不安,总是要劝说良久,她才晓得他活着,而相信他的死亡只是一场梦境。 若是有一日,她睁开双眼,却再也看不见他,无论他如何劝说,她都无法从梦境中走出来,又该如何是好? “左小骞。”右思忽然一扯他的手臂,佯怒道,“你总往不好的方面想,我一看见你的脸就知道你在诅咒我。” 左骞一愣,苦笑道,“不曾……” “好啦,左小骞。”右思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不要烦恼,趁我还清醒的日子,咱们便四处走走好不好?我素闻长川的飞瀑壮观之极,三府巷的食物亦是一绝,咱们前去一观可好?你不要总是这般担忧,连着我也轻松不起来,你瞧,今个儿天气这般好,便散漫闲适的走走可好” 左骞瞧着她开朗活泼的笑脸,不由得被她感染,笑了笑,便道:“都依你,都依你。” 街道巷弄纵横交错,矮矮的房屋笼在薄薄的日头下,映出浅浅的影子。 两人在陌生的城镇走走停停,一路赏玩,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寻了个精巧的客栈,点了二三吃食,一边休憩一边补充体力。 两人吃吃闹闹,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皎洁的月辉铺了满地。 “左小骞,咱们趁着夜色,再出去玩一趟吧?你瞧外面行人不少,许是夜里玩意儿更多。”右思扬着脑袋,一脸期待。 “嗯,都依你。”左骞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走吧。”右思心急的便站了起来。 …… 夜里的商铺都挂上了灯笼,月色掠过温馨的灯光,不经意便让人心里柔软起来。右思与左骞穿行在行人中,左瞧右看,十分新奇。 “左小骞,快来看。”右思指着远方的一物,急着便拉左骞往前走。 “哎呀”一声传来,右思见左骞拉不动,这才回头看去,只见一位姑娘满面通红,正撞在左骞怀里,羞的一张脸都不知道往哪搁。 右思一愣,便笑了起来,许是自己方才拉左骞拉的急,害他跟姑娘撞了,不过,瞧姑娘长的颇为秀气,左骞也不亏嘛。 左骞撇向右思,瞧见她幸灾乐祸的笑脸,眉毛一皱,便一把将她拉过来,举起手就要揍她,右思急忙缩起脑袋。 “公子。”姑娘羞答答的开口,“实在抱歉。” “无碍。”左骞淡淡的回应,迅速的朝后退了两步,与姑娘拉开了距离。 “这位公子,不知道如何称呼……”姑娘瞧他离的远了些,不由得眼中黯然,仍是打起精神问了一句。 “姑娘不送。”左骞打断他,只是一把拉过右思,快速向前走去。 右思被他拉着胳膊,只觉得他隐有怒气,便不敢开口,只是偷偷拿眼睛瞅他。 “看够了没?”左骞没好气的道。 “额……看够了。”右思下意识的回他。 “还能看够?”左骞又怒。 “还能看不够?”右思习惯性反驳。 左骞瞪她。 “当然看不够,左小骞你这般英俊潇洒。”右思急忙狗腿。 “哼。”左骞转头不看她,道,“天色已经晚了,咱们回去吧。” 右思一怔,略一思考,便笑道:“左小骞,你瞧这月色,还早着呢,再玩一会儿吧?”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贪玩。”左骞无奈的摇头,只得应了她。 夜愈来愈深沉,行人亦只寥寥几人,扑面而来的寒气裹紧了肩膀,令抬臂也颇为费力。 “小思。”左骞瞧见右思略微发白的嘴唇,道,“更深夜寒,回去吧。” 右思哈了一口气在手上,又仰起脸,道:“对啦,这般冷,真该喝杯酒暖暖身子,左小骞,咱们去酒肆吧?” “这么晚,酒肆也该关门了。”左骞摇摇头,道,“你这般任性下去,该生病了,回去吧。” “酒肆不见得就关门吧,这才什么时辰呀。”右思不以为然,转而眼睛一亮,道,“要不,咱们还是去瞧瞧?” 左骞一把将右思拉到眼前,紧紧等着她晶亮的眸子,直望的她发慌。 “小思。”左骞黝黑的眼睛既执着又严厉。 “怎……怎么了?”右思被他望的一慌,不由自主的别开了头。 “怎么了?”左骞握着她的肩膀,不让她逃开。 “没……没事呀。”右思尴尬的一笑,轻松的道,“我只是有点贪玩么,你不同意就算了,谁让你是我兄长,长兄为父,我也不能不听你的,回去就回去嘛,不要这么凶啊。” “小思。”左骞没有移开目光,他只是用一种略带哀伤的样子望着她,浅薄的月色落在他的眼里,仿佛点点的水潮雾泽。 右思一怔,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她艰难的道,“左小骞,你别问了,你要回去我就跟你回去,你别问了好不好。”她伸出手拨开左骞的手,勉强笑了笑,道,“走吧,走吧,回去。”说完便转身往客栈方向走去。 将将踏出一步,手腕便被牢牢锁住,蓦然一股大力传来,她被拉进了温暖的怀抱,她能清晰的听见他胸口传来“砰砰”的心跳。 “小思,有什么都告诉我,我一直都陪着你。”左骞低低的声音隔开了寒冷的冬夜,温热的穿进右思的耳朵里。 右思身子一僵,便再也无法压抑,她闷在他的胸口,无声的哭了起来。 左骞将她好生揽在怀里,等着她。 右思哭了一会儿,便闷声闷气的开口道:“左小骞,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她断断续续的道,“我不想睡,我怕我睡了,便再也看不到活着的你。” 左骞手指一紧。 “我已经快要醒不过来了。”右思缓缓道,只觉得漫天的寒意快要将她割的七零八落,她定了定心神,道,“你应该记得,昨个儿夜里,你花了多久才让我相信这是梦境,我已经越来越没办法说服自己了。倘若有人天天在你耳边说同一件事,一次你不信,二次也不信,可是几个月呢?渐渐迷失自己不过是早晚的事。” 左骞觉得此刻的自己毫无用处,能做的只是将她抱紧。 “我不想睡,我怕我睡了,就再也醒不来。”右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细微的哽咽,“我也……不想恨他。” “小思。”左骞听清她最后一句,明知此刻不该计较这个,心里还是泛起苦涩。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我明明对他还满怀着愧疚,却在梦境中一遍一遍的憎恨他。”右思的眼泪渗进了左骞坚硬的胸膛,“左小骞,一个人若是如此违背本心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憎恨着自己愧疚的人,为活着的人默哀,我这样的活下去,还是我么?”右思悲从中来,哭的越发哀伤。 我只是很害怕,有一天,当我已不再是我,遇见了你,却不知是你,只道你长眠地下,颓败而腐朽。遇见了他,本该满怀歉意,踟蹰而行,只想仰望他渐行渐止的高大身影,默默为他祈祷。却不由自主弥漫恨意,再狠狠伤他一次。若是如此,在我迷失那一刻,我便已然身死,活下来不过害人害己。 游离而走的云层遮住了月亮,只露出残缺的一块。寒风乍起,吹拂过枯败的枝桠,引起了仓惶的呜咽。 两人的衣衫纠缠在一起,就仿佛左骞风尘满面,与她在洛城长街相遇的一般。那个时候,他只是一门心思的想回到她身边,日日担心她迷糊又任性,胡乱的丢了性命。如今他终于可以拥她在怀,却一切都乱了套,她坠入了万劫深渊,而他却无能为力。 左骞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这苍茫冷夜中,给予她最后的暖意。 …… “你既是不想睡,那我便陪你随意说说话,可好?”左骞取过厚厚的毯子,将右思紧紧的裹了起来,裹好后,便拎过一小壶酒,递到右思面前。 右思瞧着他忙碌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暖,笑了起来。她扬起头,便看见高挂于九天之上的冷月,单薄冰冷,却亮的分明。 左骞挨着她坐了下来,亦是取过酒壶,便与她一同看尽远方。 右思想起方才左骞一脚踹开酒肆大门讨酒喝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两人取了酒便回了客栈。只是客房内总是温暖,右思怕自己忍不住睡了,便央了左骞陪她一同上了屋顶。 两人便在冷寂无声的夜里在客栈的屋顶上受冷。 “小思,任何病都有药可医。”左骞道,“我们明天一早,便继续上路,去找那位神医。” “嗯。”右思应了一声,灌了一小口酒,**的气息便从吼间窜了出来,她扭过头笑了起来,“我好多了,果然说出来心里轻松多了。” 左骞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像小时候一样呵呵的傻笑着,那般没心没肺的瞅着他眨着眼睛笑。 左骞刚想说什么,她却头一点,眼睛也缓缓的闭上了,接着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左骞无奈的笑了笑,才知道她前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睡,怕是背着自己夜里睁着眼睛,一直到扛不住才睡去,今日又熬到此刻,已然受不住,这才睡的如此突然。他将毯子细心的替她裹好,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略一提气,便跃下了屋顶。 左骞安置右思睡好,便吹熄了烛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黑暗中望着她安静的脸。他知晓,她不过片刻,便会醒来。 果不其然,时光只是悄然向前移了一点,右思的手指就紧紧的握了起来,紧紧的揪着床单不放。额上也渗出汗珠,而嘴唇亦是咬的死紧,身子在薄被下绷的紧紧的,似是一瞬间便会弹起来。 左骞本来支着脑袋在看她,此刻也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边。 蓦然,右思的眼睛忽然睁了开来,她一言不发,只是表情阴沉的骇人,过了片刻,便疯狂的流起了眼泪,止都不住。 左骞知道她今夜又发作了,便如往常那般安抚她,对她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烟白色,右思的眼眸中疯狂采渐渐消散。她蓦然一怔,道:“左……左小骞?” 左骞松了一口气,她总算醒了过来。 “嗯,小思,累了吧?再睡一会儿?”左骞替她盖好被子。 “嗯。”右思迟疑的点头,她连日噩梦,却只睡了片刻,便被噩梦惊醒,耗尽气力,此刻亦是疲惫不堪,便乖顺的点点头,窝进了被窝之中。 左骞见她睡下,这才放下心来,右思的病症一直都是这般,发作之后便可获得一个时辰的好眠,不过一个时辰对一个人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况且她每日的噩梦都是经历生死,次次撕心裂肺,这般下去,迟早要崩溃。 不过此刻右思已经进入睡眠,左骞看了她良久,便立了起来,他略一犹豫,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字条,缓缓的摊开,上面潦草的写着:想救她,便来城郊西里亭。 这张字条便是昨夜与右思游逛之时,撞着的那个姑娘趁乱塞进他怀里的。他将字条翻来覆去的看过,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可是右思如今的状况亦是由不得他犹豫,即便这人是另有目的,他也不能不去,至少这人知道右思的病情,那么这人与右思的情况,自是脱不了干系。 左骞凝神望着短暂入睡的右思,念及她还有一个时辰的睡眠,便道:“小思,你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 左骞走了之后,黑暗中便只传来右思平稳的呼吸声,没有噩梦侵扰的梦境说不出的安逸。蓦然,窗棂中传来轻微的声响,月色透过掀起的窗户照进室内,一袭黑影悄然而至,他裹在一团黑色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 来人轻手轻脚的走进右思,对着右思缓慢的伸出了手掌。 …… 左骞匆忙赶路,将气力提到最大,飞快的掠过层层叠叠的屋脊,寒风刮痛了他的脸颊他也不以为意。一路风驰电掣,很快便到了城郊的西里亭。 城郊一片荒芜,尤其是凄风冷夜之中,更显空旷寂寥,枝桠摇晃在黑暗中仿若层层魅影,呜咽的鬼泣仿若近在耳边。 左骞四处观望一番,却连一丝人气也未发觉。他蓦然一怔,心下发起慌来,立刻扭转身体朝客栈飞奔而去。 心里的不安愈来愈大,他咬牙提气,恍若一阵风般掠回了客栈之中,客房之中,依旧一片黑暗,他轻轻的走进床铺,凝神瞧去,面色一僵。 被褥被推在一旁,而本该在床铺之上的姑娘,却早已失去了踪迹。 54顺者昌,逆者床 官道的小路旁,身着翠色长衫的姑娘睁着双圆圆的眼睛,认真的听着身旁的两个武林人士说着江湖轶事。 “那你们是要去无间城么?”姑娘捧着茶碗,眼睛藏在热气后面,忍不住插嘴道。 “哈哈,你这小丫头,打听这个干吗?”其中的剑客大声的笑了起来。 “我瞧见你们个个意气风发,仗剑江湖,忍不住就想问问。”姑娘腼腆的笑了笑。 “那哥几个就告诉你。”粗犷的刀客大咧咧的灌了一口酒,道,“当年苏暖弑父杀兄,江湖上人尽皆知,顾无心顾大侠有口皆碑,古道热肠,为人仗义,他一死,江湖上无数人为之扼腕。不过前些日子,他居然出现了。” “嗯,这我也听说过。”姑娘眨着眼儿,连连点头。 “恩,顾大侠一出现,令我们都颇觉意外,不过顾大侠号召力依旧非凡,我等兄弟几个全都受他召集,前去洛城与他会面。”汉子面露敬仰。 “你们与他见过?”姑娘追问道。 “恩,顾大侠甫一出江湖,便发了邀请函,有头有脸的门派都去了。”汉子一脸骄傲。 “那他找你们都说了什么?”姑娘一口一口的押着茶,目不转睛的道。 “若是大侠就是大侠,与我等凡夫俗子就是不同。”汉子满脸崇拜的道,“顾大侠说了,苏暖如今为祸武林,众人敢怒不敢言,此人是他教养出来的,愧对大家,此番邀请大家前来,一是带领众人清楚武林祸害,二是为自己赎罪。” 姑娘撇撇嘴,不过是顾老头想报仇,才找了这么些冠冕堂皇的原因,拉着众人陪他去送死。不过各大门派都不是傻子,没道理被这么个消失好几年的老头骗啊,其中定有文章。 “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顾大侠做事靠的是满腔正义,还需要什么理由?”汉子眼睛一瞪,姑娘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陪了陪笑脸。 满腔正义?姑娘翻了个白眼,呸,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顾无心横空出世,又浩浩荡荡的带领众人杀上无间域,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姑娘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她慢条斯理的吃完手中的馒头,道:“我也要去无间城,几位大哥不嫌弃,能不能带我一道?” 几个汉子一合计,有个姑娘倒也不错,便愉快的同意了。 “姑娘,既然咱们一道了,可否告知你的名字?”汉子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问道。 “那是自然,我叫右思。”姑娘甜甜的笑道。 …… 离约定的日期也还有些时候,一行人走的并不急,一路上也不时遇见往无间城赶的武林人士,这一日,几人便停在了沿途的小镇上,小镇上唯一的客栈也是客满为患,几人匆匆要了房间便去休憩。 那日与右思聊的最多的汉子走到了客栈大厅里,瞧见右思一个人要了一壶酒,闷不吭声的喝着,便笑嘻嘻的朝她走了过去。 “张大哥。”右思抬头见是他,便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唤来小二,又送上来一壶酒。 “妹子,赶路颇为疲惫,你不去休息么?”汉子也不客气,接过酒便与她对饮起来。 “无妨。”右思摇摇头,笑道,“我向来睡的快,一沾枕头便睡着,天一明儿,便浑身都是劲儿。” “妹子倒是活的惬意,不像我们,总是满怀心事,睡的亦不踏实。” “人人都有心事啊,我又何尝能免俗?”右思放下酒壶,忽然带些伤感的道,“大哥是不知道,我有一个兄长,他打小疼我宠我,我敢说,全天下的兄长属我家的那位最好。可惜……可惜……”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妹纸,可惜什么?” “可惜……死了呢。”右思的声音带上水气,她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桌面上,“那般好的一个人,就死了呢。” “对不起,对不起。”汉子慌忙道歉,涨红着一张脸,道,“妹子,大哥心眼粗,不晓得是这事,对不住了,害你难受。” “不碍事。”右思擦了擦眼泪,恨声道,“我此番前去,也只是想能为兄长报仇。” “你家兄长是被人……”汉子挠挠头,一拍桌子,道,“妹子莫担心,你告诉大哥是谁,大哥替你报仇。” “大哥你人真好。”右思破涕为笑,她扭过头,望着无尽的黑夜,道,“大哥,那人好厉害呢。” “有多厉害?”汉子追问道。 “很厉害,多少人加起来都不是对手。”右思叹气道。 “这么厉害?”汉子倒吸一口凉气。 “嗯啊。”右思站起身来,饮尽最后一口酒,道,“大哥,天色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了。” “好好。”汉子也站了起来,安慰道,“妹子,你别太伤心了。” “谢谢大哥一片好意。”右思转身踏上楼梯。 …… 无间城 印象中的城池与眼前的一般无二,右思下了马车,站定之后以手遮眉,望向了孑然而立的暖阁。 虽说城池令她眼熟,什么时候来过,发生过什么却已然不记得。唯一有印象的不过是,无间尊主苏暖大人不顾她苦苦哀求,用手掏出了左骞的心脏。 满目的血光。 这样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右思悄然离开了几人,独自一人往巷弄深处走去。满城池的江湖中人,挤满了酒肆茶馆饭庄,刀剑时不时泛出森冷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这些人聚集于此,都在等待顾无心的指示。一场孕育很久的风波正在暗自汹涌。 而她初来无间,此刻不过是漫无目的四处游荡,对于报仇一事,她并未有明确的想法。 漫天的江湖轶事铺面而来,右思随手接住一本,便看见首页上清晰的写着顾无心的召集令几个大字,她瞅了瞅时辰,再看看天色,暗自掐算了一下,便将江湖轶事揣进怀中,往城里最大的府邸走去。 顾无心洒了大把的银子,买下了无间城最大的府邸,作为议事之处。据说府邸的主人狮子大开口,愣是要了个天价,顾大侠亦是毫不皱眉的付了。也是,一介大侠也不好强抢民宅,即便付银子付的肉痛,也得割爱。 右思踱到目的地的时候,暮色已经降临,黑压压的人群挤在府邸的外围,右思扒开人群往里看去,大厅里落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小角色自然只能在最外围听候差遣了。 大厅主座上隐隐瞧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色倒是红润,精神瞅着也矍铄,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威严的气息。不消说了,必是那古怪的老头。 右思正发呆,忽然一人拍上了她的肩膀,她一惊,猛然回头,却对上一张憨厚的笑脸。 “妹子,你在这儿啊?”来人正是与她一同前来的大哥。 “大哥。”右思见他并未提及自己的不告而别,不由讪讪笑道。 “在这里哪瞧的清,跟我来。”汉子笑着拽过右思,一把推开人群,给守门的弟子看了一眼身上的令牌,便畅通无阻的往里走去。 右思一慌,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被顾无心看到自己的脸,胡思乱想之际,已被他拖着走进了大门,眼看着就要到达大厅,右思急忙挣脱开,道:“大哥,我这人打小胆子就小,瞧见顾大侠那般威严,不敢进去,我们就在大厅门口听听可好?” 汉子挠挠头,略一思虑,便道:“也好,不然师父见到我冒失的闯进去,又该数落我了,咱们就在这里听吧。” 右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凝神听去。 顾无心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 “老朽惭愧。”顾无心感情充沛的声音沧桑异常,“老朽也是方才得知,苏暖这逆子在武林中已经开始滥杀无辜,都是老朽教养不利,由于自己的疏忽给武林酿成了大患,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顾老严重。”一人应道,“这种事,谁也料不准,顾老一向侠义为怀,当年也不过是想救助幼童,这世道最难料的便是人心。是苏暖负了您,与您又有何关系。” “倒是江湖人人得知顾老您当年……”另一人插嘴道,“不知顾老能否解释一下” “说来亦是惭愧,老朽当年不曾料到苏暖狼子野心,被他偷袭得手,重伤昏迷。”顾无心顿了一顿,又道,“醒来后才发现身体残破,早已失了武学根基,索性偷得性命,便隐姓埋名藏匿于市井之中。前些日子得知苏暖凶性大发,已然堕入魔道,不由悔恨内疚,便咬牙站了出来。” “那顾老如今的身体……”有人担忧道。 右思冷笑,这人无非是想问,你失了武学根基,自是功力尽失,还有什么能力带领我们大家?想要我们陪你玩,总得给我们一点保障吧。 “从我清醒开始,便日复一日的修习我顾家祖传心经,时至今日,功力倒是恢复了七七八八。”顾无心冷静答道。 “是么。”右思听到了椅子挪动的声音,想必是有人站了起来,道,“我们都知道苏暖的武功深不可测,就是不知顾大侠如今的功力又到了何等境地。” “老朽的功力么……”顾无心停了下来,也不见他抬手,那人身后的椅子却忽然化作了一团粉尘,而那人却丝毫未损。 厅外扬起一阵风,掀起了椅子化成的粉尘,呛的他咳嗽不已。 满座尽骇然。 “不好意思,老朽年纪大了,控制不了力道,毁了你的椅子,来人,给李帮主看座。” 便有两个弟子打扮的从大厅里匆忙的跑了出来,很快便搬了一张椅子送了进去。 大厅里再无其他声响,只能听见李帮主不住的咳嗽声。 右思不禁瞪大了眼睛,用唇语道:“这么厉害?” 汉子崇拜不已,道:“不愧是顾大侠,让人叹服。” 右思不在应他,再度凝神听了起来。 “不知这次讨伐苏暖,还有何人有异议?”顾无心温和的问道。 满堂之中无人出声,蓦然,李帮主站起身来,拱手道:“愿惟顾大侠马首是瞻。” 大厅瞬间此起彼伏的响起赞同之声。 “顾大侠,您看咱们几时攻上无间域?” “时辰?”顾无心洪亮的笑声传了出来,道,“明日子时。” “顾大侠,如此毫不避讳的将时辰说出来,不怕消息走漏,传到苏暖耳中么?” 顾无心成竹在胸的笑了起来,道:“哦,我就是要让他知道。” “这是为何?”有人好奇道。 “这个时辰,他走不得,避不得,只能乖乖的在那里等我。”顾无心望着远处,微微勾起嘴角,嘴唇翕合,轻声道,“我的好儿子,我就来了。” “走不得,避不得……”右思陷入沉思,若是如此,那么她的机会也便在此了。 …… “尊主。”轮转啃着一颗红彤彤的苹果,开口唤了一声。 “恩,知晓了。”苏暖倚在软榻之上,懒洋洋的把玩着手中的衫子,他出神的看着手中的薄衫,眼前恍惚间便浮现出了那个姑娘,她就是穿着这身衣裳,拎着两坛子酒,撞开了他的大门。 “尊主。”平等略有些着急,看着漫不经心的尊主,焦虑的唤道。 “知晓了。”苏暖细致的摸索着掌上的布料,垂着眼睑道,“子时么,我知道了。” “可是子时……”平等不安的道。 “逃不得,避不得么。”苏暖笑了笑,“他泄露出消息,无非是想让我心慌,不过,我也确实没有办法啊。”他抬起脸,看了看轮转和平等,道,“我知道了,但是毫无办法,索性就照往日般过下去,不是挺好?” “尊主。”轮转将苹果核一扔,跳到苏暖面前,恼道,“你打起精神来好不好。” “嗯。”苏暖轻轻应了一声,便没了声息,轮转平等互相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只得退了出去,替苏暖掩上了门。 “子时么?”苏暖叹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55顺者昌,逆者床   右思手脚伶俐的从暖阁的窗户口翻了出去,手掌扣着屋檐,略一施力,身体便腾空而起,跃上了屋顶。   无间城最高的暖阁,如今已是人去楼空,右思盘腿坐在屋檐之上,举目远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只知道初看到这座高楼,便离不开视线,似是有什么丢在了这里。   随手摸出小酒壶,便对着毫无遮掩的圆月独自饮了起来。   视野的尽头,是笼在层层深雾中的无间域,那里有她最想找到的人。一想到此处,心里便越发清晰起来。   是了,寻找这个人,似是打从自己记事起,便念念不忘的一件事。自己不甚多的岁月里,似乎大半的时光都在寻找他。   层层叠叠的屋脊仿若飞翔的鸟翼,大片黑色的旷野如同鬼域。   右思饮酒远眺,忽然有些伤心,她靠*的酒气冲淡自己的思绪,眼眶中却不断的涌出温热的液体,这眼泪来的毫无征兆,她咬咬牙,将一壶酒闷头全灌了,心里肺里辣的直抽气,情绪这才稳定下来。   密密麻麻的人影渐渐出了无间城的城门,右思人在高处,瞧的分明,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晓得时辰要到了,便从高处一跃而下,从旁边的屋檐上掠过去,一路窜到了酒肆,唤来小二,灌满了她的小酒壶,随手掂了掂,便尾随大部队而去。   无间域   出了无间城,不过行进片刻,便能看见前方藏身于森林之中影影绰绰的楼阁。众人俱是一凛,由于苏暖常年的积威,愣是没有一人敢踏进林中。   顾无心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也不多话,直接一脚踩了进去,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怠慢,紧跟慢赶的随着他走了进去。   一时间,大部队便尽数没入了森林之中。   光线颇暗,虽然众人都举着火把,但是人员众多,鱼龙混杂,到也一时分辨不出谁是谁,右思没了后顾之忧,便大摇大摆的走在了众人之中。   “咦,妹子,你怎么又一个人跑来了?”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   右思一愣,才发现是那个名唤张新的张大哥。   “嗯,这般热闹,不瞧可惜嘛。”右思笑笑。   “你一个姑娘家,这样太危险了,你要是不嫌弃,就跟着大哥走吧。”汉子担忧道。   右思略一思量,便不好意思的道:“那就有劳大哥了。”   “哪里的话。”张新带着她往前走去,“别跟他们扎堆,这帮男人动刀动剑惯了,待会一言不合打起来,再不小心伤了你。”   右思呵呵笑着,便应了他,小心的跟在他身后。   前方火光熊熊,每个人的脸颊在跳动的烛火下都显得分外渗人。右思正胡思乱想,忽然便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大片的哀嚎声便随后而来,她还来不及惊愕,身体便蓦然一沉,被人拉到了一旁,她刚扭过头就听见张新大声对她吼道:“小心啊,有机关。”   右思还在恍惚之中,猛然回头看向自己站立的地方,在混乱中有人踏了上去,一道银光闪过,直接从下方穿过他的身体,从头颅中射了出来。那人方才还温热的尸体眨眼间便瘫倒在地,浑身的血液弥漫而出,大片的殷红色刺痛了右思的眼睛。   只见那人的血液慢慢融入身下的机关,机关蓦然光芒大亮,在亮至极限时蓦然暗了下去,接着一声机括的“咔嚓”声响了起来,便再没了声息。   “这是……”右思惊骇不已。   “小心机关,跟好我。”周围的声音很响,乱糟糟的呼喊声,跑步声,刀剑声混合在一起,让人几欲发狂,张新几乎是靠在右思耳边吼出了这句话。   右思这才回过神来,再往远处看去,不时的有亮光刺眼,每一道光便意味着死掉了一个人,而就在右思抬头的一瞬间,亮起的强光何止百道,只不过短短一瞬间,便这么多人黄泉永隔。   人群混乱的不可收拾,黑暗中没有组织没有纪律,奔跑起来更加没有章法,凌乱不堪,每过片刻,强光便亮起一片,正当众人快要崩溃之时,顾无心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诸位,不要慌,请站定原地不要动。”他用内力吼出来的声音有效的制止了混乱,人人都仿若看见了救世之主。“诸位,接下来请跟着老朽。”   安定人心的声音指引了方向,众人这才从恐慌中脱离了出来,再也不敢停留,追随着他的步伐,往更深处走去。   张新带着右思,也毫不迟疑的跟上了顾无心。   右思一边走,一边望着身后黑色的森林,此刻已经被血迹铺满,那么多人的生命就留在了那里。她回过头,看着顾无心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既然敢让众人追随他,那么他肯定料到森林里有机关,既然料到有机关,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众人,而是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几百条的性命转瞬间便不明不白的丢掉了。这人,绝对有古怪,右思不由暗中警惕。   一行人在顾无心的带领下,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森林的尽头,这一路上,倒再也未出什么突然的事件,有惊无险的走过了丛林,而众人眼前,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门。   “诸位,过了这道山门,便进了无间域,而苏暖,就在这无间域的最高处。”顾无心道,“哪位英雄肯上前去推开这道山门。”话音刚落,便走出两个人,对着顾无心一拱手,便径自走到了山门前。   右思暗暗摇头,无间域的山门岂是那般好开,方才便死伤无数,如今又不知会出现何等变故了。   两人将双掌贴上山门,便暗自提起气来,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山门轰隆隆的响了起来,居然硬生生被他二人推开了。   右思目瞪口呆,山门竟就这么开了?她不由得看向老神在在的顾无心,心里又是一阵发寒。   “感谢两位壮士,门既是开了,诸位便随我攻上山去吧。”顾无心大手一挥,众人顿时豪气万丈,黑压压的往山上冲去。   本来黑暗的两旁山路,忽然亮起无数火把,无间域的弟子猝不及防的从高处冲了下来,两帮人马立时战到了一处。   一时之间,刀剑声、呼喊声、风声、火光夹杂在一起,以汹涌之势灌满了整个山路。右思与张新也在无间域弟子的暗袭之中走散,她不敢在原地停留,眼尖的瞅到顾无心的背影,在一片明暗之中悄声跟上了他。   由于众多武林人士的阻拦,顾无心与几大掌门走的颇为轻松,留下一大部分人殿后,他们很快便冲上高处。   无间域的弟子沿途中也不断的加入战场,整个无间域到处是嘶喊打斗的声音,丢掉的火把将沉默的草木点燃,零星的火种有条不紊的在山间蔓延。   右思略过满目的殷红,心里升起无名的悲怆,她一边劝说自己无间域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一边却在不断的怀疑,她甩甩脑中不安的感觉,下意识的看向前方平静的男人,顾无心步伐镇定平稳,穿行在刀光剑影里,说不出的安逸,似乎一点也不担忧,胜券在握的样子全部写在脸上。蓦然,他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来,光影中,他的视线奇异的定格在右思脸上,微微勾起了嘴角。   右思一惊,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她急忙避开他的视线,嘈杂的声音中,似乎听见了他放肆的笑声。   “妹子,可找打你了,急死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走神?太危险了,赶紧跟我走。”张新竟又从人群中将她找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右思这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她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腕,勉强笑了笑。   张新也不以为意,径自在前面为她带路。无间域的弟子不时窜出来,阻拦两人去路,而顾无心与几大掌门,本就是武林翘楚,一路摧枯拉朽,走的甚快,不多时,便在两人面前失了踪迹。   两人有惊无险的一路走来,终于来到一处僻静之所,隐约可见一栋高耸的建筑,屋檐似是要飞入云层之中,端的是气势万钧。   “这是哪里?”张新喃喃自语。   右思刚要应他,忽然眉毛一皱,直觉的向后看去。   “哼,这是你的葬身之地。”不屑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紧接着响起来的还有连续不断的“咔嚓”声。   “谁?”张新吓了一跳,努力搜寻那人的声音。   “在树上。”右思好奇的瞅着夜色朦胧中,随性而坐的男人。   “难道是……”张新略一停顿,道,“苏暖的亲密下属之一,轮转?”   “哼。”男人在夜色中缓缓勾起嘴角。   月亮从云侧之后游弋而出,淡淡的亮光洒满了天地间。   右思这才看清树上的人。   那人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既有少年的清冽,又带着男人的英气,他漫不经心的啃着苹果,满眼都是嘲讽之色,不远处则搁着他心爱的大镰。   “轮转?”右思望着那人,跟着张新念了一句。   谁知男人听见这话,脸上立刻浮现出惊愕的样子来,他胡乱的将苹果核一丢,一手抓着大镰,就仿若一阵风似的到了右思面前,他望了右思半天,才惊奇的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右思对眼前的人说不出的熟悉感,但是苏暖杀了左骞那件事儿将她的记忆搅得支离破碎,什么都记得不大清楚。眼前这人如此熟悉,那定然是曾经认识,不过如今自个儿是来报仇的,多余的话还是不说为妙。   “额……这话要怎么说……”轮转烦躁的挠挠头发,道,“不管了,反正你都来了,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等我解决掉他以后,就带你去找尊主。”说罢,便将大镰捏紧,眸中狠色闪过,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年轻猎豹。   “等等。”右思急忙挡住他,她只觉得眼前仿佛划过一道镰影,险些就要砍中自己,惊魂甫定之际,才发觉一切都是虚幻,密密的汗珠爬上了脊背。   “你做什么,想死么?”轮转收手及时,却也没料到她会突然闯进来,吓的够呛,气的朝她怒吼。   “他是我朋友,你不要……”右思被他吼的耳朵生疼,但还是大声道。   “朋友?”轮转上下打量了张新一番,不由得冷哼一声,道,“这人我看着不顺眼,留不得。”   “你以为我看你就顺眼?不过是无间域的走狗罢了。”张新亦是摆出架势,恶狠狠的道,“我上山来就是要为民除害,即便你要逃走,也得问我答不答应。”   轮转听他挑衅,更是怒火中烧。   “妹子,我与此人过招,你切自行离去,莫要在一旁碍手碍脚。”张新与轮转对峙,开口与右思说道。   “张大哥,可是……”右思想着他一路以来的照顾,不由得略带焦急。   “没有可是,这是男人间的战斗,退不得。”张新满脸认真,“妹子你听我的,不然我还要顾虑你,输了可不会原谅你。”   右思沉默了片刻,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执着,只得无奈点头,正欲迈步。   “你要去哪?”轮转喊住她,气恼道,“如今这里这么乱,你又要跑去哪?平白害了别人担心。”   右思只得止了步子,不明就里的看着他。   “罢了,罢了,你来,我告诉你他在哪,你去找他。不然放着你乱跑,他又该折磨自己了。”轮转挫败的叹了一口气,对着右思招招手。   右思虽是听不明白他在嘀嘀咕咕什么,但是却理解了另一层意思,他……似乎是要告诉自己……苏暖的位置。她略一犹豫,便凑近了他。   轮转在她耳边轻声的说了位置,右思若有所思的凝视着远方。回过头看看二人,见二人都是一副“你赶紧滚”的表情,便挥了挥手,朝轮转所说的地方跑去。   不久,右思的身影便消失了苍茫的夜色里。   “接下来……”轮转看着走远的右思,将视线拉了回来,冷着脸道,“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哦……”张新拉长了语调,他转了转眼珠,一向憨厚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微笑,他舔了舔嘴角,道,“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的任务完成了呢。这可多亏了你啊,轮转。” 56顺者昌,逆者床   右思步履渐渐慢了下来,即将临近那人的位置,心里却不知为何迟疑起来。高大的建筑已在眼前,巍峨的大门仿若沉默的巨兽。   右思驻足凝望,仿佛看见那人正倚栏远眺,那双略带湿润的眼睛微澜不起,她忽然很想问一问他,站那么高,是想看到什么。   来不及深思,大片的血光迅速的模糊了她的视线,那人也在一瞬间消散在眼前。她暗自懊恼,此刻的自己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摇了摇头,定了定神,便朝大门走去。   “吱嘎”一声,大门缓缓的洞开了一条线。右思惊愕不已,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厚重结实的大门,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毫不费力的便推开了方才山下两个壮汉合力才能推开的大门,这着实不是一件寻常事。要么自己一瞬间功力大增,要么就是门本来就是开的。右思握了握右手,确定自己还是半吊子水平,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门本来就未锁。她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来路,尚未声响,自己是在轮转的指引下才走的这么快,而顾无心虽然武功高强,但是沿途又岂能太平,因此他似乎还未到,那么门定然不是他打开的。   右思向来都是,想不通的问题不必纠结,于是她十分爽快的走了进去。   右思一边走,一边心思却恍惚起来,她明明是来找他报仇的,以他的功力,自己大概还未接近他便被轻易的干掉了,按理应该掩饰自己的气息,躲在暗处,只求能偷袭成功。但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躲,只觉得就这般明目张胆的走上去好了。   “哒哒哒哒”,暗色的大理石阶传来她一个人的走路声,突兀又单薄的回荡在空气里。大门的后面是绵延不绝的长梯,弯曲成邀请的姿势。   右思对空旷冷清的内厅也不再感到诧异,既然大门未锁,里面没有守卫的弟子倒也能想的明白。   路再漫长,也能走到尽头。右思停在漆黑的大殿入口,里面的光亮透过门缝传了来,她似乎能嗅到大厅那人身上凛冽的味道。   手指扣上门板又放了下来,右思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些胆怯,并不是害怕嗜血杀人的他,而是忽然很怕面对他,找他已经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事,在她短暂的记忆里,大半的时光都在搜寻他的所在,如今他就在里面,自己却忽然不敢踏进这个厅里了。   “进来吧。”那人的声音隔着单薄的空气,隔着厚重的门板,骤然在她心口炸开。她的举棋不定,她的犹豫不决,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为血光笼上了双眼。   是了,自己是来报仇的,里面的这个人,杀了左小骞呢。   右思用了些力气,推开了大门,她揉了揉眼睛,才适应里面的光亮。空落落的大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正前方的石阶上安静的坐着一个人。   那人坐在宽大的白玉石椅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毛皮,他一身深衣,懒散的陷入其中,面孔精致,眼神锐利,漆黑的长发松松的用只簪子随意的挽了起来,余发披散在肩上,更添几分随性。他单手撑着脸颊,居高临下的望着入侵者,眸子越发深沉,辨不清喜恶。   右思抬起头,仰望着他。   男人半敛着眼睛,眼角忽然微微弯了些许,他张了张口,似是很久未曾说话,声音带着些涩哑,“你来了。”   “苏……暖。”右思望着台阶之上的男人,缓慢的道。这两个字刚唤出口,胸腔里忽然生起一丝难受。   苏暖轻轻低下头,目光在一瞬间变得细致又安静,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似是要将她瞧个通透。“我阻拦了这么久,你却还是来了。”他勾起嘴角,嗤笑了一声,“这就是命运么?”   “不是命运。”右思立在原地,遥遥看着他,他的笑容模模糊糊,像是洛河的倒影。   “你想我么?”苏暖的声音从那么远的地方传来,却带着不可思议的热度。   “我找了你这么久,自然是想的。”右思毫不犹豫,是的,他做了那样的事,她怎么能不惦记。   “是么?”苏暖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随即沉默了片刻,他认真又压抑的道,“我也很想你。”   “想我?”右思疑惑的拧起眉毛。   “无论你做了什么事,只要唤我一声苏暖,我便毫无办法。”苏暖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些许无奈。   “是么?”右思扬起眉毛,“不论什么事?”   苏暖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眉毛眼角弯弯,眼睛会发亮。右思不禁有些出神,正恍惚着,就听到他的声音。   “无论什么事。”   右思想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这般纵容,这可跟想象中的不同,也跟日日梦境中见着的不同。   “过来。”苏暖唤道,“既是来了,便到我身边来。”   右思略一迟疑,便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跨上台阶,直到站在苏暖身前。   “多日不见,倒是越发生分了。”他声音很轻,动作却很快,手掌在一瞬间伸出,扣住右思手腕,将她一把拉了下来,惹来右思措手不及的惊呼。   “你……你做什么。”右思来不及反应,便被他一把拉进了怀中,跌坐在他的腿上。   “整个无间域,最安全的地方,大抵就是这里了。”他喉咙里泛出笑意,单手揽上她的腰。   右思挣扎无果,只好用眼睛瞪他,他却丝毫不肯松开钳制。   “我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略带哀伤的声音成功的制止了右思的挣扎,他将脑袋偎上她的手臂,道,“我想过,你若是来了,我就再也不放你走了。”   右思有些不知所措。   “小思……”温柔的嗓音带着一丝诱惑,“你低下头来。”   右思看着他的眼睛,忽然不忍心拒绝,在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的情况下,她缓缓低下了头。   苏暖瞅着听话的右思,笑意更盛。   “吾儿倒是惬意,此时此刻,亦是美人在怀。”浑厚的嗓音随着被推开的大门“轰隆隆”的传了进来。   右思一愣,扭头看去,顾无心与几大掌门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大殿之内。她匆忙间就要站起来,却被苏暖牢牢锁住,动弹不得,只得呆在原地。   苏暖依旧懒洋洋的窝在软垫之中,不见丝毫意外与惊惶。   “义父来的倒是不巧,不若先在偏殿等候,容我与小美人温存一番?”苏暖语调渐冷。   “你这魔头,乖乖受死,休得耍花样了。”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道。   “这可真是不近人情呢。”苏暖懒散的道,“闯进我的山门,还要我乖乖受死,不知这位大侠是不是脑子坏了,换了你,你答应我么?”   “你……我不与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如今你整个无间域已在我们五大门派的包围之下,晾你也无法逃出生天。”那人继续道。   “五大门派?”苏暖若有所思的望向镇定的顾无心,低低的笑了起来,“义父,这就是你找来的替死鬼?倒是不错,没什么脑子,难怪你这般顺利了。”   “什么替死鬼,吾儿,我与五大掌门已经达成共识了,你挑拨也没用。”顾无心四两拨千斤。   “挑拨”苏暖扫过几人,道,“五位大侠,你们难道不奇怪为什么只有你们几位上得山来么?”   五人面面相觑,都惊疑不定起来,顾无心暗下眼睛,阴沉沉的不发一言。   “敢问几位大侠,如何上的山来?”苏暖说的很慢,一边说一边欣赏着顾无心的样子。   五人再度互相观望,略带怀疑之色的看向顾无心。   “无间域下布有这世间最奇特的机关,名为‘轮回’。轮回一旦扣上便无法打开,喂一解法,便是浇注鲜血,注满鲜血,机括便会打开。而我无间域下布有九百九十九只‘轮回’,若要开启山门,则‘轮回’必须全部打开。”苏暖看着五人煞白的脸色,半敛着睫毛,好整以暇的道:“请问诸位,是如何上的山来?”   他看着五人过度震惊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对了,顺便告诉你们,这‘轮回’可是顾大侠亲手布置的呢。”   “顾无心,你……”五人想起自己门下弟子,顿时怒火中烧,调转矛头,对向顾无心。   右思这才恍然大悟,她一直奇怪为何顾无心明明知道机关所在,却不肯提前告知,定要等众人伤亡惨重之后才肯指路。她只道顾无心是想在危难之时出声提醒,好令众人感激,为他是从,却不曾想还是低估了他。他召集了这么多人,不过是想让他们用血替他打开无间域的大门。怪不得那时无间域的大门那般好打开,原来机关早在之前就破解了。   这个混蛋,右思暗自握紧了拳头。   面对五人的质问,顾无心显得很镇定,他看着苏暖,笑了笑,道:“不错,知道挑重点说了。”   “他说的是真的?你……”五人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更加愤怒,其中一位掌门直接提着剑朝他削去。   顾无心视线一转,轻易便挡了下来,他平静的道:“低级的弟子没了就没了,再收就是,还怕收不到么,诸位掌门难道忘了顾某说过的话了么?若不是如此,诸位怎能上的山来?顾某如此做也是为了诸位好,诸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到了此处,亦不必背上良心的自责,所有罪责都由顾某一力承担。不是很好么?”   顾无心扫视过五人,冷冷的笑了起来,道:“若是在下提前与诸位说了‘轮回’之事,诸位一边想上来,一边又自责,那可该如何是好?顾某只是不想诸位煎熬罢了。”   五人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只得狠狠的扭过头,不再多说。   “你说的,最好是真的,否则,哼。”先前动手的那人大声哼道。   “自然。”顾无心转向苏暖,和蔼的道,“我都说了今日攻上无间域,他都没有走,你们还想不明白么?他不能走,因为还有一样东西需要他守护。”   “你果真还惦记着。”   “那是自然。”顾无心道,“我等了那么久,若不是你……”   “我只是很伤心,你居然活到了现在。”苏暖遗憾的摇摇头。   “我倒是很开心呢,吾儿这般出息了。”顾无心向前走了两步,森冷的道。   苏暖凝视着他的步伐,道:“义父,这些年为了活下去做了不少事吧?”   “吾儿,为父不是来跟你闲话家常的。”顾无心淡然道。   “我倒是没想过义父还做过宣阳武院的院长。”   顾无心沉默不语。   “是你收集七情草的吧?做来做去,无非是玩些操控人的把戏。藏书阁那些神智不清的人,都是你实验的牺牲品吧?”苏暖慢条斯理的叙述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藏书阁的书籍亦是从别的门派抢来的吧?不过是利用七情草窃取他们最薄弱私密的记忆,再加以威胁,骗取秘籍罢了。”   顾无心不置可否。   右思再一次恍然大悟,没想到竟是如此,她不由古怪的看向苏暖,实在想不通他居然什么都知道,被他察觉,扭过头冲她安抚的一笑。   “义父不承认么?”   “无稽之谈。”顾无心哼道,“诸位掌门,我们不与他多说,诸位可敢随我一战?”   五人握紧兵器,慎重的点了点头。   顾无心扭头看向月色,道:“吾儿可有看过今夜月色?与往常可不一样呢。”   苏暖不动声色的道:“义父向来谨慎,定然会挑这一天攻上无间域的。”   “为人谨慎,戒骄、戒躁,这可是你小时候我常教你的。”顾无心咧开嘴角,说罢他便暗自提起气来,猎猎的气劲鼓动了他的衣袍。   苏暖眸光一沉,亦是站起身来,将右思藏在了他的身后。   “倒是懂的怜香惜玉呢。”顾无心大笑了起来,声音还在回荡,人却在眨眼间消失在了原地。   苏暖瞳孔一缩,瞬间便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不屑的扬起眉毛,抬手便是轻飘飘的一掌。顾无心见去路被他截住,却无一丝一毫的惊慌,而且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捏爆了早藏在手中的一物。   匕首破空而来,眨眼间便没入皮肉之中,一眨眼,殷红的鲜血便喷涌而出,瞬间安静下来的大厅只听见鲜血喷出的风声。紧接着便是“轰”的一声手掌印上身体的打击声。   “哈哈哈哈。”放肆的笑声仿若轰雷,笑的毫不遮掩。顾无心无法抑制的笑了起来,疯狂的眼睛泛出丝丝血红,“吾儿,痛不痛?” ☆、顺者昌,逆者床   压抑的咳嗽声漫过阴暗的大厅,一声一声,裹着血腥气,仿佛要撕破胸腔。   长袍染血,面目苍白,苏暖支起身子,摇摇欲坠的立着,仿佛随时会倒下去。   “吾儿,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碰感情,你瞧,这又是何必呢。”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她都捅你一刀了,你为何还要替她受了我这一掌?否则,你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苏暖缓慢的掩住唇角,擦掉了蜿蜒而出的血线,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又缓慢的道:“说了,你又……何尝懂。”说完便停了下来,微微皱起眉毛,胸口轻微的起伏着,想必是说话牵动了他的伤口,耗费了他的气力,令他十分难受。   右思握着尚在流血的匕首,茫然若失,方才血光涌上大脑,她来不及思索便一刀捅了下去,如今他生命垂危,她却没有报仇的喜悦,有的只是满心的悲凉。   “小……思。”苏暖开口,身子也微微转了过来,随着他的动作,衣袍上便涌出丝丝殷红,他毫不在意的偏过了脑袋,一双眸子盯着右思,道,“过来。”   右思茫然无措的立着,也不知要不要回应他,只觉得他那样令人心酸的咳着,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止都止不住,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哭,只是忽然之间很伤心,擦掉眼泪,很快便又涌了上来,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完全无法阻止。   “莫……莫哭了。”苏暖只得开口,他垂首望着地面,仿若自言自语的道,“什……什么蛊?”   “吾儿倒是聪明。”顾无心瞥了一眼垂死的苏暖,道,“你既是知道她中了蛊,为何还要留她在身边?”   他虚弱的笑了笑,缓了很久,才道,“她要待在我……我……身边,这事很久……之前就决定了。”   “倒是痴情。”顾无心满脸不屑,“你这般模样,告诉你也无妨,与七情草同宗,七情蛊,又喂了七情草,便得了与七情草更厉害的药性。”他望了望右思,“便寄养在她身上,是以记忆混乱。”   “什……么神语者,不过是……是蛊术师吧。”苏暖勉强道,“目标……一直都是小思吧?”   “目标可从来没换过,一直都是你啊。”顾无心道,“她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你纵使防着所有人,也不会防着她的。”   “什么……时候?”   “哈哈哈。”顾无心忽然笑了起来,他摇摇头道,“都快死了,还问这些废话做什么?吾儿,为父看你实在辛苦,还是别硬撑了,坐下来歇歇吧。”说罢,便大步流星,走到了苏暖身边,二话不说,手便迅雷不及掩耳的伸了出去,扣住了他的肩膀。   “义父……还真是体贴。”苏暖看着近在眼前的人,神色一如往常,他丝毫不让的望着他,道,“什么时候?”   “你……”顾无心面上闪过怒色,正要发作,顷刻间又笑了,道,“她为了救她的小情人,进过慕云昔的密室,那里有烧成灰的七情草,她尝过。”   “小情人?”苏暖眸光一沉,道,“义父,不知道可不要乱说。”   顾无心好笑的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略带讽刺的道:“可真是会挑重点。”   苏暖冷冷的勾起嘴角。   “她尝过之后体内便一直有七情草的药性,而在你们回希音谷途经的瘦马客栈,那位蛊术师可是用生命帮了我大忙呢。”顾无心笑的很是开怀,“他以自身带的七情蛊为引,在她身上中了蛊,引出了七情草的药性。”   “还真是用心良苦。”苏暖抬起眼睛,直直的看着他,道,“如何解?”   顾无心仔细的看着他的表情,仿若一个慈祥的父亲,道:“这可不能告诉你,吾儿,你还有话没跟我说呢。”   “如何解?”苏暖并不理他,仍是追问道。   “你老老实实的把该告诉我的告诉我,我自然告诉你怎么解。”顾无心面目狰狞起来,扣住他肩膀的手也用上力气,恶狠狠的道,“如若不然,我便命她杀了你,再替她解了,让她痛苦一辈子。”   右思只觉得脑中一片火在烧,他们的对话却是一句也听不清,只是心口处痛的厉害,眼泪不住的流出来,止也止不住。   苏暖被顾无心一捏,顿时血气又从口中涌了出来,痛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顾无心细致的替他擦去嘴角的血,道:“你打小就爱逞强,你这样叫为父于心何忍,就乖乖的说出来,为父也好给你一个痛快。”   “义父,如果我不说,你永远都进不去。”苏暖平缓了一下气息,轻声道,“我反正都是将死之人,无论如何也保不了小思周全,但我就是想知道解法,你若是不说,反正都是死,我便同小思一起去死好了,不过,你也别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你……”顾无心气恼不已,手下便又加了力。   苏暖饶是面色惨白,仍是露出一丝笑意,淡然的看着他。   “好好好,算你厉害,告诉你便是。”顾无心看了一眼立在原地,只是不断流泪的右思一眼,见她一片混沌,茫然若失的模样,冷然一笑,道,“要解七情蛊,便仍是要用七情草来解。不过,她中蛊时日已长,能不能恢复就很难说了。”他脸上闪过恶意的笑容,“不过,照我来看,解不解又有何妨,她不过是记忆混乱,又不会伤了性命。就让她这般活下去不好么?为自己的兄长报仇,杀了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样活下去要幸福的多了吧?若是醒过来,知道自己捅死了自己心爱的人,不是更痛苦?”   “与其痛苦的清醒着,不如幸福的混沌着,是么?”苏暖望向右思,忽然便沉默了。   四周的杂音也消弭了痕迹,右思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是冷是热,是痛苦是绝望。她的思绪被滚过的木制车轱辘碾在了车辙下。她彷徨无助,黑暗中只能望见那个少年锃亮的双眼。   哥哥,这辈子我都要找到你,不叫你再为我流血。   苏……暖。右思无意识的唤道。   苏暖蓦然一愣,抬起头来,他惊愕的望向右思,却只瞧见她由于流泪而通红的双眼。她紧紧咬着下唇,绝望的样子令他不忍再看。   “义父实在不了解我。”苏暖低低的笑出声,“我可是个自私的人呢,怎么能任由自己喜欢的姑娘误会自己呢。”他咳出一丝血沫,继续道,“替她解。”   “什么?”顾无心满脸诧异。   “果真是老了。”苏暖嗤笑道,“替她解了蛊,我宁愿她为我痛苦而死,也不要她浑浑噩噩的活着。”   “我凭什么替她解。”顾无心好笑不已,“如今你还有什么可威胁我?”   “义父真是无情,连我最后的心愿都不肯满足。不过说来也是,你不曾有过心爱的姑娘,自然也无法体会此种滋味。”   “这与你无关。”顾无心恼羞成怒。   “只凭你口说,我自然是不信的,只有你替她解了蛊,我才能确信解药是真的。”   “告诉我,东西在哪儿?”顾无心不理会他,直接开口。   “义父。”苏暖打断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冷声提醒道,“我的血……快流尽了。”   “你……”   苏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顾无心最终败下阵来,他狠狠的松开手,而苏暖一离开他的钳制,身子就摇晃了起来,差点倒下去,不过他最终仍是立着,用一双瞧不透的眼睛盯着顾无心。   “哼。”顾无心拂袖而走,两步之遥便接近了右思,他扭头看了一眼苏暖,只见他向来稳如泰山的面容也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紧张,不由得冷笑起来。   他伸手握住右思的肩膀,制住她由于痛苦而颤抖的身体,将另一只手摊开成掌,运功将真气逼了上来,不过片刻,面颊便红润了起来,银色的头发也由于气劲在空中舞动了起来。丝丝白雾从他身体间逸了出来。顾无心收了功,用手掌捏住右思的脸颊,微微偏过头,将脑袋凑了过去。   身后果不其然传来了令人悦耳的声音,顾无心满面笑意的扭过头,不出意料的看见苏暖喷出了一口血。   “吾儿,这是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苏暖沉着脸看他,道:“不许碰她。”   “这可真叫我为难,如今七情草尽毁,七情蛊的主人也已自爆身亡,而我当年为了活下来,使用了大量的七情草,药性都沉寂在了体内,若要替她解,就只有这个法子了啊。”顾无心无奈的道。   “义父都一把年纪了,还爱开这种玩笑。”苏暖捂着胸口,恨声道。   “哈哈哈哈。”顾无心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来,你总是一副不动声色,冷静淡然的模样,为父自是想多了解你一下的。”   “你看够了?”苏暖略带气恼的模样令顾无心很是满足。   “也许吧。”顾无心眯起眼睛,道,“那我继续了?”   苏暖握紧了拳头,终是不情愿的别过脸。   顾无心再度靠近右思,他用半边身子挡住苏暖的目光,将脑袋凑了上去,最终只是将口中所含真气缓缓渡了过去,丝毫没有碰到她。如今他已这把岁数,对这种小姑娘却是没什么兴趣了。不过能令身后的小子大惊失色,还是很令他愉悦。   不过片刻,顾无心便松开了右思,而右思也软软的躺在了地上,似是失去了知觉。   “她此番沉睡,不过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待她醒来,大抵便会回复如初。”顾无心察觉到了苏暖探究的目光,主动替他解惑。   苏暖似是松了一口气,他极缓慢的移动到右思身边,顾无心也并未拦他,只是毫不放松的瞅着他。   苏暖握起右思的手,搭上她的脉,闭目凝神,俄顷,轻轻的睁开了眼睛。   “顾大侠,真是有劳了。”他微微弯起了眼睛。   “现在可以说了吧?”顾无心威胁似的立在右思不远处,“我能救她,自然也能杀她。”   “自然。”苏暖正要开口,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人打断了话语。   “真是好生热闹。”门口那人娇笑不已,“这不是顾大侠么?想必是想要这个吧?”她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中的东西。   一时间,大厅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只余急促的呼吸声。    58顺者昌,者逆者床   “谁准你来的?”苏暖声音很轻,却挟着寒气。   “这位姑娘真是识大体。”顾无心瞧着神色大变的苏暖,用眼神示意仍在大厅的几大掌门。   “尊主,你可别再说话了,瞧这血流的。”平等目光略沉,嘴角仍是上扬,道,“都瞧个清楚,你们要的可在我手上呢。”   薄薄的小册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赫然正是平等惯常拿的那本生死簿。   “平等。”苏暖勉强开口,“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这个不能给任何人。”   “尊主,你别逞强。”平等扬了扬手中的生死簿,“生死存亡之际,这个还有什么重要的?给他们便是。”   “不行。”苏暖咬牙道,便要强行提气。   见苏暖如此焦虑,顾无心不再犹豫,身形宛若一只矫健的鹰,便朝平等飞扑而去。   “哎呀,顾大侠,您还真是性急,为老不尊呢。”平等面庞娇艳,身躯敏捷,略一拧身,便朝夜色中掠去。   顾无心冷哼一声,并不去追,他知晓只要苏暖还在这里,她定然还会回来。他止了步子,便回身朝苏暖走去,蓦然脸色一变。   只见苏暖微微扯开嘴角,轻微的机括声响起,忽然便带着右思凭空消失了。   顾无心来不及惊怒,立刻一阵风般的冲了过去,地面平缓无痕,只余苏暖留下的血迹。   “这不可能。”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强压着惊慌,在四处寻找着机关的痕迹,其余几人瞧见状况突发,也面面相觑,急忙走上前来,与顾无心一道,搜索着地面。可惜地面平缓,空无一物,有没有机关凸起,一瞧便知。   顾无心以手抚额,森然道:“即便寻不着机关,他们消失之处,也定然就在这附近,你我合力,一起将这处给轰碎了。”   ……   “尊主。”平等上前,欲要搀扶苏暖,却被他摆摆手,阻在了原地。   “无碍。”苏暖白着一张脸,方才吃了止血药,伤口亦做了简单处理,气色比之方才好了许多。   “尊主不是早就知道了右姐姐的事,怎么还一时大意被她伤着了。”平等略带恼怒道。   “倒不是躲不开,而是躲不得,若是被老狐狸发现了,小思的解药就拿不到了。”   “你……真是的。”平等一边替他上药,一边道,“我知道薛亥诊出问题了,你也知道右姐姐记忆混乱的事,可是你也犯不着拿自己冒险啊,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这解法只有顾无心一人使得,他向来谨慎,我也只能铤而走险,若不是看到我如此,他断然不会说出解法。小思只会越来越危险。”苏暖望着熟睡的右思,眼睛也变得温柔,“如今她好了,我便放心了。”   “不过,这老狐狸当真狡猾,若不是得知你武功尽失,定然不会出现的。”   “他向来如此,即便这样,仍是挑了这样的时候,确实不好对付呢。”苏暖说着,目光却流连在姑娘的睡颜上。   “尊主,今个儿月色不同以往,你的寒症……”平等声音愈来愈低。   “平等。”苏暖转过头来,笑容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好了。”   “寒症发作起来……”平等正低头说着,蓦然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什么?”   “我好了。”苏暖再度道。   “好了?真的么?”平等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怎么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那次在洛城,由于公子颜的设计,寒症发作之日强行催发内力,本身就犯了大忌,而右思一曲弑神却解了我的寒症,令本该发作一天一夜的寒症只过了几个时辰便好了,本是件好事,可是却也引出了大麻烦,自此之后,我的功力便一天一天的消散了。”苏暖的指尖抚上了右思的脸颊,他顿了顿,道,“消散了之后,该发作的寒症却也未曾发作过了。而过了些日子,功力又一点一点的恢复了,只是为了骗老狐狸出来,我并未说出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平等擦拭了一下眼角。   “傻丫头。”苏暖笑了笑,道,“顾无心为了那个东西,挖地三尺都一定会找到的,你带着右思找到轮转,你们先行离去吧。”   “我不走。”平等转过身背对着他。   “为何不走?留下来也只会给我添乱罢了,顾无心老奸巨猾,若是被他擒住,反而来威胁我,那又该如何?”苏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不会被他抓到……”平等小声道,“我不走。”   “替我照顾她。”苏暖仔细的看着平等,道,“你应该知道,她若是醒来了,会有多痛苦。”   平等沉默不语。   “去吧,找到轮转,替我照顾好她。”苏暖倾听着外面的声响,道,“时间不多了。”   平等猛地一跺脚,红着眼眶跑了出去。   ……   右思只觉得头痛异常,身体仿佛被打碎了又糅合在一起,记忆一时一时的紊乱,有时雾有时雨,有时烧灼有时又冰冷。   脑袋渐渐不那么疼了,记忆也愈发清晰了起来,有些沉睡已久,被压抑篡改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这衣服好看么,左小骞?”她扭过头,对着身旁的苏暖,甜甜的笑着。   “这是什么?我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看见就头疼的厉害,快点扔掉。”她一巴掌挥掉苏暖捧着的碗碟。   “咦,你不吃这道菜么?左小骞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么?”她诧异的道,对着面无血色的苏暖挑起眉毛。   “左小骞……”   “左小骞……”   “左小骞……”   “左小骞……啊,抱歉,我又喊错了,对不起啊。”   不能回想,右思蜷缩在一起,眼泪涌出眼眶。   烛火微摇,人影缠绵。   她的喘息声混合着他流汗的胸膛,她闭上眼睛,害羞的不敢与他对视,她禁不住叫出声。   “唔……左……”话音未落,身上的人蓦然止了动作,她正要瞧他的脸色,红烛却在一瞬间熄了。   右思将自己抱的更紧些,她不想再想了,那些记忆却毫不留情的挤进她的脑海,一刻不停。她这才想起他没来由的冷淡,才想起他不住的问她是否选错了人,那些沉默残忍的日子,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苏……暖,苏……暖。她断断续续的从唇齿间咬出这两个字,仿佛这两个字才能带她走出这无法脱困的境地。   而此刻,最残忍的梦境才缓缓拉开帷幕。   记忆中的那把刀仍旧滴着新鲜的血液,苏暖哀伤的样子映在刀锋上,右思的心揪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无法呼吸,那把刀似乎也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右思被不断涌上的记忆逼的几乎要疯了,她从来不知道,她竟亏欠他至此。他从来没有说过,甚至没有抱怨责怪她一句,只是用他的方式默默的守护她。   苏……暖,苏……暖,苏……暖。右思一字一顿的念着,寒意却怎样也无法驱散。记忆的丝帛将她愈缠愈紧,空气亦渐渐稀薄,右思每一次挣扎,眼前都会浮现出苏暖鲜血淋漓的样子,于是她不敢再挣扎。   右思的意识仿佛飘去了很远的地方,口鼻之中亦无法汲取到新鲜的空气,窒息的紧迫感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的四肢仿佛被抽走了根骨,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右思只觉得自己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光线在她眼前消失殆尽,最后一刻,她想,那个人,大概又要伤心了。   蓦然,一片柔软又带着温热的气息席卷上她的身体,无边的暖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她忽然觉得没那么冷了,意识也渐渐的恢复了一些,但是身体还是不受自己的控制,稍稍定神,就听见一声轻叹。   “右姐姐,听我说说话吧。”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可名状的哀伤。   似乎是个年轻女子,右思想了想,才想起这人正是平等,可惜她无法开口亦无法动弹,就听见她似是无奈的又叹了一口气。   “右姐姐,你说我家尊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顾无心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平等似是在问她,却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的道,“在世人眼中,我家尊主是个忘恩负义、满手血腥、自以为是、弑父杀兄的白眼狼,而顾无心是古道热肠、侠义为怀的大侠士,你也是这样认为吧?”   右思想摇摇头,告诉她不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而事实呢?这个世界真是太可笑了。”平等说着说着苦笑了起来。   “有一个少年,他叫苏暖,无父无母,独自一人四处漂泊。有一日,被一群穷凶极恶之人抓住了,那些人手起刀落,从不犹豫,我听轮转说过这个故事,是为了救你吧?那日,为了救你,险些死了,所幸顾无心路过,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   右思想起了那日昏暗的森林以及模糊不堪的车辙,而小苏暖眼神明亮,长衫飒飒。   “尊主是个有恩必报的人,顾无心说带他回无间域,唤他三年义父,便算是报了恩,尊主推不得,只得应了。他更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若不是顾无心硬要他去,他断然不回随他回无间域。”   平等停了下来,不知道再想什么,右思只能听见他绵长的呼吸声,像是带着久远的回忆。   “那个时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见尊主,他虽比我长不了几岁,却比我们要沉稳很多,不惊不喜不悲不燥。做什么事都仿佛成竹在胸的样子,没有什么能令他惊惶。轮转过了几日也来了,对了,我跟轮转也是被顾无心救了,顺手捡回来的。”平等的音调变得低沉,她缓缓的道,“人在陌生的坏境里总是没有安全感,虽然顾无心和颜悦色,可是我还是感到害怕,我每天看着尊主的样子,就想一直跟着他,于是我就这么做了,他也没有嫌我烦。”   “现在想想,要是换了我,那么一个半大的小鬼总是莫名其妙的缠上来,早就把她赶走了。而轮转总是一个人待在一边,我跟他一般大,我看的出他眼中的害怕,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敢靠近尊主。”平等笑了笑,“我后来知道了,因为是他害的尊主差点丢了性命,不过尊主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眼睛示意他跟上来,从此,我们三人就经常同进同出,尊主就像我们的大哥一样,始终照顾着我们。”   “有一天晚上,正是月色异常的时候,顾无心叫我们三个随他去一个地方,我们不疑有他,便随了他去。却不曾知晓,这正是噩梦的开始。”   “我至今都记得,那扇门打开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惊惧。”平等捂住了眼睛,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你可听过一种上古凶兽,名唤铁牢。”   铁牢?初初听到这个名字,右思便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当她完全听清之后,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   “铁牢”是传说中的凶兽,传闻行动疾如风,迅如雷,身形巨大,却灵活诡谲,心性凶残,无血不欢,即便顶尖的武林高手也难伤它分毫,此等凶物若是放出去,便是武林的浩劫。   “那是一只幼年铁牢,也不知顾无心用什么法子抓住了它,锁在了密室里。只是即便是幼年铁牢,其狰狞之色也令人心神惊惧,我们立在它的面前,被他巨大的影子笼罩在内,渺小的仿佛一粒沙。我跟轮转都失了心魄,呆呆木木,浑然不觉间,手掌便被尊主拉在了身后。他站在我们身前,抵挡着铁牢的威压,也挡住了顾无心捉摸不透的目光,我听见他说,‘让他们走。’”平等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似是事隔多年,那时的阴影仍穿透了她的心扉,“密室里一片沉默,顾无心没有回答,我跟轮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藏在尊主身后不住颤抖。尊主的手心一片汗湿,湿热的气息透过他的手掌传递到了我的手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他说,‘让他们走,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一个人就够了。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把他们杀了再自杀,你养了我一年,知道我的手段。若是我们死了,想必你又要耗费一番精力,你等的及,这家伙可等不了。’许是被尊主说穿了心事,顾无心有些恼怒,但他转眼就笑了,他答应了,我跟轮转被送出了密室,那扇门也在我们眼前关上了,尊主的样子在铁牢的映衬下显的模糊不堪,由于太过害怕,我出来就昏倒了,轮转比我也强不了多少。”   “从那日开始,每到月色异常的那几日,尊主都会消失几天,回来后脸色就不大好,身子也愈来愈消瘦,而他也开始修炼一种不知名的功法,功力倒是一天比一天精进。”   听到这里,右思心道,这莫不是导致苏暖寒症的病因来不及细想,又听见平等开了口。   “这事令我和轮转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背着尊主偷偷去调查,这才发现真相。”平等恨恨的道,“顾无心将我们三人救回,根本就不是因为侠肝义胆,为人热忱的缘由,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他野心磅礴,根本就是想获得那至高的权利。他费尽心思捉了铁牢的幼兽,想通过铁牢来达成自己的梦想。铁牢乃上古凶物,体内血至热至灼,但是如果有人能炼化铁牢之血,不但功力会大增,铁牢亦会对他俯首帖耳。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说铁牢神通广大,铁牢之血极难获得,即便获得了,也无人拥有可以炼化铁牢之血的功力,至热至灼的血触之即死,要说顾无心也是动了脑子的,他想起可以以极寒之力中和。但是极寒之力的秘籍本就没有几本,而寥寥无几的秘籍中也没有如此通天之力。于是他绞尽脑汁编出了寒髓这本秘籍,既是临时编的,那么漏洞也极多,但这些都不在他的担心之列。”   “即便漏洞多,即便练了会死,也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寻找到附和条件修炼的孩子即可,至于练了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只要能为他炼化铁牢之血,哪怕只有一滴也足够了,因为剩下的他可以找到别的孩子来继续炼制,一滴铁牢之血要一个孩子的命,对他而言,也只是小事。这就是他将我、轮转、尊主带回来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我们的体质适合练他那本秘籍。尊主许是早就发现顾无心有些问题,于是一直带了提防之心,不过再小心谨慎,也是个孩子,面对顾无心这只老狐狸,仍是一脚踏进了陷阱之中。我有一次问尊主为何明知道顾无心有问题,却没有逃掉,他是这么回答我的,可我不信,以尊主的本事,想从无间域逃掉应是不难的,他就是为了我们才一再的留下来,结果……”   平等缓和了一下情绪,继续道:“尊主为了保护我们,于是自己练了寒髓,功力大增,可是月色异常之夜就异常痛苦,身体逐渐冰冻却意识清楚,仿佛一个被禁锢的魂魄。而在平日,也要为顾无心练化铁牢之血,至灼与至寒相触,便是万劫不复的蚀骨,他从未同我们说过一句,笑起来仍是从前模样。”   “他没有办法反抗顾无心,因为顾无心武功深不可测,他根本不是对手,而顾无心总是以我们为筹码威胁他。直到有一天,那天的顾无心异常兴奋。”平等手指绞在了一起,道,“他异常兴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即将大功告成了。原来铁牢之血已经炼化了不少,而他与铁牢也终于有了一丝感应。尊主感觉到了他的疯狂,之前尊主一直没有机会,而那天的顾无心终于露出了破绽。”   “尊主没有跟我们说过他是如何杀掉顾无心的,我跟轮转见到他的时候,他满身是血,他目光呆愣的从大厅的尽头走来,仿佛地狱罗刹。我跟轮转吓坏了,只是胆怯的看着他不敢上前。那时的尊主很年幼,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能想象的出顾无心的疯狂与变态,何况密室里还有一只沉默的凶物。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尊主在害怕,我看见他六神无主,仓惶惊惧,他想朝我们伸出手,却害怕血从手指上滴下来,最终他握紧了手指,走向了顾无心惯常坐的位置,他远远的看着我们,似是想寻求一点力量,可是我和轮转却由于太过害怕而逃走了。没错,我们逃走了,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大厅里。”   “顾无心还有一个儿子,从我们进无间域时就对我们恨之入骨,而尊主杀了他的父亲,他更是恨的不共戴天,扬言要杀了尊主,尊主也没有跟他做任何解释,而是把他送走了,送给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高人教导。其实顾无心的儿子你也认识。”平等似是再给她时间思考,便停顿了片刻,道,“是公子颜。”   公子颜?原来是他,难怪,那么一切事情都说得通了。右思被庞大的信息量冲昏了头脑,仍是在心中做着整理。   “顾无心死了,而当时的尊主武功最高,性格也变得冷漠,用不如质疑的速度坐上了顾无心的位置,从此接管了无间域。但是,有一个后患却不曾解决,那就是铁牢,那日,虽然杀了顾无心,可却拿铁牢没有丝毫办法。于是,铁牢便留在了密室。而尊主的寒症却日益加重,铁牢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渴望鲜血,时常放声长啸,这也是无间域夜夜鬼哭的由来。尊主便去陪它说话,用自己的血喂它,渐渐磨了它的戾气。可是好景不长,铁牢一日比一日成熟,凶性也渐渐显露了出来,尊主也无法再安抚它了。”   “铁牢又杀不死,也唯有尊主可以接近它,而又放不得,放它出去,天下必大乱,尊主日日苦恼,而有人却见不得这天下太平,顾无心不知怎的竟活了下来,放出话说无间域藏有秘宝,惹的无数亡命之徒闯入无间域,死伤无数,而有少数精通机关术数之辈也曾发觉了这个秘密。尊主无奈之下,只得出手灭口,因为铁牢的消息不能放出去。”   “你遇见尊主的那一天,正是尊主前去寻找名剑庄庄主的时候,名剑庄庄主不知如何摸上了山,竟窥得真相,伺机而动,尊主未绝后患,便亲身赶赴洛城,将名剑庄庄主杀了。人人都说尊主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其实尊主从未错杀一人,不过是些浑水摸鱼的名利之徒,恨不得搅得世间大乱。”   “尊主化名平安,只是想取得你手上的镇魂曲,铁牢一日比一日暴躁,尊主唯恐出大乱,恰巧听闻镇魂曲可安魂养魄,更可令听者陷入昏睡,便想去取来安抚铁牢,便与你有了交集。他取了镇魂,又见你伤心,便叫轮转抄了副本,将正本还给了你,还发了公告,告之天下镇魂在他手上,为你引了暗中的敌人。”   “你只道他自私,总是有事瞒着你,不与你共进退,他只是不想你陪他冒险罢了,铁牢之事凶险异常,他只想自己处理好了再去寻你,他不想你卷进这场磨难之中。他心中难受,你又步步想逼,想必他那些日子难免积郁。那日我同你说的他不原谅你只是为了赶你走,他知晓顾无心即将攻上无间域,便不想你被波及,只想你离的远远的,好叫他放心。可惜你还是来了,枉费了他一片苦心。”   “这便是迄今为止你所不知道的部分,如今我便全说与你听。”平等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右思,道,“右姐姐,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你让你更痛苦自责,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在爱你,你若是一直陷入自我折磨中,最后难受的一定是他,折磨的也一定是他,他就是这样的人。”   缩成一团的人忽然动了动,平等望过去,便见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59顺者昌,逆者床   顾无心轰破暗门,灰头土脸的冲进来的时候,苏暖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木椅上等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意。   “顾大侠如此狼狈的样子,真是同数年前一模一样呢。”   顾无心怒气冲冲的拍了拍身上的杂屑,一个箭步冲到了苏暖的面前,他抬起手掌,快速的卡向苏暖的脖子,苏暖似乎没有躲的样子,掌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一眨不眨的望着顾无心,眼神凛然。   顾无心的手掌停在了苏暖的眼前,他咬牙压抑着怒气,道:“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它在哪了,整个无间域,总还有些别人知道,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难以捉摸。”   “真是天大的误会。”苏暖嗤笑着摇摇头,“我可是很好相处的。”   “是么?”顾无心怒极反笑,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看样子也快来了。”   苏暖顺着他意有所指的眼神看向外面,模模糊糊中,就见两个人影穿过残破的废墟来到了近前。   “你说他知不知道?”顾无心凝神看着苏暖,语带嘲讽。   苏暖在看清来人的一瞬,脸色便沉了下来。   “轮转小子,别来无恙啊。”顾无心笑道。   转扭过头,对着苏暖,闷闷道:“尊主,我……”   苏暖摆摆手,对着轮转身后的人道:“公子颜。”   那人从暗处走了出来,赫然是一路带着右思上无间域的张新,他伸手摸上脸皮,揭下一层层薄薄的面具,阴郁的脸孔,正是往昔的公子颜。   “这倒好,都到齐了。”苏暖指了指轮转道,“功夫都白练了,连一个死而复生的人都打不过。”   轮转不服气的瞪圆了眼睛,一边示意顾无心一边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还不是一样?”   “说的也是。”苏暖笑了笑。   顾无心对着公子颜点了点头,公子颜的手便摸上了轮转的脖子,轮转打了个冷颤,特别屈辱的别过了脸。   “我家轮转最讨厌男人碰他了,”苏暖慢悠悠的道,“顾大侠,往后退三步,狠狠的踩下去,会有你想要的东西。”说罢,看向公子颜,“松手吧,不然轮转要自绝身亡了。”   公子颜阴测测的看着他,及其缓慢的抹过轮转的脖子,然后松了手,轮转又打了个冷颤,眼睛里盛着八百年的怒火和嫌恶。   顾无心一把扯过轮转,道:“臭小子,你来踩。”   轮转穴位被封,轻易便被他扯了过来,正要发怒,就见苏暖铮亮的眼睛望着他,只能冷哼一声,配合的走到指定位置,一脚跺了下去。   “轰隆隆”的声音连绵不断的响了起来,地面洞开了一个坑洞,连着一长排的楼梯。   暖对着顾无心疑惑的眼睛,伸出手掌。   “一道走便是。”顾无心将轮转推向了楼梯口。   苏暖起身,紧随其后,而几位掌门也不甘示弱,紧接着走下了楼梯。   昏黄的烛光只能驱散零星的黑暗,大半的空气都被暗色所覆盖,而愈深入,便也愈灼热。顾无心感知着周围的环境,不由得按捺不住兴奋,脚步也越发快了。   很快,几人便来到了一扇锁住的玉石门前。热浪一波一波的从门缝里挤出来,所有人身上都汗湿一片,狼狈异常,唯有苏暖气定神闲。   “即便你得了血又能如何?”苏暖凝视着大门,道,“你又没法炼化。”   “不是有你么?”顾无心靠近轮转,对着苏暖道,你即便想救他也没用,你一人之力又如何对抗我们大家?   “义父真是高瞻远瞩。”   “过奖。”顾无心坦然承下。   轮转在苏暖的示意下,开启了玉石的机关,巨大的声响伴随着越来越迅猛的热气从内室里流窜而出,几乎要将人体内的水分全部逼出来。   顾无心的眼睛愈加发亮,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   门打开的一瞬,龙卷风一般的热浪便席卷而过,待众人定过神来,便看见眼前不可置信的一幕。巨大的黑影宛若一座小山,粗糙的皮肤仿佛厚重的玄武岩,刀砍不破,火烧不进。任何人立在他的面前,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恐怖的凶兽正在入睡,庞大的身躯有规律的起起伏伏。浑身散发出的威压似乎就要把众人撕成碎片,令人完全不敢想想它睁开眼睛的样子。   “我终于找到你了。”顾无心眼露疯狂,欣喜异常的样子令人发颤,他哆嗦着双唇,道,“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眼眶充满了血色,扭向苏暖,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苏暖瞥他一眼,便屏气凝神的靠近了铁牢,如今铁牢在他的镇魂曲之下陷入沉睡,倒是比平日安全,他身法轻巧,走的甚是轻松,细长的针芒一闪而过,手腕翻转,便多了一个玉石之瓶,他快速抹过,便取了芝麻大小的一滴血。而玉石接了血之后,便被他一把丢进了门外的寒玉之上。   细小的粉末撒上铁牢的伤口,一切便在不知不觉总完成了,而铁牢也丝毫未有察觉。   “不愧是吾儿,这事儿做的如此周全的,也只有你了。”顾无心不敢动作太大,便小声道。   “还是义父教的好。”苏暖一指外面,道,“走吧。”   顾无心满含贪念的望了一眼熟睡的铁牢,迈开了脚步,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铁牢的巢穴,到了外面。   几位掌门这才敢大口的喘起了气,运功烘干了自己的衣衫。   苏暖将寒玉一路带到了大厅,看着小小的玉石之瓶,神色淡然。   “吾儿,开始吧。”顾无心立在他身边,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自是知道,想必义父也忘不了。”苏暖已有所指。   “哼,我不会再让你暗算到了。”顾无心想起当年的功亏一篑就恨不得杀了眼前的小子,“颜儿,你看好轮转,几位掌门可否为我护法?”   几大掌门面面相觑,便要向前。   “不知待会炼化了铁牢之血,几位打算怎么分?”苏暖似笑非笑的抬起眼睛,道,“以我的经验看来,这么一点儿,可不够诸位均分啊。”看着面色大变的几人,苏暖又道,“义父也是知道的,以我的功力,要想炼化下一次铁牢之血,那可得很久以后了。”   几大掌门忽然改变的脸色令苏暖笑意盎然。   “几位掌门莫要猜忌,我顾某答应的事绝不会反悔,如今他在我们手中,还怕往后得不到铁牢之血么?”   几大掌门默默的站在了顾无心的背后,而苏暖的笑容令顾无心毛骨悚然。   “罢了,诸位掌门,还是请看管好轮转,莫叫他跑了,苏暖为了这小子,才会这么配合,若是他跑了,就麻烦了。”顾无心又道,“颜儿,来替为父护法。”   公子颜松开轮转,一言不发的便立在了顾无心的后面。   苏暖不再多言,撩起袍子便盘坐在了寒玉之上,而顾无心注视着他的动作,也慎重的坐在了他的对面。   铁牢之血禁锢在玉瓶之内缓缓升起,寒玉散发出的冷意也将玉瓶牢牢裹住。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瓶内的铁牢之血渐渐化成一团血雾。顾无心的目光也愈来愈紧,一刻也离不开玉瓶。   “义父,到你了。”苏暖在寒雾之中抬起双眸,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顾无心环视一周,料想几大掌门还不会出手,便摊开手掌,与苏暖一道做最后的催动。   “义父。”苏暖忽然开口。   顾无心一愣,冷冷的看他。   “你还记得……”苏暖停了停,目光遗憾又惋惜,“还记得那次被我震碎心脉么”   “自是忘不了,不过这次你还能怎样?”顾无心成竹在胸,扫过轮转,又看了看苏暖,“你不是我对手。”   “恩,我自然不是。”苏暖勾起了嘴角,“不过义父,世事无常啊。”他话音刚落,顾无心的脸色便忽然扭曲了起来。   顾无心只觉得身后掌风凌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上了后心,他仓促收功,却被苏暖扣住手掌,结结实实吃了一记。与此同时,轮转顺势滚出了几大掌门联手之位,闪电般挨近了顾无心,将怀中短匕首插进了他的胸口。   短短的一瞬发生了太多的事,几大掌门愣在当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顾无心从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苏暖模糊的笑容显得特别讽刺,他道:“你一生追求名利,到头来连自己儿子都分不清楚,真是叫人佩服。”   “公子颜”从顾无心身后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的身躯,沉默的撕开了脸上的另一层面具。   “是你。”顾无心气急败坏,急怒攻心,又咳出了一口血。   “恩,是我。”那人居高临下,眼神冷漠。   “左骞。”顾无心咬牙切齿。 60顺者昌逆,逆者床   “我颜儿呢?”顾无心道。   “你下去问他好了。”左骞杀意陡升。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何……”顾无心挣扎着往后退。   “是么?”左骞逼近他,“我对你,可是恨之入骨呢。”说罢,便要一掌印上他的胸口。   几大掌门互相使了个眼色,丝毫不顾顾无心的死活,便一起朝寒玉之上的血雾冲去。   逼近顾无心的左骞却蓦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就见顾无心忽然放生大笑了起来,他的胸口由于震动不断的往外涌出血来,而他却浑不在意,他一把扯下脖上系挂之物,厉声道:“苏暖小子,我算你狠,不过你千算万算,一定没算到,我还有这个。我可以下地狱,但我也要你们陪我一道下地狱。”他吼完,便一把捏碎了手中的一物。   地下忽然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啸,大厅的顶部开始轻微的摇晃起来,灰尘碎屑纷纷落了下来。   “这下糟了。”苏暖骇然道,而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几大掌门已经冲到了近前,眼看就要夺走血雾,却凭空多出了一只手掌,将他们格了开来。   “谁”   “你管我是谁。”来人瞪着眼睛道,“老三,你太慢了。”   又有一人从远处走了过来,道:“老四,我这不是赶上了么。”   “哼,若不是我,咱们欠苏小子的可就还不清了。”   “是是是,多亏了你。”   “是你们。”苏暖这才回过神来,来人正是左三左四,左骞的人。   “苏小子,我们帮你挡着。”左四斜睨着几大掌门,面露不屑。   门口忽然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大片的呼喊声由远及近,想是几大门派的弟子冲上了山来,几人纵是武功高强,也难以抵挡如此漫漫人海。   众人不由自主的望向门口,不多时,一个人影便踉跄的跌了进来,他一看这么多人,便尴尬的挠挠头,道:“诸位都在呢?”忽然从人群中看到了苏暖,便道,“我和我爹来了,秦家堡的弟子也都带来了,你放心吧,一定会帮你守住山门。”   正是秦卿。   轮转看着突然地变故,惊讶的张大了嘴。   “有劳诸位。”苏暖淡淡扫过来客的脸,便不再犹豫,只道,“还望诸位替我守住山门,我有事,先走一步。”说罢,人便钻进了方才的密室之中,而令人心悸的吼声再此之间又一次传遍了无间域。   左骞看着咽气的顾无心,头也不回的跟着苏暖跃进了密室之中。   ……   灼热的气息较之刚才更加爆烈,也愈加没有章法,立在其中,仿佛置身于风暴之中,力量热度之强,似是能割下人的血肉。   两个男人沉默的立在玉石门前,谁都没有动。   “你来做什么。”苏暖打破沉默。   “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左骞并未看他。   “你不了解它,来了也是送死。”   “你虽然了解它,来了也是送死。”   苏暖看着他的脸庞,修长的手指拎出玉瓶,弹指间便掀开了盖子,他划过自己的手腕,将血雾凑上伤口,殷红的雾气便蜿蜒的融入了他的血脉中。   “你疯了。”左骞大惊失色,便要伸手阻止他,“这瓶铁牢血并未炼化完全,你这样是不想活了么?”   苏暖身上缓缓散出血光,轻易的便闪开了左骞的抢夺,“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说完便笑了起来,“说不定我这个样子活的比你还要长些。”   左骞沉下脸来,恶狠狠的盯着他,道:“你这样,小思怎么办?”   苏暖一怔,便无所谓的笑了笑,朝玉石大门的机关处走去。   机括声响,大门缓缓洞开,两人踏进大门的一瞬,耳边忽然响起细微的箫声,两人俱是脸色一变,回头看去,就见朦朦胧胧的热气中,站着一个身材纤细,衣衫单薄的姑娘。   她掌中握着洞萧,搁在唇边,徐徐吹奏。   箫声愈来愈响亮,暴躁的热气仿佛也变得温顺。   两人一顿,便朝门内走去。   箫音连绵,声声不息。   ……   半年后。   洛城茶馆   姑娘身着淡绿色的轻薄纱裙,眼睛大而明亮,正是右思。   她托着腮帮子,凝神看桌上的一本册子,封面三个大字,生死薄。这本册子她都翻了不下五遍了,但是每当想起那个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翻阅。   那日无间域大乱,她最终体力不支昏倒在密室里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清醒之后,人已在左骞的家里了,怀里便塞着这本薄薄的册子。而那个心尖尖上的人却仿佛人间蒸发,再也瞧不找,也不知是死是活,打从她清醒以来,便一路寻他,却终是一无所获。   这册子一直是平等的私物,不知怎的到了她的手中,她想起平等娇俏的眼睛,忽然就觉得这是她特意留给自己的。好奇心促使她翻了起来,一翻就不可收拾,竟是苏暖的平常日记。怪不得每当这本册子出现在人前,苏暖都会方寸大乱。想是平等与轮转趁着苏暖不察,偷偷记的。   “扑通”怀里一物轻快的跃到了地上,雪球一般的皮毛裹着圆圆的身体,小而短的腿,尖而柔软的耳朵机灵的竖着,眼睛是冰魄一般的蓝色,略一停顿,便朝茶馆外奔跑而去。   思一惊之下,便将册子揣进怀里,急忙追了出去,“小铁,你去哪里啊,等等我啊。”   小雪球跑的挺快,右思在后面一路追,直累的气喘嘘嘘。   小铁便是那只幼年铁牢,那日一场争斗,使它元气大伤,竟将身上的鳞壳都退尽了,最终□出这么一个毫无杀伤力的小东西,只是偶尔惹毛了它,还会呲牙抗议一番。   小铁一路披荆斩棘,穿过长街巷弄,一路跑进了暖香阁。   “哎呀,这个小色胚。”右思急的直跺脚,却只得随它往上跑,却被脸色大变的门卫拦了下来。   “姑娘姑娘,进不得,里面有个大人物,出了岔子我们跟你都得完蛋。”   “你们快松手,我家小铁进去了,要是小铁有个什么损失,你们也得完蛋。”右思叉着腰,强硬道。   “不成不成,不能上去,我们担待不起。”守卫拦在她的身前。   思冷哼一声,也不知使得什么身法,人便越过他俩,上了楼去。   她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一层一层的找去,将将要到顶楼,便听见姑娘的娇笑声,她着急寻找小铁,再也顾不得其他,一闭眼,便上了顶楼。   顶楼风景怡人,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便瞧见小铁蹲在帷幔的边沿。   “这家伙平时生人勿进的,今儿个怎么这么奇怪。”右思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一边道歉一边接近小铁,她蹲□,刚想抱起小铁,眼前就出现一双墨靴。   她怔了怔,抬头看去,那人的面孔衬着苍蓝的天空,说不出的令人着迷,眼神里带着随性与散漫,却在看向她的一瞬间变得温柔。   “姑娘,你打扰到我的休息了。”他慵懒的语调仿佛这个温润的午后,时光被无限的拉长。   右思抱着小铁,呆愣楞的看着他,片刻之后,眼泪便流了出来,她一边哭一边笑,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可是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她哭着揉眼睛,越揉越哭,“为什么要跟这么多姑娘在一起啊,你是恨死我了么?”   她越想越伤心,哭的更加厉害,话也说得语无伦次,道:“我是把你当成别人,我是捅了你一刀,我是负心人,你是该恨我,可是怎么跟这么多姑娘。”   右思悲从中来,磕磕盼盼的抽泣着又道:“可是我找了你很久,我从小就找你,这辈子一直在找你,我……我……”她顿了顿,道,“我这么喜欢你,我日日夜夜想你,每一天都吃不好睡不好,我就是想你,拼了命的想你,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跟这么多姑娘。”   右思用手盖住眼睛,哭的好不伤心。   蓦然,手掌被拉开,她还来不及反应,温热的薄唇便贴了上来,堵住了她的所有絮絮叨叨。她睁着大眼睛,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   那人伸出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嗓音低沉性感,“别哭了,实在难看。”   右思来不及抗议,便再度被他堵上了口舌。   小铁慢条斯理的走下她的膝盖,跃上桌子,吃起了盘子里的点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大结局了,感谢一路陪我走来的姑娘,有几位姑娘我一直记在心里,一直陪我到最后,在这里,我要说声抱歉,对那几位姑娘十分抱歉,隔了这么久才更,鞠躬道歉,我永远记得你们,不会忘记。 本书由书本网整理, 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om/